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是湛藍的,微風柔和地吹著,吹得幾抹白雲像大象,又像小狽,也像豬,而蔚藍深邃的海面波平浪靜,澄澈柔和,時而有幾條飛魚躍波逐戲,悄悄的,船首也在水紋上犁出一道深溝,涌出幾許雪白的浪花,又默默地消失于無形。
這是個祥和的清晨,吸一口飄散著濃濃海味的新鮮空氣,仿-吸進一口鮮活的生命力,教人精神不由得為之一振。
沒有驚動猶在沉睡中的狄修斯,安亞悄悄起身來到甲板上。
在澄澈的天空下,甲板上沒有幾個人,除了掌舵者之外,只有幾個守衛在乎靜寂寥的時空中打著盹,風中的白帆有氣無力地拂動,經過長久風吹日曬的甲板又黑又亮,厚實的船弦有修補過的痕跡,斑駁的桅桿依然挺直拔立。
與隔鄰那艘搭載士兵的新船截然不同的,這顯然是-艘歷經過大風大浪的老船,雖然老舊,卻堅實無比;雖然樸實,卻也有它獨一無二的優雅格調;就如同船長一般,即使上了年紀,卻始終強硬堅韌地待在他的崗位上,也沒有人能否認他是經驗最豐富,而且最頑固強悍的航海人。
「風王妃,好早啊!」
靠在船舷邊兒的安亞愕然回首,驀地看見灰發的船長精神奕奕地佇立在她身後。
「咦?是船長呀!你昨晚不是很遲才睡嗎?怎麼這麼快就起來了?」
船長呵呵笑著也靠著她身邊的船舷。「人越老,就睡得越晚,也睡得越少-!」
「可也懂得越多,不是嗎?」
船長笑咪咪的不語。
安亞深吸了口氣,繼而望著有如藍色皺紋綢緞的海平面贊嘆道︰「好美的海洋喔!如此廣闊、如此恢弘,仿佛可以包容萬物似的。」
「是的,海的確很美。」船長贊同地頷首,「可也是最凶殘無情的。」
「呃?」安亞疑惑地側過臉來詢問地注視著船長。
船長深深凝住遠方的海平面。「現在,或者它的確溫柔得像個嬌羞的少女,但是,也許不過眨眼間之後,它就會翻臉無情,瞬間變成一個暴怒的惡魔,挾著足以令風雲變色的力量吞噬所有侵犯它領地的人。」
突然想起漁村中的那一幕,安亞不禁猛點頭。「是啊,是啊!它真是喜怒無常呢!」
船長忽然斜過眼來戲譫地眨了眨。「就像個女人,嗯?」
「-?哪是!」安亞不服氣噘高了小嘴。「應該說是像男人啦!狄修斯就是標準的喜怒無常呢!」
船長又笑笑,好脾氣的不與她爭辯。「你們要到海中天做什麼呢?」他改口問。
貶選上這條船和這位船長,不只因為這條船是整個東方大地最堅固耐勞的船、這位船長是經驗最豐富的船長,也是因為整個東方大地竟然只有這位船長知道海中天的正確位置。
不好意思地搔搔脖子,「這個……我是湊熱鬧的,你應該去問大祭師吧?」安亞吶吶地道。
船長淡淡瞥她一眼。「那是一塊與世隔絕的樂園,你們不應該去騷擾它的。」
說到與世隔絕,安亞就想到一件很奇怪的事。「既然它就在大海中央,為什麼除了船長你,就沒有其他人知道它在哪兒呢?」
微微一哂,「屆時你們就知道了。」船長說。
安亞聳聳肩。「那……海中天究竟是什麼樣的樂園,這就可以告訴我了吧?」
船長略一沉思,繼而轉過身來背靠著船舷。「是的,那兒真是個樂園,沒有夏天,也沒有冬天,是真正名副其實的四季如春,而且一切都還保留著相當原始的大自然狀態,無論是叢林原野,或者是野獸猛禽,因此,你可以在那兒看見許多沒見過的花草樹木和動物珍禽。」
安亞興致勃勃地眨著盈亮的大眼楮。「那人呢?那兒有人嗎?」
