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閻羅王」非彼「閻羅王」也。
此「閻羅王」乃是工專的訓導主任。他姓閻名羅,學生苦中作樂,從他「老人家」甫上任便促狹地封了個足以匹配他的綽號。他也干得有聲有色,以唬倒學生為己任,又號「鬼見愁」。
也難怪沈野有此一問。
丁緋頭套一件無領無袖的埃及棉衫,半短流蘇白色輕磅牛仔褲,不著襪的大頭布鞋,另加一頂藍白相間的棒球帽,脂粉不施,連最基本的口河詡省了下來。
沈野左看右瞧,怎麼也看不出她有哪點即將「為人師表」的「浩然正氣」,說她像西門町或東區那些來來去去的新新人類還差不多。
「他還沒退休?」
「嗯——」答案是Yes。
她八百年難得地附和沈野的話。「他的確不會樂意見到我,不過……我倒挺想念他的。」
閻羅王看見她會犯頭痛,是正常人的反應。當年,她捅下的漏子實在不計其數。閻羅王雖然聲稱自己氣得爆掉多少根血管,轉身之後,還是替她收拾、「掩滅」過不少亂子,即便次數不及沈野之多,丁緋還是滿感激他的。
「如果你願意听我良心的建議,我想好心告訴你,換掉這身打扮。畢竟是頭一天報到,總該給人一個合格的印象吧!?」
丁緋瞄了一眼沈野「苦口婆心」的臉,從善如流地答應了。
十分鐘後,她又出現在他面前。
一件低劣陟黃絲衫,一件窄腰的淺藍迷你裙,細高跟鞋,紅唇胭脂一樣不少。
站在沈野面前的,是個活色生香的超級大美女。
沈野很沒有君子風度地看傻了眼,等完整的「震撼教育」過去之後,才深深地吸了口氣。如果說,他希望自己能收回剛才的「雞婆」,哦,不!「雞公」。丁緋要真穿這身濃縴合度至極的衣服到學校去,他不敢相信一向自詡擁有超合金心髒的閻羅王,是不是會受得了!?
他非常非常非常地不確定。
而他自己呢?他現在已經有股沖動,想在她身上多加件外套了。
「這副打扮夠‘正點’了吧!?」不曉得情況嚴重的人,還一本正經地詢問沈野的意見哩!
點頭也不是,搖頭也不是,沈野覺得自己像透了照著鏡子的豬八戒。為免良心過意不去,只好把眼光迢迢地斜睨到不相干的地方,然後才哼哈地點頭充數。
「我送你去學校,反正我要上班,順路得很。」
「拜托!學校就遠在天邊,近在我家馬路對面。」太夸張了,她又不是三歲小阿,還得跟個保鏢、保姆。
「順路嘛!」他口氣雖雲淡風輕,意思卻是堅持的。
順就順,丁緋聳聳肩。
這回是真的出了門。
「走內側!」沈野命令。
她乖乖地听話,在短短的一怔之後。
仿佛是永遠不會改變的習慣。從小到大,只要和沈野出門壓馬路,他永遠堅持——她走內側,他則靠馬路那邊。
「手!」他發出第二道命令。
出于反射神經作用,她毫不考慮地伸了出去,然而半途突然一頓。「沈野,不要走火入魔好不好,我可是二十五歲的成熟大人了,過馬路還要人牽嗎?」不倫不類嘛!
沈野微微笑,心中卻掠過一抹似有還無的失落感。
他訕訕地收回自己的手。
搬過馬路,丁緋笑眯眯地走進南開的大校門,及至她的背影淹沒在學生浪潮中,沈野才躑躅著步子往回走。
曾幾何時,他的小丁緋已經出落得亭亭玉立?不過,那也是他長久以來一直所希冀的,不是嗎?
卑雖如此,但是依照她那大事精明小事糊涂的個性,他不敢奢望她能明白他的一片苦心。
丁緋呀丁緋,他希望她能真的懂!
