紀若雍一手拎著皮包一手揪著衣領,像只偷腥歸來的貓兒,躡手躡腳地踏進漆黑的客廳。
雖然已經非常熟悉自己的家,但是在一片黑暗中,她還是不小心撞到了擺設花瓶的矮幾,痛得她小臉當場皺成一團。
就在這時,正上方的水晶燈毫無預警地乍放光芒,登時將整個客廳照耀得光亮明燦,也讓她的狼狽無法掩藏。
嚇了一大跳的紀若雍僵立在原地,既歉疚又不好意思地看向冷然佇立于電燈開光旁的好友。
「都、都這麼晚了,你怎麼還沒睡?」
一身休閑裝束的齊雪琳神情莫測地看著臉色慌亂的嫂嫂,「我以為你今天不會回來了。」
「只是晚一點而已……」
「凌晨三點才回家,叫做‘晚一點’?」
「……對不起。」紀若雍感覺此刻的自己就像個偷腥被逮的老婆,而她慌張不定的神色和滿是歉疚的模樣,確實也很像是這麼一回事。
雖然知道其實自己根本不需要這樣,嚴格來講,論輩分還是輪不到身為小泵的雪琳來指責她,更何況她又沒做錯什麼,但是……
雪琳在她心目中的地位不同,不但是自己的同學兼死黨,更是陪她一起熬過失去丈夫的痛苦歲月的至親家人。
對了,說道丈夫……「雪琳,我有一件好事要告訴你!」
雙手環胸的齊雪琳冷淡地睇了眼她之後,緩緩走向沙發,興味索然的模樣和喜上眉梢的紀若雍宛如天差地別。「好事?」
「是啊!今天晚上我——」
「你跟戴倫發生關系了。」
「我不是要說這件事……不過,」紀若雍俏臉緋紅。「你、你是怎麼……」
「你穿著男人的襯衫,身上的休閑褲也寬大得讓人一眼就認得出是男人的尺寸。」端坐在沙發上的齊雪琳,開口說話的聲音始終平穩得近乎冷淡,「還需要我再提到你脖子上明顯的吻痕嗎?」
臊紅雙頰的紀若雍下意識地揪緊襯衫領口,懊惱蹙眉。
都跟他說不要換穿他的衣服!濕透的雪紡長裙雖然穿起來不舒服又彎扭,可是說什麼也比這一身男人的衣裳好啊,至少不會那麼引人遐想嘛!
「我想你應該是心甘情願跟戴倫上床的吧?」
又羞又窘的紀若雍終于注意到齊雪琳的冷漠,正色地面向好友。「你有話想跟我說吧?」
齊雪琳雙手一攤,「沒錯,可是我已經不曉得自己現在究竟應該是要以好朋友的身份來跟你討論這件事,還是以小泵的身份和你談。」
「你在譴責我?」紀若雍輕輕坐到她身旁的位置,眼神卻不看她。簡短的幾個字,說的語氣清淡,實則內心緊張沉重。
她不答反問︰「我讓你感覺像在譴責嗎?」
「有話直說,雪琳,別拿這種商場上的迂回手法來應付我。我知道你是一個個性直率、有話藏不住的人,而你也應該很清楚我不是一個生性放縱,會隨便跟男人上床的女人!」
對于好友隱約的動氣,齊雪琳閉眼嘆息,默不作聲地伸手爬掠垂落在額頭邊的褐色長發。
「我記得在不久之前,你才一直硬逼我放棄你哥,要我去接受別的男人。」紀若雍迎視好友,「原來你不是真心的?」
「我是真心的!」
「那麼為何你現在又拿這種態度對待我?而且其實戴倫他是——」
就在這時,紀若雍手提包里隱隱傳來手機鈴聲。
對話因此停止,只有沙發上的兩人彼此默然互望。
最後,還是齊雪琳吸了口氣,率先打破沉默。
「快接吧,這麼晚了,絕對是他。」
紀若雍拿出來手機卻遲遲沒有接听,反而斂眸低望銀幕上頭顯示的來電號碼。
「剛才是他載我回來的,可能是沒等到我報平安的電話,所以直接打來問看看。」
「那就快接听啊!」
看她還是沒有動作,耐不住性子的齊雪琳翻了翻眼,索性搶過她手里的手機。
「正好,我也有話要跟他說。」單指彈開手機面板,翹腳坐在沙發上的她豪氣十足地開口,「我是齊雪琳,代替我嫂嫂來听電話。」
一旁的紀若雍只是微微顰起柳眉,卻不阻止。
然而這兩人談論的,卻是她意料之外的話題。
「杜衫澤已經跟我提過那件事,前因後果我大概都了解了。」
為什麼會扯上杜衫澤?紀若雍下意識地傾身向前。難道他們正在進行一些她完全不知道的事情嗎?
