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
「聖光醫光」四個大字藍底白字地瓖嵌在乳白色的磁磚牆上,面向一座人工湖泊,坐擁三面青綠大山,群樹環繞獨立出一處遺世的風情。
遙望「聖光」會以為這是一幢清幽的度假山莊,西班牙式的建築物,彌漫歐風休閑風情,初到此地的外來客通常會眼楮一亮,當成名勝古跡拍照留念。
它前身是一所基督教醫院,老邁的院長華神父過世後,便由現任的院長康寶生接手,配合健保制度更名為聖光,經營至今已有十余年,在地方上算是醫名遠播的區域醫院。
原先它只有五層樓高,一百床不到的小型院所,後因院長的管理得當大幅擴張規模,如今不只有設備完善的收費地下停車場,還有餐廳及娛樂設施,床位增至兩百五十床,舊樓舍旁的新大樓足足有十層樓高,足以容納更多的重癥患者。
病人多,相對的醫生也多,雖然近年來常鬧護士荒,不過醫療制度一向優于一般醫院的「聖光」沒這問題,他們的護士來源大都來自附近的一所護校,雙方做了建校合作以儲備優秀人才。
不過真正為人所樂道的是出色的醫生群,個個年青有為不輸城市里的大名醫,男俊女美美化環境,醫術一流不收紅包,讓來此看病的人們感到心情特別愉快。
「有什麼不對嗎?看你的表情好像很訝異。」他跟醫院沒什麼深仇大恨吧!
「-來醫院做什麼?」他的心揪了一下,低視門開心過于白皙的膚色。
「看病呀!總不會沒事來此逛逛。」雖然有些觀光客會刻意到此一游。
任意愛的眉頭為之一皺,呼吸變得沉重。「-看……什麼病?」
「心髒病,現代文明病,現在心髒有毛病的患者相當多。」十個之中就有三個有心髒方面的問題。
油膩的東西吃太多,高脂肪、高熱量、高膽固醇,熬夜酗酒都是發病主因,住在台灣的人民太幸福了,想吃什麼就有什麼,吃出一身病痛來。
扁是上個月就有八個人心肌保塞送進加護病房,還有心肺腫大、心髒辦膜未開、心室被肥厚的油脂堵住等等,全是因為不良的飲食習慣所導致。
說過幾百遍要節制口欲,可是真正听進耳的沒幾人,癥狀不重的患者只會當耳邊風听過就算了,拿自身的健康當賭注來搏一搏,總以為自己不會是萬分之一的那個倒楣鬼。
醫生看病治的是身體上的病癥,無法從人心根治他們的劣根性,再好的藥物用多了也會變成一種毒素,損及體內的各項器官。
「-看心髒病?」任意愛的表情是心疼多于驚訝,憐惜的目光流連在她單薄的身子上。
不覺有異的門開心點頭說道︰「兩年多了,我大部份時間都住在醫院。」
頭一年是不得不住院,誰叫她是新來的菜鳥,上頭怎麼分派她就怎麼接招,一逃鄴十四小時常常不夠用,逼得她快喘不過氣來。
第兩年她就常到急診室報到,每到半夜總是特別忙碌,三餐不定時地借用病床當休息室,差點掛了讓人當成死人送往太平間。
到後來也就習慣了,鐵杵磨久了也會變成繡花針,她終于躋身超人行列,以打擊病魔為己任。
「住院?!那一定很辛苦吧!-吃得消嗎?」難怪她瘦弱得不見長肉,裊娜的身形不禁風吹。
「還好啦!大家的情形差不多,我的抗壓性不錯,滿能適應突如其來的壓力。」累是累了點,但是相當有意義。
看她還能樂觀地談笑風生,心頭抽痛的任意愛反而有說不出的沉重。「放寬心養病,別想太多,以後我有空會常常來看。」
一想到她的「病情」,他的心情就無法輕松,感覺心頭像壓了一塊巨石,怎麼也難以開懷。
「養病?」這句話听來怪怪的。
