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雨了。
雨絲緩緩飄落,為府城帶來一絲沁涼。
她在傍晚抵達台南市,步出火車站後上了一輛出租車,也不知道自己要去哪里,于是請司機推薦當地有名的名勝古跡,結果,司機把她載到安平老街。
安平老街是台南市非常出名的觀光勝地,擁有很多古跡,像是億載金城、天後宮、安平樹屋、德記洋行、安平古堡等等。當然,當地美食更是不勝枚舉,蚵仔煎、周氏蝦卷、同記豆花……整個安平小鎮洋溢著熱鬧的觀光氣息,有手牽手恩愛出游的小情侶,也有攜家帶眷的大家族組合,許多知名的土產店被擠到水泄不通。
無視于毛毛細雨,織寧漫步在人潮中,困惑地想著,這個地方她曾經跟杰修來過嗎?
印象中,杰修好像是帶她到台南市一座很古色古香的廟宇,可是,那座廟在哪里?
突然,一旁傳來小阿的哭鬧聲——
「媽媽,我肚子好餓,我要吃蝦卷,還要喝冬瓜茶!」
「好好,我們先排隊買蝦卷,待會兒再去買冬瓜茶。」
冬瓜茶?!
呆站在一旁的織寧心一跳。對了,冬瓜茶!
她隱約記得當年杰修帶她到月老廟參拜之前,曾經在那附近買了一杯知名的義豐冬瓜茶!
那麼……
織寧興奮地沖到路邊斕出租車,一上車便急促地道︰「司機先生,請問一下哪里有義豐冬瓜茶?」
「義豐冬瓜茶啊?」司機不假思索地說︰「你指的是武廟附近的那一間老店吧?」
織寧頻頻點頭。「對、對,就是那里!」
她想起來了!義豐冬瓜茶、武廟、月老,杰修帶她去的那間古廟就叫做武廟!
二十分鐘後,出租車停在武廟前方的路口,織寧付了車資,快速地下車,在心底快樂地歡呼。
對,就是這里!
懊熟悉的紅磚道!
她終于靠自己的力量找回一點記憶了。
進入武廟後,她先是在大殿對著神像合掌參拜,然後,憑著記憶往內走,拐個彎又拐了個彎,最後,在暈黃燈光下,她終于發現那間獨立的小殿堂。
進入殿堂,看到神壇上的月老像,織寧的眼眶一紅,熱霧開始蔓延。
老天,就是這里,她、水遠、水遠都不會忘記這個地方。
彬在月老前,織寧閉上雙眼,讓整個人慢慢沈澱,任檀香的氣息緩緩包圍她,焦躁的心慢慢變得沈靜,也把她最珍貴的記憶呼喚回來。
她全想起來了,在這個最神聖寧靜的地方,杰修向她求婚,她跟他虔誠地交換戒指,他說——
「讓我照顧你一輩子,也請你照顧我一輩子,好不好?」
緊接著,杰修還做了一件讓她熱淚盈眶的事,他在月老前以小剪刀剪下自己的一縷頭發,也剪下她的秀發,把兩縷發絲牢牢密密地編織在一起,再用月老神壇前的紅線把兩人的發緊緊纏繞著。
「我們是結發夫妻了。月老見證了我們的愛情,紅線會讓我們的緣分更深、更牢固。回台北後,我們就去公證結婚。」
然後,織寧記得杰修還拿出一條項鏈,煉墜可以打開,他小心翼翼地把兩人的發放入煉墜里,再為她配戴上項鏈。
但……項鏈呢?
織寧揪住自己的領口。「該死,那條項鏈真的被我弄丟了嗎?我真是沒用,居然搞丟了那麼重要的項鏈!不行,我一定要想起來。」
彷徨失措之際,一道沈穩的嗓音響起!