「人?」船長突然面露古怪之色。「有,那兒當然有人,而且還不少,足足有一整族那麼多,可是……」
「什麼?可是什麼?」安亞焦急的催促。
船長的眼神更怪異了。「那兒的人比例很奇怪……」
「比例?」安亞困惑地抓抓頭發。「什麼比例?」
「男女比例,」船長說得慢條斯理。「那兒的男人只有女人的十分之一不到,所以,一切都是由女人主宰。族長是女人、戰士是女人,粗重的活兒也是由女人負責,總而言之,他們那兒與我們恰懊相反,除了依然是由女人懷孕生產之外,男人擔任著女人的工作,還有些甚至被當作奴隸般對待。」
雙眸越听越亮,安亞不由得低聲贊嘆,「哇▔▔天堂!」
船長不由得失笑。「我就想你會這麼說。」
可是沒一會兒,安亞驀地又沉下臉去。「她們男人那麼少,不會看到男人就搶吧?」她可沒興趣嘗嘗別的男人的滋味,也沒有打算把自己的男人貢獻出去。
「搶?」船長嗤之以鼻地搖搖頭。「不,她們不搶男人,因為對她們而言,男人是公用的,這是定律。」
「公……公用的?」安亞啼笑皆非。
「沒錯,除了族長和一些擁有特殊地位的女人可以擁有私人禁臠之外,其他女人都只可以和所有族人公用男人。」
「哇塞!女人居然還可以擁有私人禁臠耶!」安亞不可思議地喃喃道。
「而且,那兒的男人還必須……」船長兩眼望著前方突然噤聲了。
必須怎麼樣?
怎麼這人這麼喜歡話說一半呀!
「怎麼樣?那兒的男人究竟還必須怎麼樣嘛?」安亞沒耐性了。
在安亞的催促下,船長似乎頗為尷尬地輕咳兩聲,不得已才又吶吶地道︰「必須……咳咳……必須向女人跪拜,然後……然後親吻女人的鞋子。」
「-?」安亞頓時驚愕地傻了眼。「真……真的假的?」
船長更尷尬地別開眼。「真……真的。」
「哇哩咧▔▔那里的女人真是太厲害了!」安亞滿懷欽佩地輕嘆。「真想讓狄修斯也親親我的鞋子看看。」
驀地,有人從她身後擁抱住她。
「可以啊!反正你全身都被我親遍了,再親親你的鞋子也無所謂呀!」
不必看,听聲音就知道是哪只大懶蟲了,但安亞還是赧紅著臉回過身去,正待嬌嗔地說他兩句,不料雙眼一撩,卻忍不住澳口大罵,「你真是只名副其實的豬呀!」繼而氣呼呼地抓住他的手就往下甲板的樓梯跑去。
「我又干嘛了嘛?」狄修斯一臉莫名其妙地被拉著跑。
安亞沒吭聲,繼續埋頭把狄修斯拉回甲板下的船艙里去了,而船長則大笑著再回過身去靠在船舷邊兒。
那位真的是傳聞中恐怖殘酷至極的黑魔王嗎?
身材高瘦得像根竹竿,臉蛋也清秀得像個女人,還有點月兌線……
一想到這里,船長不禁又失笑。
特別是剛剛他那副模樣,披頭散發的連臉都沒洗,眼角還掛著眼屎,身上皺巴巴的仍是那套睡覺時的衣服,而且腳下竟然光溜溜的沒穿鞋子,不要說是個王了,他連個大男人的氣概都沒有,倒比較像是個令母親倍感頭疼的小頑童。
他真的是黑魔王嗎?
船長對自己搖搖頭。
實在不像,不過,就算他是又如何?
對長年與海搏斗的航海人而言,任何力量都大不過海洋的力量,它是那麼廣大浩淼、深不可測又喜怒無常,它可以是溫柔平靜,也可以是陰險殘暴的;任何生靈,包括生存在海洋之中的生物,都無法不對海洋低頭,即使連人類生存的陸地,也只能在海洋的擁抱中悄悄地喘息著,它才是支配所有生命泉源的主宰。
所以,就算他們再相信傳言,也認為風魔的力量再大,也大不過海。何況他們也僅是听說過傳聞而已,卻不曾親眼見識過他的厲害。因此……
擺魔王又有什麼了不起的?
