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晴子?」里穗替她把話筒掛好,擔心地看著她。「你怎麼了,是誰打電話來?」
「里穗、涼子,對不起……」晴子挫敗地抹抹臉。「一切全是我的錯,是我拖累你們,建商背後的財團就是樓浩風,他是沖著我來的,他恨我!」
「恨你?」里穗完全不解。「他為何要恨你?在這之前,你們見過面嗎?」
晴子語塞,她很想直接回答沒有,但……心底有一股很奇怪的感覺,她覺得自己好像認識樓浩風,而且,他跟她的過去應該有極大的關聯……
「我無法解釋……」晴子茫茫然地道。「他說,以前的我曾經對他做出很殘忍的事,但我完全想不起來,我不知道他為何恨我?」
她好恨自己的記憶力,為何就像在人間蒸發般,消失得無影無蹤?她渴望找回一點記憶,哪怕只是一點點都好。
里穗問︰「你沒告訴他──你失去了記憶力?」
「我不想說!」晴子皺眉。「我不想把我的私事告訴他,更何況就算說了,那個神經病也一定不會相信!」
「晴子,不要責怪你自己了。」里穗拍拍她的手。「依我看來,那個樓浩風真的是不折不扣的瘋子!別擔心,離開這里,我們還是可以一起開藝品店,對不對?也許重新再來會很辛苦,但,並不是沒有希望。」「里穗……」晴子更加自責。「對不起,我真的對不起你!樓浩風不會讓我生存下去的,他在電話里挑明說了──收購商店街只是把我們趕走的第一步,今後,我相信不管我們在哪里落腳開店,他都會用盡一切的手段阻撓我們,他要斷我生路!」電話里,他的聲音是那麼寒峻而憎恨,晴子相信他一定會說到做到。
「什麼!怎麼會這樣?」里穗大驚。「天啊!他真的是個魔鬼,更是個瘋子!晴子,你以前跟他到底有什麼過節?」
「我不知道……」晴子幽幽地回答。「如果我知道就好了……」記憶之門為何被緊閉著?為何到了這種節骨眼,她還是什麼都回想不起來?她真的好恨好恨自己。
里穗立刻後悔失言。「對不起,晴子,我知道我問了最笨的問題。你是那麼渴望恢復記憶,我卻說出這種殘忍的話,對不起!」
「里穗,我沒關系的。」晴子搖頭。「眼前最重要的是──我們該何去何從?建商提供的收購金是房東的,我們不可能分到半毛錢,房東了不起賠我們一點提前解約費罷了。里穗,我真的拖累你了,還有小扁,對不起……」她知道里穗視小扁如命,她一個人還可以流落街頭,但,她怎忍心拖累里穗母女?
「別這麼說,這又不是你的錯,說來說去都是樓浩風那個神經病唉的!我真搞不懂他到底想怎麼樣?!」
涼子在一旁听著,靈機一動地開口。「別擔心,我家附近好像有個新興的商店圈,應該有不錯的店鋪要出租。里穗姊,不如我們現在就去看看房子,怎麼樣?」
里穗一口答應。「也好!我相信那些唯利是圖的建商動作一定很快,這條商店街再過一陣子一定會被拆除,我們必須先找好店面。涼子,我們這就走。晴子,麻煩你看店了,還有,麻煩你待會兒到幼稚園幫我接小扁,店暫時先關起來好了。」發生這種事,里穗也無心待在店里,趕快找好下一個出路才對。
兩人出去後,晴子仍一臉憂愁地坐在原位,她有一個很壞的感覺︰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就解決的,樓浩風一定會把她們整得走投無路。
老天!她真的好想知道她以前到底跟他有何過節?為何他對她恨之入骨?
他是一個謎樣的男人,突然出現在地面前,對她說了一堆奇怪的話,又狠狠地破壞她的生活。
但,他那紫羅蘭色的眼瞳是那麼令人目眩,她從沒見過如此漂亮又勾魂的眼楮……也許有……遺忘的記憶中悄悄滲出一絲蛛絲馬跡,她總覺得,他應該不是天生就那麼冷酷無情的人……她甚至知道,那對漂亮的眼楮,在陽光下還會折射出宛如紫水晶的奪目光芒,他曾經以最溫柔而眷戀的眼神凝視她……
天啊!我在亂想些什麼?晴子用力拍拍頭,要自己清醒一點。我好可笑……怎麼會認為那個像魔鬼般的男人也會有溫柔的一面?更何況是對她?!
但,他的眼楮為何給她一股好奇矣邙熟悉的感覺……仿佛她曾經與那紫羅蘭的雙瞳凝視許久,而他又為何堅稱她是徐紫懿?
