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怎麼會在這里?!」
雷秋彤無法相信眼前穿著圍裙,洗手做羹湯的忙碌男人是她父親。
簡直像換了一個人,發亂未梳看起來年輕了十歲,笑聲洪亮活像誰說了個笑話取悅他,正笑得前俯後仰沒發現她的存在。
在她十五年的記憶里他常常不在家,一下子當廚師、一下子開餐廳,匆匆來去將她交給保母和姑姑照顧,往往連說一句話的時間都沒有。
她從來沒見過他下廚,家里的廚房是廚娘的天下,他甚至很少在自己的家吃過飯,少有的幾次是皺著眉,好像非常難吃。
知道他曾是廚師和看到他做菜是迥然的兩種心情,人家夸他是美食家他從沒承認過,只說自己的嘴很挑,再也吃不出幸福的味道。
而面前的他笑得多像居家男子,自滿得意地嘗著湯的味道,仿佛那就是幸福。
澳變他的不是她,也不是希望和他復合的母親,而是……她看向父親滿心愛戀的女子,驚訝她並非絕艷的美女,甚至有一點點胖,為什麼她能吸引住案親的目光呢?
驀地──
她看到她。
不,應該是仙仙,一副氣憤得想殺人地抱住仙仙,可是語氣卻是委屈得要焚尸滅跡,這……
「小蒜頭,你舅舅太可惡了,他居然不給我食物要活活餓死我,你去買妣霜毒死他,我們來瓜分他的財產,讓他死後不得安寧。」哼!在她的地盤上威脅她。
「和風姊,人家是水仙不是蒜頭啦!」蒜頭很難听吶!她才不要。
巴風打了汪水仙腦袋一下。「水仙不開花本來就是裝蒜,我叫你蒜頭是抬舉你。」
「你每次都愛打人家的頭,我都被你打笨了。」遲早被打成白痴。
「別老跟和涌那家伙說同樣的話,我是愛你才打你。」換了別人我才懶得踫。
才怪。「那你能不能少愛我一咪咪?」
「咪你的喇叭褲啦!你是怎麼上來的?」干脆大廈開放觀光算了,人人都可以來去自如。
現在連個十五歲的小女生都能自由通行,那部標榜人性化的爛電腦該丟掉了,什麼人都能進出的大廈還要它干麼,連門都守不住。
「一個綁兩根辮子的女生帶我進來的,她跟我拿了一千塊。」汪水仙略微形容地比比辮子的長度。
「宋憐憐,你給我滾進來。」母老虎的咆哮聲震耳欲聾。
正當汪水仙和雷秋彤認為那個辮子女孩不在時,一顆不怕死的腦袋出現在門外,擠眉弄眼的裝可愛。
「嗨!表姊,把你的幸福分一點給我吧!」哇!懊香呀!讓人垂涎三尺。
表姊?!
原來她們是表姊妹,難怪熟得百無禁忌。
「休想,你給我滾離些。」一人一款命,命不好的人去賣枝仔冰。
「表姊,你很難伺候吶!一下要我滾進來,一下要我滾遠些,我滾到餐桌旁邊行不行?」宋憐憐的話讓另一對表姊妹笑了。
「如果你想套條鏈子綁在桌腳就滾近看看,我記得那條很久沒用的狗煉還放在櫃子里。」敢跟她搶食物,簡直是不想活了。
真沒意思,人家巴望著有一頓好吃。「我站著不動總可以吧!」
什麼叫表姊妹,感情淡如水呀!
筆意搔首弄姿的宋憐憐甩著那兩根麻花辮,眼角不時掃瞄桌上的好料,至于背著一窩子女人忙碌的男人她是瞧都不瞧一眼。
人為財死,鳥為食亡,這句話要改寫了。
若是表姊妹為了一塊排骨反目成仇,報紙上大概會寫得聳動,搞不好是兩個饑不擇食的女人爭食一個男人的尸體也說不定。
到時得請醉醉姊來驗尸以還清白。
「這丫頭哪來的?我怎麼看到一本聖經站在我面前。」餓得前胸貼後背的和風一捏汪水仙身邊女孩的瘦頰。
雷秋彤怔怔的指著自己,「一本聖經?」她像聖經?
