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曦,你先到了啊?」章耀霖入座,還來不及松口氣,手機便響起。
一看到來電顯示,他的表情霎時變得非常不自然,拿著手機逕自走到一邊,壓低嗓音道︰「怎麼了?我得先跟她談一談……你別這樣……」
雪曦狐疑地看著他,耀霖的表情為何這麼慌亂?打電話來的人是誰?身分很特殊嗎?
不要亂想了!雪曦努力壓抑自己不安的情緒。她明白之前跑到美國去的確忽略了男友,她只希望還有機會彌補。
章耀霖的嗓音壓得低低的,不知又說了什麼,結束通話後,他表情僵硬地對雪曦道︰「是老板打來的,問我一個廠商的事。啊,對了,你現在到底住哪里啊?不是住在以前那間小套房嗎?」像是掩飾心虛般,他趕緊丟個問題給雪曦,期待能轉移焦點。
「我目前住在——」
雪曦的答案都還沒說出口,耀霖的手機又響了。
章耀霖一看到來電顯示,臉上又是一副非常局促不安的表情,急急跑到一旁接听,這一回,他閃得更遠,擺明不希望被任何人听到通話內容。
事情到了這種地步,雪曦無法再假裝無動于哀了。直覺告訴它——有問題!而且是很大的問題!
她很想跟耀霖好好談談,就算他要分手,她也希望了解自己錯在哪里?
章耀霖一結束通話,立即神色慌張地對雪曦道︰「真抱歉,公司似乎出了大麻煩,我非趕回去處理不可。這樣好了,晚一點我再打電話給你,到時我們再慢慢聊。」
說完,不等雪曦有任何反應,他就像一陣風般刮出咖啡館,火速地駕車離去。
「耀霖……」雪曦的呼喚梗在喉間。她沒有辦法相信,眼前的人真的是耀霖。赴美之前他們的感情還算甜蜜,幾乎天天見面,而且他總會把跟她的約會放在第一位,絕對不會讓任何事佔去他們相處的時間。
但現下卻……
茫茫然地走出咖啡館後,雪曦在街上亂晃了快一個小時,左思右想,終于還是拿起手機,按下一組號碼,直接打到耀霖任職的公司。
耀霖的公司離這里不遠,二十分鐘就可以抵達,現在又不是塞車時段,他應該早就到了。現在打到公司去,應該可以跟他談幾句話。
她按了他公司里的分機號碼,卻听到一個甜美的女聲道︰「名鴻貿易,您好。」
雪曦一愣。「請問……章耀霖先生在嗎?」
對方答︰「章副理下午請假,請問哪里找?」
請假?雪曦心底更慌了。怎麼會這樣?耀霖明明說是公司有急事,他才不得不趕回去的啊!
對方又問︰「請問您要留言嗎?」
「不用了,謝謝你。」她匆匆掛上電話,像是亟欲逃避一個可怕的事實。
抓著手機,雪曦一顆心千回百轉。也許,她應該晚一點再撥電話給他的。他說公司有事,很可能是去其他廠房處理,不見得是直接回總公司……
但……請假?為何那位小姐說他下午請假呢?
耳中驀然想起卉君姊說的話——
前幾天,我在北投的溫泉小屋好像看到耀霖,他……嗯……他好像跟一個女人在一起……
可能嗎?尖銳的痛楚打擊著她。耀霖腳踏兩條船,甚至已經-情別戀了嗎?
連續兩通電話都是另外一個女人打來的,耀霖為了安撫那個女人,所以硬是把她丟在咖啡館內,匆匆奔向對方嗎?
不!她不願這樣想。除非听到耀霖親口承認這一切,否則她不想當個多疑的女人……
奸亂。冷風迎面刮來,雪曦瑟縮地拉緊外套。
今天的咖啡,特別苦澀……
雖然耀霖說會打電話給她,但雪曦等了兩天他都沒打來。這天晚上八點,趁小襖較早入睡,雪曦打電話到耀霖的公司,得知他還在開業務會議後,她決定到公司樓下等他。
就算要分手,她也希望听他親口說出來。
來到商業大樓的樓下,雪曦抬頭看著燈火熒熒的街道,沉沉地嘆了口氣。
她從沒想過自己會有這麼患得患失的一天。耀霖追求她的時候,曾經一再保證他絕對會好好地珍惜她,給她一輩子的幸福……
認識耀霖是在她大三那一年,同時也是她非常忙碌的一年。
那一年,她一邊打工,一邊承受著龐大的課業壓力,因此面對耀霖的猛烈追求時,雪曦一開始是存著排斥的態度的。她只想順利完成學業,有了學歷後才可以找個好工作來安定自己。
但,章耀霖跟以往追求她的男同學大不相同。也許是年長她幾歲,又在社會歷練過的緣故,他別有一股沉穩的風度,再加上他風趣幽默、口才一流,每每逗得累極的她開懷大笑、一掃疲倦。
在他鍥而不舍的追求下,她終于被他感動,成為他的女朋友,兩人還一起計劃著美好的未來。
大三、大四那兩年,雖然她忙著打工,但總會抽出時間跟耀霖相處,兩人都非常珍惜共聚的時光。
當她畢業後,提出要赴美探親三個月的計劃時,耀霖雖然有些下悅,但還是自信滿滿地說他會等她回來。
沒想到現在卻……
是因為自己這一陣子太忽略耀霖,所以他才會-情別戀嗎?雪曦不願這樣想。除非耀霖親口對她說,否則她不願意亂定他的罪。
再打個電話試試看好了,也許他已經開完會議,正準備回家了。
雪曦才剛要撥電話,卻看到一個熟悉的身影由商業大樓走出來,疾步往另一頭的小巷走去。
是耀霖!
