魚舟何似莫歸來,
想桃源,路通人世。
危橋靖倚,
千年事,都消一醉。
謾依依,愁落鵑聲萬里——
張炎-西子妝慢
石頭山之所以稱為石城山,●是因為楚威王滅越曾在此山建了一座名為金陵邑的城池,雖然經過長久年代後,古老的石頭城早已淹沒無存,卻仍餘下一些依山臨江而築的的城垣地基,饒逸風便是躲在這些城垣後避寒風,並等待妻子的出現。
老實說,他並不喜歡窩在這兒吹冷風,但也不排斥這麼做,至少他可以「光明正大」地避開那些讓人厭煩到了極點的表面應酬。
不過,令人相當疑惑的是,等在這兒十多天了,居然沒瞧見他的妻子出門過半次,看到最多的倒是那個丫鬟裝扮的俏麗姑娘,更教人訝異的是,那個丫鬟居然會飛……呃!不,會武!?
每逃詡看到她飛來飛去的像只忙碌的蜜蜂一樣,他實在很想把她叫下來,讓她帶他進去見他的妻子。
但是他沒有。
因為當他第一次見到那個丫鬟,正想喚住她的時候,突然覺得自己更想知道他的妻子這三年來過得到底是什麼樣的生活,還有那個佟安南跟她究竟是什麼樣的關系,是不是經常來找她?
于是,他按捺下見妻子的渴望,繼續耐心地等候著。
這樣兩、三天後,讓人頗為啼笑皆非的是,第一個來找她的男人居然不是佟安南,而是另一個瀟灑英朗的男人,看起來又比佟安南更出色百倍不止。只見他翩然飛入梅林內,一個時辰後,又翩然地飛出梅林,而且在他離去時,竟然有意無意地往饒逸風這邊瞥了一眼。
他是誰?
他發現他了嗎?
又過了幾天,這回出現的卻是一個活潑的美姑娘,她在梅林里待的時間也比較久,總有兩、三個時辰吧!而且在她離去之際,居然朝他躲藏的方向裝了一個鬼臉之後才離開,害他嚇得一跤跌坐到地上。
她發現他了?
第三個則是一個形貌非常冷漠的男人,同第一個男人一樣出色,卻真是太過冷漠了。而這個男人就很過分了,他竟然在梅林里過夜,整整待了兩天一夜之後,在第四個訪客——一個看起來頗玩世不恭的男人進入梅林後不久,冷漠的男人才和玩世不恭的男人匆匆忙忙地出來了。
那個冷漠的男人在離去前還狠狠地瞪他這方向一眼,而那個玩世不恭的男人則是朝他這邊噗哧一笑。
天哪!是不是所有的人都發現他了,就是他的妻子還沒發現?
尋愛-四月逃誒家OCR︰古靈《娘子,請多指教》
「小姐啊!」
「嗯?」
雹玉瞄著窗外。「姑爺守在那邊到底要干什麼呀?」
「你可以去問他呀!」姬香凝漫不經心地回道,她正專心在她山水畫的意境上。
「才不要呢!」虎玉一臉的不甘心。「虎玉要是去問他,就得帶他進來了,那他不就少吃很多苦了,我才不要呢!」
「那就不要問我。」幾筆落下一座山,再揮出幾根竹、點點雁影,姬香凝放下毛筆退後一步。「你叫人去通知大爺和四小姐了嗎?」
「通知了,他們應該快來了。」
姬香凝滿眼憂慮地望向窗外。「二師兄的祈禳之術果然沒能做完,如果不叫大師兄和小師妹趕去保護他的話,我實在放心不下。」
看來,她畫那畫也只不過是想安定心神而已,無怪乎畫到一半就停筆了。
「放心啦!小姐,」虎玉忙安慰道。「當年夫人和老爺雲游之前,不是曾說過二爺會有七個子女嗎?要是二爺現在就魂歸西天,哪里來那麼多子女呀?」
雖說如此,但姬香凝的憂慮之色仍絲毫未減,「錯了,娘是說,二師兄若非有七個子女的話,就只會有一個遺月復子。」姬香凝低低地道。「也就是說,二師兄必須先平安的度過這一劫,他才能有七個子女。」
一听,虎玉不覺也跟著憂心起來了。「那……那……要是大爺和四小姐都趕去的話,應該就沒問題了吧?武林七大高手三煞四尊中的三煞都到齊了,應該沒人能傷得了他們了吧?」
「但願如此。」姬香凝輕嘆。
「小姐……」
「去外面等著,虎玉,大師兄他們一來,立即請他們進來,我希望他們能盡快追上二師兄。」
「是,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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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那個健朗男人和那位美少女居然同時來了!