徐紫懿到底是誰?跟她的過去又有什麼關系?
頭又開始痛了……晴子沮喪地揉著發痛的太陽穴,只要她一努力回想以前的事,頭部便會傳來劇烈的痛楚,像是有人故意設下一道時光結界,永遠不讓她跟過去的記憶接軌。
起身服了止痛藥,門口卻傳來嬌女敕的呼喊聲。「媽咪!」
扎著可愛的雙辮,宛如小天使的小扁背著小書包站在門口,牽著她的手的正是幼稚園的老師。
「小扁!」晴子立刻迎上前,幼稚園老師笑道︰「小扁在園里一直等媽媽來接她,不過左等右等就是等不到,反正我下班也會經過這條街,便把小扁帶回來了。」
「對不起,是我疏忽了!」晴子一臉歉疚。「小扁的母親有事出門了,要我去接她,唉,我居然忘了,真是麻煩老師了。」她懊惱地拍打額頭,都怪她一直在煩惱有關樓浩風的事,才會把里穗的托付忘得一干二淨。「不會,一點都不麻煩。」幼稚園老師笑道。「我該走了,小扁。明天見!晴子小姐,再見!」
「老師,再見!」小扁甜甜地對老師揮揮手。
晴子又謝過老師後,拉著小扁走入店里。「小扁,真抱歉,是媽咪忘了去接你。對了,你肚子餓不餓?先吃個點心好不好?」
「好啊!」小扁笑咪咪地坐下來。「小扁想吃巧克力餅干,媽咪,我媽媽呢?」婚變後,里穗就是孤孤單單一個人,晴子一直陪在她身邊,還認小扁為干女兒。而自此之後,小扁便喚她「媽咪」;喚親生母親里穗「媽媽」。晴子邊幫小扁張羅點心,邊回答。「媽咪出去辦事,待會兒就回來。來,小扁先吃點心,晚上媽咪帶你去吃牛排。」涼子住的地方離這里有點距離,晴子估計她們應該不會很快回來,所以她要負責解決小扁的晚餐。「吃牛排啊?好棒!小扁還要喝酥皮海鮮湯喔!」
「好!你愛吃什麼就吃什麼!」晴子笑應著,看著小扁紅撲撲的臉蛋,內心卻更加自責……她可以體會里穗此刻的內心有多焦急,里穗一心一意只想給小扁一個穩定的生活,但,她們卻馬上要面臨遷居,而且連下一步都不知該怎麼走的問題。唉……
想得正出神,門口傳來玻璃門被推動的聲音,晴子反射性地抬頭喊著。「歡迎光臨!」
一說完,她卻愣住了,臉蛋也變得很憤怒──樓浩風?他居然還敢來!
「你還來做什麼?」晴子充滿敵意地瞪著他。
樓浩風笑得非常悠閑而詭異。「呵,當然是來欣賞徐大小姐煩惱的表情,如何?我送給你的開胃甜點很不錯吧?你是否非常期待主菜快點上場?」當年這女人如何折磨他,他就要連本帶利地討回來!「你根本是個瘋子。你喪心病狂……」晴子還沒罵完,樓浩風的表情卻倏地一變──他看到了坐在椅子上的小女孩。
他的銳眼緩緩眯起,先是震驚,緊接著,騖猛的怒焰在他眼底亂竄。
「你……」晴子不明白他為何會有這麼可怕的表情,但急速轉寒的氣氛警告著她︰這個像惡魔般的男人又要發怒了!
「你出去!」下意識地,她以身體擋住被樓浩風緊緊盯住的小扁。「樓浩風,這里不歡迎你,你快給我滾出去!」
「讓開!」怒焰正盛的樓浩風卻一把推開晴子,像頭豹子般撲向小扁,迅速抓起她的小手。
「哇!懊痛……」小扁被這男人狂野的氣勢嚇壞了,放聲大哭。「媽咪救我!救我……」
「媽咪」這兩個字就宛如火上加油,讓樓浩風的怒氣焚燒到最高點。他咬牙切齒地罵著。「該死的!你居然生下廖冠誠的雜種?你竟敢──」
「住口,樓浩風,我不準你說她是雜種!」一片混亂中,晴子只想保護小扁。
她撲過來,使盡力氣想掰開他扣住小扁的手。「你放手,放手!」小扁是里穗姊的心肝寶貝,她絕不能讓小扁出事。
樓浩風是松開對小扁的鉗制了,但,他卻殺氣騰騰地轉向晴子,氣勢驚人地咆哮著。「廖冠誠呢?你都替他生下女兒了,那個縮頭烏龜為何還不敢出來見我?叫他滾出來,是男人的話就滾出來!」他發誓──此刻只要廖冠誠一現身在他面前,他會不顧一切殺了他!他真的會!
