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世界各地,新崛起的申烽火大大的出著風頭。
在大陸、在馬來西亞、在新加坡,他馬不停蹄,在風起雲涌的一級方程式賽車里,他竄起,成了明日之星。
賽車不是個人的事,一個賽車手獲得掌聲喝采是整個團隊的功勞,當他披星戴月的在個人賽拿出好成績,媒體、聚光燈、平面開始鼓噪,把他捧成最具有職業賽冠軍相的十大賽車手。
要是能拿到職業賽車冠軍,那等于堅定的向著世界冠軍獎杯前進了一大步。
這是一場慶功宴。
橡木桶里的啤酒嘩啦嘩啦的任人啜飲不要錢,一千五百西西的大啤酒杯有人狂飲,有人拿來澆頭,還有人比腕力,有人射飛鏢,以及半果的……被整個包下的酒吧隨便所有的帥哥撒野放肆,慶功宴嘛,大家爽就好!
「敬教練!」轟然大吼的聲音,十幾個帥哥,沒錯,就連技工也帥得一塌糊涂,眾人舉杯圍向坐在正中央的奧蘭約瑟。
帶頭的密爾頓先起哄。「敬,未來的世界冠軍Gavin!」
坐在有把雪白大胡子約瑟旁邊的正是今天慶功宴的主角Gavin戰鷹,他的伙伴都這麼喊他,沒有人知道他還有個中文名字叫申烽火。
穿著鮮艷白底藍條紋,背後有團火焰,采用特殊的絕緣合成縴維Nomex制成賽車服的他,干脆的干掉酒杯的啤酒,然後宣布他要走人。
眾人嚷嚷,主角走掉了他們玩什麼?
「你們這些沒良心的,連換衣服的時間也不給我就把我架到這里來,現在酒喝了,人也到場,面子都給足了,還想怎樣?我要去接人,不玩了。」
「接人?接誰?怎麼從來沒有听說?」沒有人想放過他,這可是大消息。
「秘密。」他拋了個媚眼,又激得一群男人為之瘋狂。
這更不得了了,Gavin向來不談自己的出身,這幾年團隊生活也沒看過他鬧什麼緋聞,能讓這位人人看好的明日之星親自去接,嘿嘿,非比尋常喔。
狽仔稍稍嗅到味道就能揮發想像力,故事開始無限上綱了。
申烽火拍著密爾頓的熊肩。「你們用力的喝,今天全部都算我的,不用客氣!」他笑得很愉悅,被曬黑的臉一笑起來露出潔白的牙,帥勁魅力一等一。
「呀喝!」擊掌的擊掌,踫肚子的踫肚子,又是一團混亂。
趁亂,申烽火向約瑟道別。
「替我向夫人問好啊。」
申烽火會心一笑,帶著微醺的酒意快速離去。
「密爾頓,我看Gavin被你們灌了酒,他一個人開車可以吧?」有人問。
「啤酒不是酒,是水。」有人叫囂。
「沒問題,Gavin可是賽車手,一點啤酒只能促進他膀胱的運動。」
不知道誰的話引來哄堂笑聲。
至于帥氣跳上限量銀色法拉利的申烽火,心急著要去機場接他久未謀面的小妻子。
明明兩天前就到法國了,卻說要先去什麼香水學院參觀。
這丫頭,把自己的事情看得比他還重要。
未來,他會不會有個事業心很重的老婆?
真要這樣也不賴,兩人都有自己的一片天空。
車,風馳電掣,黑夜里的另一端竄出一輛大卡車,兩盞前燈像極了怪獸的巨眼──明明是歡天喜地的事情,為什麼突然就變了調?
巴菲全身發顫,腦袋一片空白。
這低俗下濫的肥皂劇,一定不是真的。
「小菲?小菲?你還好吧?醫生說我們可以進去看他了。」
接到消息,第一時間趕來的申無敵看得出來巴菲受到不小的驚嚇。
這也難怪,她不只在轉接機場空等了好幾個小時,等秘書趕到把她接回來卻是直奔醫院,就算心髒強韌如他也差點因為申烽火車禍整個亂了行程,更遑論是她,她興致勃勃的來到法國,迎接她的卻是當頭棒喝的驚嚇,雪白的小臉,干涸的嘴唇真是看了叫人不忍心。
「手那麼冷,是醫院的冷氣太強了嗎?別緊張,我看你從進醫院,連口水也沒喝,我讓人去給你倒水好嗎?」
她遲鈍的搖頭,想變出個笑容給申無敵看卻不得法門。
「乖。」
她揪住他的衣角,只覺得眼眶熱熱的,喉嚨干干的,「我不渴,你說可以進去看申烽火了?」
站起來,有點腿軟,眼前還冒金星,她大概是從頭到尾都太緊張了,沒事、沒事,無敵大哥不是說沒事嗎?等她進去要好好的臭罵那個男人一頓,賽車手耶,還出車禍,看她等一下怎麼一勺燴了他!
