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布斯。」
「嗯?」
左右四周都是人,歐陽萱莎只好盡量壓低聲音,幸好雜沓的馬蹄聲蓋去了大部分的說話聲。
「羅瓦還是要跟他們去搶劫嗎?」
「好象是。」
「那麼……」歐陽萱莎認真思索了下。「你不去幫他們嗎?」
原本直視前方的卡布斯這才驚異地俯眸注視她。
「如果我去幫他們,就會得罪另一部落的人,這樣並不妥當。」
「可是杜哈耶酋長對我們很親切,我們應該回報人家呀!而且……」歐陽萱莎往前盯住那個年輕的背影,眼神怪異。「我有「預感」,羅瓦極有可能會喪命在這場搶劫之中。」
卡布斯兩眉微蹙,若有所思地凝視她片刻。
「-母親是杜哈耶家族的人嗎?」
歐陽萱莎靜默了一會兒。
「算是吧!」正確說法應該說是後代,由于羅瓦的死亡,杜哈耶家族因而日漸落魄,終至被驅趕至阿拉伯半島南端過著貧困艱苦的生活,日子難過到不行。
「好吧!我會去保護他。」
「真的?謝謝你!」歐陽萱莎感激得差點忘形地去親他。
杜哈耶家族畢竟是哈薩(阿拉伯半島東部)的人,只要能留在原來的地盤上,日子一定會比被趕到異地去討生活要好過得多,而母親的幼年時代也不會只有一些辛酸的回憶了。
「啊∼∼對了,麻煩你警告酋長一下,對方有槍,小心伏擊喔!」
「-怎麼知道?」
「……預感。」
百分之百正確的預感。
卡布斯果然在槍口下救了羅瓦的命,雖然手臂受了一點擦傷,但杜哈耶酋長因而保住唯一僅剩的兒子,滿懷感激的羅瓦用卡布斯的血在雙眉間點上四滴血印,這是古老貝都因人的「血之光」,代表他們從此後便是血盟兄弟。
「謝謝你救了羅瓦,不過……」
歐陽萱莎低著頭,悶悶不樂,手里忙著替卡布斯包扎傷口,卡布斯用另一手扶起她的下巴,盯住她的雙眼。
「怎麼了?」
歐陽萱莎噘了一下嘴。「我不喜歡看到你受傷。」
卡布斯側首看了看手臂上的傷。「這根本算不上是傷。」
「有流血就是受傷。」
歐陽萱莎偷瞄一下他手腕上的傷疤,有兩條,他一定給她喝了不少血,一想到這,她胸口的悸動又開始發作,不過,現在已經不像剛知道時那麼激動難抑,不知何時開始,那股悸動已逐漸轉化為一股深沉的、溫潤的暖流,悄悄浸透到體內各處,現在,她有預感自己再也擺月兌不了那股暖流了。
「我不喜歡看到你流血。」
卡布斯靜了一下,隨即把她拉到雙腿中間,站著的她只比坐著的他高了幾公分而已。「是誰告訴-的?」歐陽萱莎別開臉,卡布斯再把她轉回來。「究竟是誰告訴-的?」
歐陽萱莎又嘟了嘟嘴。「不管誰告訴我的都一樣,我就是不喜歡看到你流血不行嗎?」
卡布斯輕輕嘆息。「好,以後我會盡量小心不受傷,可以吧?」
歐陽萱莎沒有回答他,兀自用雙臂環住他的頸項,紅唇用力貼上他的唇瓣,將自己有多麼不願意見到他受傷的情緒藉此傳達給他。
卡布斯也抱緊了她柔軟的嬌軀,熱切地響應她,不多時,眼看兩人即將更進一步發展下去……
「卡布斯,你在嗎?」
彷佛被潑了一盆冷水似的,兩人迅速分開,卡布斯旋即又把她拉回來親了一下,然後才起身走出帳篷,外面是那個活蹦亂跳的羅瓦。
「什麼事?」
「父親答應讓我陪你去拉夫哈,我保證,不管你在找什麼,三天之內就可以找到!」
羅瓦做到了他的承諾,到達拉夫哈不到三天,卡布斯就找到了那兩個箱子,不過也可以算是沒找到。
「這個箱子里的衣服都被拿光了,」羅瓦把一個箱子交給卡布斯,卡布斯再拿給歐陽萱莎。「另一個箱子因為打不開,他們原本要扔掉,但被一位很感興趣的波斯商人買走,而那位波斯商人听說到佐法爾買乳香去了。」