他三十三歲了,剩下沒多少時間了。
他急,真的好急,這麼多年了……唉!老天,千萬要幫忙啊!
不知是不是听見他由衷的嘆息,天際的薄雲悄悄地聚攏而來,像沈野一貫漫不經心的臉,驀然飄過一抹少見的陰霾……
這已經是他在台灣的第三天了。
他必須趕在下午的班機起飛前回到台北。
巴沈氏科技的事,早在他抵台的第二天便干淨利落地處理妥當。他難得來一趟台灣,可不想讓緊湊的行程里再添一筆令人厭煩的送往迎來。那天原來純粹為了逃避接踵而來的洗塵餐會和正式會面,所以他臨時起意借來一部車,漫無目的地前台北近郊而去。車子越開越順手,他干脆舍高速公路,專挑省道走。
台灣的鄉村景色和他居住的小城卡梅爾風格截然不同,夾岸逶迤的稻田,閃著黃金般光澤的稻穗,這一切對龍驤而言是項難得的經驗。
卡梅爾有澄澈優美的海灣,公路上開滿了花,美則美矣,卻從來無法給他任何深刻的感受。
世界之大,無所不括,卻少有東西能撼動他的心。他的過去其實是不堪入目的。從他十五歲起,愛他的親人,在南非一場政治風暴引起的內戰中被炮火擊中,全死于瓦礫中;他雖僥幸留下一條命,一顆心卻完全失去了再愛人的能力。
人類的感情對他來說,成了可有可無的配件。
長長的十五年,他在商場無所不用其極,為的是要生存,要爭口氣,還有自己都理不清的活下去的理由。他將孤介不群的特性發揮到極致,常常,他會忘記,自己也是個有血有肉,有七情六欲,一個活生生的人——
他把自己當成機器,而機器是沒有感情的——他相信,沒有感情的人比較容易生存。
他著魔而無意識地想著,不知不覺超了紅燈,十字路口右側,有輛紅色的小小歐寶(OPEL)像火箭筒似地沖了出來——
年少時逃躲兵燹的經驗,訓練出他超人一等的肢體反應,踩煞車是最直接的動作,下一秒,驚逃詔地的金屬擦撞聲,便連綿地響徹數條街道。
所幸——安全氣囊及時發揮了作用。
車身一停止住劇動,龍驤便不留戀地跳出車門,身子未站穩,湊熱鬧的人潮和來自四面八方涌入的喇叭聲,已緊緊地捆束住他的神經。
這種不可饒恕的錯誤怎麼可能發生在他身上?
在邁阿密,在華爾街,他每天經手處理的金額以千萬美金論,投資與否是絕對不容許有一絲判斷錯誤的,只要稍微有什麼不對,後果就會像這次和沈氏科技合作企劃案一樣。前車才殷鑒不遠,今天又發哪門子呆,莫名其妙引來一場追撞車禍?
先是讓一個惹火女郎坐上他從不輕易對女人敞開的車門,當下又迷糊撞車,這接二連三的失誤要是傳回夏威夷,後果一定不堪設想。
「喂……該死的你,發什麼愣,快來幫我一把……」
在一片喧囂的沸騰中,他的耳朵鑽進一連串壓抑著痛楚、咬牙切齒的申吟聲。
那輛小歐寶車頭全毀,聲音是從破碎的破璃窗內傳出來的。
龍驤回過神來,疾步趨前。
一團淺淺的紫被困在駕駛座上。
龍驤想也不想,朝著身後的人群低吼︰「別淨站在那兒,快去叫救護車!」隨即彎下高頭大馬的身軀鑽進小小的空間。
他那天生領袖群倫的氣勢懾服了一于看熱鬧的路人,立刻有人從車里拿出大哥大叫救護車,也有人捋袖解扣加入救人行列了。
「呵呵呵,丁緋,幾年不見,你出落得更漂亮了。」一個胖墩墩,圓滾得像尊彌勒佛似的老人笑眯眯地說道。
只見他巨大的身體「沉」在印報布沙發里,雙手閑適地放在膝上,龐眉皓發,一副標準老好人的模樣。
丁緋還算有坐相地坐在他對面,晶瑩閃爍的眼底淨是頑皮的光芒。「您倒是變得有點‘中廣’了。」
「呵呵呵,」他不以為意地陪笑。「你許多年沒回學校,待會兒我請閻主任帶你到各處參觀一下。」
她打量校長室內數年不變的擺設,無所謂地擺擺手。「不必了,學校就像我家廚房,我熟得很。」
「呵呵呵,那就好……」
百,這種說話口氣、自信滿滿、目空一切的調調,怎地如此似曾相識?啊,難不成……不不不,絕不可能!
