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菜菜來講,莫名其妙失去貞操的懊惱似乎比不上被陷害的憤怒,反正就算哭到眼楮都掉出來了,那層原始薄膜也還原不了了吧?這點她倒是看得很開。但是一想到她是那麼信任瓊和原田,他們卻如此「報答」她,她就忍不住卯起來把自己氣個半死!
她還記得當她慌慌張張地從226號房逃出來,然後一路奔向瓊的公寓,在找著瓊之後是多麼傷心地趴在瓊的懷里尋求撫慰,那時她還傻傻地以為這一切都是她自找的。
沒想到不久後,終日自怨自嘆的她,想再去找瓊聊聊天以驅除滿心的沮喪時,卻在瓊的公寓門口撞見了原田和瓊的擁吻鏡頭,錯愕的她反射性地躲進太平梯曰,在听到他們以嘲諷的口吻談論著陷害她的經過,她這才明白一切。
憤怒的她忘了悲傷,忿忿地回到鴿子籠里,破口大罵許久之後,她決定不讓瓊打敗她,雖然她實在不明白瓊為什麼要陷害她。
然後,她開始積極尋找其他大學的工作機會,但是這並不容易,因為她容易迷糊的毛病憊是相當嚴重,倒楣事也依然密集地降臨在她頭上。明明要到格林威治村去面試,卻莫名其妙地跑到皇後區去了。下回為了保險起見,她忍痛坐上計程車,卻被搜光了身上所有的錢後被扔在布魯克林區。
老天爺也太狠了吧!
無奈之下,她只好打電話回台灣,請她的美籍指導教授設法幫她的忙,那位教授倒也熱心,很大方的就答應了,不過可能需要等上幾個月就是了菜菜連忙說不要緊,只要有機會就行了。
菜菜一面專心上課,還另外在律師事務所找了個資料整理的兼差,一面不斷和指導教授聯絡,就這樣一晃眼便到了學期結束,也就是說即將要過中國年了。但是她並沒有打算回台灣過年,一來她知道家人並不怎麼歡迎她回去,二來根本就沒有足夠的假期回去,她只希望能多賺點錢好盡快搬離哈林區,忘了瓊,忘了這一切。
聖誕節前一大的紐約就開始下雪了,到了一月中,落雪的次數更頻繁,好幾次巴士都被迫停開,連機場也關閉過一回。不過那都是你家的事,發薪水的老板可不管你家是否被雪淹沒了,想拿美金就得照常來上班,管你是游過雪水冒著泡泡來的,還是三跪九叩來的,反正你爬也得給他爬過來,否則就回家吃自己吧!
唉!歹命啊!
抓緊了大衣領口,遲鈍地一腳一個坑地走在足足有五公分的積雪上,菜菜疲憊地從巴士站走回鴿子籠。
天空中仍有氣無力地飄下細如棉絮的白雪,公園里有幾個黑人小表又叫又笑地打著雪仗,三、四個流浪漢圍著燃燒的大鐵桶取暖,至少有一百歲的老婦人推著一輛堆滿了鋁罐的手推車,咯啦咯啦地從她身邊經過往那一頭的空屋走去……
跋在天黑之前,她回到了鴿子籠里,頭一個動作就是沖到浴室里放熱水……哇咧!沒有熱水了!她還想說今天可以好好洗個澡,明天學校沒課、事務所又休假,她能夠舒舒服服的休息一天的說!
她頹喪地坐在浴盆旁片刻後,才懶懶地去用水壺燒開水,看樣子,今天又只能擦澡了。這種爛公寓就是這樣,什麼時候有熱水都不一定,所以她才急著要搬離這兒。
半個鐘頭後,菜菜把暖氣開到最大——嗯……今天好像有點精神了,于是她趕緊拉上窗簾,再把熱水搬到暖爐前面,雙眼盯著也在下雪的電視熒幕,月兌下衣物開始擦洗身子。
片刻後,她突然疑惑地往下看了看,而後聳聳肩繼續看電視。差不多兩分鐘後,她又往下瞄了一眼,然後又回到電視上。
當她——穿上衣物時,她又盯著下面半晌,才把最後一件厚毛衣套上,之後她仍然看著電視,心里卻感到有點詭異。
從她到美國以後,因為所有的衣物行李都搞丟了,又困于手頭拮據,所以四季衣物都是需要時才買,而且她一向不在意自己的身材,所以她並未發覺自己是胖了或瘦了,直到剛剛……
沒想到她這麼辛苦工作居然還能胖得起來!