在海洋中他還不是照樣要俯首稱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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雖然與陸地回然不同,但海上風光亦有其獨特的美麗。
藍色的天與水連成一片,幾抹白雲橫浮其中,溫和的陽光微笑著灑落在粼光蕩漾的海面上,仿佛千千萬萬的金絲銀線;而最有趣的則莫過于時而從船邊悠然飄過的魚群,昨天是可愛的海豚,今天是隨波逐流的水母,明天可能就是如鷹隼般的鷹鯖或神奇的魔鬼魚了。
不過,就如同船長所說的,海洋是最喜怒無常的,前一刻猶平靜得如嬌羞的新娘,下一刻就翻臉無情地爆出憤怒的咆哮,將一切生命卷入旅程的終點,沒有人情可講,沒有借口可言,因為當你航行在大海中時,就等于把自己的一切交給大海主宰了。
「魚群!魚群!」主桅桅頂上的船員大叫著。
這是他們離開東方大地後的第九天黃昏,暮雲重疊,嫣紅的彩霞似火焰般染紅了大海,絢爛地在天際映出一片如幻夢般的綺麗景致,而海風卻逐漸增強了,洶涌的波濤預言著-場暴風雨的即將來臨。
船長正為再一次與大自然的奮戰而準備,在忙碌的指揮船員間,驀然听見桅頂上船員的叫聲,不禁不耐煩地吼了回去。
「我們又不是捕魚船,叫什麼叫!」
「可是……可是……」桅頂上的船員似乎有點驚慌。「那是一大群啊!真的……好大一群呀!幾十只……不,幾百只……不,不,說不定上千只鯨魚呀!」
上千只鯨魚?!
太夸張了吧?
但船長還是停下準備工作來到船舷邊往遠處眺望,這是他為人仔細之處,也是他之所以能在海上平安無事地活到今天的緣故。然而,他才剛看真切,即使如他這般在海上見多識廣的人也不由自主的倒抽了口冷氣。
「天哪!那何止上千只呀!而且還是……大神,是香鯨和虎鯨,怎麼可能?!」
這時,大家都已經停下工作聚集到船舷邊來了,其他船員也驚詫地大呼小叫著,只有大祭師、神宮、狄修斯、安亞、嘉肯,以及黑武士們個個滿臉的莫名其妙。
「有什麼不對勁嗎?」大祭師代表所有無知的人發出疑問。
「非常不對勁!鯨魚群不可能聚集這麼龐大的數量,而且……」船長神情凝重地注視著迅速往這兒移動過來的鯨魚群。「沒錯,虎鯨群背後必定跟隨著香鯨群,但他們也絕對不可能會聚集在一起的呀!」
「為什麼?」
「因為香鯨是海洋中最巨大、最凶殘的一種生物,而鯨類中最凶猛的則非虎鯨莫屬,這兩種同樣凶狠的鯨類一旦踫上面,不是我攻擊你,就是你攻擊我,絕不可能相安無事地聚集在一起的!」船長迅速做出最簡單的解釋。
「可是它們的確在一起,而且你儂我儂的呀!」安亞插嘴道。
「所以才奇怪,」船長開始皺眉了,因為鯨群移動的方向已經很明顯的是筆直地朝這個方向而來。「而且它們也不應該會聚集這麼多的數量,上百只還有可能,但上千只……」
「很反常?」大祭師又問。
「非常反常!」
大祭師與神官對視一眼。「那我們該先避開嗎?」
「不可能!」船長搖頭。「它們數量太龐大了,我們避不開,現在只能希望它們會主動避開我們。」
「如果它們不避開呢?」
船長苦笑。「那麼,等它們通過之後,我們這兩條船就只會剩下一些碎片而已了!」
嘉肯聞言,面色一慘。「完了,我不太會游泳耶!」
安亞卻得意地揚起下巴。「我會,而且我還會潛水抓魚喔!」
「哇▔▔真的那麼厲害?」
「當然,不信待會兒我抓給你看看!」
抓魚?!
眾人不敢置信地瞪著她。
她要抓鯨魚?!
是她要被鯨魚抓吧!
不過,現在不是這個問題吧?縱使她有多麼會游泳,抓魚技術又有多厲害,大海茫茫中沒有船的話,她能泡多久的水而不渴死、餓死、累死、曬死?而且,即使鯨魚對吃人沒興趣,對鯊魚而言,他們可是一頓美食呀!