「笑什麼呀?蒜頭,人家看起來就比你值錢,白白淨淨很好欺負的樣子。」沒見她悲慘得要命還敢笑。
懊欺負?微愕的雷秋彤有幾分尷尬,不知該如何推開有些份量的女人,她似乎不太一樣,根本不像個大人,有點三八。
是這樣嗎?爸喜歡她不拘小節的個性。她困惑極了,先前的排斥和厭惡轉為好奇,甚至是研究心態。
一個人有幾個面?
她不要當蒜頭啦!可是……唉!算了。「我就知道你會喜歡她,她是我舅的女兒秋彤。」
「你有幾個舅舅?」和風明知故問,眼中有把刀擲向正在烹調的煮夫。
「一百零一個,剛剛好是你認識的那個。」汪水仙努努下巴摟著姊妹。
巴風搶過心里不安的雷秋彤仔細一瞧,頭也不回的一喊。「雷嘯天,你給我滾過來。」
賓?!雷秋彤忍不住笑了,她一向對爸這麼凶嗎?他怎麼受得了她呢!
真奇怪,大人的心思老讓人不懂。
「別告訴我饑餓的女人脾氣都不好。」低頭削馬鈴薯皮,雷嘯天沒發現女兒的存在。
「我脾氣是不好,但我允許你將功贖罪,你來認認親。」還削呀!為什麼皮不會斷呢?
每一次她一削馬鈴薯肯定是肢離破碎,削完了以後一顆變半顆,而且表面有如月球坑洞凹凹凸凸的,難道功力有差?
嗯!不研究了,有得吃就好,此等鄙事有鄙人效勞,不必勞動金枝玉葉的她。
「認什麼親……」好笑的聲音止于他見到女兒的驚訝。「秋彤,你怎麼來了?」
「爸。」面對陌生的父親,雷秋彤腦子一片空白。
但是凝窒的氣氛很快地沖淡了。
「好呀!雷嘯天,你竟隱藏這麼可愛的女兒不帶來給我玩,你沒看我寫稿寫得快瘋了嗎?」自私。
「親親吾愛,她不是給你玩的,你有我就夠了。」雷嘯天忍住翻白眼的沖動。
幫心運動尚未成功,他不會帶個電燈泡來殺風景。
巴風做了個惡心的表情。「你不要一次比一次肉麻好不好?我是懶得糾正並非縱~谷。」
因為跟瘋子沒什麼好談,定期發作是瘋癥之一,精神科醫生也不敢保證能治愈他。
「連吃飯都懶?」挑起眼,他將馬鈴薯皮投在她肩上。
而她當真懶到不去拿掉,讓馬鈴薯皮掛著。「你飯不給我吃,我吃泡面。」
她很有骨氣,不食嗟來之食。
大魚大肉吃慣了也該來個平民食物,再被他「喂食」下去,動物園的稀奇古怪館會掛上新的招牌招攬觀光客,上面寫著,台灣特產,人豬。
有時太好吃的食物吃多了也會膩,肚子老是脹得鼓鼓的害她吃不下零食,她懷疑他是有陰謀的,故意用美食引誘她斷食──
斷絕零食。
她絕對不能上了他的當,難保哪一天他用美食控制她的胃,到時她不嫁他都不行。
「那些垃圾我丟掉了,你乖乖地給我吃正餐。」那種沒營養的速食品不準出現在他的餐桌。
雷嘯天已經把茶花居當成他另一個家,舉凡和風所擁有的東西都屬于他,包括她整個未來。
「你丟掉我心愛的泡面?!」和風一副痛心的模樣像是哀悼心愛的情人。
他很不是味道的抓過她一吻。「我才是你心中所愛。」
巴一碗泡面爭寵讓人匪夷所思,看得雷秋彤無法思考,怔忡不語地浮現一個念頭,這才是父親的本性嗎?