「你有把握會成功嗎?」
听見這話,她的眉峰益加蹙攏,再也忍不住伸手輕扯好友的手。「你們到底在談什麼?打算進行某種計劃嗎?」
齊雪琳無視她的困惑與急切,一副在商言商的模樣。「萬一日後梁易企業因此有賬面上的損失,你必須承諾會出面補足。明逃諗衫澤會把這份秘密契約送去你那里,你如果簽好了,這份協議就算正式成立。」
結束通話的她一臉悠哉地將手機塞回紀若雍的懷里,徑自站起身。
「他叫你早點睡。」
「雪琳!」
她微微側身,「干麼?」
「你們剛才究竟在談什麼?為什麼連衫澤都一起扯進去了?」
齊雪琳只是撇了撇嘴,沒有說話,神采間毫不隱藏的嬌蠻與倔強,是平常身為梁易企業代理執行長的她從來不曾顯露的。
紀若雍見狀,也有些惱了,「你真的要跟我鬧脾氣是不是?」
「是你先惹我生氣的!」
直覺想否認的話語才到嘴邊,她心念一轉,氣勢稍稍弱了下來。「我知道你打從我在宴會上遇見戴倫之後,他就佔據了我大部分的時間和心思。」
「你還忘了提那個小女孩萱蜜,現在你花費在她身上的時間,遠比我一個星期能夠見到你的時間還要多!」
「我很抱歉,可是萱蜜還那麼小,我實在不忍心丟下她。」
齊雪琳雖然余怒未消,但是好友低姿態已足以讓她火氣稍減,「烹飪教師的事業你到底還要不要進行?」
「我已經跟陳建築師約好後天下午踫面。」
她點頭,逕自轉身打算上樓。只是遲疑了幾秒之後,又回過身面對紀若雍。
「我先告訴你一聲,梁易企業接下來準備集結一些商場上的新勢力,正式跟戴倫率領的聖石集團對壘搶生意。」
「你說什麼?!」紀若雍驚訝地自沙發上挺直身,「你不可以這麼做!雪琳,其實我剛才正打算跟你說,我確定戴倫就是你哥——」
「我知道。」
「你……你知道?!那你還打算拿你跟聖吾的心血去和他對打?!」
「那又如何?不斗看看,怎麼知道誰贏誰輸?」
噢,真是快瘋了!「誰贏誰輸都沒有意義啊!雪琳你不懂嗎?這種情況就像齊聖吾在斗戴倫,兩個都是他,根本沒必要啊!」
齊雪琳冷靜地注視心慌意亂的好友,「你已經把戴倫當成齊聖吾了嗎?」
「他們兩個本來就是同一個人!」
「你是不是覺得所有的問題都已經獲得解決,你跟我哥接下來就等著過幸福快樂的日子?」
她困惑不解地仰頭望著自己的小泵,「什麼意思?」
齊雪琳嘆了口氣,「你不會那麼快就忘了‘戴倫’是個有家庭的男人吧?他除了有個寶貝女兒萱蜜之外,還有一個赫赫有名的老婆,就是聖石集團的董事長金晶兒!」
嫂嫂乍然刷白的臉色讓她不舍,她微張著嘴想勸慰,然而囁嚅了半響卻還是選擇理智地就事論事。
「整整有兩年的時間,你完全不了解我哥的生活,包括他的感情世界,你怎麼能夠掌握他跟金晶兒究竟發生過什麼,兩人的感情又進展到什麼程度?」
這些話宛如驟然滑過天際的閃電,狠狠擊中紀若雍的心。
只見沙發上備受沖擊的她早已沒了不久前那種喜上眉梢的甜蜜雀躍,取而代之的是她不像去思考,卻又不得不面對的混亂現實。
「這就是我今晚想跟你說的事。」
紀若雍聞言,緩緩仰頭凝視好友。
「別急著對我哥放感情,若雍。」
齊雪琳輕輕坐在她的身旁,輕捏好友緊緊絞握的雙手。
「他雖然是我哥,但是因為我陪著你熬過了這兩年,親眼看著你一路走來的爭扎與痛苦,所以我寧願你在狀況還未明朗之前繼續守著自己的感情,也不要你再一次受到傷害。」
瓦斯爐上的湯,正噗嚕噗嚕地沸騰著,拿著湯勺的紀若雍卻神情游物外地全然陷入自己的思緒里。
「叩」的一聲,腦海乍現靈光的她,抓著湯勺用力敲了敲鍋蓋。
雪琳知道的事情,絕對比她告訴自己的還要多!
