櫻桃落盡春將困,
秋千架下歸時;
漏暗斜月遲遲,花在枝。
徹曉紗片下,待來君不知——
李煜-謝新恩(四)
八仙桌兒瓖金邊,小小月餅往上端;
左邊兒石榴右邊兒棗,當間兒又擺大仙桃;
紫杜梨兒紅柿子,當間兒又擺毛栗子;
毛豆角兒兩頭尖,小小的西瓜柱上端,鋼刀切成蓮花瓣兒,一年四季保平安。
八月十五,常寧帶著扣兒到宮中賞海棠花,玉簪花,宮人互相贈送西瓜、月餅、蓮藕。待明月初升,便恭敬的焚香祝福,然後大肆飲啖,竟夜盡倍,剩下的月餅整收于干燥通風處,到歲暮時再分用,稱作團圓餅。
此時秋蟹正肥,皇族內眷三五成群,共坐吃蟹。
扣兒從來沒有這麼享受過,在娘家時,她也只得領到一個月餅細細品嘗,哪兒輪得到她吃蟹?
可這會兒,又肥又大的蟹躺在她跟前,也不用她動手,反正她也不會剝蟹。通常是由常寧揭開臍蓋,用指甲細細挑剔,蘸醋蒜後喂進她口中,佐酒進食,真是美味極了。到最後,她才飲下蘇葉湯,用蘇葉洗手。
常寧對扣兒的深情體貼、溫柔呵護,看在所有人眼中反應不一,男人們暗自稱奇,女孩兒家則是又妒又羨。誰也料不到從未對任何姑娘家表現過一絲毫興趣的睿親王,居然會對一個憨實的小女孩如此情深義重。
太皇太後凝視著滿面哀怨妒恨的海珠,心中暗嘆不已。
十九歲的海珠早在幾年前就該嫁人了,俏麗動人的她,不知有多少親王、貝勒們向太皇太後求著這門婚事,可是海珠總是死心眼兒的等待著睿王爺的眼光落定在她身上,沒想到蹉跎了幾年光陰,得到的卻是心碎斷腸。
她得想想辦法才行!太皇太後思忖著。
餅了幾日,常寧才剛出府沒多久,海珠便上睿王府探訪扣兒。
太皇太後曾對她耳提命面,要做睿王爺的側福晉,得先和扣兒打好關系,若能和她義結金蘭,則姐妹共事一夫古來有之——到時,福晉是正卻也是妹,海珠是側卻為姐,如此一來,海珠心忖,我讓你是大福晉,你讓我是姐姐,誰也大不過誰,海珠也無所謂委屈了。
若是日後海珠能先產下麟兒,母憑子貴,當能更多。抓一些睿王爺的心思在她身上,這正是太皇太後的旨意。
埃珠的如意算盤打得僻哩啪啦作響,眼見光明遠景唾手可得,卻沒料到她連睿王爺府大門都進不去!
「回郡主,王爺有令,沒有他的允許誰也不得進府。」守衛如是說。
埃珠只得銥羽而歸。
又過了幾日,海珠二度出現在睿王府大門前,守門護衛卻依然是同樣的回答。
「不是只有那日嗎?」海珠詫異的問。
「回郡主的話,不是只有那日,昨日,今日,往後的每一日都是。」
埃珠愕然瞪視,護衛只有歉然以對。
于是,海珠只得頹然回宮。
「數日後,毫不氣餒的海珠第三次出現,這一次,她選在睿王爺下朝之後才到訪,可惜時機仍然不怎麼合適。
睿王爺緊緊摟護著不掩驚惶之色的扣兒,對著滿廳的客人揚起淡淡的客套微笑。
埃珠,德佳、德玉及紀翠等四人各懷鬼計的彼此較量;紀玉、德青則在四個滿懷敵意的女人所發出的殺人眼波中暗自喊天,只想拔腿開溜。
其實,德佳姐妹和紀翠也不是真心的同進退,只不過在面對共同的敵人時,她們懂得要暫時合作以擊退強敵,等事過境遷之後,她們的劍尖會再回指,彼此明爭暗斗一番,因為,只要自己坐得上側福晉的位子,管她是親姐妹或是多年的閨中好友,統統得閃到一邊兒涼快去。
把一切都看在眼里的常寧暗暗冷笑,在座的格格、郡主們有什麼心思,他就算料不上十成也有九成的把握,她們每個人都想著把扣兒當傻瓜般的拎在手上耍弄,以為只要騙得扣兒團團轉,早晚便能教他收了做側室。
斑!必家作她們的春秋大夢去吧!