而且,那位美姑娘這回竟然大膽地朝他這邊遙遙地勾了勾手指頭,狀似誘惑,又似挑釁。不過,不到一刻鐘後,他們又連袂離去了,這次他們卻是神色匆匆,連往他這邊多瞄一眼也沒有。
接下來好幾天,饒逸風只是無聊地等候著,卻再也沒有新的人物出現了,連他一直等待的佟安南都沒有出現。他不禁開始懷疑佟安南是不是搞錯人了?像佟安南那種人,也能夠從姬香凝丑陋的面貌下感受出她的高雅內涵嗎?
其實認真想想,連他都很奇怪自己為什麼要像個抓奸的丈夫一樣守在這里?他真有這麼在乎嗎?
唔……好象的確是有這麼在乎,而且越等就越在乎了!
沒錯,她是很丑沒錯,但他一向不是個很在意表相的人,並不是說他自己長得好看才這麼說,而是他有真正的深刻體驗。
他父親是個俊美的男人,卻現實得令人憎恨;母親也是個美如天仙的女人,卻愛慕虛榮得讓人厭惡;而表姨雖然是個平凡的女人,卻是個真正有內涵的女子,無論是談古論文、詩情才氣,全部教那些自詡為秀才文士的男人也慚愧;乳母可以稱得上丑陋,但她卻溫柔賢淑、細心體貼得教人感動。
扁這些就足以讓他了解到外貌並不能代表一切,如果讓他自己選的話,他也會選擇類似乳母或表姨那種平凡,卻具有真正美德內涵的女人。
至于他的妻子姬香凝,老實說,初見面的那一剎那,他的確是被她的丑陋給嚇了一大跳,因為她是真的丑得嚇人。但那驚嚇也僅是那麼一剎那而已,接下來,他只注意到她溫婉甜美的嗓音與柔膩的語調,還有她自然流露出的高雅韻致,以及那與她外貌不相符的聖潔氣質,和他至今猶未能忘懷的那股子淡淡幽香。
憑良心講,當時他還真有點心動的感覺,卻沒想到姬香凝一開口就先徹底地拒絕了他,讓他頓覺下不了台,月兌口而出再也不會去找她。
這三年來,他也是賭著一口氣真的不去找她,但事實上,每當他又踫上一個只有好看的外表,卻沒有半點內涵的女人時,他就會忍不住想到她。
他沒有和她真正的談過話,但是他感覺得出來,她所擁有的內涵肯定是他想象不到的豐富。
直到佟安南去找他談姬香凝的事,除了震驚之外,他並不會覺得奇怪,雖然大部分的男人都很注重女人的美丑,但那並不代表全部。他能欣賞到姬香凝的內涵,當然也會有其它男人同樣能欣賞到姬香凝的內涵,即使不多,但一定會有。
當時他只是情不自禁地暗覺興奮不已,興奮終于有借口可以去找她了,但相對的,他也很生氣,甚至還有點嫉妒。
為什麼不是他,而是佟安南呢?
雹玉小心翼翼地服侍姬香凝換上素白長袍和綴梅比甲,套上純白上繡碎梅的繡花鞋,再細心地為她梳了一個桃心髻,並在頂部簪上早冬第一朵臘梅,臉上卻是未施半點脂粉。
「小姐,很奇怪喔!泵爺一向都很早來的說,但剛剛我去雇轎子時,姑爺居然還沒來耶!」
「那不是正好嗎?」姬香凝起身讓虎玉為她被上大麾。「這樣也省得戴面巾的麻煩了。」
「說的也是。」說著,虎玉打好了大麾的繩結,而後退開一步。「好了,小姐,咱們趁姑爺還沒來時趕緊走吧!」
于是主婢兩人魚貫走出了梅林……
同一時刻,饒逸風正滿懷不爽地往梅林匆匆趕來。
那女人,翠怡院的花魁秋海棠,美是夠美矣,然而,當初他卻是折服于她那溫柔婉約的典雅氣質與細心體貼的關懷,所以才執意將她帶回府里作侍寢的,卻沒想到那些全都是她在作戲!
嘖嘖!她實在應該改行去作戲子,作妓女還真是浪費了她的天分呢!
