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就當做出門散心,過兩天我去接你。」不是身為帝王才沒有仁慈,太子如他也是,既然錯了,也要繼續錯下去,不能手軟。
這是他那夜對汾璽玉最後說的話。
紫金宮書房長廊外,君無儔反剪著手,眼光越過重重高閣飛檐,眺望天上的風動雲涌,陽光灑在他的發梢,半張臉和肩膀瓖了
—層閃亮亮的金邊。
「殿下,下邊的人回稟玉主子的明轎已經進了三爺府內。」主子的臉色陰晴不定,沒人敢上前來討打,只有歹命的小喜子在風尖浪頭的這時候來送死。
破天荒的,向來勤勞的主子缺了早朝,連病假狀也不遞,來談國事的大臣更是一個個都吃了閉門羹,消息傳到太子妃處她也趕來求見,只得了不見二字。
一鼻子灰啊。
沒看僧面,沒給佛面,天王老子來了也都沒用了。
這可令所有在紫金宮服侍的太監宮女都
繃緊了頭皮。
小喜子也被千萬請托地求了過來。
「你說皇宮里哪不好,你住餅外頭,說說,外頭有什麼好?」他不曾出過宮門,被當成儲君養著,一點失誤都不被允許,所以說,他只是一個被養在皇宮里的大鵬鳥是嗎?她看不起這樣的他。
「不許粉飾,就照你知道的說。」
「……不如這樣,小的斗膽,玉主子過府去串門子也就那一時半刻,太子不是要去接人嗎,那就順便微服出去瞧瞧如何?」這麼緊張玉主子卻又拉不下臉,小喜子不假思索地想出兩全其美的辦法,既不傷主子的顏面,又能趕緊把玉主子帶回來。
唉,明明舍不得,卻得硬著頭皮蠻干,這面子能值多少呢?
「小喜子,你在本宮身邊很久了吧?」「小喜子十歲進宮,那時的太子剛滿七歲。」轉眼二十年過去。
「你應該叫老喜子了吧?」
「小的不敢稱老,小的腿腰都還可以,請主子看在小喜子辦事還利索的分上,就讓小的在太子身邊多待幾年吧。」主子開口問他這些陳年爛谷子的事情,表示主子心情開朗了些許。
「誰說要趕你走了?現在是什麼時刻了?」
「已經午時,要傳膳了嗎?」
「老三自從立府我還沒去過,我們不在府里吃飯,到老三家去吃一頓好了。」一早至今的陰霾盡去,想到可以立刻見到那女人,他居然有心其他了。
「是,小的讓人去備轎。」
陽光酥軟。
可坐在轎子里的汾璽玉卻疲憊到不能自已。
她的心成灰,連指尖都是僵硬的。
她的人生一直被人強悍地一手包辦,皇室中為了生存又有幾個簡單人物?三王府,是虎口還是狼爪?
她的忐忑不安在轎簾子掀開後……
「沒想到是我吧?」笑容滿面,清雅如泉的五王爺就在眼前。
她眨眼,以為眼花。
這里應該是三王府的後院吧?
「要請姑娘換頂小轎,移駕我五王府。」她那陡然松了一口氣的表情實在可愛,好像剛從龍潭虎穴逃生那樣。「我三哥家有妻管嚴,你要進他府里去,他要鬧家變的。」
「喂,兄弟一場,不要為了女人把我賣了。」渾厚的聲音在轎頂,居然是三王爺粗嗄的嗓門。
想不到那個看起來像塔一樣的男人居然會懼妻?人不可貌相。
汾璽玉馬上問︰「我可以不要去嗎?」
五王爺怔了下。
「一般人都說本王沒有母系勢力,沒有錢,一窮二白,莫非姑娘也嫌棄我這個閑散宗室?」
「王爺說笑了,王爺府隨便一間馬廄就頂得上普通人家好幾口的住房,比上不足,比下綽綽有余,璽玉是什麼身份,嫌棄這兩個字太嚴重了。」
「我真是睜眼瞎子,那天怎麼會把你當啞巴?姑娘口齒伶俐,也很見外。」他彎下腰,伸出手讓她搭。
汾璽玉心底暗自嘆了口氣,怎麼這些王爺、殿下的脾氣都這麼 ,非要人家順從不可?
她搭著五王爺的手離開了轎子,向三王爺福了福,算是見禮了。
三王爺虛扶了下。
「人是你的了,趕緊帶走。」
「王爺,您確定不要民女?」
「你這不是看見了?那天酒宴後是老五去向大哥把你討來的,不是本王,本王對太子的女人沒興趣。」他不屑。
「謝謝三王爺,既然三王爺府沒有我立足的地方,那是最好了。」想不到事情這麼圓滿,她白擔心了。
「干嗎謝他?老三不要你我要,我府邸沒有母夜叉,你不用怕。」君昀常趁機倒打了兄長一耙。
「我不是物品,也不想做你們爭權奪利的棋子,太子殿下答應我,只要能從三王府月兌身就讓我自由,既然三王爺不要我,那麼民女告辭了。」不趁這機會怏點走,還要等哪時候?