一個多鐘頭後,她忽然隨了眨眼,而後驚愕地往下瞪著自己的肚子開始計算……片刻後,當她抬起頭來時,整張臉已經爬滿了恐慌。
天哪!不會吧?
她驀地跳起來,慌里慌張地走過來走過去。
天哪!天哪!不會吧?
她倏地站住。
天哪!天哪!天哪……
她突然打開門沖出去跑到隔壁猛敲門。
「蘭、蘭,你在嗎?」門很快就開了,一個一望即知是阻街女郎的三十歲左右女人不耐煩地問道︰「干什麼?」
「呃……」菜菜吞了口口水。「你……」有沒有驗孕試劑?能……能不能借我用一下……明天一定會買來還你,我保證!」
蘭似乎有些訝異地上下掃了她兩眼,隨即轉身到床邊櫃子里拿了一樣東西,再回到門口。
「哪!不用還我了!」一說完,她就退回去把門用力的關上了。
菜菜一拿到東西也立刻逃也似的溜回自己的套房里了。
站在西141街漢默頓莊園璽又紀念館斜對面那棟中古建築物前,菜菜猶豫了好久之後,才磨磨蹭蹭地走了進去。
不能怪她、不能怪她,雖然那個男人給了她手機號碼,但是根本不通呀。事情又是這麼糟糕,越拖她只會越失去來找他的勇氣而已,所以她就趁著勇氣正盛時趕緊跑來這棟她原以為這輩子再也不會見到的建築物里找他了。
舉起拳頭擺了半天姿勢,她好不容易才往226號房門上敲了下去……咦?不在嗎?她再敲了一次……耶?不會吧?她加了點力道多敲了幾下……哦!天哪!難道他搬家了?她更用力地砰砰砰……老天,不要再欺負她了吧!她死命地敲……
門猝然大開,「誰呀?」困倦的聲音從正抓著浴巾擦拭金發的男人嘴里不耐煩地嘟囔出來,他全身上下只圍了條浴巾在腰部,的部分沾滿了晶瑩的水珠。
在看清對方的同一時間,兩人都愣住了,金發男人滿臉的驚訝。原以為再也見不到她了,沒想到她又突然冒出來,而且看起來似乎比上回更迷人了。不過……她來做什麼?
菜菜則是傻傻地盯住對方結實有力的胸膛移不開視線。哇咧!難道這個人從來不穿衣服的嗎?為什麼每次見到他他都沒穿衣服。外面還在下雪耶!耍性格也不是這種耍法吧?不會是比她更窮,窮到連衣服都沒得穿吧?
懊片刻後,菜菜才赧然地移開目光,恰懊金發男人也回過神來張口想說話,卻見菜菜瞪著他背後駭然臉色大變,旋即指著他背後發出恐怖的尖銳叫聲,他本能地扯著菜菜往旁邊一閃,同時轉身向後——一個男人站在窗外的防火梯上拿著槍對準了他們,他們根本來不及躲,窗外的男人便在菜菜的尖叫聲中扣下了扳機。
喀!
尖叫聲倏止,菜菜愕然地看著那個男人驚怒地收回手槍看了看,隨即扔開,並迅速開窗爬進來,她身邊的金發男人立刻沖上前去先送出一拳再說。
菜菜驚恐地望著那兩人你一拳我一腳地扭打在一起,同時一步步往後退出門口,而後猛然轉身想要逃命,沒想到才踏出一步,從電梯旁的安全出入口又跑出來一個持槍的男人,她尖叫一聲跑回房里砰一聲甩上門。門外的人立刻踢開了門沖進來,槍口又對準了扭打中的金發男人,她再尖叫……
喀!
菜菜又愕然地停止了尖叫,不可思議地瞪著那個男人同樣驚怒地扔開莫名其妙卡住的手槍,跟著那男人也加入戰局了。
哇咧!憊真不是普通的運氣耶!
但是她還是想逃,卻又不放心,正猶豫間,她又看到和金發男人對打的兩個男人之一掏出了一把彈簧刀,她必頭一凜,連考慮的時間都沒有,她慌亂地左右看看,隨即抓起她覺得最稱手的武器——電話,跑到拿著彈簧刀的男人後面往他頭上猛力砸了下去。
那男人震了震,隨即凶猛地轉過身來狠狠地瞪著她,她倒抽了口氣,正想轉身逃命,卻見他突然雙眼一翻就軟軟地倒在地上了。
不!
