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京,長璧大樓。
這棟位于品川的長璧大樓,是長璧集團的總公司。長璧集團以電機起家,如今已是這個業界的龍頭。
長璧電機過去以生產家電為主,而最近開始擴充版圖,往金融及建築方面發展。
位于二十三樓的總裁辦公室,今天被一片低氣壓所籠罩著。
看著桌上靜靜躺著的那張請帖,涉川恭介平靜的臉上隱約可見一抹陰沉。
他是長璧集團的現任總裁,也是大膽帶領長璧集團往外開疆闢土的主導者。
今年三十三歲的他剛離婚一個月,是一名帶著五歲男孩的單親爸爸。
「總裁!」電話里傳來他秘書的聲音,「涉川夫人來了,她已經要進您的辦公室了。」
他跟前妻石田知夏已經離婚,秘書所說的涉川夫人鐵定是他母親——涉川英子。只是,並沒有跟他同住的母親怎會突然到公司來?
正忖著,辦公室的門開了。「恭介。」
穿著白色套裝,已經六十歲卻還維持輕盈體態的涉川英子,走了進來。
「媽,怎麼來了?」他起身迎接母親。
涉川英子在沙發上坐下,立刻表明來意。「恭介,石田知夏要再婚了,你知道吧?」
他點頭,「她寄喜帖來了。」
「什麼!?」她暴跳著,「她敢寄喜帖來?」
「媽,松井壽是同業,他們結婚寄帖子來很正常。」他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
「別忘了,新娘可是你前妻。」涉川英子哼地一聲。
抱介撇撇唇角,沒說什麼。
石田知夏一個月前與他離婚,一個月後,她寄來一張結婚請帖,而再婚的對象是他的同業——松井電機的社長,松井壽。
在他與知夏離婚前,他就得知她與松井壽暗中交往的事情。
消息會傳到他耳中,全因知夏跟松井壽在飯店幽會時,被其它同業撞見。從此,整個東京的上流社會,都在議論著他涉川恭介的妻子與松井壽偷情之事。
松井電機的規模遠不及長璧集團,而松井壽的外貌及能力更比不上他,知夏選擇跟偷情的對象結婚,無疑是給了名門望族的涉川家重重的一拳。
遍前就喜歡夜生活的知夏,並沒有在生了兒子之後收斂玩心,反而比婚前還更熱中泡在夜店。
她總是把兒子丟給保母,自個兒逍遙快活去。
他跟她溝通了一次又一次,還是無法說服她當一個稱職的母親。
他們早已形同陌路,但為了涉川家的面子及年幼的兒子,他一直不願提出離婚。
在她提出離婚之前,他們其實已經整整分房了兩年。
「媽,我跟她合不來,給她祝福又何妨?」他淡淡地說道。
「那種女人,為什麼要祝福她?」涉川英子忿忿不平。
她知道石田知夏是怎麼處心積慮嫁進涉川家,又是怎麼拋夫棄子。她的兒子心胸寬大可以無所謂,但她這個當媽的怎咽得下這口氣?
抱介瞥了她一眼,「媽,喜帖是寄給我,又沒叫您去,您睜只眼閉只眼就算了。」
「她要是敢寄帖子給我,我不撕爛了才怪。」她氣呼呼地說。
「何必?」他蹙眉一笑。
苞知夏離婚後,他對她沒有半句惡言,不只是因為他修養不差,也因為她畢竟是他兒子的媽。
大家就好聚好散,何必口出惡言,將對方視如宿敵?