言而總之,盡避謠言不能盡信,但若她真是那種會殺人滅口的女人,他就不能不防了。所以,謠言出現沒多久後,他就暗中派人去查訪,結果雖不能查得十成,卻有八成謠言可能屬實。于是,他開始疏遠那個女人,不希望哪天莫名其妙地死在枕邊人手上,那可是連叫冤的機會都沒有了!
起初,那女人猶盡力的在忍耐,極力保持她一貫柔順賢淑的外貌,☆看起來是那麼的委屈、那麼的忍氣吞聲。若是她更有耐心一點的話,或許饒逸風真的會開始懷疑那是場誤會也說不定。
不過,事實證明她的耐心有限,時日一久,她終于開始擔心他會不會再找其它的女人回去爭寵,抑或是他在外面早已有其它女人了也未可知,如此一來,她還有什麼指望?
于是,最近她每次見到他就纏著他哭訴不已,以她拿手的柔弱委屈來博取他的憐憫,希望能挽回過去的恩愛。
而另一方面,饒府的老管家卻也同樣向他抱怨連連,說秋姨娘最近越來越囂張了,不但趁他少回府里的機會,妄想把持饒府的內務,甚至想進佔主屋,連饒家的生意她都想硬插上手。
她的真面目終于泄漏了!
就算他過去曾對她有過一絲絲的情愛,在這會兒也毀得干干淨淨了,于是,他開始考慮要如何讓秋海棠搬出饒府,且如何另外安排她的將來?
但就在剛剛,就在他正要出門之際,秋海棠竟然還纏著他說能不能讓她無依無靠的妹妹也搬進府里來——
「……原本妹妹一直是住在舅舅家的,但現在她長大了,表哥竟然妄想染指純潔的她,妾身不能不盡快把她接出來,免得毀了她的終生幸福。爺一向仁慈寬容,想必能體諒妾身的苦處吧?」
「如果真有需要的話,我可以在城里另外安排一棟小房子讓她住下,」饒逸風有點不耐煩地看了一下天色。「她是個未出嫁的姑娘家,住在饒府里總是不太妥當。」
秋海堂窒了窒。「可是……可是讓妹妹一個人住在外頭,妾身不放心呀!」
那不正好!
他不覺月兌口道︰「那你可以搬去和她一起住呀!」
秋海棠似乎完全沒有料到饒逸風竟然會這麼說,當場她便呆住了,而饒逸風就乘機一溜煙地跑掉了。
雖然饒逸風滿心不悅秋海棠浪費了他許多時間,卻沒料到秋海棠反而陰錯陽差地幫助了他。如果不是她絆住他,他又哪能如此機緣巧合地見到姬香凝的真面目呢?
就在他剛趕到梅林前沒多久,當他看到梅林前居然停著一頂轎子,正感訝異之際,從梅林里突然隱隱傳出一陣對話聲。
「小姐,您這樣會不會冷?要不要回去多加件長袍?」
「這樣夠了。」
一听到第二個說話聲,饒逸風不覺心頭一震,即刻便認出那是他妻子姬香凝的聲音,那麼甜美溫柔,無論多久他都記得,不管走到哪里他都認得!
于是,他情不自禁地有些興奮了!
「啊!小姐啊!要是咱們離開後姑爺又來了,您想他會不會又在這兒枯等,結果等到結冰了還不知道我們至少有三個月不會回來了?」
「姑爺沒那麼傻。」
咦?咦?原來她一直知道他守在梅林外呀!
而且,她要上哪兒去?為什麼三個月之內不會回來呢?是去旅行,還是……與佟安南有關?
「不過,小姐呀!雹玉到現在還是搞不懂,姑爺守在那兒為的到底是哪樁呀?」
「我說過你別來問我,我也不知道,你應該去問姑爺吧?」
饒逸風有點尷尬,但是一想到他又可以看見妻子了,便再也顧不得什麼自尊,就那樣直挺挺地佇立在梅林的出口處等待。
這次他看見她絕對不會再被嚇著了!
「才不要呢!那種人連跟他多說一句話都不值得。」
「那也不能怪他,誰讓他從小生長在那種養尊處優的環境里,也難怪他會養成那種公子的浪蕩習性,可至少他沒做出什麼大奸大惡之事,也算勉強可以了。」
啊炳!原來這就是她之所以拒絕他的原因嗎?
