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走了?!」
這一聲怒吼凶猛得整個森林都隨之而震動不已,連那個自「立正站好」後就沒什麼動靜的大山人也忍不住瞄過來一「眼」。
「你說她走了是什麼意思?」大祭師又跳腳又揮舞著雙手狂吼,像只火燒的大猩猩。
「笨蛋,就是她離開了,」狄修斯不耐煩地斜睨著那個正在蹦蹦跳的人。「不見了,消失了,找不到了,這麼簡單的意思你都不懂嗎?」
「你!」大祭師氣得頭頂開始冒煙。「你才是蠢蛋!那些黑武士守衛究竟都在干嘛?睡覺還是聊天?人都不見了他們還懵懂不知!憊有你,不是說她今天會對你和盤托出一切嗎?你卻傻傻的讓她放你鴿子,你們統統都是白痴嗎?」
卑聲剛落,眼一眨,大祭師的雞脖子又被狄修靳掐住了。
「你真的不想活了嗎?」
狂佞的眼神,冷酷的語氣,十成十的殺氣,嚇得大祭師的囂張氣焰登時嗤一聲熄滅了,一顆心眨眼間凝成了冰塊,他渾身發冷地屏住棒吸,兩只眼楮驚恐地回瞪著狄修斯,連一口大氣也不敢出。
這回可沒有人能救他了,他可不想來個壯志未酬身先死啊!
神官看了同樣心驚膽跳,忙戰戰兢兢地插進兩人中間打圓場。「好了,好了,狄修斯,他也不是有意的,不都是為了安亞著急嗎?就算你這次非得活活嚇死他不可,也不急在這一刻嘛!現在先來想想安亞究竟跑到哪里去了比較優先吧?」
狄修斯冷冷一哼,這才松手轉身輕蔑地背對大祭師。
「只有一種可能。」
「什麼可能?」
「她跑去找那個臭女人去了!」
懲愈愈
將近一年前,她們在黑夜籠罩的沙漠里分道揚鑣,將近一年後,她們在陽光普照的海上重逢,兩個看似年齡相近,實際上卻相差一百歲的女人相互瞪住對方,一人滿眼驚訝,一人滿臉嫉妒怨恨。
安亞驚訝,因為她記憶中的白發神女已不復往日的高雅純潔、神聖端莊,如今的沙達王妃高貴華麗、冶艷婬媚,活月兌月兌一副禍國殃民的妖姬模樣,安亞實在不能明白,她為何甘心做如此巨大的轉變?
就只為了那俗世的榮耀嗎?
而沙達王妃自然是嫉妒安亞的年輕,怨恨安亞「搶去」她神女的地位。她也不能明白,一無功,二無苦勞,三無驚人美貌的安亞憑什麼得到這等光耀的身分?
她就是無法甘心!
「嘖嘖嘖……」眉眼斜挑,沙達王妃毫不遮掩地顯露出她的輕蔑,「畢竟是在西方大地長大的,明明是東方大地的人,一听到他們有危險,馬上就來自投羅網了,不愧是神女呀!」她冷嘲熱諷地說。
「一我不是為他們,」安亞卻立刻斷然否認了。「我是來跟你談條件的。」
「談條件?」沙達王妃怔了怔,旋即有趣地笑了。「你有什麼資格跟我談條件?」
安亞舉出一根手指頭,「第一,就算是在你的船上,我也有把握你絕對動不了我。」話落,她再伸出第二根手指頭,「第二,雖然我是神女沒錯,但是我才不管什麼東方大地、西方大地、南方大地或北方大地人民的死活,那都與我無干。」接著,她又伸出了第三根手指頭。「第三,也是最重要的一點,縱使你不喜歡我的條件,但我保證你的基納魔神-定喜歡得很!」
沙達王妃聞言,兩眼徐徐地眯了起來。「是嗎?好,那我就姑且先听听看。說吧!你要談什麼條件?」
安亞放下手。「很簡單,我馬上就可以給你神女的血,但是……」
沙達王妃的雙眸遽然大睜,顧不得安亞猶未說完,便吃驚地打斷了她的話。
「你馬上就可以給我你的血?」她腦袋秀逗了嗎?