于是,大家都忘了暴風雨的即將來臨,個個緊張地注視著那一大群鯨魚氣勢磅礡地沖過來,滿心忐忑不安。
非常快的,眾人已經可以清楚瞧見香鯨和虎鯨的模樣了。
宛如龐然巨物的香鯨光是腦袋就佔了身體的三分之一,深灰色的寬闊脊梁上有一連串波浪狀突脊直到尾柄,它們威風凜凜地不住噴著水氣在海里狂沖著,留下一路翻騰的白色浪花,每每在下潛之前還會揚起大尾巴猛烈地拍打水面,掀起一陣浪濤翻滾。
而身長只有香鯨一半的虎鯨,背黑月復白,碟子般大的圓鼻孔囂張地噴起高昂的水霧,細長的嘴巴內咧著森森白牙,好似在嘲笑著獵物的恐懼;時而靈巧地縱身躍起,騰在空中的黑白色身軀在夕陽下閃閃發亮。
現在就連安亞也看得出來,要是被這些不懷好意的家伙咬上一口的話……不,她根本不夠它們一口咬的!被言之,這些家伙不但不像她以前在河里抓的那種好欺負的魚,反而現在是那些家伙看她很好欺負,說不定也會想抓她去換換口味!
總之,麻煩你們快快滾蛋吧!
然而,更令人驚恐的是,當鯨群們靠近大船時,竟然不是避開,也非直接沖撞過來,而是集體停了下來,並團團將兩艘船圍住了,于是,目瞪口呆的每個人不禁悄悄顫抖了。
安亞更是不由自主地偎進狄修斯懷里尋求安全。「它……它們到底想干什麼呀?」
「我……不知道,」船長也不住吞著口水。「我沒听過這種事,更沒……沒踫過這種事!」
「如果我沒搞錯的話,」大祭師冷冷地盯著鯨群。「它們是要攻擊我們。」
「怎麼可能有這種事?」船長失聲叫道。「鯨魚不可能主動攻擊大船的!」
「難道它們……餓了嗎?」安亞喃喃道。
「啊!對,肯定是餓了!」嘉肯猛一拍掌,並興奮地附和道。「饑不擇食了嘛!你們想,如果我們拿食物喂飽它們的話,它們會不會離開?」
「喂飽它們?」大祭師眼神古怪地瞄著他。「我們要拿什麼喂飽這一大群鯨魚?你嗎?」
「嗄?」嘉肯掃一眼那一大群鯨魚,不禁咽了口唾沫,而後縮著脖子直往後退。「呃……算我沒說!算我沒說!」
受不了地翻翻白眼,大祭師又與神官對上了雙眸。
「是她?」神官沒頭沒尾地問。
「應該是。」
「沒想到她的力量這麼大。」神官低哺。「那現在該怎麼辦?」
大祭師沒有回答他,反而轉向船長命令,「叫鄰船的士兵立刻到我們這艘船上來。」
「為什麼?」
「因為攻擊對象太凶猛了,我和神宮所能張起的結界也僅夠保護一艘船而已。」
然後,就在最後一個人剛從搭著兩艘船的木板上過來之際,誰也不知道究竟是什麼發動了鯨魚群的攻擊,只見鯨魚群在毫無預警的情況之下,突然甩著巨尾一派殺氣地沖撞過來,最後那個人驚叫著跌落甲板上,船長忙推落木板,大祭師和神官則及時張起了結界。
接下來,眾人便涌在船舷邊,呆呆地看著隔鄰那艘嶄新的,他們以為堅實無比的大船,在鯨魚群的瘋狂攻擊下逐漸崩潰瓦解了。
在上千只鯨魚群的籠罩下,周圍海面上幾乎沒有半絲空隙;碩大無比的香鯨用它瘋狂的大子讜著船身亂咬亂嚼,巨大的灰頭不停來回晃動,一次又一次地反覆不止,于是,船身開始碎裂了,一團團的泡沫從它面前噴出來,一塊塊碎片包裹著白沫飛濺在另一條香鯨頭上。
至于虎鯨們,則仿-自殺敢死隊似的輪流用自己的身體直接沖撞大船,而且是持續不懈地猛沖不舍,後面的虎鯨撞不著大船,就頂著前頭的虎鯨去沖撞大船,那勇往直前、視死如歸的氣概真是教人膽寒。
「天哪!它們真的很餓耶!」安亞窒息般地低喃道。
「我看是餓扁了!不過……」嘉肯吞著口水說。「它們不怕消化不良嗎?」
雖然鯨魚群被阻隔在三尺之外,但他們所處的這條大船依然隨著劇烈的浪濤一上一下地晃動不已,大部分士兵們都因站立不穩而跌例在甲板上滑來滑去,有些甚至一邊禁不住嘔吐,一邊撞到那邊的船舷,再撞回來這邊的船舷。
然後,那艘嶄新的大船開始往下沉了,他們甚至可以听見艙底嘩啦啦的進水聲,仿佛山洪爆發一般凶猛,于是,船身留在海面上的部分越來越少了,直到只剩下主桅……
終于,船沉了!