「你謀殺我一碗十四塊的泡面還敢自稱是我心愛的。」錢吶!又不是仇人。
「秋彤妹妹,你父親欺負我,我們合謀干掉他,財產均分。」
「嘎?!」雷秋彤嚇了一跳,手足無措地不知如何安撫又抱住她的女人。
明知她在假哭卻又無能為力,幸好她隨即被滿臉妒意的父親拉開。
但是嫉妒自己的女兒不是更怪?
「表姊呀!你不要一天到晚想謀殺未來表姊夫,人家阿彤妹可以獨得財產為什麼要分你一半。」好香哦!什麼時候開飯?
「不許叫他表姊夫。」這打工妹好狗膽,敢偷吃她的炸香魚。
早晚的事還在ㄍ一ㄥ。「阿姨在看日子了,她問我媽要辦幾桌才夠風光。」
「風光……」和風的牙都磨歪了。「要風光大葬嗎?」
居然那麼迫不及待,真當她嫁不出去嗎?
「和風,話有輕重該忌口。」不高興的雷嘯天臉一沉,不輕不重地往她前額一敲。
他沒喊過她名字,但一喊名字表示他的不悅。
他氣她就不氣嗎?「都是你啦!在我媽面前嚼什麼舌根,散播謠言,你也要加入三姑六婆會嗎?」
「我只是實話實說不敢隱瞞丈母娘。」她問一句,他答一句。
誰叫她偷偷溜回台北留下他一人接受審判,一群他不能得罪的嬸婆舅媽圍著他盤問,直到挖出他祖宗十八代之前沒有任何為非作歹的事跡才肯罷休。
這一延遲是一整天,他還用過了晚餐才頭暈腦脹地回飯店休息,幾乎不記得她們問過的內容。
他唯一滿意的結論是他們「必須」結婚。
「誰是你丈母娘別亂攀關系,你不會連我們去開房間的事也告訴她吧?」和風急得直跳腳,有被賤賣的感覺。
雷嘯天不回答,轉身回廚房煮最後一道菜,答案已經非常明顯了。
扒!扒!扒!真好玩,先跑的不一定先到終點。「表姊,你還是認了比較好死。」
「你說什麼?」
一股殺氣直沖而來。
「呃!我是說有未成年少女在場,太過限制級的事可以跳過。」呼!憊好她心髒有力不怕鬼。
怎好在人家女兒面前說起開房間的事,起碼保留一點點不存在的形象。
變臉如翻書的和風像是找到同盟的用力握住雷秋彤的手。「你一定不贊成你父親和野女人結婚吧?」
居然說自己是野女人,如此荒謬的話也只有她敢說。三雙白眼直往上翻。
「我……呃!他……」雷秋彤的立場變得不穩,本來是不贊成,可是面對比她更像小阿子的女人,她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我了解、我了解,你心里是非常地掙扎,你不用擔心傷害我,沒關系的,反正我是新時代的悲劇女人。」她會很勇敢的迎向藍天。
巴風戲劇化的表情根本是嚇小阿子的,時慨時悲的令人哭笑不得,而且她還故意表現出故作堅強。
她不會在哭吧!嫁給爸有那麼痛苦嗎?「仙仙,她……」
雷秋彤為之傻眼,那個女人幾時跑去搶雞腳了,不是還在悲春秋詠風月嗎?她真的無言以對,一絲莫名的好感油然而生,誰會不喜歡一個孩子氣重的女人呢!
