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日午後,關希辰駕著跑車四處閑晃,不上班的日子,他通常都是靠約會打發時間,再不然就是跟三五好友喝酒聊天。
偏偏他今天一點約會的興致都沒有,無聊透了,到底哪里有樂子?
樂子……啊,他想到了——車身流暢的回轉,往「就等你來」邁進。
十多分鐘後,瞥了一眼咖啡廳外顯眼的招租廣告後,他愉悅的推開玻璃門,一樣是熱情的招呼聲,卻少了熟悉感,視線鎖緊吧台,關希辰蹙起眉。
奇怪,她勒?不會是被男人騙錢騙到跑路了吧?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不爽的情緒又來了,很好,他記得那個男人的臉,他要叫警局的朋友把畫像畫出來,全台通緝!不,應該動用私刑,先拔指甲泡鹽水……
坐定位的關希辰,在腦海里想象了千奇百怪的私刑加諸在沈千山身上後,終于看到方若雪了。
中長發束成俐落的馬尾,一襲水藍色雪紡紗洋裝,腳踩低跟涼鞋,脂粉未施,只點了唇蜜,她今天看來很不一樣,像夏天里的果凍般誘人。
順著目光,他看到她走上咖啡廳里的小舞台。
「就等你來」另一個吸引顧客的賣點就是鋼琴演出,固定時間的鋼琴演奏能營造用餐的氣氛,一直以來都很受客人歡迎。
但他還真沒想過,原來她會彈琴。
視線里的人兒坐上鋼琴椅,抬手,氣勢十足,不一會,十指在黑白鍵上交錯、躍動,音符流轉縈繞,只是……
一曲接著一曲,一直到演奏時間結束,連續三首都是「小星星」,台下的觀眾可能當這是故意的安排,但她彈第二次時的猶豫,跟下台後擔憂的神情,關希辰一點都沒錯過。
「怎麼了?心情不好。」
沉思的方若雪被頭上的聲音嚇了一跳,趕緊抬頭,「你怎麼在這?難道你又跟客人約在這里見面?」當牛郎真好,很悠閑的樣子。
客人?「我不是……」
沒留機會給他辯解,她打斷他的話,「你的客人還沒到的話,就改約其他地方好了,我們等會要打佯了。」說完,她悒郁的嘆口氣。
老弟出完這團回來要緊接下一個歐洲團,應該不會發現這件事吧?
「為什麼要打烊?」他可是特地來這找樂子的,她如果打佯了,他要去哪看笑話?他很倚重她的。
「你剛沒听到我彈了三次小星星喔?」
「嗯,很流暢,還滿好听的。」
「是吧是吧,你也是這樣覺得厚?我從小到大就這事最驕傲,當時我可是苦練很……啊——我說這個干麼?這不是問題的重點啦,反正我總不能一直彈同一首,其實如果客人接受也是可以啦,不對不對,重點不是這個,我……」太過煩惱,她陷入思緒鬼打牆的迷霧中。
必希辰可以肯定,如果這段話是從他眾多女伴中的一個說出來,他會立即掉頭走人,他討厭重復听沒有重點的話。
但從方若雪的口中說出來,他卻連打斷的意思都沒有,大概……因為她是樂子吧!
「……這樣你听懂了嗎?」
她睜大眼楮,滿含期盼的看他,好像打算如果他搖頭,她就要再鬼打牆一次,關希辰不禁失笑。她的表情怎能這麼生動啊。
「你的意思是說,今天該來的鋼琴師出了點事不能來,你不想掃客人的興,所以上台代替,可你只會一首小星星,不可能每次演奏的時間到了,就彈這首歌是吧?」
「就是這樣。」
「那干脆就告知客人今天臨時取消演奏不就好了,不用打烊吧?」就這樣打烊不是損失更多,這妮子真的不太聰明。
方若雪的眼楮突然發出猶如卡通里超人般的光芒,再用壯士斷腕般的語氣說︰「你想想喔,今天的客人跟明天的客人花一樣的錢,可是明天的人能多了听覺享受,今天的人卻沒有,你不覺得很不公平嗎?」
他笑了,笑里有他自己都沒察覺的溫柔,「有沒有人說你很笨啊?」但又笨得很真。
她臉上頓時烏雲密布,「有,所以不缺你一個。」家里就有一個天天說,連打電話回來的問候語都是——笨蛋,你今天好嗎?
拜托,她這叫大智若愚啦!
