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舊金山叮叮當當的電車聲呼嘯地穿越馬路,它不僅擁有古典的外型,還是游覽市區最便捷的交通工具。這里沒有紐約的緊張感,行人悠閑而輕松,臉上常掛著歡樂的笑容。
柯雪茴由J&K總公司大樓匆匆跑出來,看看表,糟!已經遲到二十分鐘了,墨芳一定會氣壞。沖人一家咖啡屋,才一坐定她便氣喘吁吁地道歉。「對不起,我遲到了。」
穿著削肩上衣、灰色魚尾裙,薄施脂粉的許墨芳好整以暇地糗她。「小姐,跟你約個午餐約會還真難耶!你們J&K的業務真的這麼忙啊?還是你們大老板虐待你,給你永遠做不完的工作?」
雪茴拿起桌上冰水喝了一口。「你放心,我柯雪茴不會傻傻地任人虐待。而且老板給我的薪水讓我很滿意,就算累一點也值得。對啦,你禮服店的生意怎麼樣?」
墨芳聳聳肩。「還不錯啦,舊金山也算是美西重要大城,有錢人滿多的,那些名媛貴婦常常參加派對,所以常上我的店選焙手工禮服。」
「需要我過去幫忙時盡避說。」只要一有空,雪茴總會去好友的禮服店幫忙,她喜歡接近美的事物,借此消除繁重的工作壓力。「真忙起來不會放過你的!誰不知道你柯雪茴的審美眼光第一流,任何不起眼的衣服在你的巧妙搭配下都能銷售一空。來,點餐吧,今天我請客!」
拿起白menu,雪茴點了蘑菇雞排,許墨芳則點烤羊肉,兩人打算邊吃邊聊。好快!叭了口開胃酒,雪茴不禁有些感嘆。來舊金山定居竟然已經三年了!三年前那個七夕夜讓她的人生掀起重大變化,也讓她做了很大的決定。
她不想再回台北工作,一方面是避免觸景傷情;另一方面是,梁銘軒不能接受雪茴要跟他分手的事實,老是打電話或回國上門直接找她,雪茴不想再卷人這場三角戀愛中。
此時,她剛好由求職網站上得知國際集團J&K正在征人,工作地點在舊金山,她試著寄履歷表出去,憑著優異的外語能力及豐富的工作經驗,很順利地便被錄取了。
反正台北已經沒有任何值得她留戀的事物,她收拾好行囊,頭也不回地直飛舊金山。而許墨芳在日本也認識了她命中的真命天子,兩人交往一陣子後便結婚了,男方是美籍,家里在舊金山有事業,許墨芳隨著夫婚回舊金山定居,也跟雪茴聯絡上了,兩人常常踫面。
許墨芳邊吃凱薩沙拉,邊擔心地問︰「對了,前兩天听說茵茵感冒了,狀況好點沒?」「還好。」
提到寶貝女兒,雪茴清秀的臉龐神情更加柔和。「可能是早產兒的抵抗力本來就不夠吧,茵茵很容易被傳染感冒。下個月我想讓她上托兒所,連學校都看好了。可是,墨芳,我……我心底好猶豫,我不知道……真的該讓茵茵去上學嗎?我很希望她能多跟小朋友玩玩,學習團體生活,讓她活潑一些,這樣對她的病情也有幫助。但,我又很擔心她的病……唉,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做才是最好的……」
墨芳握住雪茴的手,溫柔地道︰「你的決定是對的,讓茵茵融人團體生活,對她的病情絕對有正面助益。雪茴,我知道你很擔心,但你必須學習慢慢放手讓茵茵獨立,畢竟,你不可能保護她一輩子,不是嗎?」
茵茵出生滿一歲後,便檢查出有輕微自閉癥,為了這個病,雪茴帶她求遍名醫。雪茴臉龐蒙上憂郁之色。「我愛茵茵,我可以為了她付出我的性命!但,我卻對這個病束手無策,我覺得自己好沒用……」
「不是你的錯!」墨芳堅定地強調。「我跟你一起尋遍名醫,醫生的解釋也很清楚,自閉癥的病因不確定,可能是染色體異常、可能是先天腦部功能受損、也有可能是基因突變,或是醫學界尚未發現的原因……總之,這不是人力所能控制,更不是母體的錯,你不要再責怪自己!」
雪茴輕輕搖頭,泫然欲泣。她怎能不自責?茵茵是她的命啊!她不得不認為是自己在懷孕時不夠小心,才會發生這個遺憾,唉……
墨芳繼續給她打氣。「雪茴,堅強起來!你沒有錯,這不是任何人的錯。話說回來,我覺得讓茵茵去上托兒所真的很好,讓她跟小朋友多玩玩。對了,所方知道茵茵的病吧!」
「知道。我在決定托兒所後,便仔細地跟所方討論這件事,確定所方有專業教師可以幫助茵茵,我才能放心地讓她去上學。」