「別再吼了!」他的怒吼聲讓小扁哭得更厲害,晴子緊抱住她發抖的身體,以最溫柔的語調道︰「小扁乖,沒事的,媽咪保護你,媽咪在這里啊,不要怕!」她是看著小扁長大的,真心把她當成女兒般疼愛。但晴子對小扁的憐愛卻讓樓浩風更加怒火狂噴,看著她溫柔地撫模小扁的發絲,他仿佛看到她也以相同的姿態撫模廖冠誠,他、親吻他、承受他的佔有……
不!被了!扁是想像他就快發狂了!
「跟我走!」他硬拉起晴子就往外沖,再繼續待在這里,他很可能在下一秒放火燒店。
「你放手!你要做什麼?」晴子大叫,猛力掙扎卻怎麼也敵不過樓浩風的蠻力。
兩人拉拉扯扯地到店門口,嚇壞的小扁哭哭啼啼地追出來,直喊著。「媽咪!媽咪……」
旁邊商店的內田婆婆听到哭喊聲也跑出來,嚇得目瞪口呆。「晴子小姐,這是怎麼回事?」
樓浩風就像是一座即將爆發的火山,面色鐵青地硬把晴子塞入停在路邊的跑車內,晴子只能回頭大喊。「內田婆婆,快打電話叫里穗姊回來,小扁知道電話!」眼前最重要的就是小扁,她不能讓嚇壞的她一個人留在店里。「噗──」樓浩風狂踩引擎,跑車以不要命的速度向前奔去。一直開到一處僻靜的社區公園後,樓浩風終于把車停下來,狠狠地踹開車門下車。
晴子也由另一側下車,她沒有愚蠢地轉身便逃,因為她知道自己絕跑不贏這個瘋子。
「你這是什麼意思?無論如何你都沒有權力強行帶走我,我可以告你綁架你知不知道?」她沖到樓浩風面前,火冒三丈地問著。
「綁架?」樓浩風冷笑,陰森的眼底有著凝聚的風暴。「去告啊!徐紫懿,我倒要看看你能告我什麼──四年前,我都還沒告你謀殺未遂;這會兒你倒有臉告我「綁架」?哈哈哈,這真是太有趣了!」「我早就說過我不是什麼徐紫懿!」她怒吼著,決心一次把話說清楚。「樓浩風,我不管你跟那個叫徐紫懿的女人有什麼過節,但都與我無關,我不是她!我叫森田晴子,我在北海道長大,我不是你要找的人,你听清楚沒有?請你不要再出現在我面前,更不要再打擾我!」她認為這個叫樓浩風的男人一定是認錯人了,也許……她真的長得跟那個叫徐紫懿的女人非常相像,所以他一廂情願地把她當成她。
「不要打擾你?」這句話令樓浩風臉色更加寒酷。「徐紫懿,你費盡心思逃到北海道,還改名換姓,為的就是躲避我的追查吧?你以為你還能逃多久?你以為你還能保護廖冠誠那縮頭烏龜到什麼時候?」一想到曾經嬌媚地偎在他懷里的紫懿,此刻不但翻臉不認人,甚至替那王八蛋生下一個女兒,還一心一意保護他們父女……此刻,樓浩風的恨意就像野火蔓延開來。
他眼迸寒光,氣焰灼灼地逼向她。「為什麼你還可以一臉無辜地看著我?徐紫懿,你還要演戲演到什麼時候?面對我,難道你沒有一絲一毫的愧疚或心虛?你到底是什麼樣的女人?你還有沒有良知?有沒有羞恥之心?」晴子被他囂狂的霸氣逼得直往後退。「你沒資格罵我!我……」
「你還想再掰出什麼謊言?」他眼底的恨意足以將她碎尸萬段,以兩指捏住她的下巴,詭異地冷笑。「多美的一張臉,多無辜的表情!四年前,你就是用這張臉把我騙得團團轉,你以最無辜的表情引我踏入陷阱,錢真的這麼重要嗎?當你下手的同時,難道沒有半點猶豫和不安?」他更想逼問它──在你下手的同時,你沒有想到我嗎?你真的一點都不愛我?
但,強烈的自尊阻止他問出這個問題,多可笑啊,他都被她害到這種地步了,竟還痴傻地想問這個女人愛不愛他?