望著那人後腦勺滲出的血跡,菜菜抓著電話慢慢地往後退。
不要!
她倏地丟開電話,轉身就逃。
天哪!她殺人了!
一夜無眠,菜菜努力冷靜下來思考過後,毅然決然的壯起膽子往最近的警察局——位于西街的第30分局而去。無論如何,人既然是她殺的,就算是為了救人,她也沒有權力要別人替她承擔了罪名。
可足足經過了兩個鐘頭後,她已經有點泄氣了,才終于到達30分局,只因為她又坐錯巴士了。
在分局門口來回走了十幾趟之後,她才又鼓足勇氣跑進去,一見到櫃台前的警察便一口氣把該說的話全都說出來,因為她擔心自己若是稍微停頓一下的話,就可能再也說不下去了。
「對不起,我要報案,我昨天在西141街漢默頓莊園國立紀念館斜對面那棟六樓公寓的226號房內殺了人,請你們扣押我吧!」
癟台警察愣了愣。「你說哪里?」
丙然如她自己所料,警察一開口,菜菜的勇氣就消失了一大半,她不由自主地連連咽口水,這才發現自己的雙腳一直在發抖。
「呃……西141街……呃!就是漢默頓莊園國立紀念館斜對面那棟六棟公寓的,呃……那個226號房。」
癟台警察似乎有點驚訝,他立即跟旁邊的同事耳語了幾句,看著同事拿起電話按下內線鍵後,他才又回過頭來對她溫和地笑笑。
「OK!懊你不要害怕,剛剛你說你殺了人,請問你是用什麼凶器?」
「呃……電話。」
癟抬警察挑了挑眉。「電話?」
「嗯!電話。」菜菜點頭。「我用電話……呃!砸了那個人的腦袋。」
「哦……」嘴角抽搐了下,櫃抬警察的表情有些怪異。「那麼……你確定他死了嗎?」
菜菜皺眉,「應該死了吧?他眼楮翻白後就倒下去了,而且……」她指著自己的後腦勺。「他這里有流好多血喔!」
「這樣……」櫃台警察似乎有點忍俊不住。「既然如此,我想我最好把你交給負責凶殺案的警官吧!」
菜菜瑟縮了一下。凶殺案,听起來實在很恐怖,她總以為這種名詞只會在螢幕上看到的說,沒想到現在卻要掛到她身上來了。不過……沒錯,這就是她做的事沒錯,她不能逃、而且她都已經走進警察局里了,想逃也逃不了。
她不覺嘆了口氣。「好吧!那就請那位警官盡快扣押我吧!」
癟格警察望著她背後笑道︰「那位警官就在小姐背後等著呢!」
「哦!」菜菜慢吞吞地轉身向後……「耶?」她驚訝地瞪著眼前的金發男人。「你怎麼也在這兒?」
金發男人沒理會她,兀自向櫃抬警察點了點頭,「謝了,吉姆。」隨即握住她的手臂往樓上走去。
菜菜幾乎把腦袋仰成了直角才能看到金發男人線條有力的側臉。「你……你怎麼也在這兒。難道……難道你也殺了人嗎?」哇塞!脖子好難受喔!這人沒事長那麼高干什麼?
金發男人側過臉來俯視著她。「我在這兒工作。」
「在這兒工作?」
菜菜頓時傻眼,覺得自己的腦袋里好像有點給他很混亂的樣子。她茫然地轉頭環視正經過的辦公室,至少有二十幾張的辦公桌,還有穿流不息的警察、便衣警探和各種各樣的罪犯,再轉眼盯住金發男人正帶她進入的辦公室門牌——刑事組,里頭有六張辦公桌。
愣愣地依照金發男人的指示坐在最里面那張辦公桌前的椅子上,又愣愣地望著他拉下隔離外面辦公室的那片玻璃上的百葉窗,接著走回來月兌下外套扔在椅背上,他脅下的槍套立刻吸引了她的注意力,直到他繞過來靠坐在辦公桌上,雙手抱胸地注視著她時,她才回過神來。
「你是……警察?」
金發男人點頭。「史蒂夫-科恩,刑事組警官。你呢?」
「園子-蕭。」菜菜猶豫了下。「昨天那個人……」
「他沒死,」史蒂夫聳聳肩。「只是有一陣子會不能躺著睡覺罷了。你也沒有任何責任,因為犯罪的是他。那兩個人是我剛破獲的人蛇組織的漏網之魚,沒想到我才剛收工回家,他們就找上門來了,所以無論我們怎麼對他,都純屬自衛而已。」
聞言,菜菜立刻捂著胸口呼出一大日氣,繃得老緊的神經頓時松懈開來,整個人仿佛斷了線的木偶般癱在椅子上,差點像條泥鰍似的滑下去。
天哪!她還以為自己必須在牢里生個寶寶哩!