這時的門開心發現他左邊的衣服全濕透了,順流而下的水滴在他腳旁滴出一攤水,她不免感到抱歉地怕他受了感冒。
「你實在不該盡彼著為我打傘,瞧你這一身濕的,看得我良心不安。」她往上踩三個石階,終于能直視他高高在上的臉孔。
沒有驚慌,沒有恐懼,沒有尖叫,她狀似平常人地撥撥他滿是雨水的頭發,平視他那濕了一半的寬肩,微微地嘆息輕逸出口中。
「我是大男人淋點雨算什麼,-沒瞧見我身體壯、好得很,和大象拔河綽綽有余……哈啾--」他話未說完就噴嚏連連,大話一下子就被戳破了。
民間有句有趣的俗諺--泰山的體格,阿婆的身體,形容的就是虛有其表的任大檢察官,其實他壯碩的體型只是空有其表而已,他對病菌的抵抗力還不如一個三歲幼童。
不過為了破身體著想,他家中瓶瓶罐罐的養生丸、保健散、維他命A到E一應俱全,中西補藥無一放過地努力調養,勉強塑造出剛硬如鐵的形象。
只有少數人知道他「脆弱」得不堪一擊,背地里取笑他是中空的蘆葦花,季節一替換他就跟著凋零--感冒。
「我看你還是進來掛個門診以防萬一,我叫熟識的醫生給你打八折。」不,五折好了,算是回報他雨中撐傘的人情。
一听到要看醫生,任意愛臉色大變地直退後,「不……不用了,我一點病也沒有,不必做無謂的醫療浪費……哈--哈啾!炳啾,哈啾……」
人不能鐵齒,他越是想表現無啥大礙,愛唱反調的身體偏給他出狀況,一連打了三個噴嚏嘲笑他的逞強,當場讓他下不了台。
「小病不醫會變大病,別以為壯如牛就能忽略身體發出的警訊,人要懂得保護自己,有健康的身心才有美好的未來……」
忍不住說教的門開心搬出一堆大道理,在醫院里看盡了生生死死,她的感觸特別深,不希望身邊有人因為一點小小的疏忽而成了天人永隔的遺憾。
「我真的沒病,我不需要看醫生。」一臉冷肅的任意愛擺出拒絕的姿態,避開來來往往的醫護人員。
「沒病?」-起眼,她仔細地審視他的神情。
讓兩道探照燈似的目光直盯著,他渾身不自在地撇開臉。「回家後我會吃些成藥預防,-……呃,不用擔心。」
她沒被他嚇到嗎?還是她已經嚇得不知所雲,天生的惡人臉一直受人誤解,他也是莫可奈何。
「亂吃成藥會增加身體的負擔,這樣的病人一向是醫生最頭痛的,不過……」
「不過什麼?」不必看醫生嗎?
手臂縴細不足盈握的門開心倏地捉住他粗如枝干的手腕,「你不會是怕看醫生吧?!」
「我……我……」他心跳加速,低視白女敕的小手與黝黑的粗腕相握處。
「別我呀我的,有病就要看醫生,別拖成重病,一個大男人還怕醫生會吃人嗎?頂多戳你兩針不痛不癢,你皮粗肉厚不會有感覺。」搞不好蚊子叮咬的力道都比針扎入肉里輕。
「打……打針?!」他頓時身一僵,不肯再往前走。
拖不動一棵神木的門開心不悅地掐他內腕,「你還是不是男人,別想有臨陣月兌逃的念頭。」
看醫生嘛!有什麼好為難的,她天天瞧,日日看,也沒瞧出個三頭六臂。
他的確想逃,可是……
他再一次看向黑與白十分鮮明對比的縴指與巨掌。「我絕對是男人,所以我應該先送-回病房休息,-的健康比較重要。」
「病房?!」又一次听見怪異的說詞,她微挑起眉的橫睇他,「你認為我有病?」
「不是認為……」他話到一半。
「喔!」還好。
他接道︰「是-真的病得不輕,住了兩年多的醫院還未痊愈,實在不該太過勞累,好好休養才是-目前該做的事……」
「咳!等等,你說我生了什麼病?」她打斷他的話,眉宇間染上輕快的笑意。
「心髒病,-剛不是這麼說?」她不會病褒涂了,病情加劇吧!
