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天吶!你要大采購也用不著一次買齊,你在大卡車去載嗎?」
罷處理完家務事的齊天豫甫一人門,就被一屋子堆到天花板的絨布女圭女圭驚得說不出話,他記得她說過她一生最恨只有兩樣東西,一是芭比女圭女圭,一是絨毛熊。
而現在只能用驚奇形容,有些女圭女圭已經停產,有些是限量生產,整體來說,每一個都出奇的昂貴。
她不怕窒息嗎?他要怎麼轉身,直接躺在絨毛女圭女圭身上還沉不下去,可見數目有多驚人,塞得相當結實,毫無空隙。
「卡車根本裝不下,是港口的貨櫃車。」她無力地說道,非常想哭。
「呢,晚兒,你要不要解釋一下,我的神經有點打結。」他快不能呼吸了。
「別理我,我心情不好。」雕刻刀呢?她要去弒親。
他拉拉領帶,失笑地丟出幾個超大型女圭女圭,才得以見到窩在角落的情人。「有沒有叫人來處理?」
「我找不到電話……」她悶悶的聲音像在哭。
找得到才怪,一屋子的女圭女圭。「用我的手機好了,你別難過。」
「不,我不難過,我只想殺了那對變態父母。」她咬牙切齒地說道。
「你有父母?」他驚訝地停下「清除」的工作,門外的走廊已被他丟出十來只的女圭女圭,而身後還有一堆。
她瞪了一眼,在稍微可以走動的空間換個位置。「誰沒有父母,你當我從石頭蹦出來呀!」
「一直沒听你提過,我以為你是孤兒。」咦!她剛剛是不是說變態父母?
從他開始收集「何向晚」的雕刻作品,他就做了一番背景調查,除了年齡、性別和名字之外一無所獲,全是空白。
幸好他把收集品擱在地下收藏室未受祝融波及,否則損失才叫大了。
「我也希望自己是孤兒,可是未能如願以償,他們還活得好好的。」像是人妖。
「沒有人會詛咒自己父母早死吧!他們看來很愛你。」他繼續搬出女圭女圭,好笑地見她吐了一口氣伸懶腰。
「無福消受,你要的話免費贈送,我可以幫你打包。」他們是故意整她,報復女兒的不孝。
一早听見電腦通知她樓下有快遞,因此她不疑有他地請電腦過濾有無危險性,確定安全了才放行。
誰知她眼楮還來不及眨,一只只橘色工蟻就忙碌地用推車推進令她驚叫連連的女圭女圭制品,一車又一車來來去去,她擠到窗邊往下一瞧,居然是輛貨櫃車。
當場她有死了一遍的感覺。
為什麼她要當他們的女兒?老天給了她雕刻的天分,同時開了她一個大玩笑,讓她擁有一對與眾不同的怪胎父母。
他苦笑著。「你忘了我的父母也好不到哪去?咱們半斤半兩。」
「你處理得怎麼樣?」她是比他幸運幾分,不會有人想要她的命。
「攤牌嘍!讓他們各安本位。」一切回到原來的最初,誰也得不到好處。
「嘎?」她不懂地席地而坐,準備听他細說分明。
齊天豫丟出第一百零七個女圭女圭,客廳空了一大半,他也坐下來接過她遞來的蘭花茶。
「三年前叫人剪斷車子的煞車線是我大媽主使的,也是她要人放火燒房子,希望一舉燒死我這個雜種。」
語氣苦澀,他說起前塵過往,一幕幕不堪叫人心疼。
搜集好全部的犯罪資料,他不急著轉交各政單位,而是先將所有涉案人及關系人全聚集在家中,一口氣解決長久以來的紛爭。
首先是謀殺部分,他公開沈曼妮和司機通奸的相片和錄影帶,讓她羞愧得不敢大聲辱罵,借此成返她和父親離婚好使母親正名,他不想將來的孩子被冠上私生孫的臭名受人指點。
但她死也不肯簽名霸住正位,因此他亮出司機的自供,以及她娘家企業的大半股份,迫使她在丈夫和坐車之間選擇其一,不然他立刻讓沈氏企業在一夕之間宣布破產。
「為了娘家財勢她屈服了,在離婚證書上簽下名字,快三十年的婚姻終告結束。」
「這樣也好,不愉快的婚姻只會造成下一代的不幸,我支持你的做法。」緣盡了就該斷,欲斷不斷最後人。
「你不認為我太狠了,趕盡殺絕不給人留一條活路?」他重視她的看法。
她笑了。「置之死地而後生嘛!人沒有必須準依賴誰才能活得下去,她會明了的。」
「像你只要雕刻就能活得有意義。」她是自主慣了頭,成了無政府狀態。
「又吃醋了?」她將頭靠在他胸前依偎著。
齊天豫輕撫她的發。「你沒聞到渾身酸味呀!我快恨死你的雕刻了。」