「你會出席,是吧?」她問。
「當然。」他點頭。
涉川英子挑挑眉頭,眼底閃過一抹狡黠。「幸好我有準備……」
抱介皺皺眉,睇著她。「您做了什麼?」
她看著他,得意地笑著,「我幫你找了個女朋友。」
「啥?」他一怔。女朋友?他不需要什麼女朋友。
「我台灣的朋友介紹一個什麼萬能事務所給我,我已經請他們派一個懂日文、漂亮又年輕的女孩子過來。」
「媽,您在搞什麼?」
「你放心!」涉川英子一臉笑咪咪。「她保證是個漂亮的女孩子,絕不會丟臉。」
「我不是說那個。」他眉丘一隆,「干嘛搞這個?少無聊了。」
「什麼無聊?」她輕哼一記,「我們涉川家的臉都被那女人丟光了,我不許她在婚禮上又讓你難看。」
「沒有人能讓我難看。」他自信地說。
對于知夏外遇並與他離婚之事,他從來沒有覺得遺憾懊悔過。唯一讓他介意的是……無辜的孩子。
「我不管。」涉川英子「任性」地說,「總之我已經叫她來了,就讓她當你一個月的女朋友。」
「一個月?」他一愣。
「是啊。」她一臉理所當然,「從現在起,她就是你涉川恭介的新女友。」
他不敢置信地看著母親,「媽,別玩了。」
「恭介。」涉川英子神情一斂,「我可不準有人把涉川家的尊嚴踩在腳下,不管你願不願意,我都要這個女孩住進你家里。」
「媽……」
「恭介。」她打斷了他,語帶懇求︰「當初你為了「負責」而娶她,現在我也要你「負責」維護涉川家的尊嚴。」
看著母親嚴肅又堅定的表情,恭介沉默了一會兒。
「您用「責任」壓我?」
「是的。」涉川英子不假思索地說,「你若不滿意她,我會替你找另一個。」
見母親心意已決,他無奈一嘆。
是啊,因是他種下的,果當然也要由他解決。
他「遇妻不淑」一直讓母親覺得是家門不幸,現在基于「負責」的原則,他當然需要對她提出「傷害賠償」。
反正只是一個台灣來的陌生女孩,無法影響也不能改變他的人生。
「好吧,我答應您就是了。」他語帶無奈地說。
涉川英子放心的一笑,「這就對了,千萬別讓所有人,尤其是那個女人看咱們家的笑話。」
「對了!」他忽又想起什麼,問道︰「干嘛大老遠的從台灣找人來?」
「遠才有點神秘感嘛。」她賊賊一笑,「那些媒體老愛追你的新聞,不如弄個生面孔來,讓他們忙一點……」
睇了好斗的母親一記,恭介笑了。
「這件事,您該不會既瞞著我進行,也沒讓爸爸知道吧?」他問。
涉川英子瞪大眼楮,「才不,這件事我跟他商量過的。」
「商量?」他挑挑眉,斜瞄了她一眼。
誰不知道她是個女霸王,除了公司的事情外,涉川家的事都是她在作主。
他父親是著名的「愛妻一族」,可是從來沒阻止過她什麼。
不過,假女友這種事,還真虧她想得出來。
雖然認為沒必要,但為了讓母親不為此事不停的跳腳糾纏,他還是接受了。
反正在經歷過妻子外遇、離婚並即將再婚的事情之後,大概再也沒有什麼事情能讓他的心情大起大落了。
東京,成田國際機場。
接到這樁來自日本的委托案,茉生成了理所當然的人選。
她國中時曾因為父母駐日工作的關系,在東京待了三年,回國後又考上日文系,並于畢業後在日商公司任職了一年,這個委托案非她莫屬。
東京對她來說一點都不陌生,甚至像是她的第二故鄉般。
出了機場,她搭上出租車,隨即來到與客戶約定的地點——世田谷區奧澤。
這是一處高級住宅區,到處可見漂亮又寬敞的各式豪宅。
她知道她的客戶是名六十歲的貴婦人,但對于她的背景身分卻一無所知,只知道她姓涉川。
這位「涉川夫人」非常神秘,打電話到事務所時,不肯說出她委托的內容為何,只說願意支付一千萬日幣,請一位精通日文的年輕女性到東京待上一個月,其間的衣食住行都由她負責。
這樣的委托老實說是有點危險,不過沖著那一千萬,茉生還是決定搭上飛機。
她的委托內容到底是什麼呢?在出租車上,她忍不住忖著。
「小姐,到了。」司機喚回了正在沉思的她。
她恍然回神,發現出租車停在一棟哥德式建築的門前。
襖宅被石砌高牆圍住,但還是看得見它華麗又不失穩重的主建築物。
透過鏤刻的對開鐵門,她看見花木扶疏的美麗庭園,不覺發出了驚嘆。
岸了車資,她提著皮箱下了車。
正準備按鈴叫人,對講機卻傳來了低沉的男性聲音——
「妳是萬能事務所派來的人?」
她一怔,訥訥地回道︰「是的,我姓秦。」
懊低沉、好有磁性的聲音,他是誰?秘書還是管家之類的?
這是一個能引人遐思的聲音,光是听著他的聲音,就有無限的想象空間。
門開了。
她怔愣了幾秒,提著皮箱走了進去。隨即,那兩扇鐵門又緩緩的關上。
從大門到房子的正門口還有一段不短的距離,以目測,至少有兩三百公尺之遠——
遠遠地,一名女佣迎了出來,快步地走向了她。
「秦小姐嗎?」女佣約莫四十來歲,微胖,看起來慈眉善目的,十分親切。「請讓我幫妳提行李吧。」
「不用,謝謝妳了。」她笑著婉拒。這陣仗,她沒遇過,顯得有點不自在。
「沒關系的,我先幫妳把行李拿到房間,先生在書房等妳呢。」女佣笑著。
「先生?房間?」她一怔。
什麼意思?她要住這里?而且她說「先生」?不是夫人嗎?