「沒錯。」
兩只眼楮不可思議地盯住安亞片刻,沙達王妃驀地又眯起雙眼。
「那麼你的條件是?」
「我剛剛說過很簡單的。」
「那就說啊!」
安亞倏地泛出一抹詭異的微笑。「我要基納魔神出來之後的頭-件事就先殺了狄修斯,並且把他的靈魂送入冥界交給冥界之王!」
「呃?!」一听,沙達王妃更是傻住了。「殺了……風王?」
「沒錯!」
「我……我不明白。」沙達王妃驚愕得櫻唇微啟,兩眼直眨,就連她這麼聰明的人也無法理解安亞到底是哪幾根筋不對勁了。
「你不需要明白,」安亞依然在微笑,眼神卻冷漠得令人打從心底結冰。「你只要傳話給基納神,他會明白的。」自願淪為魔神奴僕的人不需要明白,主人明白就夠了。
沙達王妃黛眉輕皺。「就這樣?」難不成是詭計?或是陰謀?
「對,就這樣,而且在他打破結界出來之後,把狄修斯的靈魂送入冥界之前,他絕不能做出任何破壞人界的舉動。」安亞說完,隨即又想起什麼似的哦了一聲。「還有,在基納魔神殺死狄修斯之前,你也要收好所有狡詐卑劣的手段,別再任意使出來了,明白嗎?」
沙達王妃更狐疑了。「你確定?」
微笑倏地轉為譏誚,「干嘛!偉大的沙達王妃原來是這麼龜毛的嗎?還是……」安亞刻意嘲諷地斜睨著她。「你怕我?哎呀,早說嘛!我可以……」
沙達王妃神情驀寒。「開玩笑,誰會怕你!懊,我們現在立刻出發到海中天!」說著,她轉身欲待吩咐起錨開船,不意安亞卻又冷不防地丟出來這麼一句。
「誰要跟你去海中天啊?」
沙達王妃霍然回過身來。「你這是什麼意思?」果然是在耍她!
安亞嗤之以鼻地從喉嚨里哼了一聲。「別來這一套我跟你講,你以為我不知道嗎?這次你去海中天,基納魔神交給你一座他親手捏制的神像,只要對著那神像召喚,你就可以和他溝通了,我干嘛還要跟你去海中天?少把我當白痴了!」
沙達王妃面色變了,「你怎麼知道?」她驚叫。
「我為什麼不能知道?」安亞得意地嘿嘿笑。「老實告訴你吧!這世上任何偷雞模狗的事都瞞不了我的。」
沙達王妃的臉色更難看了,咬了咬牙。「好,你等我,我進去請示大神。」語畢,她便回身進入船艙,忍耐著不去理會身後追來安亞嘲諷的嘟囔。
「魔神就魔神-!都已經被趕出天界了,還叫什麼大神嘛!」
這個該死的賤女人,總有一天一定要讓她後悔莫及!
沙達王妃暗暗詛咒著消失在船艙口,可是不過片刻後,她又出現了,臉上還掛著一絲訝異之色。
一見沙達王妃的神情,安亞就明白答案是什麼了。「如何?」
「大神一口就同意了。」沙達王妃口氣很詫異,卻又帶著點兒不甘願。
「很好!」
眼見安亞滿意的笑容,沙達王妃忍了又忍,還是忍不住惡意地問︰「你不怕大神誆你嗎?」希望能打掉安亞臉上滿意又得意的神情,並涂抹上疑慮不安的色彩。
沒想到安亞反倒有趣地笑了。「看樣子,你雖然是基納魔神的奴僕,卻沒有我了解他喔!」說著,她老神在在地轉眸注視著翻涌的浪花撲上雪白的沙灘上,吐出一個個無奈又哀傷的泡沫後又默默的退去。
「你知道基納魔神為什麼會被趕出天界嗎?」
「……不知道。」縱然再不甘願,但是沙達王妃還是不能不承認她的確不知道,自然,她也不敢去問基納魔神說︰「你為什麼會被趕出天界?」她又不是活膩了!
