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惡夢,似乎總有它們獨特的氛圍。
雖然置身在看似真切的境遇里,但是當一股強烈的詭譎感襲上心頭,朦朧間董曼妙曉得自己又在作夢了。
夢中,她回到七歲那一年,一夕間失去父母的那一刻。
「唔……」
她掙扎著想擺月兌夢境,卻始終揮不掉籠罩在四周玻璃罩一般的硬殼。
原本在學校上課的她突然被哭泣顫抖的女乃女乃接走,她猶記得學校的老師憐憫地拍了拍她的頭,叫她要堅強.
坦白說,那時的她听不懂「堅強」是什麼意思?
然後場景忽地一變,她被帶到一處靈堂,上面一左一右的掛著她父母的照片,白布的後頭擺放著他們兩人的棺木……
醒來,不要再讓這場夢繼續下去了!
她不要回憶這些!
董曼妙撕心裂肺地吶喊著,掄起拳頭激動咬牙用力地朝圍繞在周遭的無形薄罩狠狠敲下去!
「砰!」
只見原本伏趴在桌面上假寐的她霍然挺起身,突然伸直的雙腿撞到辦公桌的一角,當場疼得她齜牙咧嘴.
「你還好吧?」
循著低沉的嗓音望過去,一抹佇立在窗邊,任由窗外夕陽染亮璀璨人形的身影緩緩轉身面對她。
她的呼吸猛地一窒。
那一抹沐浴在熠熠橙光中的高俊身形仿佛踩著滿地的流金燦爛,堅定而緩慢地朝她走來。
她眨了眨眼,心一沉,以為自己仍然沒有擺月兌夢境。
「你沒事吧,撞到哪里了?」
她再定眼一看,發現樓監月正略顯關切地皺著眉頭瞅望自己。
「原來不是夢!」她吐出梗在胸口的悶氣,疲倦地笑了笑,伸手抹去額頭上的涔涔冷汗。
「你作惡夢了?」
她沒有回答他,反倒問了一個不相干的問題,「我們以前見過面嗎?」
樓監月一怔,她……認出他了嗎?
「當我沒問,不好意思,我好像還沒睡醒。」
他眼眸里的冀盼有如花火般一閃而逝,點點頭,他離開窗邊替她倒了一杯水。
「謝謝。」
他望著她,沉默了幾秒才又開口,「听說把惡夢說出來,它就不會實現了。」
董曼妙失笑,抬頭仰睨他,「我有沒有听錯?以你的個性,也會相信這些沒有根據的說法嗎?」
他聳聳肩,一臉的不置可否。
「其實……我夢到我爸媽了。」
樓監月表情微微一僵,遲疑了幾秒,不確定自己該如何回應。
低頭凝望玻璃杯的董曼妙並沒有察覺他的不自然,愁郁的眉宇間說明她的情緒仍然深受夢境的影響。
「或者應該說,我又夢見小時候待在靈堂為他們守靈的事情。」
「這並不是什麼美好的記憶,難怪你會不斷夢囈然後驚醒。」
「是嗎,我說夢話了嗎?」
他搖頭,「你沒有說話,只是發出類似嗚咽的聲音。」
她不好意思的伸手搔了搔頭,「很奇怪,我夢見我父母幾乎都是在靈堂的畫面,小時候明明有很多愉快的回憶,為什麼就是不會出現在夢里呢?」
「伯父伯母很早就死了吧……」
他的語氣太過低沉輕淡,叫人分不清這句話究竟是一句陳述抑或是疑問?