這也難怪,他的妻子並不像那些庸俗女子,既不重外表,也不重財富,她肯定是有她自己的高標準。看樣子,如果他真想獲得妻子的芳心,頭一個要做的就是改變自己了。
無所謂,反正他也不一定要作戲來掩飾自己。
「虎玉才不管他那麼多呢!反正他就是配不上小……」虎玉倏地噤聲,腳步也驟然停了,同時月兌口驚呼,「啊!泵……姑爺!?」她錯愕地瞪著比她更錯愕的饒逸風。「你……你怎麼會在這兒?」
饒逸風以為自己不會再被妻子嚇到了,沒想到卻反而比上回嚇得更厲害了。呆望著那個成親三年,卻「素未謀面」的妻子,饒逸風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楮。
不是吧!那個美得出奇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嗎?
可是……沒錯,是她!那高雅的氣質,那淡淡的幽香,而且虎玉後面只有她一個人,所以,他能確定是她沒錯,但……
為什麼她不一樣了?而且是大大的不一樣了?
「啊!小姐。」
剎那間的驚愕後,虎玉隨即回過神來,霍地轉身就要把姬香凝推回梅林里,姬香凝卻反而鎮定地阻止了她,並向饒逸風點點頭。
「相公,請恕妾身有急事要離開,若相公有事的話,煩請相公三個月後再來,妾身屆時定掃徑以待。」
饒逸風卻猶張著嘴,似乎魂魄還收不太回來,虎玉忍不住不屑地翻翻白眼,繼而粗魯地推推他。
「喂!泵爺大人,我們小姐在跟你說話耶!」
饒逸風這才一驚回神。「咦?啊!懊、好,我三個月後再來、我三個月後再來,不過,我想先請教夫人一個問題,可以嗎?」
「你……」虎玉正想怒罵,卻又被姬香凝阻止了。
「相公請問。」
饒逸風整了整臉色。「你這次出門是和某位大人有關嗎?」
「某位大人?」姬香凝微微一怔,然而,冰雪聰明的她立刻若有所悟地深深看了他一眼。「不,跟任何大人都沒有關系。」
一听,饒逸風不覺暗暗的松了一大口氣。
「好,那夫人請上路吧!我不再耽擱你的時間了。」
姬香凝微一檢衽。「妾身告辭。」
饒逸風拱拱手,然後就靜靜地注視著姬香凝上轎,再目送她上路,久久舍不得移開眼。
老天!這天底下還會有比她更美的女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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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蕩公子饒逸風決定改邪歸正了!
可過慣了將近二十年的放蕩生活,連旁人都看習慣了,想要改,會有那麼容易嗎?
真令人懷疑!
不過,相當出乎眾人意料之外的,饒逸風居然睡一晚起來就算的變了,而且變得很徹底,變得讓人禁不住要懷疑是不是有人冒充他了?
想想也是,一個原是成天只會游山玩水、吃喝玩樂的人,哪有可能那麼快就能夠杜絕所有的誘惑、放棄一切的游樂,並且靜下心來看帳本、听取林林總總的業務報告,再依據需要做出最好的決策或改變,每天每天從早忙到晚,卻只忙一樣——無聊的生意。
然而,他確實是做到了,而且真的是在一夕之間就改變了,沒有人知道為什麼,他也不肯說。但是,府里上自大總管,下至小廝,都很開心他的改變,可那些依賴他享受的人卻不能不怨嘆連連了,因為……
金主跑啦!
至于秋海棠,則是無措得很,她什麼都還沒掌握到,饒逸風就全部一把抓回去了;最糟糕的是,她已經沒本事替他生下一男半女,所以,母以子貴這種想法根本是不可能的事了。
所以,她才會把妹妹叫了來,希望饒逸風能迷上更純真柔雅的秋杜鵑。不料,饒逸風只不過隨便瞄那麼一下,就決定把秋杜鵑丟到京城的另一頭去涼快了,無論秋海棠如何央求哀告,或者秋杜鵑怎麼委屈哀泣,饒逸風就是連多看上一眼也不肯。
甚至他還說︰「你要是這麼擔心你妹妹,不如我幫她找個好對象嫁了吧!」
你自己為什麼不要她!?
「如果你有意的話,我也可以幫你找個好對象嫁了!」
……什……什麼!?!!
秋海棠不覺心驚了,他會這麼說,就表示他是真的不想要她了!于是,她不敢再多話了,無論如何,此時此刻她還是他的侍寢,這是她最佔優勢的地方。
別人不知道,她卻清楚得很,饒逸風表面上風流到幾近下流,只要是女人,他就來者不拒,但實際上,他都只是和那些姑娘小姐們談談口頭上的情,或者和她們出游玩耍而已,真正有關系的可只有芳紅院的玉秀兒和她兩個。
因為她們都是妓女!