在船沉的地方形成了一股巨大的漩渦,那強大的渦流不僅將剛剛攻擊新船的鯨魚們給卷進去,還差點把這艘老船也給吸了過去。
「現在它們……它們應該會離開了吧?」安亞提心吊膽地問。
「……不會。」
「不會?!」安亞尖叫。「為什麼?它們不是弄沉了一艘船,這樣還不滿足嗎?」
大祭師無言,但事實證明它們的確不滿足,依然不肯罷休,即使香鯨們牙齒咬斷了,虎鯨們頭破血流,它們還是不願離去,仍不停在結界周圍徘徊。
「沒吃到我,它們就是不甘心嗎?」嘉肯又咕噥著。
「那現在又該怎麼辦?」安亞惶然地問。「你們的結界可以支持到它們離開嗎?」
「它們什麼時候離開?」大祭師面無表情地反問。
安亞窒了一下。「不會吧?難道……難道我們就這樣跟它們耗下去嗎?」
神官又嘆息了。「那輸的肯定是我們,因為只要那個妖女一發現我們使用結界保護這艘船,她就會立刻施法破了我們的結界,屆時……」
一听到這兒,大祭師即若有所悟地轉頭四處張望,「對,你說得沒錯,她知道我們兩個在這兒,所以……嗯!那她一定看得見我們……啊,在那里!」他指著東邊方向遠處的一個小擺點,在這種危急的情況下,如果不經過指點,還真沒有人會發現那兒還有另一艘船呢。
「真是她?可是……」嘉肯一臉的驚訝。「她怎麼敢?她應該知道狄修斯也在這艘船上呀!」
「但是她不能確定狄修斯的身體情況究竟如何,所以……」神官瞟一眼著海面上虎視眈眈的鯨群。「才會指使那些家伙來試探我們。」
「試探我?」從頭至尾始終沒有任何反應,既不驚恐也不慌張的狄修斯,此刻驀地咧出一抹殘忍的笑容,看上去甚至比那些鯨魚更嗜血。「那我就讓她好好的了解一下吧!」話落,他正欲轉向東邊方向,安亞卻一把揪住了他的衣襟。
「等等,狄修斯,你……」
狄修斯停住了,同時輕笑著俯下眼來,「放心吧!安亞,我不是逞強,事實上,如果你不是這麼挑剔的話,我也可以算是已經痊愈了,」溫柔的安撫替代了原先的殘酷表情。「你這麼謹慎細心的照顧我,應該比誰都清楚我的身體狀況,不是嗎?」
沒錯,她就是太了解他的身體狀況了,所以很清楚他說的根本是在放屁!
不過,倒是也好了有七、八成了。何況現在這種狀況,不由他來解除這個窘境還真不行,不然大家只好一起去釣魚了--用自己的身體做餌。
所以,安亞猶豫了一下後終于放開了手,「不要太勉強自己喔!」同時不忘再叮嚀一下。
「我知道。」狄修斯親了她一下,隨即轉身對大祭師說︰「打開結界,我要召喚風了!當然,你們不想打開也沒關系,不過,當我召喚風時,結界會自動破裂,屆時倒楣的可是你們喲!」
大祭師與神官相覷一眼,隨即同時放開結界。就在結界打開的那一剎那,鯨魚群便爭先恐後地沖了過來,開始撕咬沖撞這艘身經百戰的老船,眾人連忙抓住身邊能抓住的東西,以免一個滑溜失足落海。
就在這時……
風啊!無止無盡棲息在海上的風啊!听我的召喚,回應我啊!