錯不了!至少她昨晚就沒有解釋那通電話里為什麼會扯到杜衫澤?還有,如果梁易企業真的要結合其他人和戴倫的聖石集團搶生意,那麼為何又會有她口中提到的神秘契約?
這一對兄妹到底在玩什麼把戲?如此看來,應該是杜衫澤在居中牽線。
彬許她應該打通電話向他了解情況?
「哇!」身後忽然緊貼上來的寬闊胸膛與席卷而至的獨特男性氣息,瞬間侵襲她周身,讓她嚇了一跳,忍不住驚呼。
紀若雍還來不急開口,就感覺一雙精實的臂膀自身後緊緊環抱自己的腰際,一張俊美無儔的臉龐也跟著親昵地貼偎在她的臉頰邊。
「在想什麼?連我的腳步聲都沒有听見。」
軟玉溫香抱滿懷的戴倫緊緊貼靠在她織細的肩胛上,閉上雙眼貪婪地吸取她身上的淡淡馨香。
他從來不知道,原來在商場上理性冷靜、成就斐然的自己,也會被無形的綿綿相思給征服。
打從他把這個小女人送離自己臂彎的那一刻起,就開始期待再度將她擁入懷中的時刻,這樣的念頭強烈到幾乎無法遏抑,讓徹夜未眠的他好幾次都想從動的開車到她家門前猛按電鈴!
將下顎依偎在紀若雍的縴肩上,戴倫不由得嘲笑起自己這種宛如毛頭小子初嗜情滋味的生澀模樣。
這個女人是不是也跟他一樣,整夜沒睡的想著自己?她這麼早就來家里幫他煮早餐,是否也代表著她和他同樣渴望見到對方?
「說啊,告訴我,你在想什麼想到出神?」
戴倫的心里滑過一抹甜,打定注意要從她嘴里听到她也滿心念著他——
「我在想杜衫澤。」
「……你說什麼?!」從情人嘴里听到另一個男人的名字,他不由得大吼出聲。
紀若雍顰起柳眉回頭瞪他,「你干麼吼得那麼大聲?」
「因為我震驚極了,難道還要像小狽那樣小聲的咿汪叫嗎?!」
「听不懂你在說什麼!」她睇了他一眼,伸手關熄瓦斯爐火。「早餐已經準備好了,馬上就可以吃。我先去跟陳嫂交代一些打掃上的細節,你上樓去看看萱蜜換好衣服了沒,晚一點我要帶她去幼稚園買制服跟書包。」
「你說完了嗎?」
「還有最後一件事,」她揚起螓首淡淡望了他一樣,「希望你今天能夠撥出時間給我,我有話要跟你談。」說完她小心翼翼地將湯鍋端到餐桌上,放下手中的隔熱手套轉身想離開。
突然地,一雙大手攫扣住她的手腕,另一雙手則捏握著她縴細的肩頭,強勢地將她推抵在身後冰冷的牆上。
「戴倫!你干什麼啊?」
無預警地撞上堅硬的牆壁,讓紀若雍一陣吃痛,登時心頭火起,然而面對他忽然俯低的俊臉與深邃銳利的視線,她又情不自禁地為之怦然心動……
「我現在就可以跟你談!」
噢,這個可惡又強勢的男人!懊啊,談就談!老實說她也不想拖延,因為這個問題已經擾了她一整晚無法好眠。「昨晚你跟雪琳通電話的時候曾經提到——」
「不是談這個!」
「不然是什麼?」
只見他危險地眯起眼,益發俯低的俊臉欺進她。「為什麼你想的是杜衫澤而不是我?」
她愣了愣,詫異地睜大雙眼。
「昨晚跟你一起度過的人是我,所以佔據你心里的應該是我的吻、我的撫模和我的擁抱,怎麼說也輪不到杜衫澤那根蔥!」
「你在說什麼啊……」
紀若雍的俏臉一陣臊紅。這個男人說起話來竟然這般百無禁忌,也不想想萬一萱蜜或是鐘點女佣陳嫂走進來的話……
「說!你跟杜衫澤之間有什麼關系?」
仰起螓首凝眸瞅視他的紀若雍,默不作聲地將他的每個細微表情仔仔細細地瞧在眼里。
這個男人,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輕輕按捺心底滑過的一抹甜,她故作高傲地昂起下顎迎視他。「那你呢?你跟金晶兒又有什麼關系?」