一直坐在一隅的訓導主任閻羅心中陡地一動,他倒吞了口口水,原本柔軟的臉部線條因挑起的眉而變得嚴肅起來。
足足過了好幾分鐘,他才把原本放在膝上的手臂伸得像尺那麼直,喔,更正,是手指。「你……你是那個丁……緋?」
丁緋回眸一笑。
她的笑可不是唐朝大美人楊玉環式那種傾城傾國的笑法。丁緋的笑是那種陽光燦爛、憨憨傻傻,甚至還有點笨笨的一種毫無心機的笑容。偏偏,這種甜蜜如精靈的笑法掛在她美艷絕倫的臉上,硬是教人容易生出非分之想。
她的笑容雖攀不上傾國傾城之列,但卻會教見過的人終生「懷念」,尤其是閻羅。他身受丁緋招牌式的笑容戕害之深,足教他沒齒難忘。
他自詡是現代有教無獨的孔子。獻身杏壇四十年,再頑劣的學生也逃不過他「春風雨沐」(口沫橫飛,三寸不爛之舌是也)的如來佛掌心。
偏偏,他這半生輝煌「戰跡」全毀在……她……就是她,對他永遠是副言者諄諄,听者藐藐的丁緋手里。
超級頭痛人物,她回來了。
「校長,我反對!」
「呵呵,呃?」
「她……她有哪點為人師長的樣子?」
她那身穿著讓閻羅不寒而栗。當年,她背後有一整旅師連那麼多的「親衛隊」天天守在身邊,全是遠近學校慕名而來的,而他,嗚……只能不甘願地「屈服」在她恐怖的「惡勢力」下,睜只眼閉只眼地任她游走校規邊緣。至今想起,他猶覺渾身發寒,怎知那噩夢般的丁緋又回來了,而且,以後、天天、一年三百六十五天(他失去的理智早已忘記有寒、暑假及春節這檔子事),都無法避兔要見到她的命運。啊!完了,他的人生一片黑暗……
丁緋眨也不眨的大眼楮,俏靈靈地看著閻羅王那灰白不定的臉色,忍不住吐了吐舌頭,悄悄地做了個小表臉。
她也才在懷疑「閻羅王」剛才對她過于客氣的態度哩,原來他壓根沒把她認出來。
「她不錯呀!」老校長挪挪鏡框。
閻羅王一時語塞。
撇開丁緋那些「轟動武林驚動萬教」的闖禍事跡不談,其實她是個成績一等一的優等生。功課之佳,年年都拿校際獎學金,說她不足以當校醫的工作,的確有失偏頗、言過其實了些……
「朝會要開始了,我們去向學生們打個招呼吧!」老校長撐起分量頗重的身軀,率先朝門口移動。
閻羅急急追趕老校長的步子,經過丁緋身邊時,以一種前所未有、如臨大敵的口氣訓戒她︰「從明天起,要注意自己的服裝儀容,學校里全是些血氣沸騰的年輕孩子,不要隨便誤導他們的視覺。」
丁緋還是笑。「是,‘閻羅王’,喔……」她頓然發現說錯話,飛快地吐吐舌頭,立即更正。「閻主任。」
閻羅拿她沒轍地瞪她一眼,轉身出去。
「我跟你有仇嗎?你是故意來整我的……」隱約的聲音從薄薄的夾木板門內透出。
丁緋上氣不接下氣地找到這間頭等病房,想也不想就一腳踹開門(門把對她來說是可有可無的東西)。
門里的一幕教她目瞪口呆。而她驚逃詔地的一踢也把病房里的兩個人駭呆了。
「這是什麼狀況?」丁緋來不及喘氣,便看見潔白被單上類似打翻的食物。
「你來得正好,丁緋,這個男人蓄意謀殺我!」坐在病床上的女孩一開口便是指控。
丁緋瞄了眼闖禍的人,美麗的眼楮不由地閃過一絲驚訝。「是你?」
龍驤忍不住苦笑。
他跟這家人還真不是普通的有緣——
「你就是那個撞傷拾葉的罪魁禍首?」老天爺做事向來沒什麼準則,這次,它又打什麼主意啦!