「別緊張,屬于你的東西永遠都會屬于你。」
她驚喜地回頭,整個人迅速撲入那溫暖結實的懷抱。「杰?你來了!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
陽剛的臉龐有著風塵僕僕的疲憊,他的黑眸漾滿寵溺。「傻瓜,因為我是你的老公啊!別人我可以不了解,但自己心愛的老婆當然要了解。你失去聯絡後,我跑去找章羽珊,也跑到很多地方去找你,後來靈機一動,覺得你很可能想要找個地方安靜一下,很自然地,我想起了台南,因為這里擁有我們這一生最珍貴的回憶。」
織寧很擔憂。「你跑去找羽珊?你沒對她大呼小叫吧?還有,你跟書浩……」
提到嚴書浩,鞏杰修還是一臉憤慨,沒好氣地道︰「放心,我跟他痛痛快快地打了一場架。不過,他只是掛彩流血,沒什麼大不了。」他也賠償了那間咖啡館的損失,並向老板道歉。
「我以為你會去找羽珊,所以打電話找她出來。沒想到,羽珊一看到我就哭得淚如雨下,她一再向我道歉,她說她當年不該心軟,幫著嚴書浩欺騙你,她還交給我屬于你的東西。」
杰修拿出一封信遞給織寧。
看到那封熟悉的信,織寧的心酸酸的,那是她剛到西雅圖的時候寫給杰修的信。
他心疼地抱住她。「看完信之後,我更加痛恨自己。寧,對不起,當年你那麼痛苦,獨自承受了那麼多的壓力,我卻渾然不覺,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不,你沒錯。」織寧緊緊抓著信箋,內心百感交集。
當年她在絕望的狀況下寫了這封信,卻不敢寄給杰修,只好寄給羽珊,請羽珊幫她保管。沒想到,繞了一大圈,這封信還是回到了她的手中,只是,這三年真的發生了好多好多事。
「羽珊還交給我一樣東西。」
杰修一拿出來,織寧就掩住嘴低呼,淚水也奪眶而出。「項鏈!」
他輕撫她的臉頰,心痛地道︰「羽珊說,你在異國發生車禍後,為了避免妨礙急救,醫護人員從你的身上取下了這條項鏈交給嚴書浩,後來,嚴書浩又交給羽珊。羽珊她一直處于天人交戰中,每次看到你都很掙扎,以為這輩子都沒有機會把項鏈還給你了。而今,她很高興終于有機會讓項鏈回到你的手中。」
織寧喜極而泣。「幸好項鏈還在,太好了……」她一點都不責怪羽珊,她可以體會她的難處。
杰修輕巧地打開煉墜,取出以紅線纏繞的黑發,手指緩緩地撫過他的發,還有她的發。
兩人四目相對,眼眶都紅了。
他們曾經茫然、曾經心痛、曾經荒蕪孤單,好像被全世界遺棄了。但,感謝上天,一切的苦難都已遠離,他們又可以緊緊牽住對方的手。
織寧抹去不斷淌下的淚水。「幫我戴上。我發誓,我會好好守護屬于我們的項煉還有戒指,不管發生任何事,都不會讓它們離開我。」
在月老面前,杰修再度為她戴上項鏈,深情地吻她,淡雅的檀香柔柔地包圍著他們。
情意,綿綿。
離開月老廟後,他們又回到三年前曾經下榻的飯店,特意要了跟當年一樣房號的房間。
一進入房問,積壓已久的終于引爆,他將她壓在牆上,滾燙的唇急切地吻住她的,宛如野火燎原,一發不可收拾。
兩人熱切地吻著,他的黑眸板黑深濃,跳著足以將她吞噬的火焰,大手略微粗暴地拉扯她的上衣,推高她的裙。
他的吻宛如赤色風暴,灼熱的氣息噴在她細致的粉頸,沙啞地命令道︰「手舉高。」
織寧被他吻到粉臉暈紅,膝蓋酥軟,愉悅感強烈地穿透神經,只能乖乖地舉高雙手配合他。
他是她的丈夫,她的主人。
他動作利落地解開她襯衫上的鈕扣,力道過猛,鈕扣一顆顆掉落在地。緊接著,她的蕾絲也被他扯落,並扔得老遠……
他的汗水滴落到她的酥胸前,但很快就被他愛戀地吻去。
四周的光線彷佛變暗了,景物也消失了,她只能感受到最純粹的撞擊、更深沉的佔有。她是他的,他也是她的,不管是或靈魂,他們都是永不分離的戀人。