現在她明白父親和仙仙的意思,真要見到面才知道地球真大,生養出各種奇怪的人種。
有些人不管怎麼努力都無法求得認同,像她母親。
有些人根本不必費太多心,只要站在那里就能贏得所有人的喜愛,即使每個人都笑著說她是壞女人,諸如眼前的這位。
「很可怕的女人對不對?你看她搶東西的樣子多狠。」活似肉食性恐龍。
她倒覺得她「真」的很可愛。「她一向如此嗎?」
「是呀!你沒見她打和涌的時候多恐怖……啊!巴涌是她弟弟,他們家四個孩子分別叫風、起、雲、涌。」
「風、起、雲、涌?」
「彤,你想搶來的食物是不是特別好吃?」害她口水一直流。
真的是沒分沒寸,和風一面要搶下雷嘯天不給她吃的食物,一面要防止名為宋憐憐的蝗蟲吃她的食物,左右開弓忙得不亦樂乎。
當然她也沒忽視她的新玩具,一腳踢開蝗蟲趕緊招手。
「小彤彤快過來,我幫你佔個好位子,咱們合力吃垮你老爸!」拚命吃,用力吃,早晚吃空一座山。
吃得垮才怪,「秋彤,你還沒吃吧?過來和你風姨一起……唔!你干麼叉我?」
「姓雷名嘯天的家伙,我跟你不是同一輩的,我沒那麼老。」揚起銀叉揮舞著,和風抗議輩份升級。
寫小說的都嘛年輕貌美,氣質優雅,人品高尚……嗯!懊像扯遠了,越說越不像自己。
「阿彤彤呀!別理你爸那位老人家,我們是同一掛的,你叫我和風姊就好。」和風諂媚的嘴臉讓人吃味。
「我是老人家啊……」雷嘯天壓下她的筷子不讓她夾菜。
她發出不屑嗤聲改由左手夾菜,只是不太靈光。「你還不老嗎?我跟你女兒一樣是十五歲,原始人類的你早該淘汰了。」
噗地,一桌子人只有她沒噴飯。
「親愛的,你還敢開口呀!你到底比正常人多生幾張臉皮?」厚如城牆。
「為什麼不敢開口?我天生麗質一朵茶花。」她學茶花女歌劇叼起一朵花,只不過她咬在唇邊的是一朵花椰菜,還拋著很可笑的媚眼。
一桌子人全笑開了,為她的「即興演出」喝采,惹來她不豫的瞪視。
不過,一桌好菜很快收服了她的怒氣,含笑地噎下她口中女敕得快化的牛肉,幸福的表情讓雷家兩父女動容,不自覺地揚起微笑。
其實幸福唾手可得,就在他們眼前。
飯菜也變得美味可口,人人都是美食家。
「秋彤呀!你爸怎麼說,他讓不讓媽回去?我一個人在外面生活很想念你們父女倆。」
她刻意強調一個人,眼神飄忽的瞧著一位年輕的售貨員,那份活生生的簡直要將人生吞入月復,只差沒付諸行動。
正常的母女倆是手挽手親密的走在一起,指指點點櫥窗里的好東西,笑咪咪的逛街購物打包戰利品。
可是在雷秋彤眼中,她不過是母親的活動提款機,負責出借手中的信用卡供其揮霍,順便當她隨身女侍提著衣服、鞋子滿街跑。
若她曾懷疑是否愛過母親,此刻的答案昭然若揭。
母子連心是天性,可是她感受不到心在哪里,仿佛隔著一個時空遙遙相望,明知道她就在那邊卻跨不過去,想愛無從愛起。
人家的母親會牽著兒女的手慢慢走,一面閑話家常一面關心孩子的功課好不好,不時給予鼓勵的眼神予以打氣。
但是,她的母親只關心時尚,擔心荷包不豐無法盡情采購,眼楮永遠停在男人身上,根本不在乎她是不是跟得上,手上的東西重不重。
這會兒若不是停下來和英俊的售貨員聊天,恐怕她早就跟不上,一雙腿幾乎酸得走不動。
她很後悔答應跟母親出門,微陰的天氣就像她的心情陰郁不開,她到底想在母親的身上追求什麼,只是她是她的母親嗎?
