必程,車子在只有月光照亮下的婉蜒道路上行駛,兩旁是田地及樹木,沒有房子也沒有燈光。
路是來時的路,但心情卻不是來時的心情。
這個晚上,香堤覺得自己有點奇怪。
她的腦子里有很多很多的想法,而婦人的話則反覆在她腦海里響著……
她感到暈陶陶的,心情及身體都相當的放松,如果現在在她身上綁顆汽球,她想……她會飛上天去。
為什麼?是因為她喝了酒嗎?
不,幾杯紅酒灌不醉她。但,為什麼她會有一種「茫」的感覺?
她癱在座位上,傻傻地,怔怔地望著車窗外——
見她如此安靜,史恩睇了她一眼。「你怎麼了?」
「嗯?」她轉頭看著他。
「你好像很累……」他撇唇一笑,但不是太明顯,「才第二天,你就累癱了?」
「不,我不累……」她抿抿唇片,放松的一嘆,「我只是覺得好舒服,舒服得不想動……」
「是嗎?」他又瞥了她一眼,看見她清麗白皙的側臉。
她支著下巴,靠在車窗邊,兩只眼楮迷迷蒙蒙地望著窗外。
是的,那表情不是累,而是完全的放松……
「很高興你玩得這麼盡興。」他說。
「不只是盡興……」她的聲音平靜和緩,像在說故事似的,「我一直很喜歡托斯卡尼,我連作夢都會夢見自己身處托斯卡尼……」
「這不是夢,你已經來了。」他一笑。
「不,還是像夢一樣。」她轉頭看著他,漾著滿足的甜笑,「我一直在存錢,就為了到托斯卡尼一游,想不到錢還沒存夠,我就抽到了免費食宿券
他瞥了她一眼,「命中注定。」
「ㄟ?」
「命中注定你會來到這個地方。」他說。
命中注定?這是她今天听到的第—一個關于「命運」的事情。
如果一切真是逃訕,那麼從她定進大熊超市的那一秒鐘起,命運的輪盤就已經開始轉動。
「你相信命中注定這種事嗎?」他問。
「你呢?你信嗎?」她反問他。
「有時,我挺信的。」他說,「每個人總有他一生追求的事情或東西,有時你費盡心力去追求,卻怎麼也得不到,但當你歇下腳來,也許準備放棄或只是休息一下時,它卻突然地來到你眼前。」
「嗯,我懂這種感覺……」她點點頭,笑說︰「就像我拚命存錢想來托斯卡尼,但一張抽獎券就意外的圓了這個夢,雖然馬切羅旅館在我來的前兩天燒了,可是卻讓我遇上你……」
說著的同時,她的目光對上了他的。
那一瞬,她的胸口一陣狂悸。
天啊,這難道就是婦人所說的「命中的相遇」?
如果沒抽中那張食宿券,她的夢想不會提前實現。
如果不是遇上兩名準備打劫她的地痞,她不會遇上史恩。
如果不是馬切羅旅館燒了,她不會住到莊園。
如果不是住在莊園,她不會跟他再有任何的接觸……
如果這就是婦人所說的「命中的相遇」,那麼史恩會是跟她生命緊緊相連的人嗎?
忖著,她頓時羞紅了臉。
「別那麼瞪著我發呆,而且……」史恩微蹙眉頭,「你干嘛臉紅?」
「ㄟ?」她猛一回神,驚羞地。
「你的表情就像在說……我想跟你共譜一段異國戀情。」他玩笑似的說」
她一听,嬌嗔著︰「我才沒有!」
「沒有最好,我先告訴你,」他一臉正經地說,「我這個人不興一夜的。」
她皺眉一笑,語帶揶揄︰「我以為意大利男人都熱情又花心。」
「別以為意大利男人有種馬之稱,就認為我們可以隨便跟女人來一下……」也許是晚餐時喝了一些酒,也或許是因為面對著她,總之他的心情比平時來得放松。
而也因為心情放松,他的語調及用語顯得輕松而不拘。
「我是意大利種馬沒錯,但我是有原則的意大利種馬。」他說。
听著,香堤忍不住笑了起來。
「你知道嗎?」話匣子一開,她開始跟他天南地北地聊起來,「世足杯時,意大利國家代表隊才剛下飛機,就被日本女孩子團團包圍,大家都被性感、英俊又熱情風趣的意大利球員們吸引,當時我的同學還跑去接機呢。」
「你沒去?」他問。
她搖搖頭,「我覺得那是一件毫無意義,又沒建設性的事情。」
他蹙眉一笑,「你只喜歡意大利的風景,卻對意大利的男人沒興趣?」
「不是那樣的,只是……」她抿著唇片,微笑著,「我從不認為自己會遇上意大利的男人,或是跟意大利的男人有什麼……」
「你不是遇上了我?」他打斷了她。
她一怔,驚羞地望著他。她想,此刻的她一定有著尷尬又不知所措的表情。
她心慌意亂,而她不希望他發現。
「嗯,是……是啊。」她低下頭,尷尬地笑著。
「其實……」史恩目視著前方,淡淡地說︰「我也沒想到我會遇上一個來自日本的小姐。」
她微頓,疑惑地望著他。
「每年造訪意大利的人很多,其中也有不少來自日本的女性,但是這是我第一次跟她們有所接觸。」
「她們?」
「我的意思是……你。」他說,「在機場外看見你背包被搶時?我其實並不想插手……」
「ㄟ?」她一怔,「不想插手?」
什麼啊?她還以為他很有正義感咧!