「這樣很好啊,你還擔心什麼?」墨芳故作輕松地笑著,希望減輕雪茴的壓力。「醫生也說過,自閉癥的孩童並不等于智能不足,他們只是在一般教育上有學習遲緩的現象;但,很可能在某些方面,例如數字或藝術有驚人天分,只要好好地給予專業教育來啟發,也許將來會有很棒的成就。」
墨芳拍拍雪茴的手。「放輕松些,不要再胡思亂想了。對了,茵茵慢慢長大了,你又要上班,回家後或假日又要給她特殊教育,這樣很辛苦吧?」
「不,一點都不辛苦。」揚起的笑容讓雪茴臉上的陰郁一掃而空。「她是我的寶貝,為了她,我什麼事都願意做!」茵茵比她的命更重要!只要對她的病情有幫助,再苦再累都值得。而且,女兒也是她與他……唯一的聯系。
墨芳像是想起什麼,小心地試探。「不知道為什麼,有時候我覺得茵茵好象很早熟,也許在某些方面,她的思想還遠超過同年齡的小阿。雪茴,她……她問過父親的事嗎?」雪茴遲早會遇到這個問題,墨芳想事先提醒地,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雪茴微怔,捧起咖啡的手一頓,好半晌才黯然道︰「她還沒問過,但,就算問了,我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我的孩子沒有爸爸……」講到最後一句,她的心宛如刀割。
「怎麼會沒有呢?」許墨芳急了。「你明明知道她的父親就是……就是東方霆啊!這些年來你為何一直不肯跟他聯絡,甚至不讓他知道茵茵的存在?」
對于那一晚發生的事,雪茴絕口不提,許墨芳可是花了好長一段時間旁敲側擊、死纏爛打,才問出原來跟她共度一夜的是東方集團的年輕少主——東方霆!
☆☆☆四月天☆☆☆四月天☆☆☆四月天☆☆☆
必于他的身份,雪茴也是到舊金山後,看到商業周刊上的名人專訪才知道的。「我找他做什麼呢?」雪茴放下杯子,咖啡的熱度似乎無法溫暖她冰涼的手。「誠如你所知道的,他是身份尊貴的財團接班人,我跟他……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身邊一定有很多女人,也許那一夜對他根本沒有任何特殊意義,只不過是逢場作戲,我不想……不想拿懷孕當武器,強迫他負責,那沒有意義。」才到舊金山任職不久,她就發現自己懷孕了。她曾經想過是否要告訴東方霆,但馬上又揮去了這個念頭。
也許他早就忘了她,忘了這段露水姻緣,她不想挺著肚子上門去自取其辱……是的,她很脆弱、很膽小!只因她怕自己倒下,她不能被擊潰,她必須保留所有的勇氣,好好地撫養自己的孩子。
許墨芳還是一臉不贊同。「什麼叫做兩個世界的人嘛!這年頭哪還有人堅持門當戶對那一套?你呀,就是想太多了!」
「別再提他了,墨芳,我們聊點別的吧。」一個未婚媽媽只身至異國求生存需要堅強的意志力,她不能一直想他,只要一想起他,就會讓自己變得好脆弱。
而且,她不能讓茵茵受辱,不能讓她受到更多刺激!許墨芳欲言又止,最後還是豁出去地道︰「我知道你不想再提他,不過,有一件事我覺得還是得讓你先知道比較好,你曉得我夫家是做生意的,所以對一些商場消息還算靈通。听說……東方集團好象有意把事業版圖擴充到美西來,他們打算在舊金山投資一座美西最大的娛樂城,因為投資金額太過龐大,所以東方集團會跟J&K公司聯手合作。」
「你說什麼?」雪茴整個人一震,捧起咖啡的手跟著搖蔽,褐色液體潑灑了一大半出來。「唉呀!」
許墨芳趕緊抓起桌上的紙巾。「你還好吧?有沒有燙傷?」「我沒事……」雪茴臉色慢慢發白,看也不看自己被咖啡弄髒的裙子一眼。「墨芳,你說的是真的?東方集團要……」「真的啊!」
墨芳擔心地看著雪茴。「主要負責人應該這幾天就會到達舊金山洽談細節了,這可是大消息呢!舊金山同業每個都很緊張,紛紛嚴陣以待,他們知道東方集團可不容小噓,尤其是東方霆正式成為集團總裁後,擴充事業版圖的野心更大,每每有驚人之舉。」那麼,他、他會來舊金山嗎?雪茴的腦中一片昏沉。
從報章雜志上,她知道他由眾多第二代中順利出線,成功成為東方集團的少主。不到三十歲的他帶領已經超過五十歲的東方集團擺月兌沉重包袱,開創另一片天空,這些豐功偉業讓商場人土津津樂道地傳誦著。
但,他有可能會來舊金山嗎?兩人會住在同一座城市,呼吸同樣的空氣,仰望一樣的藍天嗎?最可怕的是——他選擇的合作對象竟然就是J&K!
