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方的那些刁民真是太過分了,整日無中生有、胡說八道,把那個什麼御劍公子夸得天上有、地下無的。現在又冒出個什麼江湖百曉生,說王爺為了和那御劍公子爭妓,竟落得個敗逃的下場……」
奉陽王府內,奉陽王殷煜祺的貼身丫鬟珠兒,一邊殷勤地在擦桌抹椅,一邊絮絮叨叨替主子打抱不平。
落坐在不遠處的殷煜祺,約莫二十三、四歲的年紀,五官英挺,氣質尊貴,眉宇間流露出幾分淡漠恬靜的倨傲之態。
一襲銀絲繡龍的月白色長袍襯得他更加英姿煥發,俊美無儔。
珠兒叨絮半晌,見主子懶得搭理自己,心有不甘地向對方湊近幾分,繼續碎碎念。
「王爺,您倒是說說話呀,那該死的江湖百曉生分明就是在胡說八道,連王爺您的一世英名都敢胡亂詆毀。」
自從十二歲起,她便跟在王爺身邊伺候,自家主子有多優秀她再清楚不過。
如今王爺被外人評論得那般窩囊,護主心切的她如何能咽下這口氣?
況且王爺是什麼樣的人物,豈容那些凡夫俗子隨便批評、污蔑?
大殷能有今日的昌盛和安定,全是主子和軍中兄弟用血汗換來的。
那些老百姓倒好,不思感恩,反而拿她家主子尋樂子,還說得他不如那見鬼的御劍公子。
在她看來,高貴如主子根本就不屑于為了個妓女同那些江湖人物大打出手。
主子年紀輕、長得俊,才高八斗、武功高強,只要他勾勾手指,天底下什麼樣的姑娘得不到?
就算那蘇小婉長得真是貌若天仙,體態婀娜,也絕配不上主子。
包何況,主子根本不是以貌取人之流,否則皇上和皇後三不五時就命人送來的美人畫像,又怎麼會被主子隨手丟棄?
越想越不平衡的珠兒氣得咬牙,「真該把那個大放厥詞的江湖百曉生抓來毒打一頓,看他以後還敢不敢胡說八道。」
始終未吭聲的殷煜祺冷然一笑,「一個靠編派是非來生存的江湖小蝦米,又何必與他一般見識?」
「可是王爺,這口惡氣……」
「珠兒,妳太吵了,讓本王靜靜!」
淡淡的一聲訓斥,頓時讓本來還氣憤填膺的珠兒閉了嘴。
她可憐兮兮地看著主子,在對方越來越陰沉的冷氣壓下,只能扭過身,不情不願地離開。
耳邊喋喋不休的噪音終于停止了。
殷煜祺攤開手掌,掌心里是一枚掛著紅絲穗的橢圓形黃玉,玉身雕著奇怪而繁復的花紋,看得出作工十分精致。
他自幼在皇宮里長大,對奇珍異寶頗有見識,雖然他看不出這枚黃玉有什麼來頭,卻分辨得出它乃世間少有的極品。
必想起兩個月前,為了調查已故部下張龍胞弟張虎的下落,他親自前往臨安城尋找知情人蘇小婉查探線索。不料,在鴛鴦樓與御劍公子刀劍相向。
事實上,江湖百曉生抖出的傳聞雖然有八分虛假,但在鴛鴦樓中,他和御劍公子的那場比試,他的確是略遜一籌。
即使事情已經過去整整兩個月,他依舊忘不了在那朦朧月色之下,御劍公子手提長劍,與他在鴛鴦樓屋頂對峙的情景。
對方一身黑衣,面蒙黑巾,劍術超群,身姿矯健,讓輕敵的他一時措手不及。
甚至,直到那已經遭他所俘的蘇小婉被趁機劫走,他才後知後覺的發現自己敗了。
如果不是對方使出上乘輕功「騰龍飛天」,他也猜不出這黑衣人就是被傳得神乎其神的御劍公子。
御劍公子獨步江湖的,除了精妙的劍術外,便是來無影、去無蹤的輕功身法,速度之快根本令他望其項背,只好無功而返。
唯一的收獲,就是趁御劍公子帶著蘇小婉逃走時,順手從他腰間扯下來的這枚黃玉。
而比起對方的好身手,更讓他難以忘懷的,是朦朧月色下,御劍公子那雙如星子般明亮的漆黑眼眸。
那眸底閃爍著幾分戲謔的笑意,像是在嘲弄他這堂堂奉陽王竟然會輸得那麼難看。
丙然是少年得志,竟膽大包天到連王孫貴族也不放在眼中。
慢慢收攏掌心,將那系著紅絲穗的黃玉緊緊捏在手中,殷煜祺的唇邊蕩出一個淺淺的冷笑。
御劍公子,經此一戰,本王把你記得真切了!
