「我的小白兔,你以為你能逃到哪里,到頭來還不是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心如槁木的汪忘影兩眼失焦地垂著首,表情全無地身體虛軟,面對外界的聲音似乎再也听不見,靈魂抽空似的不在軀殼里面。
她頭上有血,隨便包扎的傷口仍有血絲不斷沁出,雙臂以鐵環扣在牆上,兩腳著地,宛如一具破碎的洋女圭女圭,不再有任何生氣。
不論莫菲博士怎麼踫她,用言語激怒她,甚至伸出舌頭激吻她,她都毫無反應,任人擺布,不再有一絲感覺。
哀莫大于心死。
同時失去愛情和自由,如牲畜一般被囚禁,活著和死了有什麼兩樣,她又何必為一時的苟延殘喘而掙扎,不如全都放棄了。
沒了,什麼都沒了,幸運不會降臨第二次,她不可能再一次從嚴密的監控中逃月兌,他們會把她看得更緊,不容許同樣的錯誤再度發生。
死了嗎?小鳥在唱歌,她可以到天堂吧!一切的苦難到此為止。
「一七○三,你別想逃避現實,我要你看著我,不許有任何尋短念頭。」莫非博士不信沒法子喚回她的神智。
一桶冷到極點的冰水往她頭上淋下,本能顫抖了幾下的汪忘影仍未回神,眼神無神地側著頭,靠著手臂不發一語。
她的情形讓特殊技能學院的人感到憂心,從她被帶回來到現在還不到十個小時,她的情況越來越糟,似乎隨時都會咽下最後一口氣,香消玉殞,再無利用價值。
其中最焦慮的莫過于莫菲博士,她要的是一個活蹦亂跳的健康女孩,而非死氣沉沉的活死人,看著臉色越來越蒼白的汪忘影,她是氣憤多過心疼,巴不得一掌打醒她,讓她知道不是男人才能給她愛情,她可以給她更多。
「你真認為死了就能一了百了嗎?若是你再不給我回應,我就馬上實行菲爾博士的提議,一把火燒了那座森林,以及住在里面的人。」
別……天尋?!
敗細微地,幾乎讓人無從察覺,但她真的動了一下,微微蠕動唇瓣,很慢、很慢地花了將近五分鐘,黑玉一般的眼珠子微弱地轉動,一絲絲亮彩隱隱浮動。
「有人陪葬的感覺不錯吧!若是燒成灰,我就拿來喂我養的綠鬃蜴,假使是一具焦尸,那我就割下他的肉,一口一口喂你……」
不……不要,不要傷害他,天尋沒有錯,你們不能這樣對待他。汪忘影無聲的說著。
「沒有用的,莫菲,趁她還有一口氣在,把她的能量全釋放出來,等她快死了再抽干全身血液,她就剩下這一點點剩余價值了。」他這一把骨頭可以靠免疫石多儲存些體力。
莫菲博士橫睨他一眼。「你太心急了吧!再多等些時間有什麼關系,像她這種體質的異能者得之不易,你別輕易地毀了她。」
「等人死了還有什麼用處,別以為我不曉得你在打什麼主意,她是學院的財產,可不是你的私人玩物,你最好安分點。」想染指還得看他同不同意。
「菲爾博士,我尊重你年歲已高,請不要對我的品格多加抨擊,我不會忘記自身的身分。」心事被揭穿,她面色難看的沉下眼。
「希望你說到做到,女人家還是該做女人的事,一大把年紀了,也該找個男人定下來。」他暗諷她女人裝男人,想和男人一樣愛女人。
「你……」他居然說她不像女人。
「好了、好了,你們都各退一步,別再爭執了,一七○三的狀態不太好,我們要想出辦法,而非自扯後腿。」
有了葛林博士的緩頰,兩人的情緒稍微平復,一直衰弱下去的汪忘影讓大家心浮氣躁,為了挽救她,所有人都絞盡腦汁想讓她恢復精神。
巴時間拔河是一件相當磨人的事,沒有人願意損失一件極有價值的實驗品,非到不得已的地步絕不輕言放棄。
「再讓我試試,若真的不行就交由你們處置。」孤注一擲了。
在兩人的同意下,莫菲博士來到汪忘影面前,這一次她不再手軟了,拿起通電的棒子便狠心一電。
人體在經過高壓電流的刺激下,出現肌肉痙孿、抽搐的現象,但被電太多次的汪忘影早就習慣,僅是眼球翻白,頭稍微往後仰,並無太大的動作。
不死心的莫菲博士加強電流,並以言語刺激,她不想多年來的心血白費,她還沒得到她,不甘心就這麼放棄。
「我們抓到你那個男朋友了,他居然妄想來救你,我們把他關起來了,準備讓你親眼看見他活活被鱷魚吞噬……」