其實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畢竟在美西一帶也算是頗大的企業,與地方政府關系良好。所以,如果東方集團真的要將觸角深人美西,挑上J&K的確是聰明的作法,會讓兩個大企業彼此獲利,更加茁壯。
只是這樣一來,在往後的日子里,她也無可避免地必須跟東方霆踫面。
畢竟她是總裁麥肯的機要秘書,到時一定要陪同總裁去洽談合作事宜。
貶見到他,她會見到他,在分離了三年又兩個月之後……雪茴更加恍惚,似乎連所呼吸的空氣都變得不一樣。
一股尖銳卻炙熱的感覺慢慢襲上心頭,她分不清自己心底究竟是害怕,還是期待……她害怕見到他嗎?她想見到他嗎?
老天!她好亂好亂,沒有辦法消化這驚人的訊息。
☆☆☆四月天☆☆☆四月天☆☆☆四月天☆☆☆
「你還好吧?」許墨芳擔憂地看著她。「你臉色很差,唉!都怪我多嘴,我不該這麼快就把這件事告訴你。」
「你沒有錯。」雪茴深吸一口氣,讓自己慢慢恢復平靜。「就算你今天不說,我遲早會知道。」
許墨芳充滿期待地問著。「那你會讓他知道茵茵的存在嗎?!」
「不會!」雪茴卻斬釘截鐵地回答。「我會保護茵茵,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你知道的,豪門對于這種事很敏感,我不想讓他們對茵茵評頭論足,懷疑她的身世。茵茵已經夠敏感了,她不能再受到刺激。」不能怪她想太多,幾年前在台灣發生了一件很大的消——一位女明星替某商場大亨生下女兒後,為了給孩子一個名分,女明星希望能讓孩子認祖歸宗。但商場大亨卻翻臉不認人,一再對外放話說那孩子根本不是他的,甚至對簿公堂,傷透了女明星的心!
對雪茴而言,茵茵比她的命更重要,她不會讓她受到那種侮辱,絕不!
「我知道你在擔心什麼,畢竟,豪門對認祖歸宗這種事真的很敏感……」許墨芳語氣里有遺憾,看來,這事只能看緣份了,如果東方霆跟茵茵真的有父女緣,他遲早總會知道這此事。「對了,雪茴,今天我找你出來還有一件重要的事。」
「什麼事?」「就是你的老板——麥肯-羅吉爾啊!整個舊金山的商界都謠傳你不只是他的機要秘書,還是他的情婦。他還送你一棟大房子好金屋藏嬌。當我听到這些流言時,真的快氣死了!」
相對于許墨芳的憤憤不平,雪茴的反應卻很平淡。「這沒什麼好生氣的。這類的謠言到處流傳,也傳了快三年了,每年都有更勁爆的版本。很多事是清者自清,我只想做好我分內的事,不想浪費時間去跟三姑六婆解釋這些。」
「不能這麼說啊,他們傷害你的名節呢!據我所知,散發謠言的人可能就是你們公司的女員工,那些女人真討厭,只會嫉妒你迅速地得到升遷機會,成為總裁的女秘書。卻沒有想到你是犧牲多少休息和睡眠時間,努力地充實自己才能得到這份工作的。」
雪茴攏攏長發,不以為意地一笑。「算了,反正嘴巴長在別人臉上,他們愛怎麼說就慢慢說吧,我真的不在意。」她只關心該如何治療茵茵的自閉癥,其它的事,完全不放在心上!雪茴看看表。「午休時間要結束了,我得回公司,你要直接回禮服店嗎?」
墨芳笑眯眯地回答。「我想上街逛一逛再回去,結婚紀念日快到了,我要為我老公選份特別的禮物。」「你們夫妻感情真好。」雪茴一臉羨慕。
「你也可以啊!」墨芳真摯地道。「雪茴,給別人一點機會吧,你一樣可以得到幸福。」
「再說嘍。」她淡應著,拿起米色皮包。「保持聯絡,Bye!」「Bye!」
望著雪茴匆匆穿越馬路的縴瘦身影,墨芳又感到一陣心疼。這麼好的女孩,為什麼情路上走得這麼坎坷呢?