安亞輕蔑地哼了哼。「因為基納魔神雖然是個殘酷暴虐的家伙,什麼樣的殘暴手段他都使得出來,而他也確實非常愛做那種事,但他同時也是帝神的雙生弟弟,所以,如果他能安于這個身分的話,其他大神還是會多方容忍他的。可是……」
她冷笑。「也就因為基納魔神是帝神的弟弟,所以他也比任何大神都來得傲慢自大,甚至自認比帝神更適于做天界的主宰者,因此就不自量力的跑去向帝神挑戰,不問可知,他自然是落敗了,而且被逐出天界送入永恆之都監禁。可惜沒多久就被他逃了出來,並來到人界,打算把人界改造為他理想中的世界,然後自立為主宰,好與帝神相抗衡,再一次向帝神挑戰。
‘說了這麼多,其實重點只有一個,基納魔神太過高傲自大了,他自認偉大到足以主宰世界,因此,他根本就不屑于使用卑鄙下流的手段,他手下的奴僕盡避這麼做沒關系,但他絕不會使出卑鄙的手段來。若是有人建議他這麼做,他還會反過來認為你藐視他,搞不好一怒之下就把提出建議的人給宰了也說不定喲!’
聞言,沙達王妃不由得悄悄打了個哆嗦,再想到適才差點如此建議基納魔神,禁不住又暗暗咽了口口水。
懊險!
‘總而言之,既然他同意了,我就信得過他,這大概是他唯一可取之處吧!所以……’于是,安亞很大方地伸出左手。‘來吧!來取我的血吧!’
之後--
‘好了,送我回岸上吧!記住,在基納魔神出來之前,你最好乖乖的喲!’
冷眼目送安亞離去,沙達王妃的臉色已陰郁到極點了。
等著吧!只要得到神女的血,二十一天之後,大神就可以打破結界出來了,屆時,哼哼哼,看那囂張的女人還能如何得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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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山林、燦爛的原野,一排排的七葉樹和梧桐樹依然佇立在路旁親切地向歸人招手,一窪窪菜圃和花田仍舊閃耀著豐郁的色彩,丘隆村始終是那麼淳樸自然的存在。
不過離開一年多,安亞卻已覺仿佛隔世般遙遠了。
據她所知,蓋文伯父和蒂絲伯母已經搬到丘隆村里來住了,只是不清楚住在哪里而已。不過,她的運氣很好,才剛走入村里,她就瞧見他們了。
如同往常一般,在夏日近傍晚時分,徐徐涼風吹拂下,單純又容易滿足的丘隆村村人們總是會聚集在丘隆村中央的曬谷場上,圍坐在那棵不曉得幾百歲的老柏樹下閑嗑牙,女人悠閑地縫綴衣物,小阿子則在周圍跑來跑去的玩耍。
扒文伯父和蒂絲伯母就坐在村長旁邊聊得正開心。
不過,第一個注意到她的並不是蓋文和蒂絲,而是那個對她痴心到令人頭痛的尼克。一眼見到她,他先是呆了呆,繼而揉揉眼楮再看,隨即不敢置信地瞪大雙眼,然後興奮地跳起來歡呼。
‘安亞!你回來了!’
他一叫,眾人便不約而同地把視線-過來,一眼見是她,立即個個面呈驚喜之色地迎向前團團包圍住她。
‘安亞,你真的回來了!’
‘安亞,你到底跑到哪里去了?’
‘嘖嘖!安亞,你好像更漂亮了喲!’
‘這一年多來,你過得安好嗎?’
‘怎麼也不捎封信回來呢?’
‘大家都好想念你喔!’
大家七嘴八舌地搶著詢問,真誠地付出他們的熱情與關心,安亞頓時感動得差點掉下眼淚來。可是……
‘听說你到風堡去服侍黑魔王,是真的嗎?’
‘黑魔王是不是真的很可怕?’
‘有人說他比大樹還高,肩膀至少有一尺寬,眼楮跟碗口一樣大,鼻孔一吸就吸進一只鳥兒,嘴巴大得可以一次塞進一只牛,而且……’
‘而且他只要瞪你一眼,你就會掉下一層皮來,不會是真的吧?’
‘他頭頂上真的有長兩支角嗎?’
‘他一餐吃幾個人?’
呃……這個就……唔嗯……平常一餐吃一個,很餓的時候一餐三個,有時候四個,而且一定要剛宰的新鮮人肉……
他們到底在講什麼東西呀?!
安亞險些笑出來,然而下一刻,當蒂絲慈祥的雙眼濕漉漉地凝住她時……
‘安亞,你總算回來了!’