雪曦興奮地追上去。運氣真好,居然遇到他了。他是要回家嗎?
她小跑步地追上前去,還來不及出聲呼喚,卻見耀霖轉入一間大樓內。
這棟大樓……雪曦遲疑地僵在門口。這一棟大樓的樓上掛滿了「XX酒家」、「XX賓館」等招牌,感覺上像是龍蛇雜處,出入份子很復雜的地方。耀霖為何會來這里呢?
正躊躇時,耀霖已迅速進去,而且舍電梯不坐,直接走一旁的樓梯上樓。
一股莫名的恐懼慢慢由雪曦心底升起,她很害怕這種感覺,但理智卻又叫她不能逃避。
于是,她疾追上去。
苞著耀霖登上二樓,雪曦心底感慨萬千。他到底要去見什麼人呢?為何如此專注,甚至連女朋友就悄悄跟在背後他都沒發現?
女朋友?自己還算是他的女朋友嗎?雪曦幽幽地反問自己。
最不想見到的事,還是發生了。
二樓有好幾個單位,包括一間標榜會員制的高級休閑中心、幾間酒店和賓館。
耀霖直直走入其中一間賓館。
不!不!雪曦在心底悲喊。不要,請你不要這樣!她已經可以預見接下來的發展了。
盡避身軀僵硬,手心緊張得直冒汗,她還是堅持要看到事實,因此硬是壓下心底的厭惡和恐懼,悄悄跟了進去。
這間賓館只在入口處設置一個電腦結帳台,根本沒有服務人員,是以雪曦才能暢行無阻地一路跟上去。
章耀霖胸有成竹地直接走到某間房門口,輕敲兩聲,像是暗號似的,里頭有人迅速打開了房門。
然後,耀霖立即閃進去,緊接著傳來了女人的嬌笑聲……
事情已至此,再也沒有懷疑及轉圜的余地了。
雪曦呆若木雞地站在原地,眼底滿是悲憤的淚水,全身又冷又熱。事實上,她真的很懷疑自己為何還能直挺挺地站著?
她不想沖上前去「打擾」他們,也不想街上去大吵大鬧或質問章耀霖,因為那都沒有意義了。當一個男人已經變心時,任何質問或解釋都是多余的。
她只知道渾身的血液像是完全涌到腦門,她的頭好痛,痛得快爆炸了。耳朵發出尖銳的「嗡嗡嗡」聲,身軀空洞得可怕。仿佛體內有股名為「信任感」的東西,被人硬生生地抽離、踐踏,她的心好空、好空……
雪曦不知自己在原地呆站了多久?只知道最後她像是再也無法承受般,倉促地轉身逃開。
像是背後有惡鬼在追她似的,雪曦一路狂沖出賓館。胃底突然涌出大量的酸水,她支撐不住地扶著牆壁乾嘔。好想吐,喉頭好酸、好難受,她是不是吃了什麼不乾淨的東西?她只想把它們吐得一乾二淨。
「惡、惡……」她虛弱地以雙手支撐牆壁,拚命乾嘔。午餐時沒食欲,只簡單吃了一個三明治,胃里幾乎沒有什麼東西,她吐不出來。
但她好難受,全身上下都好難受,她一定要狠狠地大吐一場。
「惡……」
拚命想讓自己嘔吐之際,一旁的電梯門卻打開了,里頭走出個醉醺醺的中年男人。
男人看到縴細窈窕的雪曦時,婬穢的雙眼一亮。
「呵呵!小姐,你在這邊做什麼啊?你是不是剛來XX酒店上班啊?嘻嘻,沒看過你耶,你是新人吧?別怕,告訴我你幾號啊?哥哥會好好地照顧你喲!炳哈哈,真是年輕又漂亮啊!」
色迷迷的大手眼看就要模上雪曦的腰肢和臉蛋。
「別踫我!把手拿開!」雪曦轉過身怒斥。該死!她不該跟來這里的,這邊幾乎都是風化場所,一個單身女孩突然出現,難免會讓人作出曖昧的聯想。
男人舍不得放過眼前的美色。「唉呀,你干麼假正經啊?反正來這里就是要賣的嘛!嘻嘻,我告訴你,我很有錢耶,乾脆你專心伺候我,也不用出來上班啦!你說好不好啊?」
「放手!」雪曦用力揮開男人的手,拚命想逃開。
「賤女人!我不是說過我會給你錢嗎?模一下會死啊?」
兩人拉拉扯扯之際,一道嚴峻的嗓音突然響起——
「童雪曦?!你怎麼會在這里?」
忙著躲開咸豬手的雪曦慌張地抬頭,萬萬想不到站在眼前的男人居然會是岳羿陽!