如果不是她的演技夠好,他也不會為她贖身,而且把她帶回饒府來作侍寢。如今,最親近他的還是她,現在暫且這樣就夠了,否則一個弄不好,他真的把她給嫁出去了,那她這三年的功夫不都白白浪費了!
為了她兒子,她必須再忍耐下去!
至于秋杜鵑,只要不送她離開,饒逸風也不會算的把她給趕出去,如此一來,近水樓台先得月,只要日久他們能生一點情,或隨便什麼都好,再使點手段讓他不得不收她在身邊,這樣就萬事大吉了!
但是,她萬萬沒有料到,饒逸風雖然沒有逼她把妹妹送出去,卻兀自從她的隔鄰寢室搬到主屋的主寢室去了!
饒府的規矩,除了住在主屋里的人和總攬饒府內外事務的饒府大總管,以及負責饒府內務的老管家,還有負責主屋工作的奴僕婢女之外,其它人不得擅入主屋。
而她秋海棠,既不是饒逸風的妻,也不是他的妾,更不甘心承認自己是奴婢,自然也包括在那些「其它人」里了,也就是說,以後除非他要見她,否則她就是想見他一面都難了。
這……這不是弄巧成拙了嗎?
§§§
十二月,一場強風暴雨不但吹壞了天、地壇,刮翻了皇陵牆垣,還積水三寸餘,淹了禾苗又傷了麥。
然而到了一月,雪花繽紛飄落,又將京里粉妝成一片銀白,在一片晶瑩皎潔的皚皚雪景中,紅磚綠瓦和數株古拙的老松全積滿了白雪,紅青白三色交映,不但益發賞心悅目,更透著一股月兌俗滌塵的淡雅氣韻。
可接著二月里,一場莫名其妙的大霧又讓人伸手不見五指,只見一片白茫茫的雲霧,彷佛誤闖仙境似的。每每在路上走著,不迎面撞上就不知道原來對面也有人走過來。
不過,就算在十二月沒被淹死、一月沒被凍死、二月沒被撞死,別以為這樣就算逃過大劫了,三月還有一場大風沙塵暴在恭候大駕呢!
在轟隆隆的暴風里,在漫天飛舞的黃沙中,饒逸風異常有耐心地躲在殘垣後等待著,即使明知道姬香凝不可能在這種天氣回來,他還是很有耐心地一大早就跑來等待著。
這是三月的第二天,也是他開始天天上這兒來報到的第四天,他決心這次一定要等到她為止,然後跟她好好談談,不想再跟她作那種結縭三年,卻對面不相識的夫妻了。
老實說,那次如果不是確知出現在他眼前的女人就是他的妻子,而只是偶在路上踫見的話,他還真的不認得他的妻子呢!不過,這一回他可以肯定自己不會再被她嚇到了,最丑和最美這兩種極端都瞧見過了,還有什麼好讓他驚訝的呢?
除非她變成男人……呃!應該不至于吧?
暴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待風沙完全靜止後,他便拉下黃澄澄的蒙面巾吁了口氣,而後合上眼靠在殘垣上打盹。這幾天為了白天到這里來等候,他只好犧牲睡眠在晚上工作了,雖然滿累的,可是他累得很開心,一想到即將可以看到妻子了,他的兩邊嘴角就忍不住往上揚。
不過,他笑得好象有點太早了,足足又過了四天後,姬香凝的轎子才出現在道路的那一頭……
「咦?小姐,姑爺怎麼知道咱們今天要回來呀?」虎玉驚愕地盯著遠遠那一頭,有條頎長的人影佇立在梅林前。
「他應該不知道。」轎子里的人低低地說。
「咦?那他……」虎玉一頓,隨即驚訝地叫道︰「不會吧?他天天在那兒等?」
「大約是吧!」
蚌地小子鄔一噘,「肯定是瞧見了小姐的真模樣,才打譜來死纏活賴著小姐的!」虎玉輕蔑地說。
轎子里的人沉默了一下。「應該不是。」
雹玉不服氣地瞥了轎子一眼。「為什麼?」
「在他還沒瞧見我之前,他不是已經在哪兒守了將近一個月了嗎?」
雹玉為之一愣。「啊!對喔!那……他到底想干什麼呀?」
轎子的人沒有回答,因為轎子已經停下來了,轎夫小心翼翼地把轎子放下地,虎玉忙上前將轎簾兒一掀——
丙然是姬香凝。
「相公,」姬香凝一下轎,便微微一福。「妾身晚回來幾天,累相公久等了。」
太好了,她沒有變成男人!