史蒂夫有趣地看著她,「你昨天來找我有什麼事嗎?」
一听,菜菜又緊張地坐正了,她偷覦他一眼,然後垂頭盯著膝上交握的雙手,欲言又止地張闔了好幾次嘴巴,卻始終說不出話來。
史蒂夫仔細打量了一下菜菜寒酸的衣著.繼而了解似的點點頭。
「需要錢?」
菜菜猛然抬頭,「你以為我是妓女嗎?」她很生氣地說。
「抱歉、抱歉!史蒂夫忙舉起雙手擋在前面做投降狀。「因為你很猶豫,所以……說吧!到底有什麼事需要我幫忙,趕快說清楚了,免得我又亂猜!」
菜菜咬著下唇,又垂下腦袋猶豫片刻。
「呃!我……我需要你的名字。」
「我的名字?」史蒂夫詫異地眨了好幾次眼,隨即恍然。「你需要我做你的工作保證人嗎?」
菜菜又抬起頭來猛搖腦袋。「不是、不是,我已經有工作了,不需要任何保證人!」
「哦!那……」史蒂夫狐疑地蹙起眉頭。「你要我的名字干什麼?你不能說得更清楚些嗎?」
菜菜聞言又遲疑半晌後,才嘆了口氣,無可奈何地站了起來把大衣月兌下,然後以「這下子你該明白了吧?」的眼光斜瞧著他。所有的男人都不會喜歡這種事,所以,她原本覺得沒有必要讓他知道的說,只要他答應讓她用一次他的名字就夠了,她不會叫他負任何責任的。
史蒂夫一臉困惑地看看她身上那襲大得蓋到膝蓋的厚毛衣,和下面那件丑丑的呢褲,還有破舊的布鞋。唯一的想法是︰真可惜,他記得她的身材滿棒的說,居然被這一身破布袋給遮住了。
結果他努力看了半天實在看不出來除了她似乎很窮困的樣子之外,她到底要他看什麼?只好兩手一攤︰「什麼?」他很老實地表現出自己的無知。
菜菜猛一翻白眼,再換個「你真笨!的眼光瞪他一下,然後一把將厚毛衣拉上來,露出里面棉布衫下的小骯——已經凸得非常明顯的小骯。當然,如果想逃避現實的話,也可以說她是缺少運動或吃大多牛排了……呃!真的是太多了。
一看到她的肚子,史蒂夫立時喘了口氣,兩顆眼珠子差點掉了出來,他震驚地直眼瞪住她的肚子低呼一聲,「MyGOD!」隨即抬起來不敢置信地盯著她幾秒,又垂下去盯住她的肚子,同時心中默默計算著時間看她的肚子該有五個月左右了;而他們在一起的那一次差不多是在……JesusChrist!
是五個月前耶!
「Shit!」他低咒著升起視線,不知所措地爬了一下頭發,「我……我的?其實他也知道自己問得很無意義,人家都已經找上門來了,時間也沒有錯,而且,他們上床時她還是個處女,以她當時驚慌羞愧的反應來判斷,在清醒時她絕對不可能做那種事才對。
菜菜嘆了口氣。「是的。」難怪他會懷疑,像她這樣隨隨便便就找男人上床的女人不被懷疑才怪。
「這樣……」他猛抓腦袋,「不能……不能拿……」他住嘴,倏地想到事隔五個月了,好像不太可能拿掉了。「為什麼現在才來告訴我呢?」他忍不住抱怨。
她哭喪著臉放下毛衣。「因為我昨天才發現自己懷孕了。」
昨天才發現?!
他不敢置信地瞪著她,再往下瞄了一眼。五個月耶!一般來講,不是頂多兩、三個月後就該發現了嗎?她不是這麼迷糊的吧?
彬許她是!