就在他沉思之際,門外傳來一陣急切的腳步聲。
那腳步聲停在門外,隔著門板,來人說話的口氣非常謹慎,「王爺,花房里的「藍姬」似乎又有枯萎的跡象。」
「什麼」
藍姬是產自雪域高原的植物,數量非常稀少,半年開花,半年結果,花瓣為藍色,果實為深紫色。
傳聞,藍姬的果實乃極品藥材,藥效雖然不致能起死回生,但病入膏肓的人若吃上幾顆,必能續命,舒緩病情。
只不過藍姬的栽種非常困難,若照料不好,就會花殘葉落,沒多久就會爛根枯萎,凋零而謝。
奉陽王府里的藍姬,也不過僅有數十株,還是當年雪國使臣進貢給大殷之後,皇上賞賜給他的。
當初听聞藍姬難照料的說法時,他並不信邪,未請專業的花奴照顧,而是放在花房里親自種養,結果不出半年,藍姬就因為沒有受到妥善照顧而爛了根葉。
殷煜祺非常懊惱,這才花重金請了奉陽城有名的幾個花奴到王府悉心種養,經過一番細心的調理,藍姬終于開了花。
本以為再等半年,它們就可以結出果實,沒想到管家剛剛傳來消息,藍姬再一次出現夭折的跡象。
他疾步趕到花房時,就看到原本盛放的幾盆藍姬,扇形的花瓣隱隱枯萎,不由得鐵青了臉。
平日里在花房負責伺候的幾個花奴見到王爺臉色不好,一個個嚇得渾身發抖,生怕他降罪。
為首的花奴約莫六十多歲年紀,當初殷煜祺花重金聘請他到王府照養藍姬時,這老頭曾夸下海口,保證定會使藍姬開花結果。
這才不出半年的工夫,藍姬便又逐漸凋零。
面對王爺陰郁的俊臉,老花奴連忙跪倒在他面前,抖著聲音不停地解釋,「王爺有所不知,近日氣候不好,陰雨連綿,藍姬恐怕是受到了潮氣才花殘葉落……
「書中記載,藍姬乃高山雪域中的極品植物,尋常氣候下定是難以種養,老奴已經盡了全力,不料這雪山上的靈氣之物竟嬌弱得不堪一擊……」
殷煜祺依舊陰著俊容查看幾棵枯萎的藍姬,旁人皆屏著呼吸不敢大聲喘氣。
在奉陽王府伺候多年的下人都知道奉陽王脾氣並不好,雖然平日里他極少在下人面前動怒,可這並不代表他擁有一顆慈悲心。
況且,藍姬可是他的命根子,好不容易盼到藍姬終于開花,就等結果了,沒想到功虧一簣,這嬌貴的花兒竟因不耐潮氣而再度凋零。
這時,始終未吭聲的王府管家岳謙小心翼翼地走到主子身後,小聲道︰「王爺,不如盡快擬張公告招納人才,趁著藍姬還沒有完全死透,看看是否還有能人可以及時挽救?」
別人不知道藍姬之于王爺的重要性,自幼就做為王爺伴讀,陪伴主子出生入死的他可是再清楚不過。
幾年前,殷煜祺被皇上賜地封為奉陽王後,岳謙便跟著主子直接來到奉陽,負責料理奉陽王府內的大小瑣事。
由于王爺帶兵領將征戰沙場時曾受過重創,雖說經過軍醫緊急處理,加上這幾年服用宮里各種珍貴藥材調養著,但也只是治標不治本,那次重創所造成的傷害始終未得根治。
綁來有一名見多識廣的太醫說,王爺想要治好曾經受過的重創,必須連續服用藍姬果實長達七七四十九日。
所以皇上才會將珍罕的藍姬賜給王爺,這些年來,王爺始終視藍姬如命根子,特意囑咐花奴們照養著。
沒想到眼看藍姬已經開花,就差結果,卻因為花奴們照顧不周而再次面臨夭折的可能。
他之所以及時提出解決方法,也是不想那幾個花奴受到王爺的重責,況且罰了他們,對挽救藍姬也是無濟于事。
殷煜祺始終繃著俊容,一語不發。
就在眾人冷汗涔涔等待王爺發落時,花房外突然傳來一陣騷動,那聲音紛至沓來,就好像很多只腳踩在地面上,發出轟隆頒隆的聲響,听起來場面非常混亂。
眾人納悶著花房乃王府重地,平日里下人們沒有王爺指示,絕不敢任意出現于此,那麼這陣奇怪的聲音又源于何處?