那倏忽而起的怒吼聲不僅淒厲得令人心驚膽戰,而且狂傲得教人打從心底畏懼不已,甚至雄渾得連鯨魚群的攻擊都不由得稍稍停頓了一下,但也只是停頓了那麼一下下而已,隨即又不知死活地繼續展開猛烈的攻擊。
于是……
風啊!無止無盡棲息在海上的風啊!听我的命令,予我你的力量!
瞬間,幾道炫目的閃電同時劈下來劃破了即將陷入黑暗的鮮紅海面,那伴隨而來的雷鳴更是駭得眾人不約而同地大叫著趴到甲板上去。
然後,在船長,以及其他沒見過風魔發飆的人的驚恐注視下,數股颶風從四面八方狂吼著驚人的怒氣席卷而來,那雷霆萬鈞的氣勢狂猛得連船長所知最大的暴風雨都及不上百分之一,浩大得仿-天地間的每一-空間都在它們的主宰之下,沒有任何生命或事物能逃月兌得了它們的掌握。
眾人不禁心膽欲裂地看呆了眼。
天哪!他們不是在作噩夢吧?!
風啊!無止無盡棲息在天地間的風啊!听我的指示,把這群該死的大笨魚,以及那艘混蛋妖女的船統統給我卷到天涯海角去吃屎!
這道滑稽的指令一下,頃刻間,那些正在瘋狂撕咬大船的香鯨們,轉個眼反被颶風猙獰的巨口吞噬進去;而始終埋頭致力于沖撞大業的虎鯨們也在毫無警覺的狀況下,一頭撞進颶風的漩渦里,落個功敗垂成、遺憾終生;從颶風中灑落下來的海水仿佛冰雹般打落在眾人頭上,其中還夾雜著一些鯨魚鰭、牙和血。
被巨大的魚鰭一頭砸倒,並壓在甲板上起不來的嘉肯不覺苦笑地喃喃道︰「這個不曉得能不能做魚翅羹呢?」
片刻後,海面上所有的鯨魚終于都被一掃而空,恢復原先的平靜了,而後,所有的颶風不約而同地朝著同一個方向離去,除了最後一股颶風,它繼續狂卷向遠方那一艘正準備月兌逃的船,可想而知,那艘船連掉頭的機會都沒有,便在最後一抹夕陽熄滅于海里的同時,消失在颶風中了。
于是,世界驀然陷入一片黑暗之中,卻沒有人出聲,只有窒息般的呼吸聲,大家都被這一幕驚心動魄的場面給震懾住了。
懊半天後,黑暗中突然傳出狄修靳輕快的聲音。
「我餓了,什麼時候吃飯呢?」
「那個可以先等一下,倒是有沒有人先幫我把這個魚翅拿開好讓我起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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埃上風光是美麗的,天是那麼藍、水是那麼清澈、風是那麼溫柔,白雲總是在變幻,星星眨得像鑽石,海面也總是搖曳出不同的波紋和浪花,還有各種各樣看不盡的魚群、各種各樣的海鳥、各種各樣的……
但是看久了也很煩耶!
這是在海上航行的第二十一天,對船員們來講實在不算什麼,但對某些從未離開陸地那麼久的人而言,簡直單調得快抓狂了!
就像此刻的安亞,她吊在船舷看了半天海,終于忍不住庇舞著雙手大叫。
「我無聊得快發瘋啦!」
而一旁的狄修斯先是嚇了一跳,繼而曖昧地猛眨著眼,同時拖著她轉身就跑。
「我馬上就讓你不無聊!」
「呃?」
安亞就這樣莫名其妙地被拖到船艙里去了,眾人看了心知肚明,個個轉身偷笑,唯有嘉肯一臉苦瓜。
「我也好想娶老婆喔!」
「可以啊!」神官淡淡瞟他一眼。「你的老婆在北方大地等你呢!」
「-?騙人的吧?」嘉肯頓時錯愕地傻了眼。「真的是她?不是狄修靳在唬我的嗎?」
「沒錯,的確是她,而且我不是唬你的。」神官異常正經地點點頭,
嘉肯愣了片刻,而後開始拚命搖頭。「開玩笑,才不要,打死我都不要‘嫁’到北方大地去!」
「你不‘嫁’?嗯,這個嘛……」神官狀似很嚴肅地沉吟著。「恐怕不行喔!」
苦瓜變青了。「不行?為什麼不行?」嘉肯不服氣地大叫。「我死也不‘嫁’,你又能拿我怎麼樣?」
「我是不能拿你怎麼樣?不過……」神官聳聳肩。「除了她,你也娶不了別的女人,那你就孤獨一輩子吧!」
不會吧?不「嫁」就得孤獨一輩子?!