「那是警察的事,不是嗎?」他像是知道她在想什麼似的。
她挑眉笑問︰「也對,但在最後一刻,你為什麼還是介入了?」
他轉頭凝視著她,沉默了一會兒。
被他的眼楮那麼注視著,香堤的胸口又是一陣的騷動。
「為什麼嗎?」史恩思索著。
是啊,為什麼呢?為什麼他不只在最後一刻選擇插手,甚至還帶她回他的莊園?
只因為她跟他的母親一樣是日本人?
不,不是這個原因。他一年之中不知會遇到多少來自日本的女游客,但他從沒給誰這樣的待遇。
那麼……是什麼呢?
看他叫著眉,一臉苦惱的模樣,香堤決定開他個玩笑,以報剛才他開她玩笑之仇——
「你的表情就像是要說…「這是命中注定」一樣。」
他微微一怔,反應不似她剛才被開玩笑時那般激烈。
他目視著前方,表情平靜。
突然,他轉頭看著她,「也許這真的是命中注定。」
香堤?她一震。她本來是想開他玩笑的,卻不料他的反應竟是如此認真而嚴肅。
這會兒,她像受驚的孩子般,兩眼發直地望著他。
看見她一臉吃驚的表情,史恩露出惡作劇成功的得意笑容。
看見他笑,香堤知道自己又被捉弄了。
「你真過分!」她嬌羞地。
「你剛才的表情太好笑了……」
「不準笑。」她氣得搥了他十幾下。
史恩一邊閃避她的粉拳,一邊轉動著方向盤。
一個閃神,他的卡車開進了路邊的田里。
「啊!」香堤嚇得驚叫不已,兩手緊抓著他的胳臂。
他踩住煞車,終于停住了車子。
兩人往四周看看,發現他們正困在大片的田地里。
「我的天啊……」香堤一臉憂急,「怎麼辦?」
史恩氣定神閑地一笑,「看來這也是命中注定……」
「咦?」她一怔。
他深深地凝視了她一眼,唇角一勾,「注定我們今天得在田里露宿。」說完,他哈哈大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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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實在沒辦法像他那麼樂觀,什麼露宿田里?這方圓百里沒有人煙,而他們又困在田里,虧他還笑得出來。
「ㄟ,快想想辦法,你的車應該能開出去吧?」她焦急地說。
「你有什麼急事嗎」他睇著她問。
她一怔,「咦?」
「反正你又沒急著去哪里,就在這里待一晚吧。」
「我才不要,這附近根本沒半個人……」
「有我在,你什麼都不必怕。」他對著她一笑。
他的笑溫暖又迷人,教她的心頭又是悸動。
「可是……」
「你看。」他突然打斷了她,然後手指著擋風玻璃外。
她微怔,往擋風玻璃外看去。「什麼?」到處烏漆抹黑的,他要她看什麼鬼影子?