常寧心中暗暗嘲諷不已,臉上卻仍是客套的笑容。
「幾位難得來訪,不妨留下來一起用午膳?」
榜格們歡喜的點頭,貝勒們則哀聲嘆氣,在這種恐怖暗斗中,無影刀劍飛來射去的,誰還吃得下東西啊!
常寧附在扣兒耳邊低語幾句,扣兒立刻如釋重負地吁了一口氣,起身退下廳去。
埃珠微感訝異。「王爺,怎麼福晉她……」她有這麼講究,連用個午膳還得換裝嗎?
「她近日身子不太舒但,」常寧淡淡地說︰「我讓她先去歇息,想來幾位應該能夠體諒才是。」
他也沒說假話,扣兒這些日子以來,的確有些反常,不但嗜睡得很,就算清醒時也大多是迷迷糊糊的。
幸好練武之人多少懂一點脈象醫理,在他為她把過脈後立即明白她是害喜,等過個一、兩月後自然會恢復正常。
「要不要我回宮後讓太醫來一趟?」海珠殷勤地問。
常寧點點頭。「那就麻煩郡主了。」雖然他已經確定扣兒是害喜,但有個太醫來瞧瞧總是安心點。
埃珠微笑,心中雖有所失,但亦有所得。她雖然沒能和睿王福晉親近,總也讓睿王爺留下一個細心體貼的印象。
****
出了睿王府的太醫立即趕到永壽宮向太皇太後稟告,睿王福晉有喜了,而且身體康健,但她嗜睡且終日迷糊,不宜受訪或外出。
太皇太後听到太醫的診斷結果,不禁瞟了一眼沮喪懊惱的海珠。
「要多久?」
太醫略一沉吟,「回太皇太後的話,約莫十月時即可恢復,最遲冬至一定無礙。」
「那麼久……」海珠喃喃道。
太皇太後也深感無奈。
「以後你每半個月上睿王府一趟,福晉一恢復正常就來通知我,明白嗎?」太皇太後只得如此下達懿旨。
「微臣遵旨。」
「退下吧!」
太醫退出,海珠上前。
「太皇太後……」她有好多的話想說。
「我知道、我知道,」太皇太後輕嘆。「可是,目前咱們也只能等了。」
「我已經等夠了,不想再等下去了!」海珠氣憤難平的叫道,難道還要她再等到側福晉的位子也沒了嗎?那時她要做什麼?妾侍嗎?
太皇太後斜睨著海珠,「不等,你又能干啥?」
「我……」海珠吶吶的說了一字又停頓下來,是啊!她又能干嘛?她現在怎麼做都不妥,她還能干嘛?
「等吧!」
唯今之計也只能等了,難道她真能不管三七二十一的殺上門去?