滿月復的思念與辛酸終于崩潰決堤,安亞立刻哇的一聲哭到蒂絲溫暖的懷抱里去了。
‘蒂絲伯母,我好想你喔!’
蒂絲的熱淚也忍不住爆下面頰,但她卻在笑著,‘回來就好,回來就好,別哭了,別哭了!’她哽咽地摟住安亞的身軀呢喃著。
而蓋文則用他寬大的臂彎包住她們兩人,雜亂的落腮胡上同樣綴滿了晶瑩的淚珠兒。
‘是啊!必來就好,回來就好!’
懊半天後,三人才在村人的勸慰下收起淚水,並在老柏樹下坐定,然後大家又開始你一言、我一句地問個不停,但最重要的只有一句。
‘你不會再離開了吧?’
安亞遲疑了一下,‘不,我必須再離開,這次回來,我是想……’她望住扒文與蒂絲,‘請你們兩位,還有……’再轉向其他村人。‘你們所有人,都跟我一起走。’
‘咦?跟你一起走?’眾人異口同聲驚呼。‘走到哪兒?’
‘風堡。’
‘-?’眾人更是滿頭霧水。‘為什麼?’
安亞為難地看著大家。‘對不起,我不能說,但是請你們相信我,我完全是為大家的安全著想的。’
‘我們的安全?可是……我們會有什麼危險?’除了黑武士之外,他們也想不出會有什麼危險。可是這一年多來,不知道為什麼,黑武士不但沒有找過他們絲毫麻煩,而且非常嚴格的遵守只準巡視,不準騷擾百姓的原則,害他們開始覺得日子好像有點無聊,連想抱怨都不曉得有什麼可以抱怨的了!
‘對不起,我真的不能說。’安亞歉然道。
眾人面面相覷片刻。
‘可是……這是不太可能的事呀,’村長同樣為難地搖搖頭。‘別說我們撇不下這片辛苦經營的家園,就算我們狠得下心,風堡可不是任人說要進去就進得去的,又怎麼可能讓我們住到那里頭呢?’
‘這個你們可以放心,’安亞自信地挺挺胸脯。‘我保證你們一定可以住進去的。’她這風王妃可不是當假的!
‘因為你肚子里的孩子的父親是風堡里的人嗎?’始終以若有所思的目光悄悄打量安亞的蒂絲突發驚人之語。
雙頰驀然升起兩朵紅雲,‘蒂絲伯母,你怎麼知道我……我……’安亞尷尬得說不下去了。
‘我剛剛抱著你的時候就感覺到你的肚子已經凸起來了,’蒂絲目光盯住安亞的小骯。‘我想,那絕對不是吃胖的吧?’
安亞尷尬地瞥向驚訝的眾人,還有滿臉失望的尼克,而後不好意思地搔搔頭發。
‘是……呃……是風王。’
‘耶?!’
眾人失聲驚呼,其中最大聲,也飽含了強烈憤怒與不滿的怒吼是出自蓋文的大嗓門。
‘他強暴你?’
強暴?!
這誤會可大了!‘不是!不是!’一驚之下,安亞連忙搖頭否認,‘他沒有強迫我,真的!而且……’她苦笑。‘老實說,還是我挑中他的呢!’雖然不是刻意去挑中他的。
‘你挑中黑魔王?’剎那間,驚訝又轉為錯愕。‘你在開什麼玩笑?’
安亞無奈地聳聳肩。‘不是開玩笑啦!總之,你們只要知道我現在是風王妃,所以,我要讓誰進風堡住就讓誰進去住,就算是風王、神官或嘉肯,他們也不敢多說半句!’
‘嘉肯?’這又是哪一位大爺?
‘代理風王啦!’
原來如此,是代理風王啊……天哪!風王居然有代理的?
現在究竟是怎樣啊?
單純的村人們已經越搞越糊涂了。
‘我知道了!’尼克驀然大叫。‘一定是丘隆村有什麼危險,所以你就犧牲自己嫁給他,好教他答應讓我們住進風堡里避難的吧?’
‘原來如此!’眾人頓時一陣恍然大悟。
安亞則是一臉啼笑皆非,不知道該說什麼才好。
‘你不應該這麼做的,’蒂絲難過地直搖頭。‘嫁給黑魔王那麼殘酷的人,你的日子一定過得很痛苦吧?’