顯得憂心的任意愛改將她拉往心髒科門診,怕她的病發作。
「我……哈哈……你……哈哈……你是怎麼听話的……心髒病,虧你想得出來……」她忍不住捧月復大笑。
听到此,她大概明白是怎麼一回事了,兩人雞同鴨講了老半天原來全搞錯了,她看起來像是病西施,弱不禁風的模樣,但是從小到大生病的次數屈指可數,她是所有醫生眼中的健康寶寶。
「哎!-別笑得太激動,小心-的心髒病……」他說了什麼好笑的話嗎?瞧她大笑的模樣真為她擔心。
「我沒有心髒病,我是……」
「門醫生,-回來了呀!氨院長一直在找-,手術室有一床刀等-開。」
心髒科跟診護士陳雅雯一見到她的醫生歸來,連忙趨前遞給她一份病歷表,將護理長交代的事情一字不漏地報告,態度專業又帶著一絲焦急。
她真是大大地松了一口氣,省得挨上頭的罵,跟診醫生手機關機讓人找不到,她這位資深護士也不好受,首當其沖的責備一定是她承受。
「門醫生?!」啊!他怎麼忘了,真是關心則亂。
一道低訝的男音忽地插入,下意識抬頭一望的陳雅雯當場嚇得臉發白、背往牆一貼地掉了手中的原子筆。
這、這是哪來的黑道大哥?有沒有帶槍,要不要報警,她是先走一步逃難去,還是留下來和門醫生共患難?命只有一條,不好輕言犧牲。
「這是我要告訴你的事,我曾是住院醫生,目前也常因工作需要留宿醫院,專攻科別是心髒外科,我是心髒科醫生。」外表是會騙人的。
「可是-說看病……」任意愛還是一臉擔心地看著她。
「醫生不看病要看什麼?你當我們寫寫病歷表就能向健保局A錢嗎?」她也想過得輕松點呀!但是生病的人老喜歡找她。
「我……」他張口欲言,卻不知說什麼,不過原本打結的神經總算解開了些。
醫生!
多出人意料的事實,她的外表怎麼看都像受盡扒養的溫室花朵,他還是很難想象她執起刀與血腥有關沾上邊?
嬌弱的她明明有一只藝術家的手,就算不走音樂之路也該是家人捧在手掌心上的珍寶,憐寵她尚且不及,但哪知她還是拿起危險刀具揮舞。
「人,不能單憑長相下定論,你學到教訓了吧!」長得不像醫生不是她的錯,她大姊更無辜,長了一張情婦臉,老被錯當成第三者、狐狸精。
他雖然回過了神,仍傻愣愣地點頭又搖頭,深受心目中女神的魅力干擾。
「不過呢!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門開心詭異地揚起一笑,「Miss陳,幫他掛個內科門診。」
「內科門診?!」他要搶劫內科醫生嗎?
「我不要看醫生。」一听到掛號,鐵漢檢察官的表情是驚恐萬分。
「不看不行,你要是沒有乖乖打針吃藥,我會以醫生的身份強迫你住院。」就用心髒有破洞為理由吧!