驀然,她想起一張圓圓的臉。
不是母親的感覺卻帶給她一種豁然開朗的心情,似友非友難以定論,老是有著迷失感,好像世界在一瞬間被推翻,可是卻沒什麼不好。
你是個沒有童年的孩子!她如是說。
因為她不曾踩過田梗、捉過青蛙,不會爬樹、不會趕大肚魚,甚至沒偷摘過別人家的水果,所以她很貧瘠,是一個可憐的孩子。
一想起只準她叫和風姊的和風雷秋彤就想笑,她真的很與眾不同;現在的小阿有哪幾個做過她口中的事,尤其是他們還住在人煙密稠的大台北地區。
難怪仙仙會抗議不已,她也是沒有童年的人。
「傻笑個什麼勁?沒听見人家在問你話呀!一臉呆樣。」真不知道這個性像誰。
臂上一疼,雷秋彤沒什麼反應地瞧著眼前多出來的男人,嘴角的微笑消失無蹤,她不認為有必要和個陌生人打招呼。
尤其她兩手掛滿東西顯得滑稽,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有多奢靡,盡買些貴而不高貴的名牌貨。
「我這女兒書讀太多把腦袋讀壞了,一點人情世故也不懂,李先生可別見怪呀!」真是沒禮貌,盡貶丟她的臉。
李先生?這麼快就和人家攀上關系,真不愧是她安份不下來的母親。
「不會啦!小阿子純真一些較可愛,令千金在學校成續一定不錯。」李先生的一雙生意眼瞧得可利了。
扁看兩母女的打扮就知道是肯花大錢的人,不趁機抓牢大魚怎成。
「馬馬虎虎過得去啦!沒把自己讀笨了就好。」可惜是個售貨員,不然……
嘖!這體格,這長相還真不差,拐來春風一度肯定過癮,就是沒錢的窮酸樣,真要在一起說不定得換她養他。
「令千金真的很不錯,眉清目秀挺有氣質的,有沒有在學什麼音樂?」
「沒有,沒有,她就只會讀書,根本是個書蟲。」其實她並不明白女兒的生活,隨便胡謅一通好與人攀談。
「買部鋼琴陶冶陶冶性情吧!我們最近有推出特惠價,全面打八折還有老師到府教授鋼琴,可以分期……」
就如同每一個推銷員一樣,舌燦蓮花的游說顧客購買商品,天花亂墜的說著各種附加價值,說穿了羊毛還不是出在羊身上。
標價五萬八,打個折扣湊成整數五萬,同樣的型式在另一間店只賣三萬六,而且是一周上課兩堂,一堂兩小時的那種。
不像他說得口沫橫飛煞有其事,一個月一堂課還得意揚揚地贊揚是來自西德的名師,保證師資一流,不滿意可退貨。
「哎呀!真是不錯的樣子,我買了。」她推推身邊的女兒拿出信用卡。
雷秋彤意興闌珊的看了看她。「我已經有鋼琴了,奧地利名師用過的白色大鋼琴,造價十萬美金。」
意思是五萬八的鋼琴太廉價,配不上她。
但是她的直言不諱讓母親阮潔當場下不了台,臉色一陣青、一陣白地尷尬不已,連忙朝李先生一笑,拉著女兒走到眾人的視線外數落。
雷秋彤覺得很無辜,百貨公司本就各式商品一應俱全,一買多了準超過額度,一個高中女生的信用卡能有多大的上限,真能允許無節制的亂刷嗎?