龍驤苦笑以對,她說話還真是一針見血,絲毫不給人留情面啊!
「他不止撞了我,而且你看,他還想毀我的容。」沈拾葉用她那潔白縴秀的指頭,指著面前那堆看來慘不忍睹的食物。
這是怎麼回事?丁緋挑挑眉毛,無聲地問龍驤。
龍驤皺起他那雙又濃又粗的眉,說實在,他攏聚眉毛的樣于還挺唬人的,連一向膽大包天的丁緋都忍不住眨了眨眼。
「她喊肚子餓,吵著要吃飯……」
向來只有別人伺候他,曾幾何時他淪落到這種地步?最教人嘔氣的偏偏是他自己理虧,所以,只有忍吧!忍過這一天,以後就是特別護士的事了。
「結果,他笨手笨腳地把飯菜端進來就往我頭上扣,幸好我閃得快,要不然又是二級燙傷啦!」沈拾葉俏麗的臉蛋滿是烏雲。
龍驤搖頭蹙眉,臉色難看得像吃了泥巴一般。
丁緋「噗哧」地笑,連忙打圓場︰「這又不是什麼大不了的事,龍驤,你去請護士小姐來把被單換走,順便到了7-ELEVEN去買點吃的,OK?」
堂堂一個跨國企業總裁,居然淪落到讓兩個女子呼來喝去,這種滋味真是不好受。
盡避滿心不快,龍驤還是一言不發地離開,趁此機會,他得打通越洋電話給風從虎……唉,亂糟糟的一趟台灣行啊!
「我恨他!」龍驤才離開,沈拾葉所有壓抑情緒立刻發哮成怒氣,一爆而發。
「啊,有那麼嚴重?」
沈拾葉刷地翻開覆在身上的被單,露出上石膏的腳踝。「我的腳斷了,這全是拜他所賜。」
丁緋原本嘴邊吊兒郎當的笑容不見了。「這麼嚴重?」
接到女乃女乃的電話,起先她是十二萬火急的擔心,待看見沈拾葉似毫發無傷的外表,她才放下一顆心來,不料……
「現代外科手術這麼高明,沒問題的!」等會兒她可得去找她的主治大夫要張X光片看看。
「希望如此。」沈拾葉語氣稍軟了些。折騰了大半天,她精神一松懈,睡意便隨之而來了。
「我去打個電話給你大哥。」她對著快合上眼的沈拾葉說道。
「好,我就是來找他的,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訴他。」
重要的事?
沈野一家早年和丁緋家仳鄰而居,七、八年前沈父的事業一日千里,之後,沈家便賣掉故居,舉家遷往台北發展。兩年前她前往台北任職,沈野卻陰錯陽差、鬼使神差地被分發到鄉下來,兩人又無巧不巧的錯過。
沈家三兄弟,只有沈野和她走得最近,從小到大,她都是和沈野玩在一塊,僅管沈拾葉是沈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和她又同是女生,可是兩人感情還是不若她和沈野之間來得扎實。
哎!說到沈野,這家伙連自己妹子出了車禍都「莫宰羊」,該不會又藉辦案之名偷偷蹺班模魚去了?