太醫的診斷教常寧有了一個最好的借口,他可以名正言順的摒除他人探訪,甚至讓皇上準了他假在家陪伴福晉。
常寧依然伴她在庭園里散步、在書房里看書,至于練武當然早就暫停了。不過,有大半的時間,扣兒都是處于半睡半迷糊的狀態中。
就像現在,常寧靠在軟榻上右手拿本書、左手抱著她,她則端坐在他大腿上捧著書,看著看著,她又癱在常寧懷里打起盹來。
「小寶貝,我抱你到房里睡好嗎?」
「不要,人家成逃詡在睡,都快變成豬了,」扣兒慵懶地賴在常寧懷里呢喃。「就讓人家這樣靠著嘛!這樣好舒服喔!」
「好、好,你愛怎麼靠就怎麼靠,行了吧?」常寧縱容地說道。
「嗯……」扣兒的雙眸又半合上了。「爺……」
「嗯?」
「雖然我娘已經去世了,但是,十一月時我還是想回家去看看,可以嗎?不管爹爹對我怎麼樣,他總是我的親爹啊!」(十一月中旬,清代出嫁的女兒都會歸寧回家,為母親洗衣衫、被褥等,稱為「報母恩」。)
一听扣兒的話,常寧便蹙眉沉吟不語。
一方面是極端厭惡扣兒的家人,所以,常寧只讓她的家人知道她已經嫁人了,卻沒教他們知道她是嫁給睿王爺。而他也讓佟安振升為參領,再奉上一份豐厚的聘金,算是已經替扣兒報答了養育之恩。
養育之恩?哼!在他看來,說是虐待之恨還貼切點!
另外一方面,他是真的不想教佟安振纏著扣兒,貪婪的盼著一級再升一級,像佟安振那種自私自利、極端貪欲的人一旦嘗到甜頭,絕對不肯輕易罷休,而這樣下去終是沒有個底,他甚至有些擔心,佟安振有可能仗著他是睿王爺的岳父而在外面胡作非為,瞎搞蠻干。
總而言之,他實在覺得不應該讓佟安振知道扣兒現在的身分。
「小寶貝……」常寧尋思著該怎麼解釋,「呃……我沒讓你家人知道你是嫁給我。」
扣兒睜開眼,迷惑地看著夫君。
「你或許不知道,你爹是個很……呃……」常寧困難地想選擇適當的字眼。「呃……貪……呃……」該死!他真的不想傷害她,即使那是事實。
她眨眨眼,「貪婪?」扣兒啟口輕語。「我知道啊!我知道爹爹是有一點……呃……好吧!他是很貪心,也很小氣,而且脾氣又不太好,可是,他一向就是那樣的啊!」
常寧有一點怔愣的看著她。
「她知道?她居然知道?他還以為扣兒一直把她爹當做完人一樣看待呢!結果,她竟然一直都知道她爹的缺點!
那他小心翼翼地老怕傷了她的心又是為了什麼?根本是白搭嘛!
「你……真的都知道?」他再次確認。
「嗯,」扣兒點頭。「我知道,大家都那麼說嘛!」
奧?大家都那麼說?人家說了她就信?天啊!這小妞子還真不是普通的單純哪!喔,不!說她單純還是好听咧!正確的說法應該是白痴。可是,他當然不能說自己心愛的女人是個白痴呀!
懊吧!這樣也好,省得他絞盡腦汁去操心該怎麼向她解釋,常寧安慰自己。
「那……大家還跟你說了些什麼?」
「我爹爹嗎?」
「嗯!」
「我想想哦……」扣兒腦袋微微傾向前,認真的思索著,「嗯……貪婪、小氣、暴躁,呃!這些剛剛說過了,還有……呢!欺善怕惡、揮霍無度、狡猾,猥瑣、膽小、卑鄙、下流、無恥……」她將她听過的評語,悉數告訴常寧。
常寧听得目瞪口呆。
「齷醋、乖戾、跋扈,奸詐……」她還沒說完。
「夠了。夠了!」常寧直擺手。天哪!她可真「了解」自己的爹爹哪!包夸張的是,她都清楚知道她爹的為人,還那麼順從他的話又毫無怨言,只因為她的娘親曾教她「在家從父」!
咳!這該死的三從四德!