「我幫你吧。」他很久沒有這種興致勃勃的感覺了。
「蛤?你怎麼幫我?幫我打烊喔?」她又不是沒請人,這什麼爛主意。
「……我是說我可以代替沒來的鋼琴師上場演奏。」他露出得意的表情。
雖說鋼琴不是他的專長,但不可諱言,有錢人家的小阿就有這點優勢,他可是打小學琴,還是名師到府服務,從沒間斷過,只是這幾年忙于公司的事,練習的時間少了。
方若雪有點猶豫。盡避她彈得好的只有一首小星星,但起碼是彈得好的,這牛郎看起來就只有一副好皮相,專長大概是甜言蜜語之類的吧,他真的會彈嗎?
「喂,你不會砸了我的招牌吧?」
「我不叫喂。」他喜歡兩人越來越熟稔的感覺,不喜歡這聲疏離的「喂」。
「喔,那你叫什麼名字?」她禮貌性的隨口問問,反正她絕對沒有閑錢去他店里消費,沒什麼機會用上他的名字。
頓了一會,他緩慢的說出,「關、希、辰。」然後等她尖叫。
「藝名還是本名?」如果是藝名干麼不取閃亮一點的?如果直接叫夜王的話,她還會意思意思幫他拍拍手。
「當然是本名,大丈夫行不改名、坐不改姓。」這下該尖叫了吧?
哇塞,現在的牛郎這麼跩喔,還學人家說什麼大丈夫的,好在她向來有禮貌,不會當面取笑人家。
伸出手,她敷衍的拉過他厚實的大掌搖兩下,「久仰大名,幸會幸會,祝你生意興隆、財源廣進、門庭若市、精盡人亡……不對不對,當我沒說,反正就是祝福你啦!」
當被她的柔女敕小手握住時,關希辰的心莫名的有些悸動,但不管是什麼動,最後都在她後面的話里滅絕了。
他很悶的開口,「你到底知不知道我是誰?」
必氏保全的總裁,就算沒看過他本人,也該听過他名字吧!
「嗯,先說好,我這麼說沒有貶低你的意思,你懂吧?」在獲得他僵硬的點頭之後,她繼續說︰「我這人不涉足聲色場所的,說實在我真的不懂,得到那些虛情假意有什麼好高興的?況且……」
敗好,她還是徹底的當他是牛郎。
這次的解釋她再沒听懂,他就拿通樂灌她耳朵!「我先跟你說明,我不是……」
「所以勒,你真的要上去彈琴嗎?」
媽的,他要氣血攻心了,這妮子怎麼老是打斷他關鍵性的話?!「方若雪,你听好,我……」等等,他改變主意了。
這牛郎還滿有氣勢的,一慎重起來,她半句都不敢多說了,連問他下文都不敢。
「你知道的,我是……呃,牛郎,所以會點才藝更能增加客群,現在的女生不是喜歡有才華的人嗎?而我會的才藝就是彈琴。」改變主意的關希辰放柔聲音,說的煞有介事。
也對,他說的有道理,「那就讓你試試吧,等會時間到了你就上台。啊!我弟的西裝說不定你能穿喔,你等等,他好像放了一套在店里,我找給你。」不等他回應,方若雪匆匆忙忙就往休息室走。
看著她的背影,他別有深意的笑了。
他想,他找到更好玩的樂子了!
他記得門外的招租廣告,好像是這妮子在找分租房子的室友,而他正好覺得離家後一直住飯店的日子很無趣,也許,他缺的正是一個室友。
就讓她一直誤會他是牛郎好了,她不知道他的身分反而更好玩。
「喂,時間差不多了,你換一下衣服上場。」方若雪拿著西裝過來,推推他的肩膀。
「我不叫喂。」
「喔,好啦。」好吧好吧,識時務者為俊杰,這個她懂。換上討好的笑容,她孩子氣的搖搖他的袖口,「希辰,幫個忙吧。」
像兩人認識很久似的,他順勢模模她的頭,「乖,我現在就去換衣服。」這聲「希辰」听來真順耳。
痹巧的點點頭,她「愉悅」的目送他進休息室,還不敢太快垮下臉,因為那家伙很賊,三不五時會回頭看一下。
唉∼∼誰叫是她有求于人。
不過,她的唉聲嘆氣在半個小時後便煙消雲散,不得不稱贊自己聰明,她真是挖到寶了!
