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夜色冷哼,「我開始懷疑你是皇後派來的臥底,目的是讓本王氣急攻心、久痾難治。」
「卑職亦有同感。」他看似低視王爺的動靜,實則頷首贊同。
「你……」
正當南宮夜色想借著打出陀螺的手勢襲向身後的近侍時,一陣淡雅清香先至,他橫眉一豎瞪了一眼,席地而坐玩起奄奄一息的毒蠍。
想要他死,還有比這時更順手嗎?
「王爺,你怎麼坐在地上?衣服會弄髒。」單無眠只瞧了一眼他手中的蠍子,便信手一拈,丟進綠波蕩漾的拱橋下。
一只斑斕大魚躍起,一口吞下致命毒蟲,魚尾一擺,游向綠水間。
這一幕真教人大開眼界,至少夏侯萊陽是驚訝不已,他冷然瞳眸閃過少許波動,為王妃的膽大佩服萬分。蠍尾一螫,絕非小事一件可開月兌。
而撇嘴輕哼的南宮夜色早對她有此舉動少了訝異,經過她舞手捉蛐蛐兒、熟雞干果馴化黃金蟒後,他不認為她還有什麼不敢做的。
他真是小看她了,低估「對手」的實力。
「我餓了,想喝女乃……」樂王又故技重施,借由襲胸動作試她底線。
誰知他才一伸手,他的王妃居然大膽到敢拍開他的手,還用哄孩子的口吻教訓他。
「王爺已經是大人了,不能再動不動就扯人衣服要女乃喝,那是不對的,你要學著聰明點,當個頂天立地的大英雄,別讓人取笑你長不大。」他追著人要女乃喝的壞習慣一定要改,她會夙夜匪懈地盯著他不再犯。
他一怔,差點忘了他扮的是傻子。
「大人也可以喝女乃,不信你問阿陽,我常看他抱著不同的女人在吸女乃,她們一直喊不要、不要。」
有那麼一瞬間,南宮夜色仿佛在「妻子」身上看到雩妃的影像,她們的身形是重疊的,嗓音清柔地告訴他何謂對錯,要他牢牢記住——「莫以善小而不為,莫以惡小而為之。」人要對得起天地良心。
其實母妃死的時候他還小,根本記不得她是何樣貌,可是無眠柔美的臉龐一靠近,他幾乎立即想起他那薄命的娘親。
不過他很快的回過神,成功地扮演傻子的角色,並且將嘲笑他無男兒雄風的近侍一軍,讓他落入和他一樣難以自處的坑洞里。
「原來是有樣學樣,難怪了。」冬雨一臉鄙夷地喃喃自語,聲音雖小卻逼得夏侯萊陽不得不出面自清。
「王妃,王爺傻了,老是把作夢當真,卑職請太醫過府幾趟仍無法根治,太醫說了這是心火虛,妄想成癖。」想玩到他頭上,想都別想。
單無眠眼神一避,似對此說法小有疑慮。「夏侯侍衛多心了,你只管保護好王爺,別讓人傷了他,至于你的私德如何,旁人無從置評。」
他一听,冷顏驟地黑了一半,「王妃,卑職的私德絕對禁得起評論。」
她笑了笑,並未正面回覆,只道︰「王爺,不可以再學夏侯侍衛了,不然妾身會生氣,把你覺得好玩的事物全給收起來。」
表面在賭氣的南宮夜色在心底笑開了,終于讓佔上風的軍師吞下敗字。「我是王爺,你不可以管我。」
「夫妻是一體的,王妃跟王爺一樣大,而且妾身不是管你,是教你做個受人尊敬的好人,我們會痛,別人也會痛,誰都不做壞事就不會有人痛了。」她用淺顯的字義教導他做人之道。
誰都不做壞事就不會有人痛。這句話深深地打入南宮夜色的心坎,他微帶苦澀地抿緊薄唇,以手遮目,怕人瞧見他眼底深沉的痛。
若是不做壞事就不會有人痛,那麼皇後的狠心又算什麼?她千方百計地欲對他不利,不顧皇家子嗣日漸稀薄,執意推太子上帝位而狼子野心。
他無意去爭,可她不信,處處擱著小人心,防他如防虎,時時憂心虎會噬人,太子的皇位終將不保。
「王爺,你怎麼了?眼楮進沙了?讓妾身瞧瞧。」他突然太安靜,讓人很不習慣。
听到真心關懷的清嗓,南宮夜色閉眼的握住哀向他面龐的柔女敕小手。「本王要當壞人,不當好人,他們會欺負本王,本王不要被欺負!」
單無眠一听,眼眶微濕,心疼地抱住阿子心性的夫婿。「王爺不怕,妾身保護你,誰再言語傷人,妾身粉身碎骨也要為你討公道!」
「……粉身碎骨嗎?」嗅著幽然馨香,南宮夜色靠在酥胸上的臉龐揚起一抹無聲的笑。