欲火熊熊蔓延,她的嬌吟混合著他的粗喘,斗室春意盎然。
當最甜美的喜悅爆發時,他們纏綿地熱吻著,一起被卷入七彩繽紛的綺麗幻境中,騰升、再騰升……
他們在古意盎然的府城多停留了兩天,悠閑地欣賞古跡,飽嘗美食之後才回到麼口北。
一回台北,杰修就帶織寧去見他的父母,並正式宣布——他們會在近期內舉辦婚禮,宴請親朋好友見證兩人結為連理的幸福過程。
心疼兒子這三年來所忍受的寂寞孤單,也深刻明了織寧對兒子的重要性,鞏氏夫妻發自內心地接納了織寧,拉著她的手告訴她,非常歡迎她成為鞏家的一分子。
看到杰修神采飛揚的笑臉,鞏夫人更是開心到當場褪下手上的玉鐲,親自為織寧套上,告訴她,以後他們鞏家的寶貝兒子就請她多多照顧了。
這天,織寧跟嚴書浩約好要見面。
事實上,書浩一直透過羽珊告訴織寧,他一定要再見她一面,他無法接受就這樣分手。
碑杰修很不贊成織寧去見他,可織寧還是答應了這次的踫面。她心底也有很多話想跟書浩哥說清楚,她不希望傷害任何人,最起碼,她要真心誠意地再向書浩說一聲謝謝。
踫面的地點選在杰修的別墅,擔心上次嚴書浩太過激動的事件重演,杰修在書房緊緊盯著嚴書浩的一舉一動,預防他再度抓狂,羽珊也來了。
「書浩哥,請喝茶。」織寧把泡好的茶放在茶幾上。
對面的男人臉色灰敗,額頭的青筋隱隱浮現,整個人處于非常緊繃的狀態。
他粗嘎地開口。「我听說了,下個月底你們就要舉行婚禮?」
「對。」織寧點頭,婚禮的種種細節都是杰修決定的,他說他要給她一場最溫馨而隆重的婚禮,讓她正式成為鞏家的人,接受親友的祝一福。
「哈哈哈……」嚴書浩發出冷笑,笑聲異常尖銳。「需要我恭喜你們嗎?恭喜你們可以無視別人的傷口,手牽手快樂地去結婚?」
織寧臉色黯然。「對不起,我不知道還能再說什麼?我從來沒有想過要傷害你。」她只有一顆心,而那顆心,早就完完整整地獻給另一個男人了。
嚴書浩陰狠地笑,像頭遍體鱗傷的野獸。「不要再說‘對不起’這三個字了,你根本不懂我此刻的心情有多絕望、多憤怒,我有多想毀滅這一切!你不愛我,對我而言就是最大的傷害!你欠我的,永遠都償還不清!」
他的雙拳死命地緊握,努力控制體內亂竄的怒火。「我不該帶你回來台北的,只要不回來,你就不會再遇到他,你會一直留在我的身邊,嫁給我,成為我的妻子!」他好怨恨,倘若時光能倒流,他絕不會讓她回台灣。
嚴書浩傷痛地望著她,眼底滿是狂亂的神色。「告訴我,他到底哪里比我好?哪一點贏我?他比我更愛你嗎?他比我更疼你,更懂得如何呵護你嗎?為了愛你,我什麼都可以豁出去,可以付出一切,就算游走在法律邊緣,就算會身陷圈圄,我都無怨無悔!他呢?他有比我愛你嗎?」
織寧平靜地迎視他的視線,眼波清朗,堅定地道︰「其實,真愛無須比較,也不能比較。跟杰修在一起時,我從來不去思考他是不是真的很愛我,或究竟是他愛得比較多,還是我愛得比較多這類的問題。那不重要,重要的是,跟他在一起,我真的好快樂、好快樂,我別無所求。只要可以留在他的身邊,我就覺得心滿意足,覺得整個人都被溫暖香甜的氛圍包圍著,很安心、很滿足。」
嚴書浩更憤怒地怒吼︰「跟我在一起你沒有安全感嗎?我為你付出這麼多,掏心掏肺地愛你,你卻不屑一顧?」
「書浩哥——」
「不要再說了!」詭異的冷芒在他眼底亂竄,他陰森森地道︰「你走,你跟他去快樂的結婚!但,總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快樂是建立在別人的痛苦上,我要你這輩子永遠懷著罪惡感!」
他鐵青的臉龐讓織寧莫名地打了個冷顫,不安地望著他。「書浩哥?」
「你去嫁給別人。」他發狂冷笑,笑聲淒厲如刃。「我不會再試圖挽留你,更不會再死皮賴臉地求你留下來。但,我會讓你後悔一輩子的!有一天,你會發現自己的幸福是用別人的血淚所建築而成的!」