她衷心地希望——雪茴能盡早得到屬于她的幸福!
☆☆☆四月天☆☆☆四月天☆☆☆四月天☆☆☆
在墨芳面前強顏歡笑,但一離開咖啡廳後,她的腳步變得好沉重,舉步維艱。她曾經以為這輩子再也不可能遇到他,想不到居然三年了,不,正確的說法是——三年又兩個月零七天了!
自己真是痴傻得無可救藥,明明知道那段露水姻緣對他沒有任何意義,卻還是牢牢地記住分離的日子。
在工作上,她是個很盡職的女秘書,可以很仔細且精明地處理好大大小小的事。但,她卻沒有辦法對自己解釋——她對東方霆到底懷抱著什麼樣的心情?
又為什麼……為什麼一直忘不了他?
明明兩人只有相處一夜,三年前的七夕夜……
三年的時間讓她成熟很多,尤其是在異國當個單親媽媽,艱辛的心路歷程更是外人難以想像。好不容易,今天的柯雪茴可以很勇敢、很堅強地武裝自己,保護自己!但,只有她自己知道,她心底仍有個很大的缺口,很大的弱點。
只要一想到他,辛苦武裝起來的心防便會悄悄的崩陷,在思念他的時刻,她只是個為愛所苦的小女人,會患得患失、會舉棋不定……
她永遠無法忘記那一夜的星光以及松濤聲,她更忘不了他熾熱的眼神、掌心的溫暖……那一份溫暖是她這三年來面對挫折時,最好的療傷劑。
為什麼?為何一個只陪她度過一夜的男人竟會在她的心房佔據這麼重要的地位?為何她無論如何都忘不了他?
難道只是因為他在她最失意的時刻陪伴了她?
不!雪茴清楚地知道不是這樣,身為女人,她有一種很奇怪的直覺——她這一輩子似乎就在等待東方霆這麼一個男人,只有他懂得她的心靈頻率。
他的眼神帶著魔法,只有他握有通往她心房的鑰匙,可以完全進人她的心,常駐不去。否則,為何午夜夢回時,浮現心頭的是他,而不是曾經交往七年的梁銘軒?當她在半夜偷偷啜泣時,她想念的是他的手、他深邃眼眸、他低沉而有力的嗓音、他的一切一切……
那件事情發生後,梁銘軒一再地找她,竭盡所能地想挽回他們之間的感情,甚至發毒誓說他這輩子再也不見湯慧茹,他一輩子只愛雪茴一個人。
但雪茴只是很平靜地告訴他——結束了,他跟她之間已經完全結束了,再也不可能。一段完全變質的感情.沒有挽回的意義。
她甚至希望他回到湯慧茹身邊。傷了一個女人的心就夠了,她不希望他又繼續傷了湯慧茹。後來,果然听說他跟湯慧茹結婚了。
墨芳曾經問過雪茴,為何她可以這麼冷靜地處理這件事,畢竟她跟梁銘軒交往了七年啊,多麼漫長的日子,是不是她根本不愛梁銘軒?