必希辰的琴藝真不是蓋的,跟老弟請來的鋼琴師不相上下,沒想到,現在牛郎店的素質這麼高,她都要肅然起敬了。
但唯一的麻煩是——她得一直微笑,用無限贊嘆的眼神盯著他,他休息時,還得用盡她所會的詞匯贊揚他。
然後他會得意的拍拍她的頭,告訴她——我是代替天公疼憨人,你不用太客氣。
敗好很好,現在牛郎的素質真的很高,但講話真的很沒禮貌,比沈千山還沒禮貌,至少沈千山說的,她十之八九听不懂,但他好像是故意的,每一句都會讓她听懂,尤其是罵人的話。
「若雪,我要喝拿鐵,要你現泡的。」關希辰從小舞台下來,這是今天晚上倒數第二場了,他應該很累,但實際上他的精神卻是出奇的好,尤其是使喚別人的時候。
漾開最燦爛的笑容,方若雪柔順的點頭,「是,我這就去,你等等。」
「快點,我渴了。」
桌上有白開水,渴了不會喝喔?但她只敢在心里碎念,因為等會還有最後一場要麻煩他。
「我知道了,我會快點。」細細的聲音甜甜的說著,臉上也看不出任何無奈。
只是,才轉過身,就變成完全不同的臉。
她決定了,今天營業時間結束後,她要學沈千山,跟他「恩斷義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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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千山,你這個混蛋給我站住,上次在餐廳的時候你憑什麼說要和我分手?我什麼時候成了你的女朋友?還有,你搶光了我身上所有的錢,害我被罵,你這個臭混蛋、王八蛋……」
鈴——鈴鈴——
「喂,沈千山,你到底有沒有在听我說話?」
鈴——鈴鈴——
「沈千山……」
鈴——
刺耳的電鈴聲吵得方若雪沒辦法繼續拷問,只能不甘願地睜開雙眼。
榜,好氣喔,原來她不是真的遇到沈干山,更氣的是,那個沈千山連在她夢里都比她跩,問個話卻一聲不吭。
包可惡的是電鈴聲把她吵醒了,她不知道等一下還有沒有機會繼續對他嚴刑拷打。
「鈴——鈴鈴——」
急促的電鈴聲始終沒有放棄,她皺起眉頭,望向牆壁上的時鐘,長短針正好指向十二點。
拜托,半夜十二點,有誰會按別人家的門鈴?
難道……不會吧,她不會是遇到「阿飄」了吧!
思及此,她嚇得急忙將嬌小的身子埋進柔軟的被子,打算來個眼不見為淨,偏偏對方不放過她,門鈴聲依舊不死心的直響。
不行,再這樣下去她也睡不著。
壯著膽子跳下大床,方若雪小心翼翼地走出臥室,打開客廳的吊燈,怯生生地移到門口,緊張的扭開房門,入目的是一道高大的身影。
沒等她反應過來,趁她拉開小縫隙時,高大的身影便如鬼魅般不客氣地推開大門,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闖進她家。
「你睡死了嗎?有夠沒危機意識的,我都按這麼久的電鈴了,你現在才來開門!」剛剛踏進室內,關希辰的怒氣便爆發。
萬一有火警,這笨蛋想一睡到天堂嗎?真是氣死人了!
苞睡衣上的米奇圖案一樣,方若雪嚇得睜大了雙眼,嘴巴開開闔闔,「你……你……怎麼是你?」
拎著一只LV小型行李箱,關希辰看了驚訝萬分的她一眼,怒意頓消,英挺的濃眉微微上揚。
她——真的是搞笑界的天才,穿著睡衣被嚇醒的樣子也很好笑,還有……很可愛。
「不是我是誰?還是說你約了誰?」挑起眉,他不爽了。
「沒、沒有。」
「那不就得了。」轉過身,就見他在行李箱里翻找著什麼。
方若雪被他搞得一頭霧水。「那不就得了」是什麼意思?她有沒有約人跟他闖進她家有什麼關系?
終于找到,關希辰抽出一張紅紙遞給她,「喏,就這個,你不是在找分租的室友嗎?恭喜你。」
「恭喜?」他說的好像是她多大的榮幸,但她一個字都听不懂。
四下環顧了這間裝飾頗女性化的屋子一眼,他點點頭,「雖然地方小,地理位置又偏僻,不過……」他高傲的轉身睨視持續發呆的女人,「再次恭喜你,你的房子我租了。」
一從咖啡廳離開,他就迫不及待想執行計畫,本來應該明天早上再拜訪的,偏偏在飯店的床上就是睡不著,于是他想干脆一點,迅速收拾完行李就過來了。
自從認識這個笨蛋後,他開始會做一些以前不會做的事,例如發揮過剩的正義感啦、產生逗弄寵物的興致啦,其實還挺有趣的。
「喂,我的房子不租男人耶,紅紙上有寫。」方若雪指著紅紙上的字試圖講道理,希望能早點回被窩睡覺。
這種時候,要先微笑。他拉開牲畜無害的笑容,「但我們是朋友,應該有例外是吧?」
「可是……」
不管她的可是,關希辰自動自發的往內走,開始參觀房子,好像在決定要住哪間。
打開其中一間房,看樣子是準備分租的房間,但尚未整理,堆滿了雜物,一看就是不能住人,他轉向另一問開了小燈、透著暈黃的房間,可以清楚看到床上蓋著一條卡通被,被子隆起,呈現主人剛離開的狀態。
她剛剛是被他吵醒的吧?!真好。
知道斷人美夢,他一點愧疚感都沒有,想象她氣急敗壞在心里咒罵他的模樣,心情就更好了。
隨之跟來的方若雪語帶威脅的指著他,「喂,你最好馬上離開我家,否則……否則我就報警告你私闖民宅!」
這男人怎麼可以這麼囂張,居然大半夜跑到別人家,還一副惡霸的樣子,當她一個人好欺負嗎?