與她那無辜的雙眼對視片刻後,史蒂夫終于無奈地嘆了口氣,只要想想五個月前她那些可笑的想法和行為,他就不得不懷疑,也許這個女人真的有夠迷糊到這種程度吧!
「你……要生嗎?」才剛問完,他就暗罵一聲︰廢話!都五個月了,又不能拿掉,能說不生嗎?那個躲在里頭偷笑的小表不可能只因為老爸拿把槍指著老媽的肚子叫他滾蛋,他就嚇得自動移民到「別家」去住吧?
菜菜點點頭。「無論如何,孩子是無辜的,我沒有權和剝奪他出世的機會不過你放心,我不會要你負責的,因為這原本就是我的錯,我只是希望你同意讓我把你的名字填寫在孩子的出生證明上,我想私生子總是比父不詳好一點吧!」
史蒂夫皺眉看了她一眼,隨即轉身出去倒了兩杯咖啡進來,把其中一杯放在她手上後,就到辦公桌後坐下,然後又注視她半晌。
「你是說你要自己養育孩子?」
菜菜頷首。
史蒂夫似乎有點疲憊地捏捏鼻梁,「你行嗎?」他放下手,上下看她一眼。「我看你連自己都快養不活了……你到底在從事什麼工作?」
菜菜愣了愣。「咦?我沒有講過嗎?」見史蒂夫搖頭,她才很不好意思地笑笑。「啊!對不起,我大概是忘了。呃!我是紐約市立學院的經濟系講師。」
「呃?」史蒂夫錯愕地張大了嘴,「你……你是大學講師?」他驚呼。
「是啊!不過我才剛教一學期而已。」
史蒂夫愣了片刻。「老天,你……你到底幾歲啊?」怎麼看她都不會超過二十歲啊!怎麼已經是大學講師了?是她在亂掰嗎?
菜菜把沒喝過的咖啡放回桌上,「二十二歲,」她說,「你呢?」
「三十一。」他漫不經心地回道。「可是二十二歲不是大學才剛畢業嗎?」
「哦!我十九歲就大學畢業了,二十一歲拿到博士學位。」菜菜解釋。「我想,這在美國應該不會很奇怪吧?」
是不奇怪,她的氣質也滿吻合的,但是她那種窮困潦倒的模樣卻是怎麼看都不像是大學講師,倒比較像是中國城里的洗衣場女工或者是剛偷渡過來的人蛇。
他盯著她身上的衣服。「紐約市立學院的講師薪水那麼少嗎?」「耶?」菜菜隨著他的視線往下瞟了一下。「哦!這個呀……」
她不好意思地笑了下。「這個只是我平常隨便穿的,我上班時都會穿好一點,既然為人師表,多少也要有點樣子嘛!」事實上,她所有的衣物都是從舊衣店買來的,或者干脆撿人家不要的來穿。
就算是平常隨便穿的也不應該這麼……陳舊吧?史蒂夫還是懷疑地盯住她。
菜菜這才無奈地垂下腦袋囁嚅道︰「我剛到紐約的第一天就把行李全都搞丟了,我又沒有多少積蓄,家里又……呃!不方便資助我,所以我只能盡量節省一點,希望能早一點搬離開哈林區。」
「什麼?」史蒂夫驚呼,「你住在哈林區?你竟然敢獨自一人住在哈林區?你……你住在哪里?」
「呃……」菜菜瑟縮了一下。「145街靠近河濱公園那附近。」
「你瘋了!」史蒂夫簡直不敢相信。「那里是這個管區里最雜亂的地域,你……你居然還能活到現在?」
「沒有辦法嘛我的錢不夠啊!」菜菜也提高了嗓門為自己辯解。「我所有的衣物用品全都要重新再買,我……我也知道那里不安全呀!所以正在努力存錢要搬離開那里嘛!」
史蒂夫不可思議地猛搖頭。「來到紐約的第一天就把行李全都搞丟了,還傻傻的在哈林區最雜亂的地區住下來,接著又像白痴一樣因為喝醉酒去強暴男人,最可笑的是居然懷孕五個月後才發現自己有了孩子,這更是超級大白痴,你……你這個女人到底有沒有腦筋啊?」
俗話說的好,泥人都有三分土性,就算菜菜再單純,也听得出來人家把她罵得很難听,不覺一股心火慢慢的往上竄升。
「是……明明是紐約的計程車司機太差勁了嘛!居然還沒有等人家把行李搬下來就急著把車開走了。」她大聲抗辯。「還有……還有我現在住的地方最便宜了啊!我連內衣、內褲都要重買,哪有錢去住什麼高級住宅?至于……喝醉酒強暴了你……」