雪茴知道,自己並不是沒有愛過銘軒,只是愛得不夠多、不夠深。
如果她瘋狂地愛他,那麼她會留在東京努力地搶回他,不管第三者是誰,她都不退讓!又或者,當時她所愛的,不完全是梁銘軒這個人,她愛的,只是「愛情」本身。剛上大學,情竇初開的她遇上梁銘軒的熱烈追求,很容易地以為這就是愛情,這就是天長地久。
但,一直到遇上東方霆,她才終于明了何謂愛情,何謂為愛痴狂。
真正的愛情跟時間長短沒有絕對關系,兩顆頻率相通的心,在眼神交會的第一眼,就再也無法將對方由記憶中舍去,濃烈的情感如野火般燃燒。
只不過,她知道自己跟東方霆是不可能的,他們根本是兩個世界的人,他能給她的,也許只有那一夜的溫暖。
她不想懷著身孕去找他,不想讓他以為她是個心機深沉、想利用身孕嫁人豪門的女人。七夕夜的記憶對她而言是最最珍貴的,跟生命一樣珍貴,她不想破壞它的美好。所以,她決定獨自在舊金山邊工作邊待產。
幸好J&K的福利制度相當完善,對于孕婦有很多保障,再加上她的頂頭上司麥肯也非常照顧她,所以,生產完休息一個月後,她便立即去上班,努力工作來證明自己的能力。想著想著,她已經走人總公司了。
熟悉的警衛對她點頭致意,她也以微笑回報。
專心工作吧!按下電梯的上樓鍵,她努力地提醒自己——柯雪茴,你已經不再是個小女孩,你沒有作白日夢或鬧情緒的權利。別忘了,你必須好好地當一個母親,努力地保護最重要的寶貝-茵茵!
必到辦公室後,雪茴馬上陷入一陣忙亂中,左手拿著報表,右手接著客戶電話,眼楮還要留神盯著剛由傳真機傳人的資料。
懊不容易終于松了口氣後,桌上的內線響了,由擴音器傳來麥肯的聲音。「雪,請進來一下。」雪,是她的英文名字,畢竟「雪茴」這兩個字對老外而言是太拗口了些,所以她干脆取了個簡單的英文名字。
她站起身,手上抱著一疊報表,敲門後便進人總裁室。
「麥肯,這是你要的下年度營運計劃。」一身淺灰色西裝,看起來溫文儒雅的麥肯.羅吉爾微笑地道︰「請坐,報表先放著吧,那些並不急,我先跟你說一件重要的事。」「是,請說。」雪茴正襟危坐,雖然私底下他們熟得像親人,但在工作場跋里,她還是堅守應有的分寸。
「你知道全亞洲最大的東方集團吧?最近他們有意到美西投資,計劃會跟我們公司合作成立全美西,包括舊金山。洛杉磯,西雅圖等地最大的娛樂城。簡單地說,就是一座超大的ShoppingMall,不過Shopping只是其中一項功能而已;娛樂城里頭的設施還有很多,例如第一流的影城、五星級飯店、兒童樂園區、健身房或游泳池、SPA中心……等等。將所有的年齡層一網打盡,不管任何年紀或任何階級的消費者,都可以在這里滿足他們食衣住行全部的需求。」
「嗯,這樣的規模的確是很大。」雪茴點點頭,內心不禁感謝起許墨芳在幾分鐘之前就告訴她這件事了,否則她此刻的表現一定很失態,完全不像專業秘書。
麥肯喝了口咖啡,又道︰「因為投資規模太過龐大,所以兩大集團必定要密切研討合作細節,接下來有一陣子肯定會很忙,我會需要你經常加班,可以嗎?」「沒有問題!」她很明白這樁投資案也攸關未來的前途,可以借力使力,開創另一高峰,成敗都只在一瞬間。
身為秘書的她當然要替麥肯分憂解勞,幸好白天時茵茵有專業保姆陪她,至于晚上,她知道麥肯向來都很體諒她的狀況,就算要加班,也不至于完全剝奪她跟女兒的相處時間。
麥肯微笑。「有你答應全力配合,我就安心多了。坦白說,這樁投資案的金額真的太過龐大,關系到J&K未來的命運,當然,我會盡量以平常心看待,全力以赴地做到最好。不過,東方集團會挑上我們合作倒是令我有些意外,你不知道三年前,J&K跟東方集團是死對頭的事吧?」
「死對頭?」雪茵睜大雙眼。「你是說三年前?」那不正是她在東京遇到東方霆的那段時間嗎?