「上面。」他的手覆在她後腦勺上,一壓。
她抬起了頭,驚見滿天星斗。「啊……」她驚訝地。
因為沒有光害,因為天氣晴朗,因為這里是托斯卡尼,天上的點點繁星是那麼的美麗而浪漫。
「現在你還急著走嗎?」他笑問。
「不……不了……」她的眼楮被擋風玻璃外的星空吸引,唇角慢慢地揚起。
看她一臉滿足,史恩淡淡一笑,「這跟你從閣樓看出去的風景是不一樣的,雖然是同一個天空。」
「嗯……」她舍不得將眼楮閉上,「真的好美……」
這眼前的美景讓她情緒一陣激動,眼眶竟濕了。
瞥見她眼角泛著淚光,史恩一怔。
「你怎麼了?」他將臉靠近她,想更清楚地覷清她眼角的是否真是眼淚。
她轉頭,與他四目相對。
那一瞬,她的心漏跳了一拍。
「你真的掉眼淚?」他難以置信地盯著她的臉。
「沒有……」她難為情地擦拭眼淚。
「怎麼了?」他皺皺眉頭,「這滿天星斗讓你想起了誰嗎?」
「咦?」她微怔。
「你是不是曾跟誰在這樣的星空下共游,因而有點見景傷情?」
聞言,香堤蹙眉一笑,「拜托,你哪來的想像力?才不是這樣……」
「不是嗎?」
「當然不是、」她語氣肯定,「我只是被這美景感動了。」
他一臉「你沒騙我」的表情,「真的?」
「當然是真的。」她忍不住笑了起來,轉頭又看向擋風玻璃外。
她的笑臉甜蜜而溫柔,給人一種舒服的、放松的,毫無壓力的感覺。
雖然他的母親是日本人,但他從沒動過也要娶個日本人當妻子的念頭。在米蘭跟羅馬,他經常有機會接觸一些名模或女星,而其中也有一些來自日本的模特兒,不過盡避自己身上有著一半跟她們相同的血液,他卻不曾為誰動心過。
他在機場對她伸出援手的那一刻,他並未預期到會發生什麼事,更不曾有過任何期待,可是現在……他的情緒卻被她牽引著。
難道他月兌口說出的「命中注定」不是句玩笑話,而是……發自內心?
轉過頭,香堤發現他正用那對熾熱的黑色眼眸注視著她。
她不知道他已經那樣盯著她多久了,但她知道……他的眼神讓她心慌,讓她害怕,讓她覺得自己幾乎要被他的目光吞噬。
她想別過頭,想避開他的視線,但她無法將臉轉開,她像是被他的目光鎮定了般,動也不動。
一種微妙的氣息在車內彌漫,她感覺到兩人之間有著一股強烈又不可思議的磁力。
他慢慢地被吸向她,而她也慢慢地被他吸去,直到……她感覺到他的鼻息。
她倏地一驚,羞紅著臉。「老天,剛才是怎麼了?」
她簡直不敢相信她剛才幾乎跟他接吻!?她……她怎麼可能跟一個才認識兩天的男人接吻?
「老天……」她搗著發燙的臉頰,羞赧又懊惱。
史恩當然知道剛才幾乎要發生什麼事,而事實上,他一點也不感到排斥及抗拒。
他只是有點困惑。
他向來是個自制的人,幾乎不曾做過任何逾矩之事。雖說親個嘴不是什麼了不起的事,但自他有記憶以來的每次親吻,都是經過深思熟慮的。
看著身邊羞紅著臉,根本不敢轉頭看他的香堤,他不自覺地一嘆。
「我們……」他頓了一下,「我們剛才差點兒親嘴了,是嗎?」
她眉頭一擰,臉兒像是著火了般發燙。
「是氣氛太浪漫,景色太美好了嗎?」他問。
聞言,她眉心一鎖,眼底有一抹的懊惱。
什麼氣氛太浪漫,景色太美好?他是說剛才是一時沖動,而不是發自內心?
老天,她真是太天真了!什麼發自內心啊?他們才認識不到兩天,她該不會以為真有「一日鍾情」這種事吧?
那是電影,不是真實人生,她不能糊涂了。
「香堤,」見她不說話,史恩凝視著她,「如果剛才我們真的親了嘴,你會怎樣?」
因為心慌,因為懊惱,她不自覺地有點生氣。
但她氣的不盡然是他,更大部分,她氣的是自己——意亂情迷的自己。一
為了掩飾自己的心慌意亂,她板起了臉,盡避她還面色羞紅。
「我不是個隨便的人。」她轉頭直視著他,「請你不要誤會了。」
她的激烈反應讓他有點訝異。雖然他不認為她是欣然期待著剛才那差點兒發生的一吻,但他並不認為她是排斥抗拒的。
但她現在的反應卻像……他是個急色鬼,而她是極力抵抗的貞節烈女般。
「是我誤會了嗎?」他微糾起濃眉。
她不隨便,難道他就隨便嗎?剛才那樣的氣氛,那樣的眼神交會,她敢說她沒有感覺?