她的聲音稍微降低了點兒。「那也是人家設計陷害我的嘛!而且,誰會天天去盯著自己的肚子看呀?我每天忙著上課、兼差就忙得暈頭轉向了,哪有空閑去注意到那麼多,何況,我的運氣一向衰到極點,誰知道連這種事也會一次就中獎……嗯!彬許待會兒回家時我應該先去買張樂透?」
「樂透?」史蒂夫頓時感到極端的啼笑皆非。「你……像你這麼糊涂的女人居然還想獨自一人撫養孩子?」
「我……」菜菜死不認輸地挺起胸脯。「我會有辦法的!」
史蒂夫嘲諷地哈了一聲。「有辦法個鬼!」
「你……你看不起女人?」
「錯,我從來不會看不起女人,但是你嘛……」史蒂夫故意停住,而且以輕蔑的眼光斜視著她。「哼哼!」
「你哼哼是什麼意思?」菜菜怒道。
「什麼意思,」史蒂夫又哼了哼。「愚蠢的低能女人!」
「你……」菜菜驀地跳起來你了半天,可是雖然她真的很想罵回去,卻又從來沒有跟人家吵過架,所以她不知道有什麼話可以罵,只好恨恨地瞪了他一眼,希望對方能感受到她的怒意。
「你只要讓我把你的名字填在出生證明上,然後我就會把孩子好好撫養長大給你看的,你……你這個該死的沙豬條子!」這大概是她這輩子頭一次月兌口說出這種話吧!
史蒂夫倏地眯起雙眼,雖然他的神情並沒有多大的改變,但是他的整體氣勢卻在瞬間變得極為陰沉冷酷,完全沒有給她一點準備的機會,窒人的壓力就猛一下往驚詫萬分的菜菜頭上籠罩下去,駭得她幾乎喘不過氣來。他好半逃詡沒說話,菜菜僵在那里也差點窒息了。
良久後,就在菜菜差點叫救命的前一剎那,他終于開口了。
「那是我的孩子,我應該也有權利照顧他吧?」
菜菜不由得吞了口唾沫,怯怯地望著他毫無表情的五官。
「可是……那是……那是我的錯,你不需要負責任的。」
「我不是說責任,我說的是權利,我的權利,懂嗎?愚蠢的女人!」
沙豬男人!強自壓下不滿,菜菜噘著嘴說︰「那……那你幫我出一點養育費好了。」
史蒂夫揚了揚眉。「養育費?多少?」
「多少啊?」菜菜蹙眉苦思。「呃……要……要買女乃粉和尿片,所以……所以……」
「到底多少?」史蒂夫不耐煩地又問了一次。
她覦著他。「一個月……三十美元?」
他愕然。「三十美元?」她想養貓嗎?
以為他是嫌太多了,菜菜忙道︰「那……二十美元?」
他雙眉高挑。
「二十美元?」她改變主意要養老鼠了嗎?
「十美元?」
「十美元?」養螞蟻啊?螞蟻根本不需要那麼多,一美元好了。
菜菜放棄。「那你自己說嘛!」
史蒂夫凝視她片刻,而後突然站起來。
「我想你最好給我兩天的時間好好考慮一下該如何安排比較妥當,現在我先送你回去。」他說著,拿起她的大衣幫她穿上,然後抓起自己的外套。「回去以後把你的東西整理一下,無論如何我不能再讓你在那種地方住下去了!」
那她要住哪里?到大馬路上搭帳棚,還是睡公園里的長木椅?
史蒂夫很自然地攬著菜菜走向門口,剛伸手要去開門,門卻自動打開了,一個矮小的中年男人抓著一張紙進來,看起來似乎是中南美裔人。
「科恩,我剛從檢察官那兒回來,她說……」中年男人一看到菜菜使訝異地住了嘴,目光隨即移到史蒂夫臉上。「你要出去?」
「我很快就回來。」史蒂夫邊說邊和他錯身出去,隨即又回過頭來吩咐,「啊!迸達,待會兒森回來叫他等我一下,別又出去了,我要和他討論一下皮斧幫的事。還有,听說詹姆斯狄躲到我們這一區來了,去問問線人有沒有人看到他。」
「知道了。」
菜菜突然發現他的腔調似乎帶點德州回音,雖然只有一點點,但若是仔細听還是听得出來的。
「你是德州人?」
史蒂夫瞟她一眼。「你听出來了?」
「嗯!」菜菜又發現他很細心,在經過銬著手銬的罪犯時,他都會很自然的讓她離他們遠一點。
這個男人倒是很體貼的嘛!