‘是啊!安亞,’蓋文同樣為她感到不值。‘不應該犧牲你自己的!’
‘睡在那種男人身邊一定好恐怖!’
抱著小女圭女圭搖呀搖的碧翠同情地嘆息著,其他人不覺也跟著既感激又同情的輪流發表可笑的言論。
‘對啊!安亞,你好可憐喔!’
‘沒想到你為大家犧牲這麼多!’
‘我們該怎麼感激你才好呢?’
‘有什麼需要我們幫忙的盡避說,譬如要我們幫你躲開黑魔王也沒關系。’
‘可憐啊!憊要替黑魔王生孩子,那孩子一定也很恐怖!’
‘是啊,是啊!他……’
安亞听得直翻白眼,很早以前她就知道丘隆村的村人們都很單純,卻不知道他們竟然單純無知到這種程度,簡直已經到達令人想裝作不認識的地步。
最後,當她听到某個村民說︰‘那孩子一定不吃母女乃,要喝人血。’時,終于覺得已經太超過,她再也忍耐不下去了。
于是,她正準備給他們來個震撼大翻案,驀地,頭頂上突然砸下來一顆不曉得什麼東東,原以為是鳥屎,低頭一瞧卻是一粒果核。
丙核?!
柏樹會掉果核?而且還是吃剩的水蜜桃果核?!
滿月復狐疑地,安亞徐徐仰頭一看,驀然臉色驟變的跳起來尖叫。
‘你怎麼會在這兒?’
憊在忙著議論紛紛黑魔王的孩子到底會有多恐怖的村人們,頓時被她那一聲媲美殺雞的尖叫給嚇得差點破了瞻,個個拍著胸脯直呼嚇死人,還有人猛摳耳朵。然後,眾人先後循著安亞的視線方向往上張望,赫然瞧見-個清秀得像個女人的大男人高高坐在柏樹橫出的枝干上,笑眯咪地晃著兩條腿。
‘嘿嘿!心有靈犀一點通嘛!我一猜,就想到你一定是回到這兒來了。’
‘通你的頭啦!居然給我躲在那兒偷听,還不趕快給我下來!’
‘哪是偷听,我是光明正大的听啊!’
‘你還有話說!’安亞怒吼。‘還不給我滾下來!’
‘好嘛,好嘛!下來就下來嘛,干嘛那麼凶嘛!’
噘著嘴不情不願的,那個男人簡直就像是會飛似的一躍而下,一站在平地上,村人們立刻發現這個男人雖然很瘦,卻高得有點嚇人,偏偏又頂著一張笑嘻嘻的清秀臉蛋,好似那種不搗蛋就不爽的小頑童似的,看起來實在有點不太搭調。
習慣性的,安亞嘆著氣把他的衣服拉好,腰帶束緊,頭發攏整齊。‘只有你一個人來嗎?’居然還穿著三天前的衣服,真是想不透怎麼會有這麼懶的人!
‘我是一個人,不過,他們遲早也會跟上來的。’
‘哦……’悄悄的,安亞抬眸覷著狄修斯。‘你在生氣嗎?’她說的自然是放他鴿子的事。
狄修斯微微一笑。‘你說呢?’
他沒有生氣。
因為這樣,安亞更覺得自己沒有做錯。‘對不起,我還是不能告訴你。’
狄修斯無所謂地聳聳肩。‘我說過我會等。’
是喔!不過,再等也只有二十一逃邙已了。
當然,安亞並沒有說出來。她逕自拉著狄修斯轉向蓋文和蒂絲。‘蓋文伯伯、蒂絲伯母,他就是狄修斯。’
哦!原來他‘就是’狄修斯啊!可是……
狄修斯又是誰啊?
扒文滿懷困惑地向狄修斯頷首示意。‘你好。’
沒想到狄修斯卻連看都不看他一眼,安亞連忙用手肘頂頂他的肚子。
‘喂!你干嘛!扒文伯父在和你打招呼,你也要跟人家打個招呼呀!’