可惜她的恐嚇,換來的只是關希辰無所謂的擺手,「我是來租房子的,不是私闖民宅。」
搔搔頭,她決定放軟姿態,「好啦,就算你是來租房子的,請問有誰是大半夜來看房子的?」
「我。」
「你……」
「那不就得了。」他走回客廳,將行李往她的房間拖。
「那不就得了」到底是什麼奇怪的結論?「喂,你在干麼?再這樣我真的會報警喔。」
「今晚你睡客廳,我住臥室。」他自然的打開行李,抽出衣物,對住進來這件事只行告知義務,不在乎她的意見。
「喂,哪有人這樣的?」這家伙不但私闖民宅,還鳩佔鵲巢,氣死人了啦!
啊——她不要睡客廳沙發啦!
現在她只記得捍衛今晚不想睡客廳的權利,完全忘了自己本來是不讓他住進來的。
「我,我就是這樣。」抽山一疊鈔票遞給她,關希辰一步步把她往門外推,「這是租房子的訂金。」
「喔,其實不用這麼多啦,不對不對,這不是重點……我的意思是說我不要睡客廳,不,這也不是重點……我又沒答應要把房子租給你,雖然其實也不是真的不可以,但……」
這笨蛋,有睡醒跟沒睡醒都一樣,關希辰好笑的搖頭。
他回身,像主人一般打開衣櫥,翻找棉被,抽出,走回門邊時,她還在碎念,而且已經不知道在念什麼了。
「喏,給你,你可以走了,我很困。」將棉被一把塞進她懷里,他便準備關上門。
嗯,之前在飯店睡不著,但現在他真的有睡意了。
「你很困喔?」
他打個哈欠,點點頭。
她也點點頭,抱著棉被,傻呼呼的回過身。
打擾人家睡覺很不道德耶,不對不對,剛剛讓人從夢鄉里帶回來的人是她,她才倒楣勒!
腦袋又清醒了些,回頭,趁他關門前,她立刻伸長腿讓門卡住,「不對,我們討論的事情沒有結果嘛,從頭來過,我沒有答應要讓你住下來啊!」
「別忘了,我今天在咖啡廳幫過你。」
這麼說也沒錯啦,但一樁是一樁,不能混為一談的嘛!「不然我算薪水給你。」
「人情是可以用錢還的嗎?」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
「你怎麼樣?你忘恩負義!」
有這麼嚴重嗎?「但是……」
「我幫了你一天,你知道這很累的吧?我已經很困了,你一定要在這種時候跟你的恩人計較這種小事嗎?」
「……對不起。」她不得不承認自己是吃軟不吃硬的人,被他這麼一說,她都覺得自己罪大惡極了。
真好騙!展開大掌,關希辰輕輕揉了揉她略微凌亂的發絲,「快點去睡吧,記得睡覺的時候不準打呼不準說夢話,還有……不準偷襲我。」
因為他的接觸和曖昧話語,讓方若雪的臉色微微泛紅,所幸燈光太暗,他應該看不見,不過她還是很緊張。
沒有辯解,她急急忙忙想離開他的視線,只是沒走兩步,手腕又讓人拉住。
從進來到現在,他難得露出慎重的表情,她不知道他要說什麼,慌得心跳急速跳動。
「記住,往後,不準隨便幫陌生人開門,知道嗎?」
她一點頭,他仿佛收到什麼禮物,笑容緩緩漾開,放開她的手,將臥室的門闔上。
殘余手腕的溫度,讓方若雪兩頰上的嫣紅更深,傻呼呼的站了好一會,才走向客廳的沙發。
睡前,她只記得他拉過她的手,至于房間被侵佔的事,倒是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