殷煜祺和岳謙聞聲踏出花房,豈料剛邁出門坎,尚未看清眼前狀況,腳穿踏雲靴的奉陽王便踩在一坨豬糞上。
那豬糞稀磅乎的,散發著奇臭無比的味道。
親眼見著這場悲劇的發生,眾人一個個嚇得臉色蒼白,渾身發抖。
岳謙也嚇了一跳,忙不迭抬頭望去。
當他看清楚情況後,忍不住暗吃一驚。
只見一個身穿藍色粗布衣裳的丫頭手中拎著一根短棍,正驅趕著大小不一、東奔西竄的十幾只豬崽。
最糟糕的是,那些豬身上還散發著奇臭無比的味道。
那丫頭一邊拿著短棍趕豬,一邊還喊著,「,這邊這邊,我說小梅、小蘭,你們兩個不要月兌離隊伍,不要左顧右盼,不要隨地拉屎……」
十幾只豬崽在短棍的驅策下,很有秩序的排成兩排,被叫做小梅、小蘭的兩只豬崽也慢吞吞歸了隊,扭著肥胖的挨到主人身邊。
岳謙當即一愣,沉下臉對那趕豬的丫頭大喊,「好大的膽子,妳竟敢擅闖花房重地!」
听見他的話,那丫頭一抬頭,露出一張髒兮兮的臉,臉頰上還沾著幾塊黑污,頭發亂七八糟的束在腦後,腳上還踩著一雙黏著豬糞的草鞋。
當看到身著月白色長袍的殷煜祺時,她立刻露出笑顏,沖著他行了個大禮。
「王爺千歲千歲千千歲,奴婢這廂給王爺見禮了。」
他厭惡的皺皺眉,剛剛不小心踩到豬糞的那只腳,懊惱地在地上蹭了兩下。
岳謙知道主子心情本來就惡劣,如今又踩了豬糞,無疑是雪上加霜。
當即擺出怒容,對兩旁家丁叭,「愣著干什麼?還不把這膽大包天的豬倌拖下去,賞她二十下板子。」
別怪他心狠手辣,要怪就怪這丫頭不長眼外加運氣背,不但擅闖花房重地,還害得主子腳踩豬屎。
今天他若不讓她挨上一頓責罰,恐怕主子會在氣極之下要了她的小命。
岳謙本以為讓家丁將她拖走就萬事大吉,沒想到那丫頭一听到自己要挨板子,頓時變成炸了毛的野貓。「打板子憑什麼打我板子呀?」
這丫頭可真夠大膽的!在王爺面前闖了禍,非但沒嚇得渾身發抖,反而扯著嗓子問憑什麼?