「嚇!-……-不可以……」捏造病因是有罪的,他身為地方檢察官要……要秉公處理。
一瞧見她粉女敕女敕的小嘴一噘,他什麼氣勢也沒有了消如泄氣的皮球,將從未用過的健保卡放在她翻起的手心上。
「任意愛……你的名字很有意境,我叫門開心。」名叫開心,所以她專開別人的心。
「我知道。」他認識她很久很久了。
「你知道?」眉揚高一指,話語輕柔。
察覺說溜了嘴,連忙補救的任意愛困窘地說道︰「我是說「現在」知道了。」
「哼!賣弄文字。」她也認識他,在很久很久以前。「Miss陳,-拿滅火器做什麼?」
一回身,她差點大笑出聲,她那人高馬大的跟診護士正全副武裝、全神戒備地手持滅火器材,只為她身後那令人神經緊張的大男人。
「……一號刀……止血鉗……導流管……吸虹管……紗布……縫合……好,替我擦汗……手術完成……」
手術室的燈滅了,等候在門外的家屬一擁而上,焦急萬分地詢問每一位走出手術室的醫護人員,卻沒人在意夾雜在其中的清靈女子。
因為她的長相太過甜美秀麗,又不喜歡穿上白袍突顯醫生的身份,臨時送來的病人情況太過緊急,因此她是由醫生專用電梯進入手術室,並未與家屬打過照面。
冗長的手術過程更無人進出,在這段救援時間里是不會有人特意向家屬介紹她是誰,在一般人的觀念下,走在她身後右方的跟刀醫生助理反而成為眾人詢問的對象,而她也樂于把解釋病情的殊榮拱手讓出。
畢竟繁復的開心手術是極其累人的,車禍送來的年輕男孩不過二十歲左右,還是知名大學的學生會長,尖銳的鐵管穿胸而過差點刺破心髒,她必須格外謹慎地處理,以免留下不必要的後遺癥。
這一縫縫補補就用去七個小時,對于一個二十五歲的女人來說是很耗費體力的,她和胸腔科醫生合力完成這門手術,但大部份動刀的人是她。
「門醫生,病奔家屬要問病人後續的治療問題,-可以停留幾分鐘嗎?」
又來了,不能讓我清靜一下嗎?
抹去一臉的疲累和不耐煩,橫睇跟刀的醫生端木康一眼,門開心擺出專業的神色,埋怨他不幫著分擔肩上的重擔,盡傍她找麻煩。
必以一笑的端木康僅是肩一聳,朝她眨眨眼表示已經盡力了,她才是下刀的主治醫生,他責無旁貸地搭起橋梁讓她和家屬進行良性溝通。
可惡,這家伙,她一定要找時間整死他,省得他猖狂地爬到她頭上。
「她是門醫生?」
這就是她不願面對病奔家屬的原因,他們不敢相信的驚訝神情叫人很難開心,她是醫生有什麼好奇怪的,誰規定醫生一定要很老氣,戴著金框眼鏡顯得非常有權威的樣子。
她冷視著低她兩層卻和她同年的「學弟」,他那張看起來三十歲的老臉剛好符合病奔家屬的需求,是標準的醫生形象。
「她是門醫生,令公子的手術就是她負責的,相當成功。」怕她又趁機開溜的端木康干脆將她推上前,讓她負起醫生的責任。
「她真的是門醫生喔!看起來好年輕,像是很有氣質的鋼琴師。」受過教育的老阿嬤挪挪老花眼鏡,一副打量的模樣。
「她學過小提琴,而且拉得不錯,有職業水準。」他又雞婆地推崇起學姊的優點。
「哦!真的呀!那結婚了沒?有沒有男朋友?我孫子年紀是小了點,但從小就很優秀,-不要考慮考慮?」她得先替孫子打點打點。
「未婚,沒有男朋友,不排斥姊弟戀,我們門醫生是資優生,醫學院連跳兩級,以第一名畢業……」噢!粗暴,他的……不,是形狀優美的臀部肯定瘀青了。
老用這一招--偷捏,真是下流,虧她還是唯美系的夢幻教主。
「端木醫生,你不打算讓我為家屬解釋傷患的狀況嗎?」再多嘴就把你分配邊關,讓你去最冷門的精神科待上一陣子。
