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走過漁人碼頭著名的情人橋,坐在木棧道的椅子上,看著河口上的落日休息。
聶洛雷的感想是一一聶洛風是個騷包還有專會出餿主意的人。
「你這樣犯規吧?」朱貞貞憋著笑。
她不是第一次來這里,但每次都是跟朋友來的,這是第一次跟他來,感覺就像……兩人好像真的走過鵲橋。
他早想好說詞,「朋友也可以來漁人碼頭。」
「你每次都這麼說。」但他百分百是故意的。
這陣子,自從她答應從朋友做起,幾乎一到她的休假日,他也自己排休,說要跟她這個「朋友」聯絡感情。
行程不外乎晚上觀星、河堤談心,不然就逛逛花市、走走夜市,早起一點就跑九份、福隆、宜蘭,晚一點就上貓空喝杯茶。
這陣子他們一起走過的地方,比認識的這十年還多,而且沒有一個地方是她開口提的,總是他來接她的時候問,今天去那里好不好?
前幾天他還說了一句教她心頭暖烘烘的話一一不想去要說,你可以質疑我的決定沒關系。
「不,這是我哥說的,要罵罵他,他說朋友都是這麼做起的,你知道的,我沒有什麼交朋友的經驗。」他決定把錯都推給聶洛風。
那家伙轉戰歐洲了,說過些天才會回來,叫他再加把勁,趕快把朱貞貞追回來,還說要幫他想辦法。
結果,這就是他想的辦法。
說什麼要贏得她的心,就讓她感受一下以前的甜蜜時光,他當下的反應就是燒烤店,不然就再去橫濱一次,結果是被聶洛風取笑沒有浪漫細胞。
又說什麼要介紹他一些情侶必去景點,讓貞貞羨慕別人的甜蜜後,就會想跟他重修舊好。
可是一點效果也沒有,他們還是停留在做朋友的階段。
「你跟你哥的感情倒是越來越好了。」她輕笑揶揄。
憊有一件事變了,他們之間終于沒有禁忌。
天南地北什麼都可以聊,不過她在心底有點小小吃醋,最近,他口中老念著聶洛風。
但這點酸意,她還不打算讓他知道。
聶洛雷立即反駁,語氣卻沒有了當初的厭惡,「沒有,我叫他下次回來,自己找地方住。」
「那你干麼叫珍姨整理房間?」
這次,他笑了,很溫柔的那種。「我是叫珍姨幫你整理房間。」
落日余暉,天空染上橘紅色,她的發跟臉染上金黃,閃閃發光,教他的視線轉不開,直勾勾盯著她。
他希望,她就這麼點頭了。
「喔!可是你家房子看起來很貴的樣子,我想就是分租我也租不起。」她開玩笑避開曖昧的氣氛,跟他灼人的視線。
「那我的房間分租一半給你,床也分租一半給你,位置比較小,便宜一點你要不要?」
「是喔,那你人要不要分一半給我?」
他像抓到她的把柄,狡猾的笑了。「如果是我本人,那不用委屈你要一半,我全部都給你。」
「你真是越來越會說甜言蜜語了。」
「因為對象是你。」
他深情的話卻讓氣氛靜默了,她想到從前他也曾這麼說過,但後來……取代甜言蜜語的是他很傷很傷人的話一一她都待在我身邊十年了,我到現在才愛上她,你不覺得時機很湊巧嗎?聶洛風、我是跟你搶的,以前我喜歡的你跟我搶,現在你看中的我跟你搶,這是你欠我的。
我問你,剛剛你說的,是不是真的?
我說過不要質疑我的決定,出去。
決定要離開他的時候,她走得很堅決很快速,但那不是勇敢,是沒有再一次面對他的勇氣。
罷搬去跟小桃住的時候,她天天以淚洗面,畢竟愛一個人這麼久,沒有辦法因為恨就不愛了,但也就因為還是愛,所以只要一想起兩人在一起的甜蜜時刻,有可能都是建立在謊言上,她就像要窒息般,無法喘息。
她花了好多時間,看了好多夜凌晨的星星跟清晨的露水,才能試著不去想他,不去想過去。
就連到現在,偶爾晚上她還會因為夢到那天的事而嚇醒,枕頭都讓淚水沾濕了。
她不是不願意原諒他,但懷著害怕跟不信任的感情,該怎麼讓兩個人都幸福?