「不……」不可以,他不該死。
「……你看過人體被肢解的畫面嗎?鱷魚的利牙會將他撕成碎片,血染紅一池水,你永遠也看不到他,只有他臨死前短暫的淒厲叫聲……」
「不——放……放過他,我……代替他……不要傷……傷害他……」
氣若游絲的聲音緩緩吐出,手指頭一動的汪忘影慢慢抬起頭,渙散的眼中漸漸凝聚焦點,為了她所愛的男人,她由絕望的深淵又爬回來。
「成了、成了,她回過神了,咦,等等,是地震嗎?我怎麼覺得地在動……」越來越近,越來越近,震動得好厲害。
她話還沒說完,一陣轟隆的引擎聲似近在耳邊,來不及思索是何物所造成的地動現象,左側十公分厚的牆壁應聲而倒,一輛兩層樓高的貨櫃車如入無人之地直駛而入。
「你們已經被包圍了,快放下武器投降,若有不從,頑強抵抗者,一律格殺勿論。」
這……這是怎麼回事呀?面面相覷的眾人一時也傻了眼,竟沒人上前驅逐闖入者,一個個呆若木雞地看著從車上走下的三名男女。
三個人氣勢如虹,讓人不敢阻擋他們的去路,而其中一位還是名滿天下的世界名模。
「該死的,他們竟然敢欺負我的小影,妹妹們,把這里給我鏟平了,一根草也不準留。」
「沒問題。」
「正合我意。」
有點類似電影的畫面,三人拿著水槍……不是眼花,確實是射程相當遠的水槍,他們見人就噴,邊噴還邊灑下白色粉末,凡是被水槍射中者皆慘叫不已,皮膚立即生出一顆顆紅疹,在最短的時間內起水泡化膿,疼痛難當。
而任何一件金屬物品沾染上白色粉末,竟迅速的融化,如同塑膠用品遇到火,融解的速度超乎想象,一下子竟似浩劫過後的世界,沒有一樣東西是完整的。
當然,跑不快的葛林博士,身形瘦小的菲爾博士,以及自以為無所不能的莫菲博士全都中槍了,他們拚命抓著身上的水泡,想用水沖洗掉附著皮膚的類水化合物。
「小影、小影,你沒事吧?有沒有听見我的聲音,你千萬不能死……」江天尋抱住氣息微弱的女友,眼眶都紅了。
勉強睜開沉重的眼皮,她虛弱的笑了。「天……天尋,你……你來……」
「對不起,我遲到了,害你受苦了。」可惡,居然敢用鐵煉煉住他的小影,他生氣了。
「你……你哭了……」看到他眼角滑下的淚,汪忘影覺得她這一生沒白活了,有個男人肯為她落淚。
他不怕丟臉地用手背抹去淚水。「都怪小楓啦!搬沖直撞開錯路,害我們又繞了一大段路才找到你,她該打。」
江天楓聞言做了個不雅的彈鼻屎動作,拿起水槍非常神勇的噴呀噴,夢幻女神的形象徹底破滅。
「看到……你們真好……我以為再也……」兩行淚順頰而下,汪忘影哭得泣不成聲。
「別哭喔!痹,你害我也想哭了……」他還真的說哭就哭,一點也不難為情。
她笑中帶淚反安慰他。「好,不哭……我們都不哭,你們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因為這個。」他指指她指上戒指,眼淚收發自如地止住。「里頭有訊號發射器,不管你在哪里,它都會透過衛星傳送……」
頭腦有些混沌的汪忘影突然閃過一絲清明。「等等,你們早就知道有事情會發生?」
「呃,這個……」他又抓起頭,「你常在夢里尖叫,大喊著不要電你,我想與其讓你老作惡夢,不如一次解決你的惡夢。」
「你故意讓他們把我帶走?」一股氣要生生不上來,她氣悶在心。
「不是我、不是我,是小愛出的主意,她說你有什麼事都不肯告訴我們,盡把委屈往肚里藏,根本不把我們當一家人,她要你學著依賴我們,不要一個人躲起來哭。」他趕快把責任推給別人。
「你……你們……」汪忘影又想哭了,無法怪罪江家三兄妹設局的事。
「小影別怕,我們回家,我承諾會保護你一生一世,絕不食言。」江天尋親吻她受傷的額,將她輕輕抱起。
噙著淚,她笑著點頭。「好,回家,有你的地方就是我的家。」
「啊!對了,我欠你一句話,我愛你。」再不說,他又要忘了。
「我也愛你。」這個笨拙的男人呵,她不能不愛他。
「小影,小影,我的心肝寶貝,我今天的表現夠不夠英勇,我把你看得比自己的生命還重要……噢!誰打我?」凶手在哪里?