他原本還對她有那麼一點同情心,如今見她如此不識好歹,也起了狠意。
「憑什麼?妳知道這是什麼地方嗎?擅闖進來已經罪該萬死了,竟還敢領著一群豬崽在這里造反。」
不想,這豬倌卻是個不怕死的,一听他將這麼個罪名安到她頭上,立刻拎著短棍跳了過來,為自己大聲辯解。
「我說岳管家,這可就是您的不對了。雖說這里是花房重地,可腿長在豬崽身上,牠們一定要上這里來溜達,我也沒辦法嘛,您不能因為我盡心盡力伺候王府里的豬崽就隨便打我板子。」
不理會岳謙越來越難看的臉色,她繼續振振有詞的說︰「您要知道,身為一個合格的豬倌,除了要把這些豬養得白白胖胖外,還要照顧牠們的情緒。豬的心情好了,身心自然發展得健康,身心發展得健康,這肉質才會鮮美。」
說著,還朝殷煜祺湊近幾分,露出滿臉討好的笑容,「咱們王爺身嬌肉貴,穿要最好的,住要最好的,這吃嘛,自然也要最好的。」
她指了指那些不斷在花房院子里嘓嘓叫的豬崽,「我只不過是在盡一個豬倌的本分,盡可能的把牠們伺候得肥美、白女敕,像我這等盡忠職守乖巧懂事的豬倌,岳管家為啥要打我板子?」
岳謙被她這番話問得啞口無言。
倒是許久沒吭聲的殷煜祺覺得她這番言論很有趣,哼笑一聲道︰「倒是個口齒伶俐、能言善辯的丫頭。」
听聞此言,那豬倌突然向他再次行了個大禮,露出歡樂的笑容回應,「謝王爺贊許。」
岳謙險些沒被她氣昏過去。那是贊許嗎?這院子里長眼楮的人都看得出來,王爺已經是氣到額冒青筋了。
殷煜祺向她走近,讓他意外的是,這小豬倌年紀不大,身材倒是不錯,雖然穿著粗布衣裳,身上還散發著難聞的味道,可身材高,五官端正。
如果不是臉上沾著幾塊類似豬糞的髒污,倒是個水靈的丫頭。
注意到她無畏地看著他,眼眸還閃著無辜的光芒,殷煜祺微微瞇起眼。
因為精心照養多年的藍姬即將夭折,一向清幽的花房又被這豬倌給弄得亂七八糟,即便是平日里很少責罰下人的他,此刻也動了幾分怒意。
陰沉一笑,他眼角閃過一抹狠戾。此時,他最想抹去的是她眸底純淨的光芒。
「二十板子有些少了,責打五十板子,然後,直接逐她出府去。」他狠心下令道。
殊不知,那不懂得察言觀色的豬倌還跟他討價還價,「使不得啊,王爺,雖說我是個粗手粗腳的下人,可若真挨上五十大板,那可是會要了我一條小命的。」
殷煜祺哼笑,「那只能怪妳的命不夠硬了。」
說完,他抬腳剛要離開,就見那豬倌聳著鼻子在空氣中嗅了嗅,隨即道出令眾人為之一驚的話,「是藍姬花的味道。」
心頭一顫,殷煜祺眼楮直瞪著她。
只見她像小狽一樣東聞聞、西嗅嗅,最後竟在眾目睽睽之下闖進花房,當看到藍姬時,驚喜不已。
「哎呀,果然是藍姬。」說著,又仔細瞧了瞧那花瓣顏色,皺起眉道︰「這花是誰養的啊?照這種養法,不出半個月,定會根殘葉爛而死。」
這話使殷煜祺忍不住多瞧了她兩眼。這個髒兮兮的豬倌,居然識得藍姬?
包讓他詫異的是,她一眼就瞧出藍姬已命不久矣。
不只殷煜祺,就連岳謙和那幾個花奴也露出詫異的神色。
「妳識得藍姬?」
「曾有所聞。」
「可懂得栽植之道?」
「略懂一二。」
「很好,本王給妳十日,若救得活這幾株藍姬,包妳性命無憂;要不然,那五十板子妳還是得領罰,未來的命運如何,就端看妳自己努力的成果了。」
瞪圓雙眼,那豬倌不敢相信的道︰「為啥不論救得活、救不活,我好像都落不著半點好處呢?」
殷煜祺從管家的口中得知,那膽大包天的豬倌名叫鳳一笑,大概一個多月前被人介紹到王府里擔任豬倌一職。
據說她老家在臨州,是北方的一座小鎮,幾年前臨州突發大水,從那里涌來了許多無家可歸的災民,鳳一笑就是其中一個。
她今年一十九歲,家人皆在洪災中喪生,如今能在王府謀得差事,對她這種舉目無親的人來說,無疑算得上是一份美差。