「你這孩子會不會做人呀!多買一架鋼琴放著有什麼關系?你就非要讓我沒面子是不是……」
「我沒錢了。」雷秋彤老實承認免得丟更大的臉。
「怎麼會沒錢呢?你都還沒買到中意的東西……」那雙紅色高跟鞋挺便宜,才兩萬一。「叫你爸爸多給你一些,你這年紀的孩子最需要用錢。」
「我的零用錢夠用了。」和一般同學比起來是多出好幾倍。
「哪夠用,才買幾件衣服就沒了,要是我在家就不會準你父親虧待你。」好歹也弄張沒上限的金卡。
「媽!你是真心想和爸復合嗎?」以前她會樂觀其成,但現在是不以為然。
他們的生活方式相差太遠了,不可能有同步的時候。
阮潔表情一變地微露專注。「當然是真心的嘍!這些年來我心里只有他一個,總想著好好的和他過完下半輩子,我的幸福全仰賴他了。」
「媽,何必自欺欺人,我十五歲了,不再是好騙的小女圭女圭,你要的是爸的錢。」她剛才勾引售貨員的舉動她看得一清二楚。
人必自重而後人重。
「就算我要他的錢又怎樣,老婆向老公要錢是天經地義的事。」阮潔說得理直氣壯毫無愧疚之色。
當年是她看走眼不認為當個廚師有什麼作為,十七歲的她正是貪玩的年紀,難免禁不住誘惑想往外跑,有了丈夫、女兒的累贅,她當然不要了。
離婚後的前幾年她是過得如魚得水,享盡被男人追逐、吹捧的快樂,沒時間理會被她拋下的丈夫和女兒,完全自由地得到她想要的一切。
男人是她生活上的必需品,一個換過一個是一種人生樂趣,她沒法安份的守著同一個男人超過三年,所以她擁有輝煌的離婚紀錄。
彬許是年紀越來越大的原因,所遇到的男人是越來越差,有的表面風光卻只有半桶水,有的是愛算舊帳,出手不大方,繞來繞去還是前夫待她有情有義,在她有困難時願伸出援手。
要說愛也早沒了,經歷過這麼多男人誰還會記得他,要不是他有幾個錢養得起她,她何必厚著臉皮反過來求他呢!
這年頭好男人不好找,尤其是有錢的男人,她勉強安份幾年撈夠本再說;至少今非昔比的贍養費夠她養幾個小白臉。
「媽,你們離婚了。」雷秋彤不能認同母親的心態,太過自私了。
「那就再結一次婚呀!巴他的那次婚禮真有夠寒酸的,客人還坐不滿十桌。」想起來都覺得丟臉。
「爸打算結婚了,但對象不是你。」雷秋彤擔心她會難以接受。
但是出她意料之外,阮潔的回答反而嚇了她一大跳。
「他早該找個人做伴,一個大男人活得像苦行僧有什麼意思,人家古代的女人還有座貞節牌坊。」
「媽,他要結婚了。」意思是你沒指望了,你不生氣嗎?
「叫他記得給我一張喜帖,我是人到禮不到湊個熱鬧。」阮潔燃起一根煙抽著。
她不懂母親為什麼還笑得出來?「你不是打算和爸復合?他如果結婚了你就沒法再嫁他。」
「說說罷了,你爸話少又無趣,真當夫妻會悶死我,我同情將要嫁給他的女人。」除了有錢,他真的比不上她有過的男人。
「謝謝你的同情喔!我還在考慮當中。」
一道有氣無力的聲音由兩人背後傳來,她們同時回過頭一看,一位裝扮得十分美麗的女子筆直走來,明亮的大眼仿佛會說話似的,媚如一朵盛開的白色茶花。
但──
沒人認識她。
直到……
「小彤彤,你爸不給我飯吃啦!你去藥房買一瓶安眠藥害死他,咱們瓜分他的財產去環游世界,讓他的尸體在家里發臭。」
被抱得緊緊的雷秋彤有點哭笑不得,會這麼無厘頭亂抱人的女人只有一個,那就是,
「和風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