常寧合上眼整理自己紊亂的思緒,過了好一會兒方又張開眼,扣兒正擔憂地凝觀著他。
「爺,你哪兒不舒服嗎?」
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沒有,我只是很意外,你居然那麼了解你爹。」
「當然啊!我是他的女兒嘛!」她有點不好意思才說。
那也得他把你當成女兒看待哪!他不禁在心中想道。
常寧嘆息。「他真傻,有你這麼個寶貝女兒,居然不懂得珍惜!」
扣兒撒嬌地鑽進他的懷里。「有爺疼我就好了嘛!」
疼?天知道!常寧憐愛地擁著她,只有老天爺才知道他是多麼瘋狂地熱愛她,痴情狂戀的將整顆心送了給毫不知情的她,如今這會兒,他的胸腔里仍是空空的。
要到什麼時候,她才會將她的心取來填補他胸腔內的空虛呢?
那可有得等了!他不禁苦笑的想,至少要等她大到懂情識愛吧!而且以她那簡單到了極點的心思,怕是還要等上好長一段日子呢!
「爺,」扣兒凝睇他。「你今兒個老是發呆耶!」
常寧看著她,「有嗎?」嘴角綻出微笑。「是你迷糊了。」
「才不!」扣兒不滿的抗議。「我清醒得很哪!」
「好了,我們的話題好像扯得太遠了吧?」他輕點口下她的鼻尖。「趁你清醒時,說點正經的,好嗎?」
「對喔!我們剛剛說到哪兒了?」
常寧沉吟了一會兒。「我讓你爹升了參領。」
扣兒驚訝地張大了嘴。「爺……」她好感動喔!
常寧微笑。「哪!這樣你就不欠你爹什麼了,懂嗎?」
「爺……」她的黑眸濕漉漉地凝望著他。
常寧輕嘆了一聲,「別這樣,我原本是要讓你安心的,怎麼反倒引出你的淚水來了?」常寧板起俊臉。「快別掉淚,否則我會生氣的喔!」
扣兒用力吸了吸鼻子,硬生生地把淚水給收了回去。
「我不掉淚,爺,你別生氣。」
他心疼地摟緊她,「你可別當真,我永遠不會生你的氣的,」常寧輕喃心中的痴情。
扣兒噙著淚眼笑了。「我就知道爺舍不得我。」
「知道就好。」常寧嘆息道︰「你老這樣揪著我的心,你真是頑皮哪!」
她輕吐香舌,「人家又不是故意的。」扣兒嬌嗔道。
「好,好,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的,」常寧頭,「就算是故意的,我也拿你沒轍啊!」他嘀咕道。
扣兒不依了。「爺……」
「好,好,說正經的,」常寧正正臉色。「既然明白你爹的毛病,我對你解釋起來也就容易多了。」
扣兒立刻凝神靜听。
「你可曾想過,若是教你爹爹知道你是睿王福晉他會如何?」
扣兒蹙眉想了一下。「要求升官羅!」她爹一定如此要求的。
「我已經升了他的官位,然後呢?」他誘導她往下推敲。
扣兒皺眉。「再……再升……」
「好!若是我再升了他,之後又如何?」
「再……再……」她開始有點說不下去了。
「我又再升了他,接著呢?」他像打破砂鍋問到底似的。
扣兒沒敢再出聲。
「懂了吧?」
「沒完沒了的,是不是,爺?」扣兒苦笑道︰「可偏偏我又擋不了他。」她不禁嘟嘆道。
常寧點點頭。「你現在明白了嗎?」
扣兒扁著嘴,舉一反三。「而且,說不準爹爹還會在外面打著你的旗幟欺負人呢!」
哦!他擔心的事倒是教她先說了出來,這可省事不少。
「或者,他會拿著你的名號在外面賣官騖爵。」以她對她爹的認識,他絕對會如此。
哦!這點他倒是沒想到耶!幸好她幫他設想到了。
「或者,他會威脅人家送紅包、禮物。」她進一步猜想。
咦?他的岳父會這般惡劣嗎?