對方說衣食住行都由她包辦,不是幫她租房子或訂飯店喔?
女佣見她有點驚疑,不覺皺皺眉頭,「不是這樣的嗎?」
「我是暫時住這里,還是接下來的一個月都住這里?」她問。
女佣搖搖頭,「這我不清楚,妳還是當面問先生吧。」
也是,一個女佣是作不了主的。
「那好。」她把皮箱交給了女佣,「請妳帶我去見那個「什麼先生」吧。」
敝了,雇她來的明明是涉川夫人,怎麼跟她接洽的卻是先生呢?他是涉川夫人的發言人?律師?還是……
罷了,既來之,則安之。要真覺有何不妥,她是隨時可以走人的。
「請跟我來。」女佣說。
「麻煩妳了。」跟在女佣身後,她一步步地走向大門。
一進門就是一個比她家客廳還大的玄關,頂上還掛著古董吊燈,而前方正中央是純實木打造的雙回旋梯。
隨著女佣上了二樓,她被引領至左側的一間房門前——
「先生,那位秦小姐來了。」女佣說。
「進來吧。」里頭傳出剛才听過的低沉聲音。
由此,茉生確定了剛才對講機里傳來的聲音,就是這個「什麼先生」的。
不自覺地,她腦海中奔竄著許多的想法。
推開門,茉生在女佣的示意下走進了房里。
「我先退下了。」女佣輕聲說完,旋即關上了門。
書房里好安靜,整面的落地窗因為簾子拉上而沒有太亮的光線。
整面開放式書架的對面擺著一張大書桌,桌面收拾得非常整齊干淨,而在書桌後坐著一個男人。
他微低著頭,緊盯著計算機。茉生覷不見他的臉,只看見他兩道糾結的濃眉。
「ㄜ……」她覺得他好像無視她的存在,于是試著「提醒」他。
他對她發出的聲音恍若未聞,繼續盯著計算機約莫三十秒鐘。
只是三十秒,茉生卻因為不安而有點慍惱起來。
正要向他提出抗議,他忽地站起——
她嚇了一跳,因為他是個相當高大的男人。
利落而濃黑的短發、寬寬的肩、挺直的背脊、修長的腿……時值初秋,他穿了件米白色亞麻開襟上衣,搭配同一材質的寬版長褲,襯得他更為出色。
飽滿的額頭、濃濃的三角眉,一雙銳利而充滿智慧的眼楮,帶著點陰郁的氣息,端視著她。
他的鼻子高而挺直,緊抿著的嘴唇不厚不薄,非常好看。
他的嘴角有兩道淺淺的弧線,微微的向下傾斜,使他看起來既冷漠又倨傲。
他緊盯著她,像在替她打分數,而那視線教她不自覺的顫抖起來——
「妳……」終于,他開口了,「比我預期中的還漂亮。」
「咦?」被人恭維,她不是頭一遭。但在這個時間點上被他如此恭維,她並不覺得高興,反而有點不悅及受辱的感覺。
叫她飛到日本來,要她住在這里,還說她比預期中漂亮……這是干嘛啊?
她揚起眉,直言︰「先生,我感覺不被尊重。」
他凝視了她一會兒,眼底有兩小簇陰鷙的光芒在閃動。
「我不覺得我冒犯了妳。」他說。
眼前的年輕女子是他不曾謀面的,但她眼底有著一種他熟悉的倔強及悍然。
她穿著一襲白色的長袖洋裝,中規中矩卻不顯老氣。
長發垂肩,面容白皙,眉毛秀氣,眼楮深邃又澄亮,她的下巴有著漂亮的弧度,而那美麗的臉龐有著一絲執拗。
沒錯,從她的眼底,他就可以發現她是個執拗、率真、倔強、任性而強悍的女孩。
她不是那種唯命是從、乖順溫馴的女孩。而她,就是母親幫他找來的假女友。
雖然他並不喜歡母親這個「餿主意」,但老實說,他不排斥她,反而有種被她吸引的感覺。
這不是他預期中會發生的事情,因此在他心里掀起了一波不小的浪潮。
被他盯著,茉生動了氣,「請你不要這樣看著我。」
他微怔,「妳應該很習慣被行注目禮。」
又是恭維,但總覺不見真誠。
「夠了。」她眉梢一挑,「我想這樣就行了。」說罷,她扭頭就要走。
他一震,下意識地伸出手拉住了她——
「放手!」茉生本能的甩開了他的手,惡狠狠的瞪著他,像只準備展開攻勢的小貓。
迎上她嬌悍的眸子,恭介陡地一震。
眉頭一擰,他懊惱地說︰「抱歉。」
看見他深深懊惱著的沉郁神情,茉生微怔,自覺有點反應過度。
「我沒有輕薄妳的意思。」他嚴正的聲明。
茉生睇著他,「我沒說你輕薄我,只是你的態度很……」
「我道歉。」他打斷了她。「我們可以坐下來好好談談嗎?」
迎上他誠摯的目光,她訥訥地點了點頭。
他們在沙發上對面而坐,他為她倒了杯茶。
「請問我的委托人涉川夫人呢?」她問。
「她不住這里。」他抬起眼睇著她。
她一怔,「那她……」
「她是我母親。邀請妳來日本的人是她,但要解決的是我的事。」
「你的事?」她眨眨眼楮。
「不,嚴格說來,是涉川家的事。」
她疑惑地望著他,「不知道你們的委托內容是……」
「她認為我需要一位年輕漂亮的女性,來保住我及涉川家的面子跟尊嚴。」
茉生一怔。「我不懂……」這是什麼委托項目?听都沒听過……
「請妳過目一下。」他突然拿出一張喜帖遞給了她。
她納悶的接下,那是一張印刷精美的喜帖,上面署名松井壽及石田知夏。
「這是……」
「新娘是我的前妻。」他說。
茉生又一怔。前妻再婚?