狄修斯這才懶洋洋地瞥過去一眼。‘我從不和人打招呼。’
‘我管你以前有沒有和人家打過招呼,現在我叫你和人家打招呼,你就給我打招呼!’安亞咬牙切齒地說。
狄修斯考慮了一下。‘怎麼打?用拳頭嗎?’
‘你少給我裝白痴!’安亞低吼。‘蓋文伯父說︰你好,你也同樣回他一個︰你好。這樣也不會嗎?’
‘那又有什麼意義?’
‘沒有任何意義,那就是打招呼!’
狄修斯不屑地打從鼻子里哼出一聲,‘無聊!’
‘你!’安亞哭笑不得。‘你到底打不打招呼?’這家伙欠扁嗎?
見她又生氣,狄修斯只好投降了。‘好嘛,好嘛,打就打嘛!’說著,他不情不願地在嘴里咕噥了一句,‘你好。’也不知道是在對誰‘好’,看起來好像是在對他自己‘好’。
安亞立刻又橫過去一眼。‘你在對誰說話呀?’
狄修斯兩手一攤。‘我怎麼知道!’
‘你……’
眼看安亞又要冒火了,蓋文趕緊把她拉到一邊。
‘他到底是誰啊?’瞧他們的模樣實在很曖昧,不問清楚不行!
‘狄修斯啊!’剛剛不是才說過的嗎?難不成蓋文伯父已經開始老年痴呆了?
‘我知道他叫狄修斯,可是他……’蓋文瞥過眼去。‘他跟你又是什麼關系?’
安亞愣了一下,隨即失笑。‘啊,對喔!是我沒有介紹清楚,抱歉,抱歉!其實……’她瞄了瞄狄修斯。‘他就是你們剛剛在討論的人嘛!’
罷剛在討論的人?
可是剛剛他們在討論的只有黑魔王一個人呀!
‘呃?’蓋文不覺一臉茫然。他有漏听了什麼嗎?
‘怎麼,這樣還不夠清楚嗎?’安亞不覺又笑了,‘好吧!那我就說得更明白一點好了,他呀……’她笑得頑皮。‘就是我的丈夫,孩子的父親,風王啊!’
他們的對話並沒有刻意壓低聲音,其他人自然都難免會听到,可是乍一听見正確答案--非常簡單明了的答案,一時之間,大家竟然有種听不懂她說的是哪一國話的感覺。
她的丈夫?
阿子的父親?
風王……黑……魔王?!!!
‘什麼?他就是黑魔王本尊?騙人!’村人們異口同聲大叫。‘不信,不信,打死也不信!’
意料之中的反應!
安亞不禁大笑了。‘是啊,是啊!是我騙人的,真可惜啊!你們都沒有被我騙到,沒想到你們都好聰明喔!’
于是,大家也跟著笑了。
‘真是頑皮啊!這種事怎能拿來開玩笑呢!’
百嘿!她是在開玩笑嗎?
‘就說嘛!擺魔王哪可能是這樣的!’
可他就是這副德行咩!
‘對呀!怎麼看也吃不下一只牛的嘛!’
他何止能吃一只牛啊!只不過不是一口吃下去的而已。
‘別說他是黑魔王了,說他是一般黑武士我都不信,這麼瘦巴巴的,根本不夠看嘛!’
是喔!等他發飆時可就‘好看’-!
安亞笑咪咪地聆听大家的評語,一臉促狹的神情,蓋文與蒂絲瞧著瞧著卻反而越來越心驚了。
只有他們足夠了解安亞的個性,了解她捉弄人時的方式,倘若她真的是在開玩笑騙人的話,她絕對不會是這種看好戲般的反應,她必定會設法說服大家相信她的話,等到大家真的都相信她了,她才又回過頭來嘲笑大家。
可是她沒有,她就是那樣笑咪咪的,戲謔的看在一旁,仿-這正是她所想要欣賞的‘好戲’。難不成……
扒文與蒂絲震驚地互觀一眼,再同時轉眸望向若無其事的狄修靳。
不會吧?他真的是黑魔王?!