憑良心說,她不是沒懷疑過,以沈野那IQ二百的智商和前無古人、後無來者的警校畢業成績,實在沒有理由無怨無悔地在一間破警局一待數年,年年領那一毛二的最低薪餉。可是他卻始終樂此不疲,到底所為何來?
唉!這個問題太過艱深,不是她一個小女子所能理解,于今最重要的,還是先找到沈野再說。
丁大美女只要一踫到束手無策的問題,立刻置之腦後。絞盡腦汁、鑽牛尖角容易長白頭發,這般吃力不討好的事能免則免,這才符合「青春永駐」的衛生學。
確定沈拾葉已經睡熟後,丁緋溜出病房。
沒想到前腳才跨出門外,冷不防玉手立即就被人扣住。
「醫生,快來!」是個護士裝扮的女孩。
「我不是……我還有事。」就算她是醫生,也是早八百年前的事了。
「有一個患者剛從別的醫院轉送過來,內髒大量出血,骨骼有五處斷裂必需立刻動大手術,手術小組已全部準備妥當,就等醫師你一個人。」護士果斷清晰地報告了一串病奔的病情。
「我說你……」丁緋一舉手瞄見的白色制服,驀地,恍然大悟。剛剛她接到女乃女乃的電話後便匆匆忙忙地趕來,竟然連醫袍都忘了月兌,難怪會被誤認。
「醫師,請快點,病人進手術室時已瀕臨昏迷,情況非常危急!」
「動刀的醫師還有誰?」丁緋心中一動,立刻改變心意。
「就你一個,所有的外科醫師手上都有CASE。」
整座醫院人滿為患,所有的醫護人員忙得焦頭爛額。
丁緋不做則矣,一旦下定決心,思緒立刻變得一如電腦般冷靜清晰。「把患者的病歷表和一切相關資料給我,我們邊走邊談。」
接過護士忙不迭遞過來的卷宗,丁緋以一目十行的速度掃瞄過,下一步便將所有資料往護士懷中一塞,果斷明快地吩咐︰「準備全身消毒進手術室!」
「你說……過幾天再來看我是什麼意思?」
「拾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還有工作,我可不像你是千金大小姐,可以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男人的聲音隔著水泥牆穿透而出,給人虛幻不真的感覺。
「是你答應陪我到鳥不生蛋的鄉下來的,現在出事了,工作就變成藉口了?」
生病的人向來愛雞蛋里挑骨頭,她竟和男人的飯碗爭起寵來。
「你明知道我不是這個意思,何必牽強附會?」他的聲音里有絲焦灼,不曉得是因為愧疚或是厭煩。
「是你的行為現實得教人齒冷,你根本就是想一走了之、推卸責任。」
「拾葉,你太主觀了,今天的車禍又不是我的錯,你會斷條腿是那個不長眼的混蛋造成的,你應該記得,我也是個受害者吧!」他把責任推得一干二淨。
沈拾葉沉默半晌後,寒冰般的話珠才鏗鏘地敲在冷冷的空氣中。「你偷听了我和醫生的談話是不是?知道我的腳斷了,而且還有變成跛腳的可能,所以嫌棄我,認為我配不上你了,對不對?」
嚇死人的沉寂籠罩一室,靜默的時間長得教人難以忍受。
「你太殘忍,連最低限度的落幕戲也不肯幫我演完。」她的聲音夾雜著哽咽。
這種不人道的雙重打擊,任何大男人也受不了,更逞論是她這個柔弱女子。
「我……拾葉……」男人吞吞吐吐試圖想解釋些什麼。
「不要說了——」她的聲音飄忽不定。
「拾葉……」
「不要再說了,出去,你……出去出去……」那層層壓抑的聲音夾帶著龐大的淒楚。「你走啊你!」