「嗯,醫生做完全部的檢查,直說是不幸中的大幸。」
沒听見申無敵又繼續說了什麼的巴菲率先打開病房的門,心里只記掛著申烽火。
尾隨著她的除了申無敵,還有送走醫生的申曼妮。
她的精明干練十年如一日。
初見面,巴菲只怯怯的喊了聲媽就沒有了。
申曼妮也沒有什麼激情的表示。
母女許久沒見面,沒有話說,在這種地方踫面,要說什麼都不對。
單人的病房設備完善,粉色的牆面,舒適的小牛皮沙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醫院。
申烽火躺在人體工學的病床上,正在跟換點滴的護士小姐調笑。
他看起來氣色不錯,除了腿上吊著的石膏,外表沒有任何傷痕。
巴菲三步並成兩步走,為的就是希望他能在第一眼看到她。
「嗨,大家。」看見魚貫進來的人,他還故作姿態的打招呼,奇異的是眼光並沒有為巴菲特別停留過一下。
「你這混蛋,嚇壞一缸子的人了。」
申無敵遣走了護士,一拳敲在病床枕上,真要說他比較想敲在這個闖禍精的痛腿上,讓他一輩子難忘。
「我是九命怪貓,沒听過好人不長命,禍害遺千年。」申烽火還有心情打哈哈。
「你是壞人……害我擔心死了!」巴菲沖上前,眼淚咱咱地往下掉,所有緊張的情緒一直到看見申烽火完好無缺這才開始發泄。
對于撲上來對著他又敲又打的女生,申烽火用雙手亂揮。「啊喂,你是誰,我沒死,不用哭成這樣……大哥,我還沒死,你干麼就把孝女請來了?」
卑一出口,申烽火的後腦勺就捱了申無敵一巴掌。
這小阿不可愛不是一兩天的事,現在還說出這麼沒天良的話……他居然還擔心他醒不過來,剛剛怎麼不死一死算了!
「干麼打我啦,我病人耶。」天大地大病人最大,這麼淺顯的道理都不懂,當人家什麼老大嘛。
「還知道你病了,你可嚴重了,居然連小菲都不認得,別玩了,混蛋!」
「切,這小女生不是你的秘書喔?金屋藏嬌的對象,還只是玩玩而已?」
這下申無敵也錯愕了。
巴菲一听,眼淚不掉了,心緊縮,幾乎快要不能呼吸,小小的臉蛋一層白過一層。
申曼妮指著自己問︰「我是誰?」
「姑婆,你別搞笑了,就算再過幾百萬年你變成化石我也能一眼認出來,你是我的惡夢歹。」
「……那我呢?」巴菲萌生出一絲希望,手捂著心髒,等候審判。
申烽火看看自己的大哥,還有申曼妮,「欸,你們很無聊,到底在搞什麼,帶一個我不認識的女人來,還又哭又鬧的,我先說了,我可沒有睡大任何女人的肚子,你們可不要被騙了!」
巴菲重重遭到打擊。
申曼妮臉色不一變,「怎麼會這樣?我去請醫生來。」匆匆奪門而出。
氣氛像發酵失敗的面粉團,欲振乏力。
「我……我……申烽火你認得這個吧?」巴菲不肯放棄,握拳現出她始終戴在無名指上的戒指。
「為什麼我要認得?不過就一枚破戒指。沒事你們出去、出去,我想休息。」他連看也不想看,可是隱隱又覺得哪里不對勁,偏理不出頭緒,一用腦袋馬上劇痛,痛得像要撕裂般。
他閉上眼,不耐煩的驅逐訪客,不管怎樣都讓他先睡一覺再說吧!