他眼底的駭人幽光讓織寧的一顆心不安地揪緊。「書浩哥,我拜托你不要沖動,更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他是在暗示他會走上絕路嗎?不、不!織寧不願看到任何慘劇發生。
他更狂狷地咆哮著。「不要再假惺惺了!你會關心我嗎?就算我此刻就死在你的眼前,你真的會心疼嗎?不,你不會!藍織寧,你鐵石心腸,你無情無義!你盡避去嫁給別人吧,終有一天,你會發現你對我做了多麼殘忍的事!你毀了我的人生,毀了我的幸福,你是魔鬼,我永遠詛咒你跟鞏杰修——」
「不要再說了!」章羽珊再也忍不住地沖出書房,對著嚴書浩怒吼。「書浩哥,你知不知道自己現在在做什麼?這三年來,織寧已經過得夠苦、夠掙扎了,為何你還不能把屬于她的自由還給她?為何你不讓她得到真正的幸福?」
嚴書浩聲嘶力竭地吼著。「我就是她的幸福!不管她需要什麼,我都可以給她!」
「不,你給不起!」無懼于他翻騰如焰的怒氣,羽珊大吼著。「倘若你跟織寧之間真的有愛情,你們早就結婚了,不會演變成今天這種局面。難道你還看不清楚,導致你跟織寧分手的不是鞏杰修,也不是任何外在的因素,而是你們之問根本沒有愛情!織寧敬重你,但她不愛你!你瘋狂地想擁有織寧,但佔有欲並不是真愛,它甚至是一種傷害!」
一行清淚悄悄墜落,羽珊拉著嚴書浩,痛心地道︰「求求你清醒一點,不要再一意孤行了。三年前,我們都犯下了大錯,我們不該更改織寧的身分,不該自以為是地替她安排一切,我們真的錯了。我也是共犯,我沒有資格為自己辯解什麼,但是,書浩哥,我要告訴你,當年我之所以願意幫你欺騙織寧,為的就是希望看到她快樂一點,擁有一個幸一福的人生。可是,今天我卻絕望地發現,你給織寧的只有傷害,只有令人喘不過氣的佔有欲,沒有愛!」
只有令人喘不過氣的佔有欲?
沒有愛?
嚴書浩臉色丕變地想反駁,想叫羽珊閉嘴,但,她的話卻像一道道悶雷般,狠狠地劈入他的體內,震得他思緒全亂,腦子一片空白。
羽珊的淚潸然落下。「讓織寧這麼痛苦,就是你三年前救她的目的嗎?你把她從鬼門關前拉回來,為的是給她一個美好的人生,而不是讓她日日以淚洗面,不能跟最心愛的男人終生廝守,對吧?你忘記自己當年的初衷了嗎?」
羽珊語重心長地道︰「書浩哥,放手吧。也許,你現在還無法接受織寧要離開你的事實,你無法誠心地祝福她,但,請你至少讓她得到幸福。歷經過這麼多劫難後,她跟鞏杰修還是真心相愛,這麼堅定無悔的愛情還不足以讓你看清一切嗎?」
「不、不……你胡說!你閉嘴!你根本什麼都不懂——」像是拒絕承認這一切,嚴書浩突然轉身沖了出去。
「書浩哥!」織寧大叫,他不能在這種狀況下開車,很容易出事的。
「我去追他。放心,他的車鑰匙在我手上,我會負責開車,把他平安送回家的。」羽珊丟給他們一個笑容後,迅速奔出去。
「你還好嗎?」杰修從背後緊緊抱住她。
織寧淚盈于睫地說︰「我好難受,我真的不想傷害書浩哥,我好渴望可以幫他做點什麼……」她把書浩當兄長般敬重,看到他那麼痛苦,她的心也宛如刀割。
「不要擔心,會過去的,一切苦難都會過去的。總有一天,他會找到屬于自己的人生。」杰修沈穩地道。
其實,冷靜思考後,他已不僧恨嚴書浩了。他明了「愛情」這兩個字,可以把一個硬漢折磨得形銷骨毀。
情關難過,但每個人都要靠自己的力量去解決、去克服。
織寧喃喃地道︰「我真的希望書浩哥快樂一點,希望他得到幸福。」
倘若愛情是一道最大的難題,那麼,她祈求每個人在面對愛情時,都可以幸運一點,得到上蒼的溫柔眷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