「大哥居然肯準了你這請求?你是他最寵愛的女人不是?」
要是能搶到太子喜歡的女人,那不是很有趣?
他承認自己想要她的真心只有貓尿那麼稀少。
「我就站在這,怎麼可能?」一個讓男人疼惜的女人會落到這種地步嗎?「所以,五王爺如果真心想幫忙,你能帶我離開這里嗎?」
「你想去哪里?」君昀常略假思索。
「哪里都好,只要能離開這里。」
他看見了汾璽玉的眼光,那眼里是對外頭的渴望。
他懂,每當他在王府覺得悶,被宮廷里的事情煩著了,就會換上便服到外面去逛上大圈,回來即便事情仍舊還在,卻已經神清氣爽不少。
她被關壞了,關到怕了吧。
「那不如這樣吧……」
既然她想走,那是最好,以為能利用的棋子,到頭來只是一個被太子玩膩的女人,這要如何是好?
「你們要上哪去?本宮也一道如何?」沒有平仄,沒有高低起伏,所有的人卻一凜,各自心里打著的算盤全亂套了。
君無儔跟著三王府的管家安步當車地走進來,那管家誠惶誠恐,腰彎得快要斷了。
听到君無儔的聲音,汾璽玉身子一顫,下意識躲到三王爺的背後,不為什麼,因為他身軀,可以遮得住君無儔的視線。
不過這樣可惹惱他了。
「怎麼太子殿下駕到,奴才們卻沒有通報?」三王爺斥責管家。
管家唯唯諾諾,一臉無奈。
「是本宮不許他通知你們的。」君無儔攏了一袖的尊貴與跋扈,對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視而不見,目光直射躲在三弟後面的女人。
三王爺雖是大將軍,統領百萬雄兵鎮守邊關,可也不願承受這樣的目光,他很識相地往旁邊挪了一步,這下汾璽玉只能硬著頭皮向君無儔問好了。
「過來。」君無儔朝她招手。
她不動,頭垂地,露出一節皓白的頸子,那弧度,美得令人遐想。
「過來、不要讓我說第三遍。」
「不要。」她的聲音很輕。
他眉間生戾。
這女人好沒良心,他專程來接她,這種待遇可不是每個他身邊的女人都能有。
「或者你要本宮親自抓你?」
「每次都這樣,每次都只會用你的身份來威脅我,你到底算什麼男人?」她抱怨,就是要讓所有人都知道這個太子有多霸道跟不近情理。
君無儔眼楮梭巡了三、五皇子一圈,然後冷笑。
「這樣對本宮說話?你不會把這兩個人當成靠山了吧?」
「我沒這意思,你別拖別人下水!」
「既然不想連累別人,就給我乖乖過來。」他威嚇,還帶了他自己也不懂的寵溺。
知道繼續拂逆他就要發火了,汾璽玉才不情願地走過來。
「一起走吧。」他轉身要走。
「太子。」君昀常叫住他。
「有事?」
「太子是專程來接她的?」
「不然呢?」君無儔的眼底更冷。
「當然可以,不送了。」他躬身。
「本宮不管你對她有什麼該死的好感,她是我的人,別打她主意。」撂下話,主動握住汾璽玉的小手,留下面容不定的兩個弟弟,離開了三王府。
他專用的轎輦就等在外面,小喜子正伺候著。
「進去。」
「我不能跟太子坐同一頂轎子,于禮不合。」坐一起,那不是穩死了。
「是不能還是不想?」睞她一眼,太明白她肚子里有幾只小蟲在作怪,他徑自上了轎子。
小喜子拼命地給她打千,她嘟嘟嘴,不情願地跟著人轎,挑了最遠的一邊坐下。
「這東西以後不許再落了。」他手長腳長,不理會她的小動作,將夔龍玉佩拴回她的腰際。
「它很重。」想害她駝背嗎?
「以後不管你走到哪,本宮都要看見它在你身上。」
「以後?我又不是犯人!」那表示他並不想放過她,沒完沒了了?
「你是我的寵愛,別忘了。」
就知道狗嘴吐不出象牙,寵愛,不如說是寵物吧,只有寵物要掛上識別物品,一個聲響,主人就知道它來了。
好啦,這玉佩非凡物,這就表示她比那些貓狗要高尚一級是嗎?
她是怎麼逃也逃不出他的魔掌是嗎?
咦?她的心咯 了下,怎麼,他的眼神很不一樣,一點都沒有要別開的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