聞言,低沉的嗓音暗藏輕笑,「你在意?」
可惡,他就不能干干脆脆的給個答案嗎?「我讓你有這種錯覺嗎?」
錯覺?一听這話,戴倫又有些惱了。
「你難道沒听別人說過嗎?金晶兒是聖石集團的董事長,是我的上司,同時也是我的老婆!」
這個……該死的男人!「那麼,你難道也沒有听到外頭的傳言嗎?杜衫澤是我‘失蹤丈夫’的好友,同時也是陪在我身邊撫慰我走出喪夫之痛的最大功臣!」
喪夫……之痛?!「死人會這樣吻你抱你嗎?」
憤怒不已的戴倫猛地捧住她的臉,不由分說地狠狠封吻她矜傲撅起的紅唇。
「不要!萬一有人進來……」
原本掄起粉拳搥打他肩胛的紀若雍,堅持不了多久便漸漸臣服在他時而狂肆、時而溫存的綿密熱吻里,搭放在他肩膀上的小手也隨著親吻的加深,而悄悄爬上他的頸脖,青蔥玉指更滑進他濃密的黑發里,無聲地將他壓向自己。
當稍稍饜足的戴倫終于退離她的嫣唇,他粗嘎低喘的聲息與她的紊亂嬌喘親昵交織。
「不準隨便提起別的男人,也不許你再拿那個話題氣我!」
「你才是呢,總有一天要你老實完整的交代你跟金晶兒的關系!」噢,真氣人!為什麼她說這些話的時候就是撐不起和他旗鼓相當的氣勢?
「好,我會完完整整告訴你的。」
等他結束手邊的工作時。戴倫悄悄在心里補了一句。
擺已經撤了,餌也早已拋出去,甚至連派出去的間諜都已暗中運作多時,終于等到撈網捕魚的時刻……他收回思緒,邃墨的雙眸緩緩落在眼前這一張清麗嫻雅的容顏上。
在紀若雍的盈眸凝視下,他淡淡勾起性感嘴角,溫柔輕撫她妍麗緋紅的粉頰。
「我原本打算在結束工作償還人情後,就要到世界各地尋找被我遺忘的歸處,沒想到老天爺待我比我想像中的還要更好,直接把你送到我面前……」
似懂非懂的紀若雍顰起柳眉仰望他,才想開口詢問,上班即將遲到的戴倫已經飛快在她唇上印下一吻之後,便趕緊出門,留下在餐廳里還微張著嘴,打算說話的她。
「總算走了啊!」
突然冒出的含笑嗓音吸引了紀若雍的注意力,她轉身望去,立刻紅了俏臉。
只見鐘點女佣陳嫂手搗著嘴,一臉曖昧地走出來,「戴先生跟夫人你的感情很好啊,我發現他的眼楮跟他的手,幾乎沒辦法從夫人身上移開呢!」
她的臉更紅了,「不是這樣的……」
「萱蜜一定也覺得很高興吧?看到爸爸和阿姨那麼恩愛。」陳嫂輕笑著將躲藏在身後的小女孩推出來,「你怎麼了?剛剛不是還吵著要我帶你來找阿姨嗎?怎麼現在又躲在我後面不過去呢?」
始終低著頭的萱蜜緊揪著陳嫂的圍裙,臉上流露一抹抗拒。紀若雍將她她的反應在看在眼里,趕忙扯出不以為意的微笑,心卻微微刺痛著。
「沒關系,趕快坐下來吃早餐吧,我準備了萱蜜最喜歡的笑臉薯餅和玉米濃湯哦!陳嫂,你幫萱蜜舀碗湯,我進去把廚房整理一下,馬上就出來。」
暫時躲到流理台前的紀若雍嘆了口氣,懊惱自己只有考慮到她和戴倫的感情,卻沒想到他們之間的親密變化會對萱蜜造成多大的影響。
對于母親長期不在身旁的萱蜜而言,現在只有爸爸是她生活上的依靠,如今連這唯一的親人都可能要被別人奪走,小女孩心里的恐懼與不安並不難想像。
伸手揉了揉額頭,她挫折不已。
原以為只要向戴倫證明他就是齊聖吾,確確實實是自己的丈夫,所有的事情就會迎刃而解,沒想到竟然還有這麼多復雜的細節要處理……雪琳並沒有說錯,是她想的太單純了。
倍感無力的紀若雍才仰起螓首嘆了嘆,卻發現一個小身軀不知何時從身後緊緊地抱住自己。
她忍不住笑了出來!