嘉肯呆住了。
看嘉肯那副失魂落魄的傻樣,神官終于忍俊不住地笑了。「好吧!既然你打死都不肯‘嫁’,那就耐心一點,等兩年後再去娶她吧!」
終于明白神官是在整他了,嘉肯張大嘴巴正想破口大罵,不料主桅頂上的那個船員搶先一步又在大叫了。
「海島!右方有海島!」
一听,所有的人都興奮地沖向右舷,就連大祭師都拉著長袍跑得不落人後。果然,在遙遠的右方,平靜無風的海平線上,赫然有一座高聳的島嶼,看起來如此碧綠青翠,他們幾乎可以聞得到青草的香味了。
「快,船長,還不趕快把船駛過去?你說海中天有三座很奇特的山峰,一見就知道,那應該就是了!」大祭師大吼著。
誰知道船長卻連瞄也不瞄一眼,就漫不經心地說︰「那不是。」
「不是?!」大祭師驚訝地又仔細看了一下。「怎麼會不是,那明明就是啊!」
就在這時,狄修斯和安亞聞聲,也急急忙忙跑上甲板來了,瞧他們衣衫凌亂,一看就知道是匆忙間隨便套上的。
「是什麼?是什麼?」安亞忙問。
「是海中天,」大祭師說著又瞪了船長一眼。「可是他說不是。」
船長雙眉一掀。「我說不是就不是,到底是你帶路,還是我帶路?」
大祭師張了張嘴,旋即閉上,不甘心地又看一眼遠方的海島之後,才悻悻然地離去。
而船長則微笑著轉向安亞。「記得你曾經問過我,為什麼除了我,都沒有其他人知道海中天的正確位置呢?」
安亞想了一下。「啊!對,當時你告訴我到時候我就會知道了。」
「沒錯,」船長忽地露出神秘的笑容。「哪!就從現在開始,風王妃,你稍微注意一點,很快就會明白了。」
「嗄?」安亞茫然以對,船長卻不再多說了。「哼,小氣!」
翌日,幾乎是同一時刻,主桅頂上的那個船員又在大叫了。
「海島!有海島!」
大家又一窩蜂全涌到船舷邊去了。
沒錯,的確是又出現海島了,而且是昨天那一座,同樣的距離、同樣的模樣,只不過,這次它卻跑到左邊去了!
大祭師怔愣半晌後,才陡然恍悟。「原來如此!」
「什麼?什麼如此?」大家異口同聲地問。
他卻噙著與船長同樣的神秘笑容逕自走開了。
「哼,-什麼-嘛!」
再隔一天,同樣的那座島嶼又出現了,可這回它卻躲到後面去了。
「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安亞一臉的迷惑。
狄修斯也明白了。「是海市蜃樓。」
「-?!是海市蜃樓?!」安亞驚呼。
「沒錯,所以它永遠都在那麼遠的地方,卻到處跑來跑去,因為那根本不是真的。但一般人都會上當,然後就追著它跑,無意中便避開了真正的海中天所在,這是大自然給予它的自然保護。」狄修斯贊嘆道。
「原來這就是海市蜃樓呀!」
「是的。」
「那麼,我們就快到了-?」
「大概吧!」
可也沒多快,直到他們第六次看到同樣的那座島嶼--
「海島!埃島!」
听得出來主桅頂上那個船員的叫聲有多沒勁兒,而听到的人更是懶得理會,大家兀自忙著各自手邊的事。
謗本沒有狼,叫狼來了有什麼用?