「無妨,」饒逸風瀟灑一笑。「男人等女人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夫人不必在意。」
「那麼相公請。」姬香凝擺手肅客。
于是,在虎玉的領路下,饒逸風總算能夠進入那座有若迷宮似的梅林里了。這次沒有帶清水和食物應該沒問題了吧?
三人一進入梅林內,姬香凝即刻就注意到,和她並肩而行的饒逸風並不像其它人一樣,老是趁她不注意的時候偷覷她,一臉驚艷垂涎的猥褻模樣,雖然第一眼見到她的真面目時,他看傻的模樣與其它人並無二致。
但是此刻,他注意的反倒是進入梅林的路徑,看得出來他很專心的想要記住穿林的路線。
姬香凝不覺暗自莞爾,只要她動顆小石子,進林的路線又會改變,他現在記住又有何用呢?不過,她暫時不會這麼做,除非有必要。
「虎玉,泡茶……相公,請坐。」
一進書軒,姬香凝就很客氣且生疏地請饒逸風坐下,沒想到饒逸風卻兀自滿眼贊嘆地觀賞著壁上的墨畫書法,根本沒注意到她在跟他說話。
「這些都出自夫人的手筆?」
「隨筆涂鴉而已,相公別見笑。」
饒逸風當然沒笑,卻也沒說什麼,只是深深地看她一眼,但這一眼卻已經足夠表達他所有的想法了。姬香凝有點意外,因為饒逸風那目光中有著欣賞和贊賞,卻不是愛慕或迷戀,這又跟其它人不同。
所有的男人在見過她之後,沒有一個不被她的美貌所迷,以致再也注意不到她真正的內涵了。饒逸風卻是頭一個注意到她的內涵,而且以平等的身分來欣賞她、贊佩她,使她不能不意識到饒逸風或許不像她所想象的那般膚淺。
雹玉送來兩杯香茗,姬香凝再一次請饒逸風坐下,兩人分別落坐後,不等饒逸風開口,姬香凝就直接進入話題了。
「其實妾身也有事想找相公談談。」
「哦?」饒逸風有點驚訝,也有些不安。☉kwleigh掃描☉「那麼夫人請先說。」不會是為了佟安南的事吧?
姬香凝略略思索片刻,而後正色道︰「相公,不孝有三,無後為大,這點相公應該很清楚吧?」
饒逸風的雙眸驀地大睜。
難道……不,絕對不可能運氣這麼好,絕對不可能!
他掩口輕咳兩聲,然後將手臂擱在茶幾上。「呃!我知道,那又如何?」別太興奮了,保持平常心!平常心!
姬香凝輕輕點頭。「那麼,妾身已經為相公挑選了幾位身家清白的姑娘,希望相公能從中挑選幾位作妾,好為饒家留下後嗣。」
就知道運氣沒那麼好!
饒逸風頗泄氣地嘆了口氣。「沒興趣!」
「相公,可是適才……」
「你當我是種馬嗎?」饒逸風立刻打斷她的話頭,並懶洋洋地以手支頷。「為了傳宗接代,我就必須和不喜歡的女人上床睡覺?」
姬香凝不由得皺起眉。「相公,你的說法……」
「很粗魯?」不曉得為什麼,饒逸風突然覺得有股氣悶在心里很不爽,先前的好心情都不翼而飛了。「卻是事實,你要我做的就是那種事!」
姬香凝沉默了一會兒。「好,妾身承認,但那是為了……」
「如果是你,你願意嗎?」饒逸風尖銳地反問。「你不也是做人媳婦的,那不也是你的責任嗎?」
姬香凝沉默的更久,之後才輕輕地說︰「如果有必要,妾身願意。」
「好!」這聲低喝蘊含著掩藏不住的怒意。「那麼我就挑你,除了你,我誰也不要,你怎麼說?」
這回姬香凝不但沉默,甚至連雙眸也垂下了,好半天後,她才又輕輕地開了口。
「相公……」
「如何?」火氣還是很大的樣子。
「妾身原是打算終生不嫁的,但是卻嫁給了你,相公知道為什麼嗎?」
「為什麼?」
「因為妾身當時知道你已經有心愛的女人了,所以,即使妾身嫁給了你,你也不會對妾身感興趣,如此一來,妾身就能維持原有的獨居生活了。」
饒逸風先是一愣,繼而恍然大悟,「所以,你在成親那天才會把自己弄成那樣,以為那樣我就會躲你躲得遠遠的嗎?」不待她回答,他馬上又很不以為然地搖搖頭。「那你就錯了,那天晚上如果不是你趕我走,我根本就不想離開;如果不是賭一口氣,我也不會三年不來找你,不管你是美是丑,結果都是一樣的。」
姬香凝淡淡地瞥他一眼,默然無語。
饒逸風明了那一眼的含義,他不由得自嘲地笑了。「當然,我這是馬後炮,你自然不會相信,不過……」他一頓,話題隨即轉開。「你想改嫁嗎?」話落,他不自覺地緊握雙拳,屏息等待著答案,心頭悄悄滲出緊張的汗水。
「改嫁?」雙眸微微一愣,姬香凝似乎非常意外他竟然會這麼問。「妾身從未如此想過,烈女不事二夫,這點道理妾身還懂。不知相公為何有此一問?」
無法掩飾自己松了一大口氣的心情,饒逸風的唇邊立時逸出笑容。
懊極了,只要她不想改嫁,他就還有希望!