一接觸到溫柔眼波下的戾色,他識時務地退開,「火爆小綿羊」的綽號可不是浪得虛名,他可沒多生一顆膽來承受她的怒火。
「是啦!媽,先問問小翔的傷勢如何,別捉著人家醫生的手不放。」看來頗有教養的端莊婦人柔聲地說道,不卑不亢的態度顯示出一定的社會地位。
老人家不太甘願地松開手,讓出身世家的媳婦代為開口。
「醫生,小犬的情況還好嗎?-不用顧及一個母親的心情,請-告訴我最壞的打算。」好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不用顧及一個母親的心情?她分明是采取柔性威脅嘛!門開心不快地在心中輕哼一聲。
「藍夫人,-大可安心地回去休息,傷者的傷勢只是看起來比較嚴重,並未傷及內髒,取出鐵管緊急輸血已恢復正常血壓,觀察七十二小時沒有發燒,沒有並發癥,傷口愈合良好即可轉普通病房。」
「真的嗎?他流很多血,整個臉蒼白又冰冷,呼吸一度停止……」一說到當時的情景,她忍不住發寒地哽咽了。
「他沒事,相信我,我治療過比令公子更嚴重的病人,他們現在都蹺著二郎腿享受生命。」有的更夸張,在走過生死大關後決定包二女乃,三女乃,把金錢和時間花費在當中。
不知該說他想開了還是過于悲觀,利用撿回來的一條命,做他認為最有意義的事,不用汲汲于工作的成就上。
「可是……」做為母親的,沒看見健健康康的孩子始終無法安心。
「-要對醫生有信心,常年運動的孩子復元力一向驚人,等過兩天他轉出加護病房,-會發現他好動得令-頭痛。」年輕就是本錢,身體修復能力不用擔心。
一听醫生的解說,吊著十五個桶子的藍夫人勉強露出一絲微笑。「一切就多拜托醫生照顧了,我們只有這麼一個孩子。」
「-客氣了,這是我們份內之事,理應盡心盡力。」誰沒有孩子,難道她會故意醫死別人的小阿嗎?
已經很累的門開心實在笑不出來,虛應幾句好應付心急的家屬。
「謝謝醫生您的聖手仁心,這點小心意不成敬意,請-收下。」憂心的母親取出一只紅色紙袋,十分誠心地送到門開心面前。
收受紅包的陋習似乎成了一種趨勢,打通關、包工程、賄賂官員都會用上這招,好像沒有錢就萬萬不能,什麼事也做不成。
尤其是醫院收取辦包的惡習更是成了一種默契,在一床難求的情況下,不少走後門的達官貴人會以金錢換取包良好的醫療品質,一窩蜂地迷信名醫才能夠妙手回春,想盡辦法要排上名單。
最後演變成一般人家上醫院也得塞點好處給醫生,有錢沒錢還是會湊出個數見人,不然他們擔心醫生不會盡全力醫治。
這簡直是醫界之恥,收紅包風氣已經帶壞整個醫療體系,醫生沒有醫德淪為醫匠,病人及其家屬叫苦連天,住院已是一大筆開銷,還得養肥不肖醫者的口袋。
「藍夫人,請不要侮辱我的品格,救助傷患是我的本份,絕不是病人家屬的慷慨贈予。」她不缺錢。
說了一句抱歉後,門開心頭也不回地接過病歷表便大步離開,把用錢評估醫生醫德的貴夫人留在身後,不接受無心的羞辱。
雖然她知道這是各大醫院流傳下來的惡性循環,稍有能力的家屬想給親人更好的特別照顧,可是她覺得非常憤怒,認為神聖的職業被商業化。
一顆老鼠屎壞了整鍋粥,何況不少人甘願成為那顆屎,醫界的弊端層出不窮,力挽狂瀾的改革制度緩不濟急,這才叫她生氣。
「咳咳!門醫生,那櫃子是鐵制的,一踢下去瘸的是-的腳。」不要怪他沒提醒她。
「幸災樂禍呀!你這個黑血的大元朝遺民。」居然陷害她。
他一定早就知道那個女人會塞紅包給她,因此故意挑她快累翻的時候替她安排一份「消遣」,讓一向老叫他收尾的她也嘗嘗當神的滋味。