可船長卻笑了。「終于到了!」
「-?!」安亞驚訝地瞪著那座不曉得到底是真是假的島嶼。「你怎麼知道?一模一樣耶!」
「可是你瞧……」船長指著漂流在水面上的浮枝,「那是樹枝,」再仰頭望向天空。「還有海鷗,這些都是鄰近陸地的現象。」
「真的?哇∼∼萬歲,終于可以踏上土地了!」
安亞不禁高舉手臂歡呼不已,眾人一听,不由得也興奮地跟著大聲歡呼,沒想到船長卻又突然追加了一句令人忐忑的話。
「不過,還有一道關卡……」
手臂還高舉在空中,歡呼聲戛然而止。「呃?」
「……如果這道關卡過不去的話……」船長沒再往下說。
唉∼∼這人的毛病就是愛講話講一半!
雖然好奇得要死,但安亞也知道再問也沒用,只好和狄修斯兩個人手牽手,同其他人一樣耐心地等待著。
船長說得沒錯,這回的確是貨真價實的島嶼了,越靠近島嶼,安亞就越有把握,而且越能看清那是一座多麼美麗的島嶼。
潔白如雪的沙灘,在風中搖曳的棕櫚樹,碧翠如玉的茂密森林,最特別的就是島中央那三座山峰。左右兩座山峰各自灑落一波綺麗壯觀的大瀑布,中間那一座卻只掛著一面紅土峭壁,朱紅,筆直,又平滑如鏡。
然而,不曉得為什麼,沒有風,海面亦平靜得很,但船行的速度卻逐漸加快了。不久,安亞又發現船長竟然放開了舵,她不禁嚇得魂飛魄散,因為這時的船速已經相當快了,倘若不掌好舵,搞不好會直接撞上島去-椰子水也說不定。
「船……船長,你怎麼……怎麼放開舵了?」
船長卻胸有成竹地笑道︰「相信我,嗯?」
相信他?
不,她還是相信她的風魔比較可靠!
于是,抓緊了狄修斯的手臂,安亞提心吊膽地感覺船速越來越快,更詭異的是,這艘船竟然開始繞著海島跑,一圈、兩圈、三圈……到了第五圈時,這艘船簡直就像是在繞著海島打陀螺似的,已經沒有人站得住腳了。
除了狄修斯。
無論船速多快,船行多不穩,狄修斯始終穩穩地釘在甲板上,冷眼看著其他人都跌在地上滾來滾去。而被他緊抱在懷中的安亞雖然也站著,但她什麼也沒瞧見,因為她早就被轉得暈頭轉向,只能埋在狄修斯懷里什麼也不敢再看了。
而後,也不曉得在第幾圈上,大船驀然靜止了。
其實,也不是真的完全不再動了,而是從陀螺般的打轉,瞬間一變而為緩速的滑行。于是,大家才先後慢慢起身,在看清大船已經轉入一處平靜的小埃灣之後,便不約而同爭先恐後地沖到船舷邊大吐特吐,包括那些老船員在內。只有船長習以為常似的從甲板上爬起來後,沒有跑去抓兔子。
「想要進海中天就不能反抗,」他平靜地說。「一反抗就會被暗潮渦流卷入海底,這是唯一能平安進入海中天的辦法。」
狄修斯卻好似沒有在听他說話,雙眸一逕緊盯著不遠處的沙灘,但船長一說完,他就立刻提出疑問。
「那要是誤打誤撞進來了呢?」
「那麼,男人就會被這兒的女蘿族抓去做奴隸,女人則加入她們。」
「女蘿族?是她們嗎?」
順著狄修斯手指的方向,船長看過去。「沒錯,就是她們。」
慢慢放下手,狄修斯緩緩轉向船長,眼底有一抹驚人的犀利。
「那你為什麼沒有被抓去做奴隸呢?」
稍後,除了船員之外,所有的人都分乘小船來到了沙灘上,而且個個都用驚異無比的眼神盯住那一整排女戰士流口水。
健美婀娜的身材、健康得發亮的膚色,獸皮短衣、短裙和長靴,不但兩條光溜溜的大腿和臂膀都在外,連豐滿的胸部也露出一半了,看得人眼楮直冒汗,再加上弓箭蠻刀與長矛,她們確實比西方大地的女獵人更大膽,也更為英氣逼人。
而且近前一站,才發現她們甚至比一般男人還要高,尤其是帶頭的金發女戰士,高大健壯,卻沒有一絲贅肉,除了狄修斯和嘉肯之外,沒有一個男人及得上她。
而她雙眼盯住的正是狄修斯和嘉肯。
「老船長,你又帶奴隸來給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