「是汗臭味吧!你搬了一堆女圭女圭不流汗才怪。」她放作難聞地擰緊了鼻子。
「不搬要和它們共存嗎?我可不想你也變成絨毛女圭女圭。」要她動手是不可能的事。
他未說完的是,母親雖然同意和父親辦個正式婚禮成為正牌齊太太,但是和大房鬧了一二十年竟心生不忍,決定搬出去和她共居,把房子留給兩頭落空的怔愕丈夫。
指望由他繼位的父親也失望了,因為他當場把私下購得的齊氏企業百分之四十五的股份登記在弟弟齊天琪名下,明擺著不與他爭繼承人一位。
而他也大方地公自己的財產,承認他是私心地想營管自己的事業,不願接替父親打下的江山。
經此一釋權動作,兄弟之間起了些微變化,齊天琪居然紅著眼眶地喊他一聲大哥,不包含嘲諷和譏消,抱歉他生母對他的惡意傷害。
說開了,齊天琪對他的感情很復雜,他一直希望有個手足作伴,可是高傲的母親怕疼不肯生第二個,因此突然有個兄弟他非常高興。
但是母親不斷灌輸他著那母子是來搶父親的,要他不能對私生子好,要心存仇視,直到把外侵者趕出去為止。
再加上課業其他方面的表現都差人一等,于是他把手足孺慕之情藏得很深,以為自己是恨這個多出來的兄長,其實說穿了是想親近他、模仿他,成為第二個齊天豫。
他听了以後很難受,一旁的沈曼妮也哭得泣不成聲,反要他母親安慰她,兩人的姐妹情頓時流露,姚春月又是二十年前那個溫婉的善良女子,而沈曼妮也不再高傲,像個洗盡鉛華的風華美女。
惟一損失慘重的是他父親,同時失去愛他的妻子和他愛的妻子。
「天豫,你要不要去洗個澡?你身上有焦土的味道。」汗臭和焦味混在一起並不好合。
「要臭死你……」他故意摟緊她問腋下的汗味。
「哎呀!不要啦!扒……你好討厭……」她鑽來鑽去地扭動身體。
「還敢說討厭,我特地上山看看房子重修的狀況,難免染上一身味。」她好香!
那股淡淡的蘭花香氣始終不散,那是她的體味,不加人工香料。
「能修嗎?雪兒說拆了重益還差不多。」燒成那樣,要她住她也不肯。
「外牆補強再上一層油漆不成問題,里面就真的要大肆整修了。」他要置一間新房迎娶她。
「要花不少錢吧!需要我幫忙嗎?」他好像沒在工作。
「你有錢?」他斜眼一睨。
「幾千萬吧!不過我父母更有錢,你要A盡量A,兔得他們被錢壓死。」她的存款不過是他們一年的零花。
但她的幣值是台幣,而他們是英鎊。
「你父母到底是誰?」咦?多怪異的說法,他們不是不合嗎?
「听過英國的弗特家族吧!」她推推他,要他去洗個澡。
齊天豫邊走邊點頭,準備伸手打開臥室的們拿換洗衣服,「英國的十大首富之一。」
「我父親是弗特子爵,弗特家族惟一的繼承人。」沒落前最後一個盛世。她想。
「什麼?!」他整個人凍結在當場,她……竟然比他還富有!
「還有。」她真不想提,可是又怕他無意間打死兩個闖空門的賊。
「別吊胃口,你一次說到底。」他扭開門把打算進人。
「他們的副業是神愉。」她羞于啟齒,英國最富有的人居然愛當小偷,身為他們的女兒實在沒臉見人。
「神偷——」
突然一陣衣潮沖倒他,齊天豫撥開覆在臉上的蕾絲裙。
「我媽的變態嗜好,芭比女圭女圭的變裝服,成人尺寸。」忘了提醒他房間已塞滿各式女圭女圭的衣服。
他頓時啞口無言,不知該哭還是該笑,他有對奇怪的岳父岳母,而他能退貨嗎?只要他們的女兒。
萬頭鑽動,四方喧騰。
閃光燈由早到晚間個不停,成群的記者像虎頭峰一樣窮追不舍,各方富豪企業爭先出價,不惜出動大批業務高手和名嘴游說。
如同三年前的「綠涅觀音」,法相的莊嚴和沉靜深深吸引八方眾生,紛紛探問何時人世。
本來不想大肆招搖的何向晚躲在角落,都怪她的經紀人溫柔柔的嘴太快漏了口風,一傳十、十傳百、百傳千地傳到不可收抬,必須公開展覽。
今天是首展,她卻有種被設計的感覺,一大早就有專人來為她打點門面,豪華禮車橫行街道,還有人沿路放鞭炮,著實詭異到極點。
她不要出席,絕對不要,誰也不能勉強她。
但是,她還是來了。
一尊尚未掀幕的菩薩正坐中堂,網路標價高得嚇人,居然還辦個公開招標,價高者得,為何沒人來知會她一聲,她只是雕刻的工具嗎?