真是荒唐。
他從來都不是好相處的個性依舊存在,不鳥的人,誰也不給面子,對誰都沒耐性,撞了車,忘了她,只余留最原始的脾性。
「小菲,別掄拳頭,別打他,你跟小別的感情特別,他現在這種狀況,一定是暫時的,你別傷心。」
申無敵把她連拉帶哄的帶出門外,希望能緩和可能發生的沖突場面。
「大哥,我要為世間除害,那個王八蛋居然就這樣雲淡風輕的說一句忘記就想把一切一筆勾銷,他連續劇看太多了,哪里有鋁棒,我要敲醒他!」巴菲面目猙獰。
要愛上一個人好難,要忘記,竟然只是一瞬間。
就因為一切都太順理成章了,他們之間老是這麼不正常,果然出事了。
「小菲,別沖動,姑婆去找醫生了,我想會有一個合理的解釋的,又或者看在小別平安無事的份上,也許等他睡過一覺就恢復本來那個叫人擔心又頭痛的大混蛋。」不管可能性有多大,還是痴人說夢,安撫也快要不正常的小菲才是正道。
「你確定?」嘴上這麼問,心中卻沒把握到了極點。
「嗯,大哥什麼時候說話不算話?」
如果凡事都他說了算,這次,應該……也不會有問題的吧?
但是申曼妮帶回來的消息叫人灰心,申烽火除了腿骨折,車禍的撞擊力道似乎傷到了他的記憶區間。
人體復雜又奇異,尤其是腦,這種間歇性的失憶就連醫生也沒辦法,醫生很坦白,也說得誠懇,這樣的失憶,輕則幾天,嚴重的話,有人一生都會喪失那段病人自己也無法選擇的記憶片段。
巴菲僵硬的抬起因為太過專注听醫生解釋的頸子,對上申曼妮的眼。
「走吧!」申曼妮接過她一直背著的隨身行李。
「去哪?」無從選擇,不由自主,匆匆回頭看了朝她揮手的申無敵一眼,這才專心跟上母親高跟鞋喀喀作響的腳步聲。
這讓她想起很小敗小的時候,她經常跟在母親的後頭走,看著她的高跟鞋,現在的她們幾乎一樣高,而她腳底是穿著舒服的布鞋。
「回家吧,你留在這里也沒用。」申曼妮講的話一如她的個性。「對于需要長期抗戰的事情就是要跟它耗,就算你等在這里哭干眼淚也沒用,回去好好休息,其他的以後再說了。」
電梯往上走,醫院最頂樓,直升機等在那里。
巴菲不吃驚,隨著母親上了直升機。
「我給你留了房間,今天終于派上用場了。」申曼妮在螺旋槳狂大的卷動中動了動唇。
巴菲卻早把臉撇向別處。
住院對好動的申烽火來說是酷刑,見到人就抱怨,對好心給他送便當來的巴菲不假辭色,不是裝作沒看到,要不就找碴。
可是巴菲還是每天固定出現。
最後一次,申烽火拿起花瓶摔向門板,在巴菲前腳離開病房的那一秒。
巴菲幾乎心碎,破碎的嗚咽差點奪口而出。
這就是媽媽對她說的長期抗戰嗎?
必去哭完,隔天再來的她已經做好心理準備。
不料,她打開門,看見的是平心靜氣,不再一臉狠戾的申烽火。
「來。」他居然和顏悅色的對她招手。
這是風雨前的寧靜嗎?盡避遲疑,她還是把帶來的花給換上,這才對上他略帶憔悴的眼。
大概是坐困在這里,他對醫院的飲食很不滿意,對她帶來的便當諸多挑剔,加上他很不听話,醫生開的藥也不吃,情緒一上來對著醫生護士咆哮,簡直是個壞透了的病人。
巴菲能體諒,誰要出了這麼大的事,都很難接受吧,何況這回報章雜志媒體還針對他以前的不友善大扯污爛,而他本來要參加的賽事也因為車禍全都放棄了。
「坐。」他指著床邊的椅子。
「你要什麼直說就好,你突然對我這麼客氣,我會怕。」
申烽火咧嘴笑,把完好的胳臂當作枕頭。
「老實說我還滿喜歡你的,打不還手罵不還口,我從來沒看過哪個女人像你這麼耐操,為什麼?為什麼要為我做到這種地步?」
巴菲無言。
「坦白告訴你好了,喜歡你是一回事,但是你一直在我眼前晃讓我很痛苦,大哥跟我說了你是姑婆的女兒,還說我們從小就認識,可是真的很抱歉,我對你一點印象也沒有,拜托你以後不要在我眼前出現,大家都是文明人,把話說得太難听,這樣大家都難堪,好來好去不是很好?」他是竭盡自己這輩子全部的耐性開門見山的跟她講理,希望她不會太機車,太難搞。
巴菲身子搖蔽了下,心里百回千折,嘴巴緊閉。
「怎樣,好歹也給我個說法?」他已經一再退步,希望這女人也要知進退,不要讓人厭惡得太深刻。
「看到我……真的讓你痛苦?」她聲音慘澹。
為什麼連吞咽口水都讓喉嚨劇痛?全身痙攣……「嗯。」干麼拿一副深宮怨婦的表情看他?他又沒做出什麼對不起她的事情,用不著這樣吧。
「你──今天要出院了?」他們之間沒辦法回頭了嗎?
