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春的員工宿舍在旅館最後面的地方,而且還分了男女兩棟。
沖進男性員工宿舍,琉璃就直接往二樓蜷川的房間跑。
「蜷川。」她敲門。
沒幾秒鐘,門開了。
打著赤膊、拿著換洗衣物正要去澡堂的和典,疑惑地看著她。
看見他若無其事的臉,琉璃的怒氣一古腦地往腦門沖。
揚起手,她出其不意地給了他一耳光——
「我恨你!」她說。
無端挨了一耳光的和典怔愣住,難以置信的看著她。
他長這麼大,還沒人敢動他。而她……居然打他一耳光?!
盡避已經打了他一巴掌,琉璃還是覺得怒氣難消。手一抬,她又想再給他一耳光。
「喂!」這次,和典攫住了她的手,「我會翻臉的。」
他嚴正地提出警告,「我是喜歡你,但那不代表你可以打我。」
琉璃眼眶泛紅,兩只眼楮死命的瞪著他。「我不會原諒你的。」
「我又做了什麼?」他濃眉一挑,有點懊惱。
「你傷害了美紗。」她咬牙切齒地說,「我討厭你。」
「但我對她確實是沒感覺。」他說。
看他一副「我沒有錯」又理直氣壯的表情,琉璃氣得幾乎要掉下眼淚。
「你為什麼那麼殘忍?美紗她……」
「殘忍?」他打斷了她,神情轉而凝肅,「我不喜歡她,卻不告訴她,那才叫殘忍。」
「你不該當著我的面拒絕她!」她恨恨的直視著他。
迎上她責難的目光,他一斂平時嘻嘻哈哈的態度。
「我只是想向你證明。」
「你想證明什麼?」她氣惱地問。
「證明我跟她不是你以為的那種關系。」他說。
「我什麼時候說過你跟她是那種關系?」她氣憤地推了他一把。
他退回房里,疑惑地看著她。
琉璃逼近他,「就為了證明這麼無聊的事,你傷害她?」
「她沒你想的那麼脆弱。」他說。
「你知道什麼?你根本不了解她!」
「不了解的人是你吧?」他直視著她,嚴肅地道︰「你以為每個女人都會為情所苦,為情所傷嗎?」迎上他的目光,她陡然一震。
巴典將手上的換洗衣物往櫃子上一丟,神情凝沉地看著她。
「世界上總有不如人意的事情,就連感情也一樣。」他說,「有結果的戀情也好,沒結果的戀情也罷,那都只是人生的一小部分,就算失去了也永遠有重來的機會。今天失戀了,被背叛了,明天地球還是一樣的轉,為此而對一切失望的人,是可悲的。」
他這些話像是一根根的剌般,深深地扎進了琉璃心底。
她知道他說得沒錯,但她無法附和贊同。
「被背叛的是你母親,不是你。」他說。
「你說什麼?」她一怔。
「我在這里工作也有一段時間了,別以為我什麼都不知道。」他神情平靜卻肅穆,「我知道你父親外遇,離開了你跟你母親,我知道你排斥婚姻,甚至有借精生子的打算。」
「你……」听見他這些話,她露出了困窘的表情。
「婚姻觸礁,被心愛的丈夫所背叛的人是你母親,不是你。」他注視著她無助又懊惱的眼楮,「你沒經歷過那樣的人生,那不是你的人生。」
「住口!」她激動地大叫,眼淚頓時撲簌簌地落下。
「你懂什麼?!」她抬起淚濕的眼睫,「像你這種坐這山,望那山,心猿意馬又朝三暮四的男人懂什麼?」
她說什麼東西?心猿意馬?朝三暮四?她從哪里看出他是這種人?
「當你們這種男人毫不在乎地傷害著別人的時候,哪里知道女人的苦?」她淚眼汪汪,傷心又沮喪,「我知道我媽媽的苦,我是看著她堅強又傷心背影長大的,你懂什麼?你憑什麼告訴我這些鬼話?!」
「你記得你父親嗎?」突然,他話鋒一轉。
她一震,「什……」
「你還記得他吧?」他神情嚴肅而認真,「他抱著你、背著你、牽著你的那些美好回憶,你都不記得了嗎?」
她震驚地看著他,腦海里浮現了父親的形影——
「如果你心里還記著一個人,怎麼能只記住他不好的一面?一個人若只靠著怨恨及痛苦,是不可能活下去的。」
他所說的話,句句都像是顆大石頭般,重重地砸在她胸口上。
「你母親以為她恨你父親,其實她根本還愛著他。」
「什麼?」她陡地一震。
「是愛讓她活下來,是愛讓她決定在這個地方將你養大,因為她根本還沒放棄。」
「你胡說!」她大喊。
她媽媽還愛著她爸爸?不,怎麼會?
她媽媽這十幾年來總是告訴她男人不可靠,她怎麼可能還愛著爸爸?