噗地一笑的「前朝遺民」大聲喊冤,「冤枉呀!學姊,我是熱心地宣揚-熱忱的醫德,以免別人不曉得-的身份是醫生。
「還有,我的血保證是紅的,我的元人祖先不是外星人。」
他和章魚沒有親戚關系。
她冷笑地玩起拆信刀。「讓我割一刀看看,我才能明白這個笑話好不好笑。」
以為她听不出他話中的意思嗎?當了兩年同學、三年學姊,她還會不清楚他腦子在轉什麼。
「呃,別太沖動,我絕對沒有取笑-的意味,醫院內的刀器未經消毒都可能有傳染源,-不會想換個跟刀醫生吧?比如那個徐醫生。」
那才是一大災難,徐品慧是出了名的花痴,而且正作著院長夫人的夢,誰敢擋她的路都會過得非常痛苦。
「嗯哼!你倒是懂得威脅我。」她的確不想自找麻煩。泌尿科的實習醫生狂追副院長是眾所皆知的事。
而她,一個不像醫生的醫生卻是副院長追求的對象,現任院長內定的媳婦人選,不遭妒也難。
「我哪敢威脅美麗如玫瑰的學姊-,只是好奇幾時和黑道大哥攀上交情?」端木康奸詐地揚起一抹賊笑。
醫院里藏不住秘密,一會兒工夫事情就被傳得沸沸揚揚,一到十樓討論得熱熱鬧鬧,連她的病人都由護士口中得知此事。
脾氣不好的門開心怒拍桌子。「該死的陳雅雯,嘴巴過大就該縫起來。」
「哎呀!別惱羞成怒,說說-的雨中艷遇,同學兼學弟的我也想去學學小提琴……」呼!閃。
頭一低,厚重的醫學原文書從發際掠過,練出閃躲神功的端木康驚呼地拍拍胸口,慶幸又躲過一劫。
「什麼雨中艷遇,再-唆就把你送給康生醫院的院長當禮物,他對你的非常感興趣。」他有這方面的癖好,是出櫃的一號同志。
不會吧!這麼殘忍。他不安地打個哆嗦。「門同學,開心學姊,-真的不透露一二嗎?」
懊奇心不被滿足是會積郁成傷的,輾轉不成眠多出一雙熊貓眼。
「這麼閑就把櫃子里的資料整理整理,按照年月日一一排檔入冊,明天一早我要驗收。」對付長舌的男人不用跟他客氣。
「什麼,-要我一個人整理……」天呀!這是什麼世界,龍困淺灘遭蝦戲。
無視端木康一臉世界末日來臨的慘狀,神情得意的門開心抱起她的小提琴,輕松愉快地打開辦公室的門,讓同樣連續七個小時待在手術室的學弟去自食惡果。
早說過別在她面前點火,他偏是不听,莫怪她使出高壓手段電他,適當的刺激能靈活腦部細胞,不致再做出蠢事。
經過一場澳時的手術後,走出醫院門口的門開心只瞧見一片無星的夜空,雨停了的空氣變得潮濕,帶來淡淡的草氣。
驀地,梁柱旁的地面多了一道長影。
「咦,你還在?」
搔著頭的大男人尷尬一笑地打了個噴嚏。「-叫我等-開完刀,所以我就一直沒離開。」
「你……你等到現在?!」她的語氣不無驚訝,不敢相信有人傻得將她的玩笑話當真。
七個小時不是七分鐘或七十分鐘,沒有耐性的人早就放棄了,而他還是一個淋了雨的「病人」。
這份執著讓她感到愧疚,對他的好感也增了一分,現今社會要找到這麼笨的男人實在不多了,足以列入一級保護名單。
「是的,哈--啾--」擤擤鼻子,硬被打過一針的任意愛還是覺得有點頭重腳輕。
「你喔!真是讓醫生嘆氣,一個大男人也不曉得好好照顧自己,我……唔!那是什麼聲音?」她低視發出聲響的肚子。
「呃,我……我有兩餐沒吃了,所以……」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責怪腸胃饞蟲的不爭氣。
門開心翻了翻白眼,把有些重量的琴盒往他手上一放。
「走,我請你吃飯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