「好痛……」她的下巴被他捏得發痛。「你放開我,痛……」
樓浩風厭惡地甩開手,像是踫到她的臉就像沾到穢物似的,以最狠煞的語氣道︰「痛?你也知道痛?我以為你是個沒心沒肺,更沒知覺的女人!」
她可知道她傷他的是千倍萬倍的疼痛,上的傷或許可以痊愈,但內心的傷痛,卻永無愈合的一天。
面對他一連串的指控,晴子真的欲辯無言,她知道這個瘋狂的男人根本听不進她任何的解釋。
「如果你罵完了,我可以走了吧?」她只當自己惹上瘋子,眼前她只想趕快趕回店里去,不知里穗姊回來沒有?把小扁一個人留在店里,真是太危險了。
「別走,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走?」樓浩風扯著她的手腕,狂暴地將她抓回來。
「別踫我!」
他激憤地嘶吼。「我偏要踫你!你都替那王八蛋生下女兒了,卻不準我踫你?我偏要!」
卑落,他扣住晴子的肩頭,以最粗暴的方式堵住她的唇──
「放……」晴子羞憤地欲抵擋,手腳並用地又踢又打,但她的力氣哪是樓浩風的對手,她越掙扎只會越助長他征服她的。
他將她牢牢地按在汽車前面的引擎蓋上,舌焰似火,焚燒她的唇,不帶半絲感情地想馴服她。
尖叫、蠕動、踢踹……她的每一個掙扎卻只讓自己更牢牢地陷入他的掌握中,就像一只誤入蜘蛛毒網的小動物,越陷越深。
餅分!太過分了!這男人到底把她當成什麼?羞憤不已的晴子張嘴乘機咬他,狠狠地咬下。
他的下唇被她咬破了,血腥味滲出,迅速蔓延,奇異的味道卻令晴子呆住了,也完全忘了掙扎。
這個味道……是……是她夢里的味道!
不會錯的,每個夜里,就是這股帶著悲傷,又帶著一股奇異氣息的血腥味充斥她整個夢境,而她醒來時,常是淚濕枕畔……
一直糾纏著她的夢境,跟這個叫樓浩風的男人到底有什麼關系?
趁她發愣的當兒,樓浩風又按住她,狡猾的舌立刻長驅直入,毫不在意自己下唇的傷口,舌尖直探入她嘴底,肆無忌憚地在她檀口中興風作浪。
一開始,這個吻是沒有任何情愛的,他只想懲罰她。但,當她熟悉的馨香傳入他嘴里時,一陣強烈的電流也竄過他全身。
盡避他不肯承認,但,老天!他想念她的吻想念多久了?這四年來,他恨她、怨她,卻又該死地……忘不了她!
老天!他注定該被毀滅,他竟悲哀到忘不了一個想謀殺他的女人?
四唇緊緊相貼,他鷙猛的味道、發燙的大手也完全掌控了晴子……
她原本拚命揮舞的大手漸漸停頓,而後無力地垂下,眼眶涌起熱霧。她不知自己究竟是怎麼了,但,他的吻、他的味道竟莫名地讓她感到熟悉,熟悉到泫然欲泣。
逐漸加重的熱吻沖破了被時光之門牢牢封鎖的記憶,有許多畫面終于更加清晰地跳入她腦中……她看到自己也陷在一個男人懷里,與他忘情地擁吻,而她臉上的表情是那麼甜蜜而嬌羞……她想看清楚那個抱住她的男人是誰,但,怪異的畫面卻如走馬燈般迅速轉換……下一秒,她又聞到那股令人毛骨悚然的血腥味。
她看到有個男人駕車沖下山谷,轟然一聲後,四周又恢復了可怕的死寂,血腥味也蔓延了整個天地……
不!不要!
「不──」晴子尖叫著奮力推開樓浩風,臉上爬滿熱淚。
她的淚卻讓樓浩風又妒又憤,聲嘶力竭地吼著。「該死!你覺得我的吻很惡心,很令你難以忍受嗎?徐紫懿,你竟厭惡我厭惡到這種地步?卻又心甘情願地投入廖冠誠的懷里,還替他生下女兒?那混帳究竟有哪一點比我好?你說!你說啊!」他知道自己好悲哀,眼前他所在意的,竟不是要把徐紫懿抓回台灣繩之以法!而是要問出她愛的人究竟是誰?天!憊有任何男人比他更傻嗎……
淚水淹沒了晴子的視線,有一句話突然涌到唇邊,令她不假思索地喊出。「不要!我不要你在我面前又死一次!」
卑一出口,兩人都呆住了。樓浩風以更詭異的目光審視著晴子,而晴子則掩住口,更多的悲傷如泉水般涌上來。
「你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緊繃著氣息問道。
不知道……晴子的淚越流越多,她不知自己為何會說出這句話,有好多好多的疑問她都解不開,她真的不知道……
不待樓浩風繼續問下去,晴子突然轉身狂沖,直沖到巷口的計程車招呼站,以最快的速度跳入其中一輛車迅速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