「那你告訴我,她為什麼不帶著你離開?」他的眼神銳利而睿智。「如果她恨透了你父親,為什麼還留在他的旅館里,堅決地扛起了一肩重擔?」
頓時,她的臉上充滿了迷惘及困惑。
「如果她還愛著你父親,還對他有所期望,就不該把你教育成一個仇視男人,恐懼愛情及婚姻的女人。」
「那又怎樣,」她淚如雨下,「就像你,你說得頭頭是道,但一點都可靠……你跟我爸爸一樣,都背叛了相信你、愛著你的女人。」
「背叛?!」他有種「一個頭兩個大」的無力感,「我不是已經證明我美紗小姐不是那種關系了嗎?」
「不是她!」她大叫。
「那是誰?」他不覺也大動肝火。
「是寶貝。」她憤然地瞪著他,「那個你叫她寶貝的女人。」
「寶……」他瞪大眼楮,要發出的聲音,突然哽在喉嚨。
敝了!哪來什麼叫「寶貝」的女人?難道……
「還說你沒偷听我講電話?」他濃眉一擰。
她一臉心虛,「我……我只是不小心听到一點。」
「那你以為寶貝是誰?」他無奈一嘆,「那是……」
蚌地,他擱在櫃子上的手機響了起來,他轉身要去拿的時候,琉璃見勢要走。
「慢著。」他眼明手快,一把攫住了她的手,「先別走。」
「放開……」她掙扎著,但掙不開他的五指緊扣。
他拖著她走了兩三步,拿起了正響著的手機。
「喂?媽,干嘛?我現在有事……對,對,拜托你了,寶貝,我明天再打電話給你,對,就這樣。」說完,他將手機往床上一丟。
琉璃怔怔地看著他,回想著他剛才的說話內容。
媽?寶貝?他媽媽是寶貝?寶貝是……他媽媽?她糊涂了,她真的糊涂了。
「剛才是……」
「我媽。」他說。
「你……你叫她……」
他咧嘴一笑,「寶貝。」
頓時,琉璃滿臉羞紅,直想找個地洞鑽進去。
「原來是這樣……」這會兒,和典全明白了,「你說的‘她’不是指美紗小姐,而是我媽那個寶貝啊。」說著,他自顧自地笑了。
「你……」她感到無地自容,「放手……」她不斷地扭著手腕,企圖掙月兌他。
他緊緊扣住她的手,兩只眼楮則凝視著她。
「你……」他盯住她的眼楮,「吃醋?」
「什……」她一震,耳根發燙。
「你以為我在東京有寶貝女朋友,所以你生氣?」
「才不是!」她堅決否認,但眼楮卻泄露了她的秘密。
迎上他銳利的目光,她下意識地別過頭。
「你不敢看我?」
「我為什麼要看你?」她兩只眼楮瞪著牆壁看,就是不看他。
「看著我。」他說,有點命令的口氣。
她秀眉一擰,「不要。」
「真的不要?」
「不要。」
「那我要親你了。」說罷,他身子一欺。
靶覺到他的靠近,琉璃反射動作地轉頭瞪著他,「你敢?」
盯著她羞赧又懊惱的臉龐,他像是惡作劇成功的孩子般一笑。
發覺自己好像被耍了,她又急著別開臉。這回,她還不及側過頭,就被他振臂一抱。
「你……」她驚慌地瞪著他。
而同時,他的臉已經靠近——
驚覺到他真的要親她,她本能地別過頭,而他的吻落在她耳際上。
她以為她躲開了,卻沒想到一個耳朵上的輕吻,激起了她心里澎湃的浪。
她的心瘋狂的跳動著,胸口發燙、思緒紊亂……她竟迷醉在他的唇溫下。
下意識地,她伸手推了他一把,「不……」
「事實證明你誤會我了。」他說。「我根本沒有什麼寶貝女朋友,所以更沒有你說的那種不專情的問題……剛才你錯打我了。」
想起自己剛才一時沖動,就給了他一耳光,她真的是後悔透了。
「我……我跟你道歉。」她露出心虛的表情。
「怎麼夠?」他撇唇一笑,「我長這麼大,還是第一次被打。」
「那……那你想怎樣?」她皺皺眉頭,有點不安。
他忖了一下,語帶試探,「是不是怎樣都行?」
她感覺他話中有話,而且似乎設了什麼陷阱。
「你到底……」她懊惱地瞅著他。
視線一與他交集,她赫然發現他的眼神是那麼的熾熱而深沉。她一震,潛意識的想跟他保持距離。
手一推,這才驚覺到他一直是打著赤膊的,也就是說……從剛才到現在,她一直靠在他赤果果的胸膛里。
臉兒一熱,她驚叫一聲。
她想掙扎,但他牢牢的圈抱住她。「我現在應該可以理直氣壯、光明正大了吧?」
「干嘛?」她一怔。
「親你。」話罷,他低下頭,攫住了她的唇。
這已經是她第三次的親吻,而對象依舊是他。
他的唇片飽滿柔軟,擠壓在她唇上時並不會讓她覺得不舒服。
「唔……」她微眯起眼楮看他,發現他也正低垂眼睫。
他的眼神很迷人、很性感,看著看著,她竟有種暈眩的感覺。
「唔……」皺皺眉,一種不知名的熱浪正襲擊著她。
漸漸地,她知道那熱浪是因為她渴望著他。