而且據岳謙所說,那丫頭養豬的確很有一套,至少王府豬棚里的母豬和豬崽在她的飼養下皆肥了好大一圈。
可盡避她身世堪憐,珠兒就是對她沒有半分好感,尤其是在得知她那日領著豬崽擅闖花房,讓豬糞髒了王爺的腳、抗拒王爺的懲罰等大逆不道的事跡後,對她的印象更是不好。
偏偏鳳一笑不但把王府的豬養得白白胖胖,就連王爺珍愛的那幾株藍姬,也被她照料得恢復生機。
不出十日,便有下人興匆匆的向王爺報喜,說藍姬不但被救活了,而且還隱隱結出幾顆細小的果實。
殷煜祺非常吃驚,當即跑到花房查探究竟,果然,幾日前還呈現出枯萎之態的藍姬,真的結出淺紫色的果實。
心情大好的他命人把鳳一笑召來,只是還沒等那丫頭走近,一股難聞的味道便飄散過來。
這丫頭身上怎麼還是那麼臭啊?皺著眉,殷煜祺忍住捂鼻的沖動。
其實這還真不能怪鳳一笑,她雖然被王爺欽點去花房負責照顧藍姬,可奉陽王府豬倌的差事她也不敢怠慢。
罷剛她正在豬棚喂豬,听人來報王爺召她見駕,當下衣裳也沒換,就從豬棚跑來。
看到主子沉著臉忍耐的神情,珠兒立刻橫擋在她面前,扯著喉嚨嬌斥,「妳怎麼臭烘烘的,幾天沒洗澡了?出去出去,到門口跪著給王爺請個安就行了。」
鳳一笑愣了下,收回踏進屋子的腳步,乖乖巧巧的走出門外老遠,才一本正經地跪下來,朝房內殷煜祺的方向磕了個頭。
「喂,妳跪得那麼遠,王爺要瞧不見妳了。」
她認認真真道︰「姊姊和王爺不是嫌我身上的味道燻人嗎?我這才跪得遠些,免得惹王爺不高興。」
珠兒哼了一聲,「算妳是個知道分寸的。」
「謝姊姊夸獎。」她粲笑如花。
誰夸獎妳了?這豬倌還真不要臉!珠兒在心中不悅道。
棒著珠簾,看她跪得遠遠的,殷煜祺靜靜打量了一番,冷聲道︰「本王是個信守承諾之人,既然藍姬已經結了果實,那五十板子就免了吧。」
卑落,他耐心等著那丫頭向自己謝恩,可等了半晌,門外毫無動靜。
看不過去,珠兒再次走過去輕踢她一腳。「王爺和妳說話呢,妳怎麼也沒個反應?」
被踹了一記,鳳一笑也不惱怒,伸著脖子朝屋里高喊,「王爺您剛剛說啥?大聲點我沒听到……」
「妳聾了啊,王爺說話妳怎麼也不注意听?」見她無禮,珠兒氣得大罵。
她卻委屈的扁扁嘴,「我跪得太遠,听不到王爺的金玉良言,這位姊姊,王爺剛剛說什麼了?」
珠兒氣得不行,怒瞪她一眼,「王爺說,妳的那五十板子,就免了。」
鳳一笑一听,笑了笑,扯著喉嚨對里面喊,「王爺真乃我大殷國的棟梁,頂天立地信守承諾,正所謂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奴婢本以為這只是一句空談,沒想到王爺竟將它貫徹到底,真是令小女子大開眼界,對您崇拜得五體投地,來生定做牛做馬報效王爺,誓死相隨……」
珠兒被她的大嗓門喊得直捂耳朵,「喂,妳小聲一點……」
「可是,我怕太小聲王爺听不到。」她答得一本正經。
珠兒被她堵得無語,殷煜祺卻被她這番話逗得笑出聲來。這丫頭分明就是故意在耍寶。
啜了口茶,他對門外道︰「珠兒,讓她進來回話。」
「可是王爺,她身上太臭了,怕把王爺的屋子也給燻臭了。」
鳳一笑卻不理珠兒的抗議,慢吞吞起身,拍了拍兩邊衣袖,湊到珠兒面前小聲道︰「這位姊姊,妳剛剛踹我那一腳,突然讓我想起一首小詩。」
未等珠兒詢問,她已抑揚頓挫地念了起來,「夕陽照王府,走來一姑娘,金蓮只三寸,橫量!」
卑落,不理珠兒氣得又青又紅的臉,她邁著輕盈的步子,笑容滿面地撩開珠簾進屋給王爺回話去。
殷煜祺自幼練武,耳力極好,剛剛鳳一笑雖然是壓低音量說話,他還是听得清清楚楚。
當「橫量」那兩個字從她口中說出來時,他一口香茗險些噴了出來。
他覺得這丫頭雖然外表髒了些,頭發亂了些,整體給人感覺邋遢了些,卻是個有意思的姑娘。
「听說,妳家鄉遭逢洪災,家人都不在了。」