可是當他們坐進他的車里時——
「說吧?愚蠢的女人,你的公寓住址呢?」
這個男人是個貨真價實的混蛋沙豬!
午夜過一點,史蒂夫疲憊地回到公寓里,如往常一樣,開了暖氣之後,他就癱在沙發上了。
天這麼冷,那些兔崽子怎麼不會想要躲起來冬眠一下,讓他有機會好好休息兩天呢?殺人搶劫真有那麼好玩嗎?一刻也舍不得放棄嗎?即使是身為警官的他有權力光明正大的開槍,就算他現在也已經很習慣開槍射殺那些混蛋了,可依然還是會覺得如果能不開槍的話該多好。
吁了口氣,他慢吞吞地站起來走向浴室,一路月兌掉外套。槍套扔在床上,手機和警徽則放在床頭的小幾上,跟著進入浴室放熱水後又出來,繼續月兌毛衣、月兌襯衫,再放滿一壺水開火去煮,然後又坐回沙發上。
憊有那個笨女人,他又該如何安排才好呢?
首先,當然要先讓她搬離開那棟隨時都有可能崩塌的建築物,可是要讓她搬到哪里呢?那個女人那麼迷糊,真不曉得她一個人是如何活到現在的,往後還會多一個孩子,她應付得來嗎?
雖然她說毋需他負責,但是他很清楚自己絕不會因此就撇開這個責任,他不是那種男人,絕不會找任何理由來推卸自己該負的責任,更何況那還是他的至親骨血。
他的至親骨血……
敗奇怪,打一開始他就沒有懷疑過她,這麼重大的事,以他這種不輕易相信別人的個性居然對她一點疑心都沒有,這可真算是個奇跡,當然,依據他的觀察判斷,她不像是個會說這種謊的女人。但是最重要的,他直覺上就相信了她的話,而他一向都很信任自己的直覺的。
不過感覺上還是很詭異,連結婚都沒有考慮過的人突然冒出一個孩子來,對一般人來講,他接受的速度已經算是很快的了,而且一點慌亂的情形都沒有……呃!除了剛知道這件事時的確有點不知所措之外。自然,這是因為他從不逃避面對任何事。
想到這里,他不禁有點自傲地對自己笑笑,同時起身去關掉浴室里的水龍頭,再去關掉煮開水的火,然後為自己泡了一杯香噴噴的黑咖啡。這是他的怪病,早上沒有咖啡他清醒不過來,晚上沒有咖啡他也睡不著,除非是喝醉了。
「鈴……」
他皺眉,端著咖啡去抓起電話,同時心想︰這麼晚了是誰?
「科恩,哪位?」
「史蒂夫,是我。」
一听到這個熟悉的聲音,史蒂夫就忍不住翻了個大白眼。他從不逃避任何事,除了這件事!
「老天,杰克,你知道現在幾點了嗎?」他不耐煩地說,同時坐回沙發上,並順手把咖啡擱在一旁。
「當然知道,可是除了這時候,我根本找不到你啊!」
他閉上眼。「好了,現在你找到我了,有什麼事嗎?」上帝保佑,千萬不要再老調重彈了!
「你下次長休是什麼時候?」
「干嘛?」
卑筒那頭沉默了一下。
「瑞茵來找過坦娜了。」
他驀然睜眼,冷笑著搖搖頭,然後嘲諷地說︰「很好,她總算還記得老同學。干嘛?兩個女人聊天聊太久冷落了你嗎?」
「你在胡說些什麼呀?」杰克啼笑皆非地罵道,「還不是因為你……呃!史蒂夫,那個……瑞茵告訴坦娜說,上回她去看你時,你……跟她……跟她……」
「睡過覺。」史蒂夫替他說完。「那又如何?我又不是第一個和她睡覺的男人,也不會是最後一個,難道她再也找不到男人陪她上床了,所以想賴上我嗎?」
卑筒那方立刻傳過來責備的低叱。「史蒂夫!」
「我說的是實情呀!」史蒂夫捏捏鼻梁。「好了,說吧!她到底想干什麼?」杰克遲疑了一下,「史蒂夫,瑞茵說她從來沒有忘記過你,所以……」他嘆了口氣。「史蒂夫,你也三十出頭了,該定下來了?」
我就知道!史蒂夫無奈地闔上眼。為什麼杰克不能了解他光忙警局的事就已經夠讓他暈頭轉向了,哪有時間去考慮交女友結婚這種事?不如喝杯酒認識一下,下個鐘頭就把握時間上床發泄,解決完了說聲「你很不錯」,然後揮揮手就分道揚鑣了,彼此沒有承諾,也不會有任何牽扯不清,這樣不是比結婚還要來得輕松省事嗎?