她陡地一震,不覺心驚。
怎麼會?她怎麼可能會對男人有所渴望?她不相信男人,不相信愛情可以長久,更不相信婚姻能有永遠的忠貞……
「唔……」因為無法接受這樣的事實,她消極地抵抗著。
他的吻充滿了熱情及渴望,像是一把燎原的烈火燃燒著她。
她無力地癱軟在他懷里,被動地放任他的掠取。
「不……」她渾身無力地抓住他的手臂,卻停止不了下滑的身體。
他拉住她,將她擁在懷里。
「我上次不是隨便說說的……」他低聲地說,「如果你真的嫁不出去,我娶你。」
她感覺自己的心在顫抖著,他的聲音變得很不真實。
他要娶她?問題是……她並沒有結婚的打算。
再說……她如何能知道他不會像她爸爸那樣。
「我不……」她望著他,露出了迷惘的表情,「我不想受傷……」
「琉璃?」
「我爸爸是個很溫柔的好人,如果連他都有可能背叛我跟媽媽,那你……」
「你怎麼知道我會?」
「你怎麼知道你不會?」她略顯激動,「你認識我才多久,怎能斷定可以愛我一輩子?你怎麼知道這是不是一時沖動?」
他眉心一挑,「所以你打算未戰先降?」
「你……」
「你還沒試過,怎麼知道你不會得到幸福?」他直視著她。
她唇片歙動,一時之間說不出話。
「琉璃?」
她抬起眼,眼角微泛淚光。「我怕跟媽媽一樣,如果我必須一輩子恨著那個我愛的人,我……」
「你……」他心頭一撼,眼底閃過一抹欣喜,「你是說……你喜歡我!」
琉璃凝望著他,沉默了一會兒。
「我……不否認。」
「琉璃……」
「但是我怕。就是因為知道自己喜歡上你,所以更覺得不安。」
巴典濃眉緊擰,懊惱又焦躁。愛一個人真有那麼痛苦?真有那麼難?
愛就愛,不愛就不愛。愛過了,就算最後分開又怎樣呢?
因為不想分開,所以選擇不在一起,那不是本末倒置嗎?
「我第一次對男人有這種感覺,這是第一次……」她凝望著他,泛紅的眼眶使她看來楚楚可憐、惹人疼惜。
「我從沒愛過任何男人,因為我知道愛很傷人。」
「琉璃……」他抓住她的肩膀,想再一次擁抱她。
她是這麼的堅定,卻也如此的脆弱。
她的心里充滿了不確定感及不安全感,他想借著強而有力的擁抱給她相信的力量。
「不要。」她斷然地推開他。「請不要攪亂我的人生。」
「你的人生?」他有點慍惱,「那不是你的,是你母親的。」
「那也是我的人生!」她緊抿著唇,淚水在眼眶里打轉,「我的人生已經規劃好了。」
「那是哪門子的規劃?」他聲線一沉,「借精生子?那是規劃嗎?」
她緊咬著唇瓣,直視著他,默認了。
「男人不可靠,男人的精子卻可以生出可靠的孩子?」他質疑她的人生規劃,「你不覺得矛盾嗎?」
「你……」
「你是你母親惟一且驕傲的女兒,但是沒有你父親,就不會有你這麼好的女兒,不是嗎?」
他說的每句話都深具道理,她無法反駁,只能選擇沉默及逃避。
「我不想跟你說了。」她消極地想逃開。
轉過身,她急著要離開他的房間。
巴典及時拉住了她,「琉璃。」他一振臂,將她扯了回來。
四目相望,她心頭一陣揪緊——
「你只會逃避嗎?」他凝視著她,聲音里帶著無奈及懊喪。
她微頓,迷惘地望著他。
「因為害怕愛情、害怕婚姻、害怕被背叛,所以你一路逃,像只膽小的小狽般,是這樣嗎?」
「你不明白……」
「我是不明白。」他神情凝肅地說,「我不明白你在逃避什麼。」
「我……」在他一步一步的逼近後,她的眼淚終于潰堤,「我在逃避我愛的男人,如果這是你想听到的答案,我現在就告訴你……」
聞言,他心頭微微一撼。
她的意思是……她逃避他,因為他是她愛著的男人?
這真是個好消息,雖然還不是太明朗。
「琉璃……」這不是親吻她的好時機,但他忍不住又想親吻她。
低下頭,他欺近了她——
「不要。」她非常堅決地推開了他。
「琉璃。」他單手扣住了她的腰。
轉過頭,她眼神篤定。「放開我。」
他迎上她堅定的眸子,聲線沉穩。「我不會放棄。」
她一震,兩只眼楮圓瞪著。
她的意志並不是堅不可摧的,她在動搖,當然……只有她自己知道。
「我不是那麼容易死心的人,除非我得到更明確的拒絕。」他說。
她咬咬唇,猛地掙開了他,旋身而去。
她不敢回頭,不敢停留,只能不斷不斷地往前疾行。
她知道只要再多待一秒鐘,她就可能會被他說服,然後……然後她的人生就要開始混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