病房門猛地被打開,一個衣冠楚楚的都會男子極其狼狽地逃出,背後還跟著一把被忿恨甩落的五彩花束。
那束色彩斑斕的捧花,飛跌在門外散成一片慘不忍睹的景象,一如朝生夕死的都會愛情。
這一切,悉數傳入筆直仁立于長廊拐彎處的龍驤耳中。他的腳邊放著一包從7一ELEVEN買回來卻已經冷卻的熱食,很明顯,他站在外邊的時間不是普通的久。
他高深莫測的臉上仍是一片高深莫測——
「龍先生,你怎會在這里?」
龍驤聞言回頭,原來深奧的表情一轉,立刻換上平時應對間的淡漠神態。「沈經理。」
他心中揚起一股不好的預感。
「貴公司的副總裁給了我好幾份傳真,要我們幫忙找尋你的行蹤,我們都以為你真的失蹤了,想不到竟能在這里遇見你,真是榮幸。」沈潛舒了口氣。
「他們太大驚小敝了。」好個雲從龍和風從虎,竟把他當成三歲女圭女圭,不過一點小事,就鬧得滿城風雨,等他回到邁阿密,非得好好說他們一頓不可。「但不知沈經理來這里是……」
「我妹妹受傷住院,我來看她。」
龍驤維持著一貫的淡漠,不冷不熱,沒有溫度可言。
「沈潛,」沈野從走廊另一端出現,一路嚷著過來︰「到底怎麼回事,我接到你的電話立刻趕了過來。」
沈潛的個性顯然比沈野穩重得多,在這時候,個性十足的俊臉仍然掛著溫文儒雅的笑容。「我也剛到,」他頓了頓。「來,我幫你介紹一下,這位是來自邁阿密的帝國集團總裁——龍驤先生……」
沈野不等沈潛介紹完畢。「是你!」
龍驤淡然笑之。「又見面了。」
「你們認識?」這下子賓主易位,驚訝的人倒成了沈潛。
「龍驤,這是我老弟,沈潛。」沈野一把拉過沈潛,驕傲地介紹。
「沈經理是個出類拔萃的青年。」
「甭客氣!叫他名字就好了。」沈野可是樂歪了。
看見大哥和龍驤有來有往的談話,神情又不像初見面,沈潛不由得饒舌。
龍驤難以相處的個性在他們還未見面之前便時有耳聞。他到台灣來,是由沈氏科技的主要握利者,也是他的父親沈四機出面招待,身為兒子的他便自動降級成為司機。一天的相處,他對龍驤嚴峻冷僻的印象深刻,難以磨滅。
能再見到他,簡直是天大的奇跡。
在白人世界呼風喚雨的大人物一旦被證實在台灣失蹤,不論在情理法哪一方,沈氏都得硬著頭皮扛下這難以承擔的重責大任。
龍驤的出現,無疑挽救了沈氏科技即將面臨或可能面對的法律、人情等諸多狂大風暴。
沈潛是完完全全地舒了口氣。
「走吧!我們趕快進去看看拾葉那丫頭到底出了什麼事。」敘舊完畢,沈野舉步便要離去。
「令妹的醫藥費和一切事情我會負全責的。」龍驤轉身又丟下一顆炸彈。
兩兄弟同時回頭,異口同聲︰「你……是那個撞了我妹妹的凶手?」
龍驤不閃不避。「是的。」
沈野和沈潛同時傻了眼。
另一方面。
凌晨三點十五分。
丁老女乃女乃披了件棉襖站在夜深如水的庭院。
「丁緋這丫頭第一天上課怎麼到現在還不回來,難道不成又捅出什麼漏子來?」
又另一方面。
南開工專的訓導主任室里依然燈火通明。
響亮的咆哮聲不斷地從里面狂蕩而出︰
「可惡的丁緋,最好不要讓我見到你,居然膽敢在頭一天上課就給我蹺班……我非殺了你不可……」
耙情,咱們的丁大美人竟迷糊到連假都沒請,一聲不吭,人就「逃跑」了?
喔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