「或者,他會強搶良家女孩兒做妾、做媳婦。」她再點出她爹的真面目。
啊!貶嗎?常寧一陣心驚。
「強佔人家的房舍。」她再指出可能性。
哇!嚇死人了,常寧忍不住吞咽一口口水。
「白吃白喝。」她真的不是危言聳听。
唉!憊有嗎?
「搶人財物。」
連強盜的行連都出籠了,她對她爹的評價可真低啊!虧她還如此順從他。
「勒索……」她越說越起勁。
「停!」
扣兒正說到興頭上,她奇怪地瞅著常寧,不知他喊停是為了哪一樁?
常寧吁了口氣,「簡單說就好,你這話能教他知道嗎?」
扣兒的小腦袋搖得像波浪鼓,「不成!絕對不成!」咦?她的夫君不是頂聰明的嗎?怎麼這會兒卻反來問她這麼簡單的笨問題?
「那你還能回去嗎?」他一針見血的點出。
扣兒呆愣了好長的時間。「我……我可以……」
他嘆了∼口氣,「別忘了你不會說謊,小寶貝。」
常寧忍不住提醒她這個小呆瓜。
扣兒嘴巴張得大大的,咿咿啊啊了老半天,仍說不出一句完整的句子。
常寧深感同情地為她合上嘴巴。「別啊了,你再啊也沒辦法。」
扣兒默默的瞅著他。
「別看我,我也沒法子。」他不想軟下心腸。
扣兒烏溜溜的眼珠子轉了好幾圈,倏地翻了個身,她將雙膝跪在常寧大腿兩旁,臀部放在他的大腿上,兩只雪白柔女敕的藕臂爬上他脖子,在他頸後交叉著,臉頰也貼上了他的。
嗯!挺曖昧的姿勢,他忍不住心猿意馬起來。
「爺……」扣兒嬌滴滴地輕喚。
「不用撒嬌,沒法子就是沒法子!」奇怪?!這笨妮子從哪里學來這一招?
「爺……」她輕咬他的唇。
常寧輕咳兩聲。「少來,我不吃這一套。」瞧!多麼義正辭嚴的話語,他都忍不住為自己感到驕傲起來。
扣兒香舌微吐,在他唇上畫著小圈圈。
他則抽著氣。「我……我不會……投降的……」可是,他話中的堅持似乎有點後勁不足。
扣兒扭著嬌軀在他身上不斷磨蹭著。
常寧暗自詛咒自己全身唯一不受控制的部位,咬緊牙根猛吸口氣。「你……別……別動……」他的聲音仿佛是從齒縫中吐出來。
唉!他說錯話了!而報應也立刻臨頭。
扣兒的身子扭動得更厲害,香唇附在他耳上又咬又舌忝、又吹又含的。
「見鬼!我投降,我投降了!」他終于控制不住自己,答應了她的要求。
耶!女性本能萬歲!扣兒得到最後的勝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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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月初一御前進獻菊花,初四宮眷內臣就開始換穿蟒衣。九日重陽節,皇上幸香山磨台登高,吃迎霜麻辣兔、飲菊花酒。
睿王爺夫婦當然沒去,不過,沒能登高,那就吃糕吧!
扣兒讓膳房準備了十多個大如盆的花糕,上鋪兩三層棗子,內摻石榴子、栗子黃、銀杏、松子肉等制成「重陽糕」。
常寧和扣兒在飛華亭內,府內上下人等散布在四周,睿王府上至王爺下至小廝全部沒了尊卑隔閡,團團圍聚在一起吃糕喝酒,談天說地。
扣兒還下了賞,誰能把常寧灌醉,賜假一月,紋銀百兩。為賞賜是假,為歡樂才是真,霎時間,人群聚攏了來,常寧揚著眉便已灌下了兩百多杯酒。
片刻後,他嘴角噙笑望著癱了一地的酒國敗將。也難怪,他的內功深厚,向來千杯不醉的。
這是扣兒的意思,讓府內的大伙兒像一家人似的在一起鬧、一塊兒瘋,可鬧到一半,她又窩在常寧懷里睡著了。只是每當大伙兒說鬧的轟笑聲揚起時,睡夢中的她卻也迷迷糊糊的跟著笑了。
常寧心中有著感嘆也有憐惜,他明白扣兒是真的把府里所有人都當成一家人了。而現在一家人能聚在一起歡度佳節,怎不教她高興呢?