自己今天是走什麼運?老是被人出其不意地抱住。「怎麼沒去吃早餐?不喜歡今天的笑臉薯餅嗎?」
「阿姨,我喜歡你!」
紀若雍的心劃過一抹濃郁的甜,「我也喜歡你啊,很喜歡你哦!」
「可是你不要把爸爸帶走好不好?」
她唇邊的笑容倏地僵住。「萱蜜……」
「阿姨把爸爸留給我媽媽,讓我來喜歡你就好了,可以嗎?」
靶覺小女孩用盡全力抱住自己,小臉蛋緊緊埋在她的衣裳里,因此說話的聲音听起來模糊不清,但是委屈含糊的語調,卻更讓人心疼。
紀若雍也說不清此時此刻的自己究竟是怎樣的心情。
她沒有生過小阿,更不曾當過母親,可是此刻的她卻急切而自然地蹲,將眼前這個脆弱的小身軀緊緊擁在中,只為了提供些許的撫慰。
她知道,如果萱蜜開口向她要求摘下天上的星星……
她會的,她一定會想盡辦法、用盡全力把熠熠閃爍的星辰捧到這孩子的面前!
這就是一個當母親的心情嗎?
自己的情感到底是何時轉變的?從拒絕接受她到如今疼她至深……
靶覺小女孩暖熱的體溫熨貼著自己的胸口,紀若雍溫柔撫模萱蜜柔滑如絲的短發,止不住地頻頻在她可愛圓巧的額頭上印下綿綿親吻。
「阿姨。」
「嗯?」
「我好希望我媽媽像你。」
一時間,紀若雍竟哽咽了。
她好想大聲說「那就讓我來當你的母親!」可是不曉得為什麼,這句話就是梗在喉間,怎麼也說不出口。
突然,一個冷冷的聲音響起。
「萱蜜,我才離開多久,你就已經忘了自己原本還有個媽嗎?」
蹲跪在地板上的紀若雍和她懷里的小女孩直覺地轉頭往廚房入口望去,就見一個艷光照人的清瘦冷傲佇立。
「媽媽!」
只覺得眼前一花,下一秒,她的臂彎空了,又驚又喜的小女孩已激動地撲進女郎懷里。
萱蜜喊她媽媽?紀若雍詫異地睜大雙眼。
也就是說,眼前這個裝扮宛如吉普賽女郎的女子就是……金晶兒?!
雙手環胸傲然倚立在門旁的金晶兒,一身俐落中但見慵懶的裝扮,最引人注目的便是她過腰的烏黑發辮,垂墜式的醒目大耳環、寬版多彩的手鐲和腰間那一條叮當作響的金色腰鏈。
裝束如此浪漫慵懶的女子……是跨國企聖石集團的董事長?!
一時間,紀若雍實在難以自驚詫中回神。
「哼,臭丫頭!你還知道我是媽媽?」
「媽媽我好想你!」
萱蜜將臉緊緊貼在金晶兒的胸前,努力張開小手像是要盡最大努力,把期盼已久的母親整個抱住,隨之傳來喜極而泣的輕啜聲,讓在場的兩個女人都忍不住心疼。
「好乖好乖,媽媽知道你很勇敢。」
紀若雍緩緩站起身,默然凝視金晶兒一邊搖蔽一邊柔聲輕哄懷里的小女兒,沒有錯失她神情間溫柔滿溢的濃濃母愛。
剎那間,她有些放心了。
她原以為會把女兒獨自丟下,逕自跑去環游世界的女人,絕對當不成什麼好母親,但是看到金晶兒眉眼間貨真價實的疼愛,多少有些釋懷。
然而,他們兩人的視線不期然地在半空中交會。
一瞬間,紀若雍注意到金晶兒溫柔的眼神倏地轉為犀利。
「萱蜜,媽媽知道你很寂寞,可是再怎麼說,你也不應該把一個幫佣阿姨當成媽媽啊!」
幫、幫佣阿姨?!