他難得甜言蜜語耶!居然打斷他。
「該走了,大哥,別再搞惡心了,我怕會吐。」幸好她早餐還沒吃。
一見小妹放大的臉孔,江天尋大氣也不敢吭一聲,和來時一樣雄赳赳、氣昂昂地走上貨櫃車,接著是玩得很過癮的江天愛,最後跳上車的是司機江天楓,她一拉手煞車再撞破一堵牆,揚長而去。
不遠處一道影子目送他們離去,勾起唇的蒼狼撫著空無一物的手腕,一點也不感謝江家小妹自作主張的解救,但他確實欠她一個人情。
看了一眼殘破的特殊技能學院,他低頭輕笑,不由得驚嘆江家三兄妹的破壞力,他們簡直是史上最恐怖三人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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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一個禮物要送你,要閉上眼楮喔!」
不是鮮花,不是戒指,不是豪華的求婚場面,閉上眼的汪忘影被一只溫暖的大手牽上車,沒有辦法計算時間,似乎開了很久很久,中途她還打了個盹,感覺有听見飛機起落的聲音。
梆林菲爾特殊技能學院一夕之間消失了,沒人知道發生什麼事,它像是被大型機械給鏟平了,完全看不到建築物原來的結構,里頭的院生也全跑了,一個也沒留下。
梆林博士氣喘突然發作,來不及送醫死在半途,年近七十的菲爾博士像被什麼嚇到似,終日喃喃自語,被子孫送進療養院,再也沒有听見他的消息。
臉都抓花的莫菲博士不敢出門見人,躲在房里不許人開燈,偶爾會看見她拉開窗簾往外面一瞧,隨即又關上窗怕人瞧見她丑陋的模樣。
f73不能治愈她身上的坑坑疤疤,因為潔西卡太急躁,沒牢記江天尋說的話,一旦未保持低溫,菌種遇熱便會死掉,所以她搶了也沒用,白費工夫。
而且她的行為讓江天尋太氣憤了,他從來沒有這麼生氣過,就像被搶了糖果的孩子撂下狠話,說若有教育單位或是制藥廠聘用她,那麼他將與那些機構斷絕往來,以後別想再和他合作。
絕交耶!像不像小阿子在說的氣話?
可是沒人敢把他的話當成是玩笑,求職處處踫壁的潔西卡只能成天在家發脾氣,弄得家人不勝其擾干脆將她遠嫁國外。
「好了,可以睜開眼了。」
不算新,一幢兩層樓高的透天厝,頂樓加蓋一間房間和曬衣場,眼楮一睜開的江忘影先看到爬滿牽牛花的籬笆,幾盆蘭花吊在兩公尺高的玉蘭花樹下,風一吹過,花和葉子也跟著動。
她很困惑,不知道這是什麼地方,站在對街看著門戶緊閉的房子,她有種茫然的感覺。
「他們不是故意要丟下你,學院通知他們說你死了,給了他們一百萬美金當賠償,希望他們捐贈你的遺體以供研究。」
江天尋的聲音似乎從很遠很遠的地方飄來,全身僵硬的汪忘影費了好大的勁才慢慢消化他的話。
她徐緩地抬起頭,唇瓣微顫著,眼眶蓄滿淚緊捉住他的手。
「你是說……他們……他們住在這里……」她的淚奪眶而出,哽咽得不能自己。
「台灣花蓮,幾年前小弟出過車禍,有些不良于行,小妹心髒開刀,醫療費龐大,他們很需要那筆錢。」好救命。
原來是這樣……「我知道了,我很高興能幫到他們。」
「要不要進去打聲招呼,很久沒見面了……怎麼了,小影?」為什麼拖住他不讓他過街?
汪忘影埋首在他懷中,低聲問道︰「他們過得好嗎?」
「很好,一切都很安定。」汪父在公家機關上班,汪母在家照顧一家老小,小妹開完刀復原良好,小弟目前是高二學生。
「過得好就不用再打擾他們了,在他們心中我已經死了。」死而復生多駭人,她不想嚇到他們。
「真的不見自己的親人?」他不希望她有所遺憾。
搖著頭,她漾開一朵好美的笑花。「曉得自己不是被遺棄的,我已經很開心了,謝謝你這份禮物,我會好好珍惜。」
「不後悔?」江天尋又問了一次。
她又搖頭,依偎著他。
「好吧!那我們可以離開了。」他不勉強她,以後有機會再帶她來。
「嗯。」
兩人剛準備上車,對街的人家忽然打開大門,一位穿中學生制服的少女開開心心地走出來,身後是拄著拐杖的高中男孩。
他們幾乎在同一時間抬起頭,看見立于對街的一對情侶,少女神情並未浮現訝異,只好奇這兩人為何會一直看著他們,男孩卻臉色大變,大聲喊著爸媽。
听到兒子叫喚的中年夫妻陸續走出,順著他手指比的方向看去,當場捂著嘴露出難以置信的神情,母親流著淚,而父親雙眼濕潤。
「過去吧!他們在等著你。」
棒著一條街,一家人淚眼相對,汪忘影終于忍不住拔腿狂奔,拉近相隔十一年的距離,動容地喊了一句——
「媽——」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