她怔怔的看著他,心里有千言萬語。
「是。」這麼冷靜,有點讓人起雞皮疙瘩,看一眼她現在的神情,讓他覺得自己是萬惡不放的罪魁,好像做了十分對不起她的事一樣……「那麼。」她垂下了頭,「我去請護士小姐來替你收拾。」聲音如灰燼淡然。
「哦。」
說實在的,她的聲音水女敕好听,嬌女敕的臉蛋也很清純,要不是一見她就頭痛欲裂,精神瀕臨崩潰,她會是他喜歡的那種女孩。
柄械的踩著步伐,巴菲堅強的離開病房。
她把頭昂得老高,這樣眼淚才不容易掉下來。
沒什麼了不起的,愛情就像天花,熱一下,就過去了。
長廊寂寂,人心倜悵。
巴黎艾菲爾鐵塔對面的申氏大樓,總裁辦公室。
「你要辭職,為什麼?」揭開的卷宗里是一份字跡簡潔的辭職說明,辭職人,申曼妮。
「你說呢?」長發綰在腦後,一襲白蕾絲滾頸還有袖邊襯衫,絲質窄裙,看起來氣質斐然,雍容華貴。
是的,這身雍容華貴都是她用青春去換來的,這麼多年的努力不懈,她終于對得起自己的哥哥,自己的佷子,還有這些一手扶養栽培起來的孫佷子,可是回過頭來,她發現自己忽略了唯一的女兒。
「我在你的辭職書上看不到正當理由,您還不到退休的年紀啊。」
「傻孩子,你也不看看你都幾歲的人了,姑婆也老了呢。」
「姑婆,這辭職單我不能簽。」
「你就是要逼我說真話。」
「那當然。」
「我要回去從頭學習當人家的媽媽呀。」
「你……懷孕了?」申無敵瞠大眼楮,掉了下巴,不敢置信。
「小非要搬到南部,我也要跟著去。」這孩子胡說什麼,她都老蚌了,還能生出什麼來!
因為動作太大,桌角的卷宗還有資料整疊塌了下來,他也不管。「什麼時候的事?她連商量也沒跟我商量。」
「不是我愛抱怨,你看看小別那個態度∼∼小菲得到格拉靳迪吉里斯的賞識,要訓練她當調香師,她已經答應人家要去了。」
「格拉斯迪吉里斯,可是法國著名的香水家族,我記得我們的香水公司也跟他們有合作關系。」
調香師是香水的創造者,全世界約有四百個調香師,其中以法國人居多,有一百,而出身自格拉斯的調香師又佔其二分之一。
能受到格拉斯迪吉里斯青睞,這在亞洲人之中來說是絕無僅有的事,優秀的調香師基本上就是公司的搖錢樹、金雞母。
「你知道嗎那個孩子去參觀香水學院,在聞香辨味的表演中一口氣嗅出一百零一種試香紙,後來又追加兩百種的天然或人工香料,格拉斯迪吉里斯八世直說太神奇了。」
要做調香師,先決條件是要嗅出五千種天然或人工香料,像巴菲這樣不曾經過任何訓練鼻子,卻這麼敏銳,難怪人家要趕快延攬了。
「小菲什麼都沒對我說……」有種失落,他這大哥哥當得很失敗。
「現在都走到這步田地了,說這些沒有用。」
「您跟小菲要一起搬走,姑婆,您讓我很為難。」
「你早就可以獨當一面沒問題了,我從來沒對小菲盡餅一點做母親的責任,她現在這個樣子……我實在不放心她一個人。」
「姑婆,對不起,這些年我沒把小菲照顧好。」申無敵是自責的,相較姑婆為他們一家付出的,他什麼都沒做到。
「感情的事誰知道呢。」貴為女強人,遇上兒女的感情,她也無能為力。「我怕太晚趕不上那孩子,我先走了。」
「姑婆,您要去跟小菲住,她知道嗎?」
「我要給她驚喜!」有人興致勃勃。
欸,這樣好嗎?驚喜如果變成驚嚇,她想跟自己的女兒住,卻沒有溝通知會,姑婆會不會太天真,她當小菲還是那個小小的國小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