……………………………
扒文與蒂絲就住在丘隆村旁,听說那是神官特地派人為他們蓋的屋子,所以看上去比村長的屋子還要更寬敞舒適幾分。
此刻,正是晚餐時分,蓋文與蒂絲舉著刀叉目瞪口呆,早已忘了吃晚餐這件事了。在他們面前,狄修斯已經狼吞虎咽地吞下足夠他們吃上四天的食物,而他卻連刀叉都還沒有動到。待他終于酒足飯飽之後,不但盤子吃得干干淨淨的,杯子喝得干干淨淨的,刀叉也依然干干淨淨的沒踫過,除此之外,沒有一個地方是干淨的。
安亞又開始‘例行公事’了,她一邊替狄修斯擦拭手臉,一邊碎碎念。‘為什麼你就不能規規矩矩的吃一餐呢?賽利都沒有你這麼邁遢,它只用嘴吃,你卻猛用手抓,又不是沒給你刀叉,你以為那是干嘛用的?裝飾品嗎?’
‘我已經三天沒吃了嘛!’狄修斯委屈地咕噥。
想也是,沒她在身邊盯著,這個人就會忘了人必須吃東西才活得下去這種事。不僅如此,而且還……
‘那你大概也是三天沒洗澡了吧?’
狄修斯聳聳肩不出聲。
安亞白眼一翻。‘就知道是這樣!’于是,她扔開才擦一半的毛巾,然後板著瞼拉著狄修靳一塊兒起身,再將他轉個身,然後往他上狠狠地踹過去一腳。‘那還不趕快給我滾去洗澡,否則今天晚上休想我會和你睡在一起!’
踉蹌一步差點撲到地上去,狄修斯好不容易勉強站穩了,很夸張的嘆了一大口氣之後,‘好嘛,好嘛!洗就洗嘛!’他才無奈地模著往屋後浴室去了。
‘給我洗干淨點,尤其是脖子和耳朵後面,還有頭發也要洗!’安亞的大吼聲追在後面。‘衣服不要又穿反了,洗好了馬上過來讓我替你擦干頭發。’好似在叮嚀小阿子一樣吩咐過後,她一轉回身來,赫然瞧見蓋文與蒂絲正以怪異的眼光盯住她,刀叉也還舉在半空中,她不覺尷尬地笑了一下。
‘沒辦法,他就是這樣,明明牛高馬大的一個大男人,卻跟小阿子一樣。’說著,她又坐回原位繼續用餐,雖然桌上已經沒有多少東西可以吃了。
遲疑地放下刀叉,蓋文瞟蒂絲一眼,而後小心翼翼地開口。‘安亞……’
‘嗯?’
‘他……’蓋文咽了口唾沫。‘真的是黑……呃!風王?’
‘是啊!’
‘……天哪!’
真的是沒什麼東西可以吃了,安亞只好拿狄修斯吃剩的羊腿來啃。‘可別說他不像,他在發飆的時候是真的很恐怖,沒有人不怕的喲!’她漫不經心地說。‘曾經為了救我,他一個人面對一萬五千名大軍,卻在眨眼間就將他們清除得一干二淨,連我都覺得很可怕。不過呢……’
放下羊腿,安亞以認真的眼神坦誠面對蓋文和蒂絲。‘他是真的很愛我,而且我也很愛他,他願意為我付出生命,我也願意為他做任何事,無論他是魔王,或者是煞星,對我而言都沒什麼不同,因為他就是他,一個受過創傷的男人,他需要我的照拂和守護,而我也打算這麼做,不計任何代價!’
詫異于一向對男人沒興趣的安亞,竟然會表現出如此深切執著的感情,蓋文和蒂絲不能不感到震撼且不安了,因為對象竟然是……
‘他確實是風王?’蓋文忍不住再次求證。
安亞頷首。‘他不但是風王,而且還是我表哥呢!’這可以算是親上加親了吧?
‘咦?’蓋文更驚訝了。‘他還是你表哥?親表哥?’這是番外篇嗎?
‘是啊!他母親和我母親是親姊妹。’
扒文與蒂絲驚奇地互視。‘真沒有想到!’
安亞一面擦手,一面覦著蓋文試著說服他。‘蓋文伯父,不要問我理由,但是,我是真的希望你們大家都能到風堡去住,不可以嗎?’