她還不知道。
「我們等會去陽明山上吃飯好不好?」聶洛雷率先打破沉默。
她的眼神藏了太多哀愁,他知道,他們還有段路要走,就暫時這樣吧。
朱貞貞也恢復笑容,「干麼特地跑那麼遠?」
「有家特色餐廳,我帶你去嘗鮮。」
「然後借口要跟我一起泡溫泉是吧?」她斜睨他一眼。
聶洛雷大笑,「哈哈……被發現了,我就跟聶洛風說這招不行,記得,這也是他出的主意。」
「他回來我親自拷問他。」她作勢要要狠。
兩人繼續聊,天越來越沉。
走了一段情人橋,可惜兩人想恢復情人的關系,卻還有一段,但他知道,他不會放棄的。
「……不能帶著愛擁抱你,我們之間朋友而已……」
聶洛雷人在書房,開著筆記型電腦做事,今天是假日,可是朱貞貞有班,所以他一個人在家。
雖然他現在還是面無表情,但其實他很不爽,不爽的原因就是電腦現在放的這首歌。
這是聶洛風前兩天傳回來的,特地交代他一定要听,說這是「超級適合」他的歌,還說里面有幫他重拾愛情的方法。
方法?沒有,他從頭听到尾,不斷Reday,他只听到聶洛風的諷刺。
看了腕表一眼,差不多了,那家伙要回來了。
「洛雷一一」
樓不大廳傳來聶洛風的聲音,但聶洛雷沒打算去歡迎,手擱在鍵盤上,依舊安穩的工作。
五分鐘後,四處找遍的聶洛風?終于找到書房,他很不客氣的沒敲門就直接打開房門。
「洛雷,你不歡迎我?」照慣例,聶洛風立即擺出委屈的表情,「你不過來擁抱我一下嗎?」
抬頭,聶洛雷看了他一眼,「沒事,你可以出去了。」
不一會,對方笑了出來,「我還以為這次回國會不一樣,會有個貼心的弟弟迎接我,但你怎麼還是這性子?」
「讓你失望了。」趁著抬頭,他打量聶洛風,除了臉上的OK繃,好像沒受什麼傷的樣子。
「但你至少該關心一下我的傷、勢。」他特地抬高額頭,強調傷勢兩個字,讓親人分享一下他拉風的戰績。
「你沒事,臉沒壞。」
他這個弟弟有夠沒良心的。「你不想問這傷怎麼來的嗎?」
「不想。」
「可是我很想告訴你。」不理會對方的臭臉,聶洛風發揮自言自語的功力,前兩天我去酒吧喝酒的時候,看到一個妹很正,她也對我有意思,不料半途殺進一個程咬金……」
聶洛風的碎念聲配上聶洛雷敲打鍵盤的聲音,大概持續了十分鐘,後來先受不了的還是聶洛雷。
「你到底來干麼的?」
「就跟你說我臉上……」在對方狠戾的瞪視下,他屈服了,「我不是說有禮物要送你嗎?」
「嗯。」沒想到,聶洛風是認真的。
說到這個,聶洛風就得意了,「先送你個冠軍獎杯好了,我很厲害吧,我跟你說我有絕招的,那個彎道我本來要輸了,但我一想到前面的那個車手是你,我就來勁,下個彎道就超越他,想想,我怎麼可能輸你……」媽的,又說錯話了。
聶洛雷的臉很臭,「你是來炫耀的?」
「呵呵……我開玩笑的,反正我是想跟你分享榮耀,你別想太多。」
「還有呢?」他相信聶洛風是很無聊的人,但如果是禮物,應該會是更有趣的東西。
對方神秘的笑了,「你挺聰明的。」他轉身去行李翻找東西,最後抽出皮夾,從夾層抽出一張照片給聶洛雷。
聶洛雷接過照片,看了一眼,臉卻僵了。
他知道這張照片,聶洛風很寶貝,以前,他偶爾會看到聶洛風一個人靜靜的看照片,然後他就會自責。
這張全家福照片里,每個人都笑得很幸福,但卻只提醒他,他是破壞幸福的凶手。
他冷冷的開口,「干麼給我這個?」伸長手,他想將照片遞回。
聶洛風知道他誤會了,沒有接過照片,「這張全家福只有一張,我收藏很久了,以後讓你收藏。」
「里面沒有我。」他要很用力才有辦法讓字從嘴里蹦出。
「有你,洛雷你看清楚,里面有你。」
「沒有。」
他這弟弟真是夠固執的,聶洛風指著照片里笑得燦爛的女人說︰
「你沒看到嗎?老媽的肚子里有你。」
聶洛雷一愣,抓著照片的手微微顫抖。
「你知道為什麼老爸老媽笑得這麼開心嗎?因為老媽懷了你,他們因為家里要多了一個成員感到幸福。」聶洛風嘆了口氣,語氣懊悔,「以前,我會對著這張照片懺悔,我明明知道爸媽有多高興能擁有你,我卻因為嫉妒而傷了你,又因為拉不下臉,才會讓你痛苦這麼多年。」
許久,聶洛雷都沒有開口,最後,很輕很輕的說一句,「我不會哭。」但他把照片收回抽屜了。
真是愛逞強。「算了算了,我知道你很冷血……」呃,又說錯話了。
「不講這個了,我要送你最後一份大禮一一我要幫你追回朱貞貞。」
沒有預期的掌聲,聶洛雷埋頭繼續工作。
「喂,我這麼幫你,好歹你也拍個手,這什麼反應?有夠殺風景。」
聶洛風不免抱怨,他為這對情侶……暫時是朋友檔,做的還不夠多嗎?