「謝王爺關懷,奴婢的父母和兄姊的確在那場伴災中喪生了,當時大水沖破堤壩,整個鳳家村近七百口人幾乎全部罹難,幸存的幾個村民,為了討生活也都離鄉背井,當時的景況真是慘不忍睹。」
說著,髒兮兮的臉上還露出幾分難過之情。
殷煜祺雖然自幼在皇宮中長大,但年少參軍,隨軍隊移動時,也曾見過因洪災或地震而流離失所的災民。
那些災民在喪失家園後,吃不飽、穿不暖,經常會有老弱病殘者喪生于街頭。
盡避朝廷也曾開倉救濟這些災民,可僧多粥少,總是力有未逮,如果災民一味地等待官方接濟,最終仍是死路一條。
像鳳一笑這般年紀輕輕就舉目無親,還能靠自己活到現在,實屬難得。
心底滋生出幾分同情,他又仔細詢問了幾句,才狀似漫不經心地問︰「妳怎麼會知道藍姬?」
如果她在來王府之前只是一個普通村民,是不可能對雪國最名貴的花藍姬知道得如此詳細。
王府雖比不得皇宮內苑森嚴,可該做的防範措施卻一樣也不會少。府中上下盡避有數百口人,但每個人在入府之前,身家來歷都會被盤查得仔仔細細。
只是鳳一笑情況特殊,他只能針對疑點旁敲側擊。
面對他的詢問,鳳一笑不疾不徐地道︰「我女乃女乃在嫁到鳳家村前,曾是臨安富貴人家的小姐,自幼聰明,讀書萬卷,知道許多史上的典故。
「關于藍姬的傳聞,我是在小時候听女乃女乃說過一些,這花很嬌貴也很有靈性,不是一般人能養活的。」
「哦,這麼說來,能養活藍姬的,都不是一般人了?」
「王爺果具慧眼,一下子就看出我靈秀聰明的好資質。不瞞王爺您說,經我手養出來的豬,保證美味可口;經我手種養出來的花,保證嬌艷欲滴;經我手……」
「行了,本王已經知道妳有些本事了。」
「謝王爺打賞。」
殷煜祺一怔,瞇眼看她,「本王何時說要打賞于妳了?」
頂著滿臉無辜的笑容,鳳一笑氣死人不償命地道︰「王爺既然夸贊奴婢是個有本事的人,接下來不是要賞賜給奴婢嗎?王爺,我這個人也不貪財,賞個一百八十兩也就夠了。」
隨後跟進來的珠兒,剛剛被她嘲諷是大腳姑娘,心底藏著一口惡氣還沒發泄,此時听到她明目張膽的向王爺討賞,當即氣得大罵,「真是個不要臉的!」
一點也不生怒,鳳一笑笑咪咪地瞅著她,「這年頭面子不值錢,金銀珠寶才值錢吶。」
珠兒這下更是被她氣得說不出話來。
殷煜祺瞇了瞇眼,呷了呷杯中的香茗,皮笑肉不笑地道︰「的確是該賞一頓,可是一百八十兩怎麼夠?以妳的功勞,該賞個一千八百兩的。」
「謝王爺!」
「不用謝得太早。一千兩銀子在本王眼里的確算不上什麼大錢,但本王上回所穿的那雙踏雲靴可是御賜的聖物,妳帶著豬崽到花房溜達,害得本王踩到豬糞,按我大殷律例,直接或間接損壞御賜物品者,當杖責一百大板。」
眼看那丫頭聞得此言後眉頭微蹙,殷煜祺發現自己的心情竟莫名其妙的好了起來。
他優雅的闔上杯蓋,唇邊蕩著邪惡的笑容,「不知道妳這副身子骨,若是挨上一百大板,會是何等模樣?」
珠兒聞言,捂著嘴笑出聲來。
鳳一笑卻不惱,無畏的與他四目相對,「王爺莫非是要我自己選擇挨板子還是選銀子?」
「那妳選不選呢?」他擺出一副看好戲的模樣。
「這還真是個難題,不過嘛……正所謂,人為財死、鳥為食亡。挨板子固然可怕,沒銀子更是可悲,如果王爺一定要我選,我還是決定選銀子。」
「哦?妳就不怕被打得開花,丟了性命?」
她不疾不徐道︰「若我真不幸被板子打死,那只能說我福薄,不過嘛……」她笑嘻嘻地看了殷煜祺一眼,「一旦我死了,王爺花房里的那些藍姬恐怕也會跟著陪葬哦。」
這個威脅果然正中奉陽王的死穴!
結果聰明一世的他,就這麼胡里胡涂的被自己府里的一個豬倌給算計了。
倒不是心疼那千兩銀子,他郁結的是,堂堂奉陽王,居然敗給一個丫頭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