「既然如此,那麼咱們就彼此公平一點,你不要逼我娶妾,我也不勉強你一定要和我做一對名副其實的夫妻,你覺得這樣如何?」
姬香凝猶豫了一下。「可是……」
饒逸風忍不住翻了翻白眼。「夠了!什麼後嗣的問題讓我來操心就好,你不必想太多,就算饒家真的斷了後,也沒有人會怪你的!」
這不是有沒有人會責怪她的問題,而是她身為饒家媳婦的責任問題呀!
姬香凝又思索片刻。「那麼妾身退一步,妾身不再逼相公娶妾,但是請相公挑幾位姑娘回去伺候相公,一年後,如果相公有中意的便收為妾侍,若是沒有,妾身再另外為她們做妥善的安排,如何?」
伺候!?喂、喂!她說的伺候不是那種伺候吧?有沒有搞錯啊!她這不是白白糟蹋人家清白姑娘家嗎?
饒逸風正想否決,可轉念一想,卻又不禁笑了。
他的妻子又想算計他了嗎?也罷,他就讓她算計,不過,她可不能怪他也算計回去!
「沒問題,不過,既然你有條件,那我也有條件!同樣以一年為期,在這一年里,你不能用任何理由拒絕我來找你。可你不用擔心,我不會踫你,除非得到你的允許,可以吧?」
姬香凝又垂眸認真的考慮了一會兒,而後揚眸。「可以,那麼相公何時去挑人?」
「不必了,」饒逸風擺擺手。「你幫我挑就行了,不過,不要全給我送來喔!那樣很麻煩的。」
「妾身明白,那麼……」
「要送客了?」饒逸風了然地起身,「好吧!那我走了。」他轉身向外走了兩步,隨即又停下,可他並沒有回過身來,只听他用帶著笑意的聲音慢條斯理地說︰「啊!我想我還是先告訴你一件事,免得到時候你會太過失望。」
失望?
姬香凝輕蹙黛眉。「相公請說。」
只見饒逸風慢吞吞地把兩手往後一背。「夫人的確如我想象中的一般聰慧,我相信,除了無意中被我瞧見夫人的真面目之外,夫人應該從沒有失敗過吧?」他歉然地輕笑。「不過,這回恐怕夫人又要失望了。雖然所有金陵城里的人都知道饒逸風是個風流公子,只要是女人,就來者不拒,但是……」
他調侃似的又笑了一聲。「他們卻不知道饒逸風長這麼大,其實只和兩個女人有過關系,一個是玉秀兒,她是芳紅院的頭牌姑娘,不久前她也從良了。至于另一個呢!我想你也知道了,就是海棠。
「所以說,無論你送來多少位姑娘,我都不會踫她們的,頂多只是讓她們伺候我進膳,連更衣沐浴我都不曾讓任何女人服侍過,因為饒逸風並非真如傳聞中那般的風流浪蕩,那只是做給人家看的,明白了嗎?」
有好半晌都听不到姬香凝有任何回應,饒逸風正感奇怪時,姬香凝突然出聲了。
「為什麼要做給人家看?」
「這個嘛……」饒逸風又笑了。「等你願意告訴我那些你現在不願意讓我知道的事的時候,我自然會告訴你。好了,這回我真的要走了!」
望著他離去的輕快身影,姬香凝低聲輕喚,「虎玉。」
雹玉立刻出現在她身後。「小姐?」
「去查查姑爺剛剛說的到底是真是假,這次要非常仔細的查。」
「是,小姐。」
雹玉在晃眼間消失不見,姬香凝卻仍靜立在原地蹙眉思索。
這會是她頭一次錯看人嗎?