「好,你說你這次又有什麼主意?」
「我決定……」他想想,都說出來了,還有什麼樂趣,「算了,這次我幫你決定,你听我的就好了。」
聶洛雷不理他,猜想是他自己發現太爛了,不敢說,不過有一件事他倒是不得不問。
將音樂轉大,他語氣不善的問︰「你特地叫我听這歌什麼意思?」
「沒有啊。」
聶洛雷眯起眼,「你跟我說這歌詞有勸我追回貞貞,是不是?」
「我說過嗎?」他表情甚是疑惑,「啊!大概就是我想要讓你听的手段吧,你听听這句‘我們之間朋友而已’,多適合你啊。」
片刻,聶洛風哀怨的拉著行李出書房,書房里還有聶洛雷的大吼聲余音繚繞。
「滾出去,你給我睡飯店。」
必上房門,總是掛著吊兒郎當笑容的臉變了,隨即換上狡猾的笑。
半個小時前,朱貞貞接到聶洛風的電話一一「貞貞,你來看看洛雷好不好?」
「他怎麼了嗎?」听對方的語氣,好像出事了。
「……我本來不想說的,洛雷也說不希望讓你同情他,可是我想想……」
「說重點。」她急了,也顧不得什麼禮貌,況且這句話是聶洛雷教她的。
「那我說了,洛雷之前為了佐藤佳龍的事惹上山口組,這次,人家為了報仇,把他當狙擊的目標。」
朱貞貞心驚,心跳仿佛要跳漏一拍,「他怎麼沒跟我說?」
「他不想你擔心。」
「那後來呢?他不是也認識一些朋友,怎麼不……」
她的話被對方打斷,「來不及了。」
「什麼意思?」
「昨天洛雷一個人在家,他們派了人來殺他,雖然要命的一槍閃過了,但另一槍卻沒這麼好運,听醫生說恐怕下半輩子都不能走了,要靠輪椅維生,說到這,洛雷能撿回一命,都要感謝我及時趕回家,然後一手制伏……」
半身不遂?這麼嚴重?她慌了,「他在哪家醫院?」
「他出院了。」
「嗄?怎麼可以!他傷得那麼重,醫院當天就讓他回家了?」
「所以我叫你來看他,因為受了這傷,他心里受創,不管我怎麼勸,他就是堅持要回家,我只好請看護跟醫生隨時在旁待命,他本來還跟我,要我不要告訴你,反正你也不會原諒他了,他現在這樣正好放你自由……」
沒有猶豫,她再次打斷聶洛風的話,「我等一下就到了,我到了再說。」
半個小時後,朱貞貞來到聶洛雷家,已經回國的珍姨前來應門。
「珍姨,洛雷他……」
「你自己去看看二少爺吧。」
看珍姨的表情這麼凝重,朱貞貞不疑有他,隨即上樓,才剛踏上二樓,就听到他的房間傳來吼聲。
「我不需要,出去。」
沒多久,她就看到護士打扮的女子從他房間出來,表情霎是委屈,越過她身邊,下了樓。
看來他是真的受傷了,那種感覺像是傷的人是她,她覺得好痛。
朱貞貞沒有出聲就推開門,她猜他不會想見她,問了也是白問。
床上的人神色很痛苦,但一見是她去難掩驚訝,「貞貞?」
「好點了嗎?」她走進房,順勢在他床沿坐下,眼里盡是不舍,才一天不見,他的樣子好憔悴。
他蹙起眉,不解的問︰「你怎麼知道要過來?」
「你哥跟我說的。」
「聶洛風?」他跟她說這個干麼?