岳羿陽比她更加震驚,他剛剛送一名喜歡按摩的日本客戶來這邊消費,替客人結帳後打算立刻回公司,壓根兒想不到童雪曦竟會出現在這里!
色欲薰心的中年男人還是不肯放過雪曦,他瞪著身軀高大的岳羿陽,轉頭對雪曦咕噥道︰「他買了你是不是啊?你說,不管他出多少錢,我也出得起!嘻嘻,真是細皮女敕肉喲!來,讓我好好疼疼,這臉真像水蜜桃喔——」
無恥的大手又想模上雪曦的臉頰。
「不要!」雪曦尖叫著躲開。
同一時間,一雙大掌竄入他們之間,岳羿陽渾身冒火地抓住色男人的手暴喝。「該死的!賓開!」
拜狠地抓住男人的手,略一使勁,對方便像殺豬般地慘叫。「啊啊——我的手……好痛!懊痛啊!我的手一定斷了……」
此地不宜久留。岳羿陽懶得再理會他,鄙夷地把鬼哭神號的男人甩到地上後,一把抓起雪曦。「跟我走!」
兩人迅速沖入電梯內。
雖然已經逃離那個可怕的場跋,並且坐入岳羿陽的跑車中,但雪曦依舊驚魂未定。
她的臉色慘白,身軀一直發抖,因為緊張過度,雙手還無意識地緊抓著長裙,手心的汗不斷地滲出。
岳羿陽邊俐落地駕車,邊冷瞅著她。看著她益加發白的小臉,跑車往前沖的速度也逐漸加快,很快地就沖入岳家的別墅。
他抓起雪曦下車,不理會女佣目瞪口呆的表情,直接沖到她的房間。
進入屋內後的雪曦看起來還是糟透了,她眼瞳失焦地呆望著前方,像是突然被抽去生命力的布女圭女圭。
岳羿陽火爆地一拳捶向牆壁,像是在發泄心中的怒氣般,之後才轉頭冷峻地命令她。「說吧!」
「說什麼?」雪曦呆坐在椅子上,水瞳盛滿無助。
「說你為什麼該死地出現在那個地方?」話一出口,岳羿陽才知道自己有多氣憤。他幾乎是失控地咆哮著。「該死的!你不知道那邊是賓館和酒店嗎?你一個女孩子居然敢單獨闖入那里?你不想活了是不是?」
其實,連他自己都很不願意接近那種龍蛇雜處的地方,但日本來的大客戶非常喜歡台式按摩,在客戶的一再要求下,身為地主的他只好勉為其難地送他到休閑中心去。幫客戶結帳後,他本來要離開的,沒想到竟踫見了她!
「我……」雪曦驚魂未定。「我不知道……」
岳羿陽更火爆地吼道︰「不知道賓館是用來做什麼的?童大小姐,你已經二十二歲,早就成年了,再單純也應該有基本的常識吧?」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何會這麼生氣,事實上,他行事向來冶淡低調,不管對任何人或任何事都無動于衷,習慣冷眼旁觀。但此刻他卻非常非常的憤怒!他氣她不會照顧自己,氣她呆呆地把自己往虎口送!