以往,她的娘家里雖然親人眾多,除了娘親,她還有爹爹、大娘、二娘、三娘,三個哥哥,兩個姐姐,兩個弟弟和兩個妹妹,可是,他們卻從來不把她當做家人看待,甚至連個人都算不上。
那一家子的人一連的奴役她、指使她、欺凌她,逢年過節,有啥好事卻又全部沒她的份。當她的娘親在世時,尚有母女二人互相安慰,等她的娘親去世後,只剩下她一人孤伶伶的了。
她自幼就十分羨慕一家人能歡聚一堂,卻也認命地被摒棄在外,常寧暗忖,她甚至可能想過,若是嫁給巴額圖,早點教他給折騰死,未嘗不是一件好事,至少,她又能和娘親歡聚在一起了。
然而,蒼天是有眼楮的,常寧常暗自慶幸,他有幸遇到扣兒。
彬許在扣兒心里會認為她莫名其妙地撿到了一個好夫婿,或者該說是她莫名其妙地被一個好夫婿給撿了去,而他,不但給了她一個家,還附贈她一大家子人。
然後,她很貪心的把睿王府里所有的人都當成她的家人,也希望他們與她一樣快樂。在這里,睿王府上上下下的人對她的仁慈善良,均回以由衷的敬與愛。
像府里老園丁的年紀大了,早該退休回家貽養天年,何況有了扣兒饋贈的首飾,什麼好日子不能過?可是,他卻苦苦哀求常寧,說他寧可不支薪餉,只求能留在王府為扣兒服務終老。
像府里的守門護衛,他的岳父打算支助他做點小生意,可是,他不但回絕了,甚至把寡母、妻子全都帶進府里,只因他認為睿王府才是他的家。
于是,這佟扣兒進府沒多久,睿王府里便多了一條新規矩,凡是有需要撫養的家眷,都可以帶進府來,由府里供吃供住。
然而這下子,睿王府的開銷可就驚人了,那可不,霎時便漲了一倍以上。
可是,收入卻也……
馬師的哥哥雙腿殘廢,可是,他卻有天才般的經商頭腦,常寧在南方的投資生意交給他,才半年資本就多了一倍。
雜役小廝的老娘原是產婆,常寧便把扣兒托付給她,讓她盯著扣兒該吃什麼、不該吃什麼;能做什麼、不能做什麼,讓扣兒的身體得到最恰當的照顧。
商人的弟弟是個駝背、跛腳兼啞巴,但他卻擁有天生異能,任何毒藥、迷藥一聞就能分曉,于是,常寧便將他送進宮伺候皇上用膳,令皇上龍心大悅。
昂責針線活兒的婢女,她的老父進府來讓女兒照顧贍養時,早已病得奄奄一息,扣兒流著淚懇求常寧召喚太醫來診治,半個月後,已能坐著自行喝粥的老人家,用顫巍巍的雙手遞出一卷古舊竹簡。
「這是老朽的傳家之寶,但對老朽已是無用,王爺反倒能善用之。」
常寧微感疑惑地接過來打開仔細一瞧,霎時心弦大震!
那是戰國中期著名軍事家孫臏所遺留下來的「毀天滅地劍法」,與《孫臏兵法》齊名,這是中國兩千多年來只聞其名、不曾有人見其實的失傳劍法啊!
老天爺!「毀天滅地劍法」居然真有其物,而且……
正見鬼的在他手里!
常寧倏然笑了,他知道府中的人對扣兒,他們是真的掏心掏肺的付出!
而他,只不過是沾了她的光罷了。
是啊!他不過是沾了她的光而已,他才是撿到寶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