不,她不會看錯的,饒逸風面相上桃花之旺盛是她至今所僅見,這是她在成親那晚就看得清清楚楚的,除非……
他也和她一樣,桃花雖旺,流水卻無情嗎?
四月逃誒家制作
饒逸風匆匆轉過主屋大廳要出門,不料迎面便搶來三人擋住他的路,而且其中兩人一見到他就爭著說話,不但一個比一個大聲,還一個人揪住他一只手臂,簡直就像是小阿子在搶玩具一樣。
「爺,剛剛有人送來……」
「爺,那不會是您要……」
「夠了!」饒逸風還沒听完就知道他們要說什麼了。動作還真快啊,他想。「不用再說下去了,我知道是什麼事了。」然後,他轉向硬被老管家拉來助陣的饒府大總管鄭全祿。「先告訴我,幾位?」
「三位。」鄭全祿恭謹地回道。
鄭全祿年歲不到四十,高高瘦瘦長得像個帳房先生似的,在饒府里工作雖只有四年的時間,卻是饒逸風在這府里最信任的人,而他對饒逸風則是徹底的忠實與絕對的服從,就算饒逸風要他立刻死在當場,他也會毫不猶豫,而且連一丁點的疑問或怨恨都不會有。
「好,那麼……」饒逸風先對鄭全祿使了一個眼色,待後者會意地眨了眨眼後,他才轉身對老管家吩咐道︰「就麻煩老管家安排她們到東跨院住下,再派幾個婢女去服侍她們,以後我在府里用膳時,就由她們來伺候我。」
老管家這才眉開眼笑的走開去,饒逸風可以听到他嘟嘟囔囔的自言自語。
「這才對嘛!那幾位姑娘清清秀秀、規規矩矩的,一看就知道是好人家的閨女,最好爺趕快收了她們作侍妾,早早為饒家添幾個後嗣,這可比那個下不了蛋的狐狸精要……」下面的話就听不見了。
饒逸風無奈地搖搖頭,跟著對鄭全祿意有所指地說︰「那麼,接下來又要麻煩你了。」
鄭全祿微微一笑。「爺盡避放心去做您要做的事,屬下預祝您馬到成功。」
「謝了,我還真需要一點好口彩呢!」饒逸風笑著拍拍他的肩頭。「幫我去備馬吧!」
「是。」
待鄭全祿離去後,饒逸風才斂起笑容轉向臉色異常難看的秋海棠。
「你想趕走那三位姑娘?」他的語氣淡淡的,卻又隱隱流露出一種質問的嚴厲。「你憑什麼身分、什麼資格想趕走那三位姑娘?」這個女人真是越來越囂張了,以往的溫婉典雅、柔弱無助已逐日消失,卻更讓他倍感受騙的憤怒。
秋海棠不由得微微瑟縮了一下。「難道……難道爺真的要收了那三個女人?」
饒逸風沒有作正面回答,卻告訴她,「她們是夫人送來的,所以你不能趕她們。」
「夫人?」秋海棠吃了一驚。「夫人回來了嗎?」
「沒有,不過我和她談過,這是我答應她的,至少要留那三位姑娘在我身邊一年。至于為什麼,我想,我不必解釋你也應該明白吧?」
秋海棠咬了咬牙。「那麼,請爺也讓杜鵑留在你身邊一年吧!」
饒逸風冷笑。「我想,這就是為什麼你堅持不願意讓你妹妹搬到城東小樓去住的原因吧?」
「既然夫人可以,我為什麼不可以?」秋海棠月兌口道。
冷笑加深了。「因為她是饒逸風的正室夫人,而你只不過是個小小的侍寢,你根本沒資格跟她比!」語畢,他便頭也不回地離去了。
可她也只不過是個丑八怪呀!
秋海棠實在很想這麼吼回去,饒逸風的夫人是個見不得人的丑八怪,這是饒府上下都知道的事實,甚至可能早已傳遍整個金陵城了,就算她真的說出來,也沒有人能夠責怪她說錯了。
但是,她終究還是忍下來了。
懊吧!她承認她失寵了,因為她生不出孩子來,所以她更要把杜鵑送到饒逸風的身邊去。從現在開始,她得好好的計畫計畫,女人有的是手段,她就不信饒逸風統統躲得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