「沒錯。」麥肯點起一根煙,緩緩地道。「三年前我剛由父親手上接掌公司,正準備大展身手時,卻遇到全球經濟不景氣,美國的狀況也很慘,連底子雄厚的都差點撐不下去。好在那時候出現了一個重大的轉機,只要我們能跟日系財團合作一樁很大的生意,就可帶領公司度過財務危機。不過,當時最大的對手就是來自台灣的東方集團,為了這件事,我還親自飛到東京坐鎮,對于搶標案是勢在必得。」東京?雪茴卻越听越疑惑,會這麼巧嗎?她遇到他的七夕夜就是他前往東京搶標的日子?她的心跳越來越快。「麥肯,你還記得當時確切的日子嗎?」「當然記得!因為那次能順利得標,對我的意義很重大,完全確立了我在股東心目中的地位,所以我是永遠也忘不了的。那時是夏天,八月中旬,我還在東京看到好幾場煙火會。」八月!雪茴的心重重地「咚」聲,震了一下!不會錯的,三年前的八月十五就是農歷的七夕!原來他到東京是為了指針。
雪茴緊接著問︰「是J&K順利得標嗎?」「沒錯。」麥肯的臉上突然閃過猶豫之色。「其實能順利得標,我自己也很意外,因為東方集團的實力實在太強了,結果揭曉之前,各方也是看好東方集團。沒想到居然能讓我得標,真的很幸運!幸好得標了,否則很可能在三年前就已關門大吉。」其實麥肯還有一段很重要的內幕沒有說出來,雖然他把雪茴視為親信,但她畢竟是外人,他不可能把這麼重大的機密告訴她。
那麼說,他失敗了……一股不舍的情緒填滿雪茴心房,他看起來是那麼地驕傲自負,一個對自己要求那麼嚴厲的男人,他一定無法接受那次的失敗……
她真的沒有想到,三年前的七夕夜,當自己為感情所苦時,他卻正承受著這麼大的工作壓力。她的神情一陣黯然。「後來,東方集團有因此而蒙受很大的損失嗎?」
麥肯略微思索後才回答。「這點我不是很清楚,不過,我隱約知道當時東方集團的第二代競爭非常激烈,每個人都想取代年邁的東方棠,當上下一任總裁。據說派出的代表只要能搶到那樁合作案,就等于順利人主股東會!」是這樣嗎?雪茴一顆心亂糟糟的,如果她沒猜錯,那件生意對東方霆在集團中的地位有相當重要的影響力。
但,為何搶標失敗了,他卻還是能月兌穎而出,順利成為集團少主呢?
其實仔細想想,這也沒什麼好奇怪的。他是個那麼野心勃勃又犀利精明的男人,就算暫時跌一跤,也能很快地爬起來,越挫越勇。
「雪…雪?」麥肯好奇地盯著她。「你在想什麼啊?」「呃…沒有!」她猛地回神,暗斥自己現在還是上班時間,她不該因私事而分心。麥肯又道︰「雪,我另外有一件事要拜托你。」「喔,什麼事?」雪茴打起精神問著。
「晚上有一場重要的商業宴會,你當我女伴陪我出席好嗎?」雪茴臉上緊繃的線條頓時軟化,頑皮一笑。
「可芹呢?你們又吵架了?」虞可芹才是麥肯的正牌女友,只不過學畫畫的可芹有著標準的藝術家脾氣,堅持在還沒靠自己能力闖出一番事業之前,絕不肯公開跟麥肯的關系。她討厭別人說她攀權附貴,妄想飛上枝頭當鳳凰。
所以外界一直不知道華裔女子虞可芹的存在,反而誤會雪茴是麥肯的情婦。「別提了。」麥肯苦笑,笑容中卻又漾滿寵愛。「前幾天好不容易從英國回來看我,沒想到昨天下午又大吵一架,她一氣之下就搭晚班飛機飛回英國。唉,連看都不肯多看我一眼……」他講得好哀怨喔!
雪茴建議。「那你現在應該趕緊打越洋電話去安撫她啊,或者是越洋訂花送過去,可芹個性其實很單純,多哄哄她就沒事了。」她也跟虞可芹見過幾次面,兩個女人對彼此的印象都很好。雪茴欣賞可芹的獨立;可芹也很敬佩雪茴的堅強。
「我知道!哪一次吵架不是我先低頭呢?對了,雪,晚上七點就要出席宴會,你先下班吧,我請司機載你到精品店去選焙你喜歡的禮服,帳單請他們寄到公司。」
「麥肯,不用的,我可以忙完公事再下班,而且我也不需要再買什麼禮服。」「不行,一定要!」麥肯很堅持。「雖然你是我的機要秘書,但你的工作範圍並不包括陪我出席宴會。佔用你下班的時間我已經很過意不去了,沒有道理還讓你自己去準備衣服。快下樓去吧,我已經吩咐過司機了,他應該已在樓下等。」
「好吧。」既然麥肯這麼堅持,雪茴只得回座位上簡單收拾文件,收妥後便拿起皮包下樓。只不過,她沒有發現自己忘了問一件很重要的事今晚的宴會,會有哪些人出席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