「歡迎國寶級雕刻家親自為我們揭開這尊創世紀的‘地獄菩薩’。」
蹦掌聲如雷響起,在雪兒和溫柔柔的兩面夾攻下,進退無路的何向晚僵著笑臉走上前,心里咒罵著始作涌者,她要把他千刀萬剮。
原意要草草地拉開布就走人,誰知布一滑落,全場的人便震得無法動彈,為菩薩的猙獰面孔駭然不已。
地獄不空,苦不成佛。
人們的心中同時浮起這八個字,膛大的雙眸像是受到莫大驚嚇無法閣上,只能盯著菩薩如夜叉般的恐怖面容而全身發寒,不敢心生邪念。
漸漸地,他們看見全身墨黑的法身發出淡淡紅光,非常非常談,可是卻讓人心填平靜,仿佛一下子心靈全部淨空,干淨如新生嬰孩。
在群眾中有人開始流下淚,一個、兩個、三個……無聲的淚爬滿每個人的臉龐,他們的心瞧見菩薩眼里的慈樣和和善,渡人于幽冥之中。
地獄菩薩為眾生的罪孽而流下紅色淚滴,眾生驚訝它凝成血珠凍結在左眼眶下方,同時兼具猙獰與祥和來淨化不知悔悟的人們,慈眉目怒地俯視雲雲眾生。
是無與倫比的頓悟,所有人的心在那一刻全都放下,沒有人移得開視線,眼淚不曾停過,直到……
「今天是‘地獄菩薩’的創造者何向晚小姐,和齊氏企業齊總裁的兄長齊天豫先生的結婚之日,懇請各位來作個見證。」
結……結婚!
誰要結婚?是不是司儀念錯名字了,她怎麼會結婚,不可能嘛!
可是,捧著一束全白嘉德麗亞蘭的盛裝男子不就是天豫,正滿臉促狹的笑意朝她走來。
可惡,她被設計了。
「美麗的蘭花仙子可願嫁予深愛你的我?請接下這束象征愛情不渝的淑女之蘭。」
接不接都覺得為難,就在此時,她看見兩道熟悉的身影接近地獄菩薩,打算伺機而動地偷走它。
真是死性不改,連女兒的雕刻作品也偷,休怪她不仁不義。
「啊!有賊。」她突然高聲一呼,伸臂一指。
全場的視線同時匯集,一位高得出奇的旗袍美女以華麗的小把扇掩著口,另一位身材較嬌小的東方美女則一手扶著佛像打算行竊。
人贓俱獲。
「我……女兒呀!你雕那麼多作品,送我一件不算過分吧!」涂滿白粉的和服女子眨著特意畫小的眼楮。
等著逮捕兩人的警衛和保全人員聞言皆定住了身,愕然地看著何向晚。
「很抱歉,我不認識你,請放下我的作品。」丟死人了,眾目瞪月復之下拐老公來出丑。
女子的小嘴掀個不停。「死沒良心的小心肝,枉我從小一咪咪地養大你,你居然這樣對待我,你還我芭比女圭女圭和絨毛女圭女圭。」
啊!他們是……齊天豫遲疑了一下。「呢,各位,這是我們為娛樂大家的小插曲,別太在意。」
「喔——」
就說嘛!怎麼有人敢光明正大地偷東西,又不是活得不耐煩,原來是即興創意。
齊天豫走到兩位「竊賊」身側,話還沒溜到舌尖就先退三步,那個……旗袍美女有胡子?
算了,這樣的岳父岳母還是不要認的好。他訕然一笑地轉回身,打算為今日完美的婚禮畫下旬點,但是……
新娘不見了。
菩薩揚起淡淡的笑意,慈眉斂目地望著忙找老婆的男子身影。
人間有愛,真好。
不枉來此一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