听他語氣帶著點不悅及質疑,她警覺而不滿地看著他。「什麼意思?」
「我說,剛才是誤會嗎?你把我說得像是一個輕浮隨便的家伙。」他說。
「我沒那麼說,你何必對號入座?」
浪漫的氣氛消失了,代之而起的是濃濃的煙硝味。
「難道你的意思不是那樣?」
「當然不是,我……」
「你不期待嗎?」
「咦?」她一怔。
他霸氣的黑眸鎖住了她,「我是說,剛才你難道沒有一絲絲的期待嗎?」
聞言,她羞惱地瞪大眼,「期待?你是說我……」
她想否認,徹底的否認。但她發現,她說不出口,只因為她感到心虛。
是的,剛才的氣氛實在太美好,美好到她幾乎無法把持。那種感覺說是期待也不全然,說不是又有點欲蓋彌彰……
「剛才只有我覺得時候到了,氣氛到了?」
「我……」她說不出話來,只能漲紅著臉,不知所措的望著他。
他的霸氣、強勢及那篤定的態度讓她莫名心驚,不自覺地,她往後退縮——
見她往後縮瑟,一副活像他是什麼具有危險性的般,他火氣真的來了。
「你還真把我當了……」他沉聲說道。
「我……」
他生氣地、狠狠地瞪著她,然後以意大利語連珠炮似的說了一串的話。
當然,香堤听不懂他在說些什麼,但從他的語氣及聲調听來,他似乎非常生氣,而且有點像是在罵她……
要吵架也得平等一點,淨說些她听不懂的話算什麼?
眉梢一揚,她負氣地說︰「我听不懂你的「火星話」,請你用我听得懂的話說。」
听見她說自己的意語是火星話,史恩濃眉一叫。她听得懂的是吧?好,他就用她听得懂的話跟她說。
「你給我听清楚了……」他眼底進射出教人畏怯的銳芒,筆直地射向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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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在機場為你解圍,不是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吻。」他神情嚴肅,字字鏗鏘有力,「我把你帶回莊園住,也不是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吻。」
香堤怔怔地望著他,說不出話來。
「我自願當你的向導,更不是為了今天晚上的一吻!」他語氣加重,「再說,我吻到了嗎?」
她一震,驚疑地望著他。
她之所以如此震驚不是因為他這席話,而是因為他說的是……是日語!
老天,他的日語居然那麼的流利,流利到讓身為日本人的她感到咋舌。
史恩當然知道她臉上的驚訝表情是因為什麼,因為知道,他有幾分得意,也有幾分惡作劇成功般的喜悅。
「你听懂了吧?」他挑挑眉,一臉「這沒什麼了不起」的表情。
「你……你……」香堤震驚得瞪大了眼楮。
「我忘了告訴你,」他撇唇一笑,「我媽媽是日本人。」
「ㄟ?」她一愣。
他母親是日本人?所以說……他是意日混血?難怪他上次會沒頭沒腦地冒出一句「你果然是日本人」,原來他對日本人一點都不陌生。
「我可不是那種找機會跟女游客勾搭的家伙,我忙得很。」他板著臉,語氣嚴厲,「我不需要為了一個吻浪費時間,你听懂了嗎?」
她知道自己剛才的那些話可能冒犯了他,讓他覺得受到侮辱。她也相信他不是那種喜歡找女游客搞曖昧的無聊男子,但……浪費時間?他認為他兩天以來所做的一切都是在浪費時間嗎?
她不覺光火,「浪費時間?你何必浪費時間在我身上!?」
「你……」他只是想強調剛才那記「幾乎」就要發生的吻,不是隨隨便便且輕率輕浮,但她卻硬要鑽牛角尖,曲解他的意思。
「看來即使我用你听得懂的語言說,你也不見得听得懂。」他聲線一沉。
「你……」他這句話是什麼意思?他是說她不可理喻嗎?
「行了。」他打斷了她的話,然後發動引擎。
打了倒車檔,油門一踩,車子往後迅速的倒退,然後開回了路上。
「直至剛才,今天的一切都很美好。」他瞥了她一眼,冷冷地說︰「謝謝你。」
謝她?他根本不是在謝她,而是在酸她。
什麼直至剛才?難道搞成這樣都是她的錯嗎?
「哼。」她負氣地一哼,將頭一撇。
既然他覺得這一切都是在浪費時間,而她又佔用了他工作的時間,那麼她有什麼理由繼續打攪他?
懊,明天她就走!托斯卡尼那麼大,難道她會找不到一處棲身之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