睇見她驚訝的模樣,他無所謂地微微一笑。
「我母親認為我該請妳陪我一同出席婚宴。」
她眨眨眼,思索了一下。「你的意思是……要我充當你的女伴?」
「不只是女伴。」他毫不猶豫地說,「是女朋友。」
「ㄟ?」她一震。
「請放心,我不會對妳有任何的無禮舉動。」他神情嚴肅而認真。
「她希望妳在日本待一個月,讓那些等著看我笑話的人,毫無機會嘲諷我的婚姻失敗。在這段期間,還要請妳以女朋友的姿態,配合我進出一些場所及公開場跋,以讓我給外界一種情場得意的印象。」他簡短又明確的說出他母親的想法及要求。
「為什麼要這麼做呢?我是說……你母親為何要……」既然是前妻,那就表示他們一點關系都沒有了,何必那麼在乎前妻再婚的事?
「因為我們才離婚一個月。」他說。
茉生一震。才離婚一個月,他的前妻就捎來喜帖,那是否意味著在離婚前,他的前妻就已經……
老天,他被戴了綠帽!?
看見她的表情,他就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麼。
「沒錯,我前妻在跟我離婚前,就已經跟對方暗地里交往。」提起這件事,他神情竟是平靜的。
「我母親認為涉川家不能丟這個臉,所以……」他望著她,「想請妳幫這個忙。」
迎上他真誠的眸子,她的心微微一悸——
「你們支付那麼一大筆錢,在日本就能找到願意幫忙的女性,為什麼要……」
「因為妳對所有人來說,都是陌生的。」他說。
「咦?」
「沒有人知道妳的背景來歷,等他們開始探究挖掘,妳已經飛回台灣了。」他將身子往椅背一靠,「到時我會說我們已經吹了,而也不會有人再追問什麼。」
她怔了好一會兒,「所以說……你們付一千萬,就只要求我充當臨時女友?」
「是的。」他點頭。
「沒其它目的?」
「絕對沒有。」他篤定地說。「妳只要在公開場跋跟我做做樣子,其它的時間,妳是妳,我是我,互不干涉。」
他這話有種橋歸橋,路歸路,毫不相干的意味,听來有些冷漠不順耳。
不過,他說得也沒錯,他是委托人,他們之間的關系純粹是Business。
「秦小姐,不知道妳肯不肯接受委托?」
看著他,茉生胸口一陣一陣的緊縮著。
一千萬,淨賺一千萬的委托案,她有什麼理由不接?
雖然冒充女朋友這種事是有點為難,但做他這種帥哥的臨時女友,也不是太委屈。況且人都來了,就這麼飛回去豈不是太浪費機票錢了?
迎上他的目光,發現他正注視著她,非常專注地,她的心又是一悸。
「秦小姐,妳可以決定接或不接。」他說。
敝了,此刻他還真有點擔心她不肯接這個委托案。一開始他不是死都不肯,還覺得母親小題大作嗎?怎麼在見到她以後,卻……
他不得不承認,她的出現讓他的心境有種微妙的改變。
「這……」茉生蹙起眉頭,苦思著。
唉,她掙扎什麼?只管答應他吧!
「好。」她點頭,像是下定決心,放手一搏似的。「我接。」
抱介抿唇,倨傲的唇角有了一絲笑意。
「我是涉川恭介。」他伸出手,「未來的一個月,請多多指教。」
她怔了一下,隨即伸手握住他的。「我是秦茉生,請多多指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