‘這……’蓋文皺眉考慮了好半晌,又和蒂絲嘰哩咕嚕地討論了老半天,終于兩人有了一致的決定。‘如果你真的希望如此的話,我們是沒問題啦!不過其他村人就……我實在不敢肯定他們會願意離開這里。’
‘可是……啊!狄修斯,’眼角瞥見狄修斯已經洗好澡出來,安亞忙改口呼喚他過來。‘快過來,我幫你擦頭發。’
其實根本不用她招呼,狄修斯本來就打算直接過來找她,滴著滿頭水,他很自然地背對著安亞坐下,然後狀極無聊地等待安亞的伺候。而安亞順手接過來蒂絲遞給她的大毛巾,也開始熟練地替他揉擦頭發。
‘狄修斯,你安排一下,讓蓋文伯父他們住進風堡里吧!’
‘我已經好久沒管堡里的事了,你自己去跟嘉肯說。’狄修斯馬上推開責任。
‘哦!那……’嘉肯是絕對不敢反對的,但……安亞沉吟了一下。‘嗯……再想想,搞不好神官的莊園比較合適也說不定。’
‘我也不管莊園里的事,你自己去跟神官說。’推得更遠了。
安亞不覺又翻白眼。‘是,是,你只負責吃飯睡覺,對吧?’
‘沒錯,所以我待會兒就要去睡覺了,你別想再叫我去洗盤子了!’狄修斯大聲說。
順手就在他的後腦勺K了一記,‘還敢說!’安亞怒罵。‘你哪一次真的給我洗過了?’
揉揉後腦勺,‘至少我洗澡了呀!’狄修斯不滿地咕噥。‘你是知道我最討厭洗澡的了!’」
又K他一記。「豬!」
狄修斯憤然的回過頭來。「你又K我!」
安亞立刻用力把他的腦袋轉回去。「因為你是豬!」
「我扁你喔!」狄修斯威脅。
「來呀,怕你啊!」安亞一邊挑釁,一邊使力擦,好像打算把他的頭皮都給搓下來似的。
倘若光听他們對罵,必定會以為他們就要打起來了,而且肯定會打得天翻地覆,地覆天翻。然而實際上,他們雖然嘴里斗得凶,表情和動作卻又親匿無比,而且在親匿中還隱隱約約流露著一股無怨無侮的深情,教人看了不由得感動不已,深信他們確實是相愛的。可是……
兩人斗了半天嘴,安亞突然正經八百地板正了臉色,狄修斯看不見,可蓋文和蒂絲看見了,以為安亞要講什麼嚴肅的事,兩人趕緊定心聆听。
「狄修斯。」
「嗯?」
「你知道我去見那個女人了吧?」
「我大概猜得到。」
「那你知道我去找她做什麼嗎?」
「不知道,你要告訴我嗎?」
「嗯!我……我把我的血給她了。」
「是嗎?」
「對,而且,我把血給基納魔神的條件是要他一出來就先殺了你。」
扒文和蒂絲驟然倒抽一口涼氣,不敢置信地瞪著那個一臉若無其事地說要謀殺親夫的女人。
「這樣啊……那我還有多少時間?」
唰一下,蓋文和蒂絲又不約而同地猛然轉過眼去瞪住那個听說老婆要謀殺親夫,竟然無動于衷地問說他還有多少時間的男人。
「二十一天。」
「我想在這二十一天里,你都沒有打算要告訴我到底是怎麼一回事吧?」
「沒有。」
「你應該知道,我是不會乖乖讓他殺死我的。」
「我知道。」
「可是你還是不願意告訴我原因?」
「我不能告訴你。」
如此冷酷無情的對話,听得蓋文和蒂絲渾身冷汗直冒,一個想要尖叫,一個想要昏倒,就在這時,安亞停止了手上的動作,狄修斯模模頭發,突然轉開了話題。
「擦干了?」
「擦干了。」
「好,那我們去睡吧!」
「這麼早?」
「我三天沒睡了耶!」
「哇∼∼你真撐得住呀!」
「我要找你嘛!」
兩人之間又恢復了先前的氣氳,甚至更親匿,蓋文和蒂絲頓時傻眼。
「蓋文伯父,蒂絲伯母,那我們先去睡了喔!」
「嗄?啊,好,去……去睡吧!」
匪夷所思地望著那一對相依相偎離去的背影,蓋文和蒂絲已經搞不清楚那兩個人到底是在開玩笑,還是腦筋有問題了。
開玩笑的吧?
那為什麼看起來一點都不像是在開玩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