但是,他也知道杰克絕對不會允許他有這種不想結婚的論調,若是他膽敢說出來,杰克肯定會念到明天一大早,直到他妥協為止,所以……
「就算我真要結婚,也不會和她結婚!」他斬釘截鐵地說。
哪知杰克立刻接話︰「那就貝絲?」
他愣了一下。「貝絲?老天,我跟她又不熟,怎麼可能……」
杰克又搶道︰「可是她早在你去紐約之前就喜歡上你了!」
「拜托,我連她長得什麼樣子都不記得了。」
天哪!饒了我吧!史蒂夫頹然地以手遮眼。
也不曉得和杰克耗了多久時間,但是肯定不短,因為咖啡都冷了,他終于無奈地答應杰克等下次放長假就回去,然後一放下電話,他就發誓以後寧願加班,也不放長假了!
老實說,他實在很受不了這個哥哥,只因為搶了弟弟的女朋友做老婆,就一直愧疚在心,沒事老催他結婚,難道杰克以為他還愛著那個愛慕虛榮的女人嗎!
彬者杰克早就知道妻子不愛他,會嫁給他也是因為他是德州最大牧場的主人,又是三座油井的擁有者?甚至他也可能知道妻子愛的始終是自己的弟弟,所以希望弟弟趕緊結婚,好斷了妻子的戀慕之情嗎?搞不好他連自己的妻子老打電話給自己的弟弟說些舊情難忘的話都知道了!
想當初父親的遺囑里,本來是將遺產平均分給他們兄弟兩人,但是因為他對做生意一點興趣都沒有,所以干脆就放棄繼承權。沒想到和他相戀多年的女友竟然因而轉向哥哥的懷抱,滿心失望的他就毅然地跑到紐約來了。
七年來,雖然他早已放棄繼承權了,但杰克還是把家產中百分之四十的股份都掛在他名下,而且按時把紅利匯入他的戶頭,然後沒事就打電話未向他嘮嘮叨叨,說除了寶貝女兒莉芙之外,他好想再要一個兒子,但是坦娜卻怎麼也不肯再生了。
這算什麼跟什麼嘛?他老婆不肯替他生兒子關他這個弟弟什麼事?跟他這個弟弟結不結婚又有什麼關系?
繼承權是他自願放棄的,女友變成嫂嫂,他不但沒有怨恨,甚至還很慶幸能及早看清她的真面目,為什麼杰克一定要覺得對他有所虧欠呢?
妻子有沒有把心放在他身上,這是他自己的問題,為什麼會認為只要弟弟結婚了,問題就會自動解決?
真是太無聊了!
史蒂夫無奈地啜飲著苦澀的冷咖啡,半晌後,他驀地雙眼一亮。
對喔!他怎麼沒有想到?既然杰克似乎沒有看到他結婚就不肯罷休,而他正好也必須設法安頓那個少根筋的女人,為什麼不干脆和那個女人結婚呢?反正他大概也沒有時間去談什麼愛了,而那個女人也恰懊懷了他的孩子,做個現成的丈夫和父親也不錯啊!拔況……
他突然笑了。
那個女人雖然相當倔強,也迷糊得很可惡,但是他可沒有忽略掉她那秀麗可人的五官和自然清新的魅力,更沒有忘掉五個月前深深刻印在他腦海里的誘人胴體,雖然僅有一夜的瘋狂纏綿、至今他卻依然存留著意猶未盡的感覺呢!
嗯!OK!就這麼決定了……可是……她願意和他結婚嗎?
史蒂夫蹙眉思索片刻後,倏地泛出一抹狡詐的微笑。
沒問題,她會和他結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