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幽然回想道︰「嗯,在我七歲那一年,听說他們是為了救一個被綁架的小男孩,意外被發狂的綁匪刺死的。」
沉默不語的樓監月瞟轉目光,黯然的視線落在窗外那一抹即將散盡璀璨余暉的橙紅夕陽上……
「後來我在親戚家來回住了幾輪之後,終于被我叔叔收養,總算不再像皮球那樣被踢來踢去了,所以我很感謝我叔叔。」
他考慮了一會後,還是忍不住問︰「你曉得那個小男孩是誰嗎?」
「你指的是我爸媽救的那個小孩嗎?不知道,我沒見過。」
「收留你的叔叔也沒有跟你提過?」
他的追問讓她有些莫名其妙,她換了換坐姿,顰眉瞅視他,「你為什麼這麼問?難道我叔叔應該知道對方是誰嗎?」
「不,我只是好奇的問一問而已。」
見她仍然不免狐疑,樓監月噙起嘴角,笑得更加自然。「這不是常理嗎?一對夫妻為了救人而意外喪生,對方以及對方的家人理當會到靈堂前致意答謝啊!」
「你這麼說也沒錯,可是我從來沒有听我叔叔提過,或許……對方是個不懂得感激、無情無義的人吧!」
聞言,樓監月的俊臉微微一僵。「我想,他不是那樣的人……」
「你說什麼?」
「沒有,對了,今天要處理的工作只有這些嗎?」
他看著手中不及五份的單薄文件,非常能夠了解雷庚年先前的感嘆。
那小子最近就像收音機的廣告,頻頻回放他心里的哀怨,還說或許他現今需要學習的課題,就是把二十分鐘就能解決的工作延長成一天,而且還要裝出時時有事做的模樣。
以雷庚年日理萬機、慣于忙碌的個性,眼前這種無所事事的工作內容對他而言果然難熬。
董曼妙俏臉微紅,「你也看到啦,這幾天並沒有Case上門啊,自然也沒有工作讓你做!」
「那我可以請問一下,我們什麼時候會有工作嗎?」
樓監月冷淡的口吻讓她很不服氣,卻又找不到話語反駁,只好換個話題轉移他的注意力。
「你知道嗎,我剛剛還誤以為你是我夢里見過的那個人呢!」
樓監月倏地一驚,「你說……在夢里?」
「嗯,好久以前我曾經作過一個夢,夢到自己在爸媽的靈堂守靈時不小心睡著了,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有個男生站在我面前,因為他背著光,所以我看不清楚他的長相,不過他跟我說話的時候好溫柔,好像很關心我的樣子。」
那畫面就像方才樓監月佇立在窗口邊那樣,才會一時間讓她分不清楚究竟是真實還是夢境?
樓監月斂了斂目光,「那個男生跟你說了什麼?」
「啊,我忘記了啦!」
「你怎麼確定那是夢?」
「用膝蓋想也知道當然是夢啊!我那個時候雖然年紀還小,但也記得殯儀館的公共靈堂里人來人往的,可是那個男孩子出現的時候周遭完全沒有人,好像特地為了他淨空似的,現實生活里怎麼可能會有這種情況,所以肯定是夢啊!」
樓監月忽然覺得哭笑不得。
一場充滿愧疚與歉意的短暫交會,某個人將那段時光牢記在心坎里,另一個卻把它當成了一場夢?
「也許那個男孩子真的有尊貴的身份,讓人為他淨空環境來跟你見一面,所以你把他當成夢境其實是錯誤的。」
董曼妙仰頭望著他,皺起了眉頭。
這種羅曼蒂克卻不切實際的思考邏輯好耳熟,啊,就是算命師易伯的調調嘛,地常常對自己說她會遇見什麼國際集團的少東,意外獲得對方的幫助跟青睞之類的荒謬幻想。
她失笑道︰「我知道了,你也是羅曼史小說看太多了對不對?」
「嗄?」
這時,門口響起幾聲敲門聲,雷庚年信步走了進來。
樓監月挑眉瞅望他。
主子淡漠的眼神讓他不自覺地停下了腳步。
怎麼了?他是不是打斷什麼重要的談話?
樓監月並不理會他的曖昧擠眼,「你剛剛去哪里了?」
出去處理總公司的一些事情。不過他當然不能這麼說。「嗯,去喝了一杯咖啡提提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