「是呀!王爺,從今天起,你在奴婢心中跟小姐一樣重要,誰要敢欺負你,冬雨跑在你前頭幫你擋!」王爺太可憐了,她不能不幫他。
免了吧!小小的丫鬟能有多大能耐幫他擋?冬雨的熱血沸騰讓南宮夜色心里的感動化為烏有,只想一腳將她踢進荷花池,冷卻冷卻她過熱的腦袋。
「單縣官,本宮要你辦的事你辦得如何了?可有令本宮滿意的進展?」
「這……」汗濕涔涔的單上南一臉惶恐,兩手互搓得快搓出一層皮來了。
「你這蠢材!筆後娘娘問你話呢!你還不回答,支支吾吾做什麼,想要拉下去挨板子嗎?」尖銳的嗓音低又輕,似男又似女。
「下官……呃,下官有點緊張,第一回晉見皇後娘娘……」手腳不知往哪擱。
榮華富貴好得,卻也要有那個命去得啊!小小七品官一見到大場面,雙腿就發軟,怎麼站也站不穩,直打擺子。
承蒙皇後親召,小闢是欣喜若狂,差點高興得跳上天,可是一入乾坤門,再進昭陽殿,層層重重的關卡讓他打腳底發涼。
十個人疊成人梯也爬不上的高牆,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禁衛軍,錯身而過的來回官員個個官位都比他高,文官風骨凜然,武官氣勢威武,全是國之棟梁。
這嚇得呀!他低著頭不敢往上一瞧,就怕遇著了直隸上司被認了出來,他前途堪慮。
人無橫財不富、馬無野草不肥,他想撈點好處,升官有望,還是得有些手腕,先把良心放一邊,成大事者不計代價。
「本宮並無三頭六臂,你起來回話,這玉板兒寒得很,別著涼了。」風華絕代的朝雲皇後輕抬起勝雪柔荑,以絲帕按了下唇。
「是,下官得令,謝娘娘的恩惠。」玉石鋪成的地面耶!真是太奢華了,如果能挖一塊……
單上南戰戰兢兢的起身,他心里想的是發財夢,利欲薰心地盯著地上發光的白玉瞧。
她掩嘴輕笑,「哪來的恩惠,不過是見本宮一面,就能讓你飛上天當神仙了嗎?」
小縣官沒見過大世面,但也滑溜得很,听出她的話中話,「下官當然要感恩,娘娘的仁慈才讓小女得一良緣,下官感激不盡娘娘的大恩大德。」
「喔!本宮這紅線牽得好嗎?令千金在樂王府一切過得好吧!」慈寧的面容一閃冷意,說是笑,卻讓人不由自主的感到寒顫。
「托娘娘的福,小女順心,沒得怨言。」他說得諂媚,不提與女兒之間的交換條件。
她輕頷首,笑得淡漠,「她與樂王夫妻和樂,本宮也歡喜,不過終究是嫁了個傻子丈夫,難道她無二話嗎?」
人若傻了倒也好辦,就怕他傻得有意思,讓她墊高玉枕也難入眠。
「是傻子呀!娘娘,小女的來信中盡是談及王爺的傻里傻氣,智力不足的黃口小兒。」樂王傻名天下知,哪來後話做文章。
朝雲皇後輕捏帕角,笑不達眼,「可本宮怎麼听說他倆圓房了?小倆口還情火激烈得很,讓一干下人瞧得都羞紅了臉。」
那一攤血正好派上用場,來得正是時候,王府內沒有不透風的秘密,很快就傳開了,無人不知樂王的性急,苦了初為人婦的王妃。
必起門來的閨房事自是無從得知,可交頭接耳的竊竊私語絕少不了,洗滌房的大娘、洗衣婦一瞧見被子上的血跡,無不睜大眼的暗念一句︰老天爺呀!貶死人的。
「什麼?他們圓房了?」這鬼丫頭信中提也不提,可別當自己真是王妃。
「怎麼著?你還不曉得這回事,你倆父女感情不好嗎?給皇家添福的事兒她倒是含在嘴里。」皇後雙目低垂,遮住那抹凌厲眸光。
聞言,他笑得短促,額頭大汗直往下落。「沒的事,下官從以前就偏寵小女,都寵出她的嬌性了,女孩家害臊嘛,當然不好提與王爺的好事。」
「那就別寵了,好生問問她如何和樂王成了真夫妻,本宮送了諸多美女和佳麗,可沒見他理睬過一個,全都淚眼汪汪地跑來跟本宮訴苦樂王的不解風情。」美人在懷豈能無動于衷,傻的是心智可非身子。
這便是皇後疑心之處,若樂王真是傻子,軟玉溫香的投懷送抱,主動送媚獻身的嬌人兒怎會抗拒得了,她們個個是她精挑細選的極品,姿色不亞于宮中嬪妃,他說了不要,但偉岸的男兒身軀真能按捺得住春潮橫流?