「你不要怪他,他是為你好,不希望你意志消沉。」
什麼意思啊?聶洛雷想坐起身,但手臂才要出力,就被縴細的小手壓住肩頭,整個人又壓回被子中。
「你不用跟我逞強證明什麼。」語謂輕柔卻免不了哀傷,但也自責,說來他會遇到槍襲,有大半是她的錯,因為她,他才會跟佐藤佳龍鬧翻,才會惹上山口組。
「我沒有要逞強,我……」
「你還有沒有哪里不舒服?」說到這個,她的確看到護士了,但醫生呢?想想應該也是被他趕跑了。
可是……又很奇怪,這房間的擺設跟以前一樣,沒有多任何的醫器材,難道他真的一天就可以出院,還不用在家裝設任何儀器?
也沒看到輪椅,但這個可能是因為他不接受吧。
「頭痛、胃痛。」
嗄?怎麼癥狀那麼奇怪?「那醫生有沒有開藥給你?你那麼不舒服的話,我去幫你拿。」
「貞貞,我沒有……」
他的話再次中斷,但這次多了錯愕,還有自責跟不舍。她怎麼了?怎麼說哭就哭?
「我不會嫌棄你,也不是同情你。」她抬手抹掉淚,雖然聲音是哽咽的,但語氣很堅定,「來之前我就想清楚了……我還是愛你啊,洛雷。」
沒有看清他驚喜的表情,她已經哭倒在他胸前。
「其實你的改變我都看在眼里,從朋友做起,我看到了很多以前沒見過的你,漸漸的……我也不再作那個纏人又惱人的夢。」
他抬起頭,安撫性的順著發模模她的頭,「什麼夢?」
「夢見你跟你哥說,你只是為了搶贏他才跟我在一起;夢見……」
「別說。」說了他會恨自己,「那不是真的,但我知道你受傷了,不管你要多少次道歉,我都會說。」
她傻兮兮的笑了,「不需要了,我不得不說你哥教你的招式奏效了,我漸漸下會想到那些事,我慢慢可以相信你,我……其實每次都很期待跟你出去,但更重要的是我愛你。」
怕他會說不想拖累她而推開她,朱貞貞更是手臂使力抱緊他,不讓他有機會推開。
「不要失去希望好嗎?上天會這麼安排是有用意的,如果你沒有受傷,也許我還不願意這麼早面對我又愛上你的事實,也許我會一直拖著不敢面對自己的心,浪費了我們倆的時間,現在這樣不是很好嗎?」
聶洛雷也伸出手,環上她的腰,但語氣充滿不解,「貞貞,我很高興你又願意接受我,但我還是得問,我受了什麼傷?」
他這麼不願意面對現實啊?「半身不遂至少還活著,我說過我不會……」
他氣結,「你听誰說我半身不遂?」
「你哥啊!」
懊死,又是他!「我沒有受傷,沒有半身不遂,我跟你說,以後他的話大半都不必听。」
這下換朱貞貞錯愕了,「你沒有受傷,干麼一副病殃殃的樣子?」
「我宿醉。」他就想,聶洛風哪來的興致找他喝酒,「他昨晚拼命找了一堆理由灌我酒,你知道的,我喝完酒就胃痛,加上宿醉,就變這樣了。」
她听完,臉都綠了。那她難過半天,不是像個傻瓜!
放開剛剛環很緊的手,她掙扎著要起身,但休息夠的聶洛雷可沒讓她如意,一個反身,反壓住她。
「放開我,你們兄弟倆騙我。」可惡,他又騙了她。
「是聶洛風騙了我們兩個,我答應贏回你的信任,貞貞,相信我,我這一輩子都不會再騙你。」雖然扣著她的手腕,但他盡量放輕力道。
「你騙我。」她怒斥,「如果你不知道,又何必跟那個護士演一場戲給我看?你分明是知情。」
「哪個護士?」
他還想裝蒜?「剛剛被你趕出去的那個。」
「我一醒來她就在了,她說有人給她錢,叫她扮護士跳月兌衣舞,貞貞,我發誓我只愛你,當然是把她趕出去了。」他無奈的說︰「還是,你希望我留她下來?」
沒有多想,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不準。」
「那就好,還會吃醋,就代表你很愛我。」一掃倦容,他笑開了。
但朱貞貞還沒有放棄掙扎,依然扭著身子要離開他,「我怎麼知道你說的是真的還是假的,你要怎麼證明?」
聶洛雷的臉色沉了,直勾勾盯著她,片刻不語,朱貞貞也有些嚇到了,她是不是話又說重了?
他很認真的說︰「我沒有辦法證明,但我贏回你的信任了不是嗎?
你感受得到我的付出跟改變不是嗎?」
他沒有起身,卻放開扣著她手腕的手,問她,「告訴我,你還願意相信我嗎?」
朱貞貞沒有回答,但也不再掙扎,雙手自然的環上他的脖子。
她很感動,這樣子就夠了,多余的解釋不如兩人的信任,這次,他好像真的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