雪曦已經飽受驚嚇了,再承受他接二連三的炮轟更覺委屈。她不想哭的,可水眸一眨,豆大的淚珠卻滑下了臉頰。
「你……你干麼這麼凶啊?我當然知道那棟大樓都是經營特種營業的店,我也知道女孩子最好不要單獨闖進去,但我的男朋友走進那邊的賓館了,我能有什麼選擇?我只想弄清事實啊!」
「男朋友?」岳羿陽一頓。是啊,她都已經大學畢業了,有男朋友是很正常的,可不知為何,這個訊息卻讓他的心情更加灰暗。
「應該已經不算是男朋友了吧?」雪曦自嘲地苦笑。「他以實際行動作出了抉擇,他要那個女人,他不肯珍惜我跟他的感情。結束了,是該結束了……」已經看到最不堪的一幕了,她不會愚蠢地認為自己跟章耀霖之間還有任何挽回的余地。她會識趣地由他的生命中消失,當然,也不會再給他任何解釋的機會。畢竟,還有什麼好解釋的?
看著她淒惻的臉龐,岳羿陽眸光幽沈地問︰「你很在乎他?」
隨即,他取笑自己問了一個-問題。不在乎要怎麼談戀愛?而且,他看得出童雪曦是很傳統的女人,一旦戀愛就會以對方為生活中心,不像他。
他一直認為自己體內有一座千年不化的冰山,除了一起度過青春期的那群電玩死黨之外,他幾乎沒有刻意經營跟任何人的感情,也從不主動跟任何人聯絡,冶傲到近乎孤僻。
他擁有數位女伴,但他很清楚那只是出游的對象或一夜的伴侶,沒有愛情的成分存在。
在乎一個人到底是什麼感覺?以對方為天、為生活重心又是什麼感覺?岳羿陽突然很想知道。哈!也許他是瘋了吧?向來視感情為累贅的「夜梟」,居然也會對愛情產生好奇?
「曾經很在乎……」雪曦茫然地搖頭,晶瑩的淚水如斷線的珍珠般滾落。一連串的打擊,讓她忘了身邊的男人是惡棍岳羿陽,她幽幽地吐露心事。「我很早就失去了父母,有一陣子很依賴我大哥。後來,大哥帶著嫂嫂到美國後,我覺得自己好像變成了一個無依無靠的人,沒有可以棲息的避風港……章耀霖對我很好,以世俗認定的標準來經營我們的感情,許諾要給我一輩子的幸福……」
她笑了笑,哀戚的笑容使她看起來顯得更加憂傷。「不過,我忘了感情是會變的,會隨著時空的距離而變淡。我也有錯,這一陣子我太忽略他了,我好像很糟糕,什麼事都做不好……」
也許是太悲傷了,她竟下意識地自我厭惡了起來。「我對不起嫂嫂、沒有照顧好哥哥,甚至連小襖都沒有帶好,還讓他發燒……現在,居然連男朋友都移情別戀了……唉,我真的是一無是處……」
岳羿陽听著,眼底冒出簇簇怒火。他不喜歡她此刻的消沉和沮喪,更不喜歡她把自己形容得這麼無能。他寧可她永遠是那個與他唇槍舌劍︰水不服輸又倔強的童雪曦。
他沒好氣地斥喝她。「你用不著拚命貶低自己,那混帳選擇變心,是他無辜負這段感情,他也有責任,不全是你的錯。」該死!他覺得自己的胸口莫名其妙地發酸。一想到她為了某一個男人而淚漣漣的,他的心底就越來越不是滋味。
雪曦錯愕地看著他。他是在安慰她嗎?雖然他的語氣還是挺惡劣的,但她卻敏銳地察覺到有什麼地方不太一樣了。仿佛有某種怪異的情愫在空氣中激蕩著,兩人間的氣氛不再是一開始的劍拔弩張,相反地,仿佛有一簇令人心驚又無法控制的火花在隱隱跳躍著。
是什麼感覺呢?她莫名覺得害怕,覺得口乾舌燥。
太荒唐了吧?一定是自己哭糊涂了產生的錯覺,他是冷血無情、最痛恨童家人的岳羿陽啊!他不可能對她……
像是要驅走在胸臆間亂竄的情潮,她慌張地站起來,抽出面紙抹去眼淚,下自然地道︰「你不用安慰我,更不用同情我,我很好,只不過是失戀罷了,死不了人的……」
她講得亂七八糟的,而且非常言不由衷、非常別扭,可為何他的目光仍是那麼深奧難測,甚至熾熱到令她無法招架的地步?
她往牆角退一步,岳羿陽就逼近她一步,強悍的氣勢侵向她。
「你為何認為我只是在同情你?你很需要別人的同情嗎?」眼底的火苗一觸即發。
他的進逼教雪曦更加手足無措,怦怦怦的心跳聲回蕩在兩人之間。「我……不是那個意思……呃……我只是……只是……」
不管她是什麼意思,都沒有機會說完了。岳羿陽如豹一般地撲上前,箝制住她的嬌軀,狂猛地吻住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