錯愕之後,火氣迅速竄出紀若雍的心頭,但是礙于萱蜜在場,她實在不想在小女孩欣喜之際,讓無辜的孩子見識到大人間的針鋒相對。
「你誤會了,我並不是戴倫請來的幫佣。」
「那麼,難道你是暫時代替鮑爾太太的臨時管家?」
金晶兒神彩間流露出的嬌貴矜高,看在紀若雍的眼里,就宛如一支囂張搖擺的紅旗,晃得她刺眼不已。
「我是紀若雍,有一些很重要的事情想跟你談,希望你能夠撥點時間給我。」
「我看不出我跟一個臨時管家有什麼好談的,更不認為我們之間會有什麼重要的事。」
抱著女兒的金晶兒冷淡地睇了她一眼,旋即走出廚房。
努力按捺怒氣的紀若雍才跟著走出去,就見陳嫂猶豫不安地走過來說︰「很抱歉,夫人,不是我幫她開門的,而是她手里有這間房子的鑰匙——」
「這里是我家,我的丈夫和小阿都住在這里,我當然有鑰匙!」客廳里,金晶兒尖銳地微揚嗓門,「還有,你剛剛叫她什麼?夫人?無知!我才是這間屋子的女主人,搞不清楚狀況的佣人也想在我家里工作?!」
大人間的暗潮洶涌已經隱然有浮上面之勢,依偎在媽媽懷里的萱蜜明顯不安地掙扎起來。
「媽媽,不要跟阿姨吵架……」
「我們大人在說話,你閉嘴!」
受到責罵的萱蜜咬著唇縮了縮脖子,膽怯地瞥了紀若雍一眼。
她雖然臉色不佳,但仍然抿起笑容回應小女孩,這才又將視線調向趾高氣揚的金晶兒。
「這是我們大人之間的事情,你不用對小阿子提高音量。」
「這個家里只需要一個發號施令的女主人,那個人就是我,你的看法沒有任何意義,我也不需要你來教我怎麼做!」
這個……討人厭的高傲女人!這一刻,紀若雍再也忍不住蹙緊柳眉,露出怒氣。「我想跟你談談我的丈夫齊聖吾。」
「我不認識什麼齊聖吾,我只知道自己的丈夫叫戴倫!」
「可是齊聖吾就是戴倫——」
金晶兒抱著女兒冷睨她一眼,「既然是你自己開口,我就順便奉勸你一句,不要把別人的老公硬是當成自己的!」
「你——」
「我原本不打算這麼早回來的,還不都是因為萱蜜打電話通知我。」
紀若雍不敢置信,目光瞟向低垂著小臉的女孩。
是錯覺嗎?為什麼她覺得萱蜜好像不敢抬頭看她?
「小阿最誠實了,她看到家里的幫佣想誘拐自己的爸爸,當然會馬上打電話通知媽媽趕快回家。」
客廳里,只見紀若雍俏臉倏地刷白。
她的注意力再也沒有放在金晶兒身上,而是直逕凝視那個始終不敢望向自己的小女孩。
「萱蜜,阿姨並沒有誘拐你爸爸——」他才是我老公,你懂嗎?戴倫其實不叫戴倫,他原來就是我的丈夫!
紀若雍好像對著這對母女揮臂大喊,可是……她怕嚇著萱蜜。
所以她只能苦澀地咽下到嘴的話語,蒼白著臉,默然不語地轉身往外走,身後還響起金晶兒趾高氣揚的話語。
「你說你叫陳嫂?給我記住了,這個家的女主人是我,你再認錯主人就給我回家吃自己!」
別墅大門砰地在紀若雍身後關上,拐彎走上人行道的她挺直腰桿,沉默地往前走。
她努力想忽略金晶兒帶給她的羞辱,竭力想甩月兌被萱蜜背叛的感受,卻怎麼也忘不掉心上傳來的痛苦。
她怎麼可以?可惡的臭小阿,虧她那麼疼愛她,連天上的星辰都想摘給她!
嗚……嗚……臭小阿,怎麼可以這樣……越想越委屈的紀若雍,到最後終于忍不住痛哭失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