即使是不懂的童子一經撩撥,小小年紀也會對生欲,繼而做出人生絕妙事。
而樂王對眾美女卻一個也不踫,只扯著她們衣服要女乃喝,口角流涎憨痴狀,把這些沒用的女子嚇得臉色發白,倉惶而逃,全然忘了她的交代。
不就要女乃喝嗎?那就敞胸露乳讓他喝個過癮,她就不信他只是喝女乃,沒動了其他念頭。
可是平時搔首弄姿,勾引得男人心癢難耐的女人們,一到樂王府全走了樣,沒人待上半個月,尋死尋活不肯伺候傻子王爺。
一個行為像孩子的傻王爺能有多大能耐,眾女竟然擺不平他,反過來被他的傻逼得無處可逃,沒傻的人倒是不如一名傻子。
「娘娘要下官問……呃,這種事?」這要怎麼啟口?真棘手。
瞧他一臉為難,她好心地放他一馬,「不問也無妨,不過叫你女兒再多找幾個機會試試他,本宮為皇上著急呀!就怕少了虎翼為皇上分憂解勞。」
筆後說得滿面愁色,還是難掩她為太子一爭天下的野心。
「是,下官立刻去辦,派人知會女兒一聲,定不讓娘娘失望。」王爺的傻還用得著試嗎?皇後娘娘是多此一舉了,白擔心。
她若無其事,「受點小損傷不打緊,樂王幼年習過武,皮肉粗厚,沒有旁人想像中嬌貴。」
「下官會有分寸,不傷王爺筋骨。」他一听便明白了,知意地點頭如搗蒜。
垂眸一揚唇,她甚為滿意的一抬秀腕,「下去領賞吧!小新子,就說是本宮意思,一百兩黃金、玉如意一對,好好幫本宮做事的人,本宮絕不虧待。」
一百兩黃金、玉如意一對?
听著賞賜,單上南兩眼驟地發亮,笑得子詡快闔不攏了,盤算著離升官之路不遠了。
「奴才得令,這就為娘娘辦事去。」小新子公公眼色尖,趕忙把表親領出了昭陽殿。
面色光滑如女子,聲音尖細難辨雌雄,要在宮里謀得一位置,沒點腦子是不行的,進宮前本名是柯新民的小新子就有那麼點小聰明,所以在極短的時間內成了後宮之主的寵信。
筆後娘娘對他非常依賴,不少見不得光的骯髒事都借由他的手去執行,他也頗為自傲能得娘娘重用,幫著在一旁提點子,讓太子的登基之路走得更順暢。
可是皇後的用心良苦卻始終未曾問過太子,這是他想走的路嗎?
母子連心是無稽之談,誠心禮佛的太子從不過問政事,他一心修行,欲入空門長伴佛祖,一盞青燈,暮鼓晨鐘,修得生平安樂。
「你呀!要記住了,這是你的機會,要把握住。」小新子不忘提醒他,成了事才有功勞,反之,什麼也得不到,落得一場空。
「是是是,我記住了,表舅子的提攜下官沒齒難忘。」懷兜里攬著黃金,單上南樂得雙腳邁得更快的離開。
「別太高興,管好你的女兒,讓她盡快辦妥娘娘的交代,否則就算是我,也保不住你。」娘娘要的是結果,不是他的敷衍。
單上南訕然一笑,趕緊將尚未溫熱的金子取出一錠,塞入小新子手中。「勞累你多費心了。」
「就這麼點誠意?」他尖著嗓,修得細長的眉往上一挑。
「……當然不只,自家人哪能寒酸,托你的福氣我才能光耀門楣。」他忍痛地掏出一半的黃金,連同玉如意也一並送了。
失小財,得大財,以後的封賞一定只多不少!他心痛地想著。
「嗯哼!這還差不多,人要往遠處看,別貪近利。」沒點油水好撈,誰擔這吃力不討好的差事。
得利的小新子喚了新來的小太監,將他的寶貝放回他獨自的屋里,他扭腰擺臀地走回昭陽殿,到皇後娘娘跟前伺候。
見著娘娘愜意地喝著茶,他機伶上前跪伏她腳旁,輕捶娘娘的鳳足。
「他可靠嗎?」朝雲皇後狀似無心的問道。
「啟稟娘娘,奴才這表親貪財好利,巴望著步步高升,只要給他一點好處,讓他作作夢,他拼了一條命也給娘娘做牛做馬。」人心是最好利用的餌,往哪一擺都成。
「嗯,那就拴著這條線吧!讓本宮瞧瞧這浪有多大。」魚大白浪翻,無魚水面靜。
「是。」
「就這麼著嗎?沒點風風雨雨?」太過平靜總是不好。
磨得精的小新子明了其意,賊眼珠滾得溜,「那就派兩三個人去鬧一鬧,幫幫少不經事的王妃。」
「唔,她是稚女敕了些,就準了你。」論起心計,單純的官場千金哪及得上宮中磨出的精明。
「是,奴才給了力,讓娘娘安枕無憂。」該派誰去呢?怎麼鬧法?
「對了,小新子,別忘了替本宮送一份心意,賀喜樂王妃,讓她補補身,哪日有妊在身,就給咱們皇室添喜了。」太子無嗣,她生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