而卡布斯也實現了他所做的決定,歐陽萱莎不戴面紗改戴頭紗,一身從頭黑到腳,除了兩只手以外,連眼楮也看不見了。
「佐法爾?」她拎緊手上的箱子,雖然里面的計算機也很重要,但……「那我們還要到馬斯喀特蘇丹國去找?」另一個箱子才是最重要的。
「而且要盡快,」羅瓦說︰「那個波斯商人在四天前就出發了。」
于是他們再往回趕,而這一趟路程比來時加倍辛苦,因為氣溫愈來愈高,行程愈來愈辛苦,尤其是正午時分,起碼有攝氏四十度以上,就連歐陽萱莎都有點忍受不了,烏蘇妲更是哇啦哇啦鬼叫不休。
「我不走了,我不走了!」
「烏蘇妲!」沙勒米憤怒地瞪眼。
「太熱了啦!」
「-應該早就習慣了!」
「我習慣這種熱天,不習慣在這種大太陽底下趕路嘛!阿拉作證,我的汗水快流光了,我需要喝水,需要在陰涼的地方休息一下!」
「烏蘇妲,-發過誓不會扯我們後腿的!」
「我沒有扯你們後腿,我只是受不了了嘛!」
「-……」沙勒米氣得差點說不出話來。
「我們到那邊山谷休息一下吧!」卡布斯低頭擔憂地看著懷中的歐陽萱莎,她太安靜了。「以後我們最好避過正午這段最炎熱的時間,晚上多趕一點路。」
片刻後,他們發現在那山谷里到處散布著雨水池。
「我要去泡水!」
烏蘇妲頭一個尖叫著跑到一片大岩石後,其它人也各自找水池泡水,歐陽萱莎不禁疑惑不已。
在這里,水比黃金更珍貴,他們怎麼可以這麼「浪費」?
「-也去泡一下水吧!這水不用,過兩天還是會干枯掉。」卡布斯也推著她到一片小山脊後。
原來如此,難怪他們會這麼「浪費」。
「等等,我去弄點駱駝尿,順便洗頭。」
這時代的阿拉伯沒有洗發精那種東西,貝都因人的洗發精就是駱駝尿,那種帶著草木和香草甜味的液體對于防頭虱非常有效。
「我幫-拿。」
意外的是,卡布斯拿給她的竟然是一塊香皂,非常粗糙,但,是真正的香皂。
「怎麼會有這個?」歐陽萱莎又意外又欣喜。
「我在拉夫哈順便買的。」卡布斯若無其事地說。
「謝謝!」
歐陽萱莎開心地扳下他的脖子來狠狠親了一下,隨即像個小阿子似的又跳又笑著跑開去洗澡,凝望著她雀躍不已的身影,卡布斯的唇畔不自覺浮上一抹若有似無的笑。
一下水,歐陽萱莎便滿足地嘆了口氣,然後招手呼喚他,「卡布斯,你也一起來洗嘛!」
他?一起洗?
卡布斯猶豫一下,旋即大步走過去。
有何不可,大家都在洗,而且他們是名正言順的夫妻,有什麼原因他不能和她一起洗澡?
沒有。
那就一起洗吧!
不過,男女一起洗鴛鴦澡總是會愈「洗」愈徹底,最後多半會順便出清體內的「囤貨」,其實這也無可厚非,正常男女大都會如此,該發泄的時候不發泄對身體也不太健康,討厭的是,他們全然沒有察覺到有人在偷窺他們。
烏蘇妲咬牙切齒地躲在遠處一塊尖石後,遙遙窺視那一對在水中纏綿的男女,兩眼幾乎噴出火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她那麼喜歡他,他卻對她不屑一顧?
因為那女人救過他,就可以得到他的另眼相看嗎?
那麼如果她也能救他……不,只要能做一件足以令他贊賞的事,是不是他也會對她另眼相看?
要到佐法爾,非得再經過魯卜哈利沙漠不可,老實說,對于這點,歐陽萱莎滿心忐忑猶有余悸。
「先說好,卡布斯,無論如何,你不可以再給我喝你的血了喔!」
卡布斯淡淡瞟她一眼。「-放心,這次我們有充分準備,不會再出問題了。」
「不管,」歐陽萱莎非常堅持。「你先答應我絕不會再做那種蠢事,就算我們之中只能活一個,你活著的希望比我大,沒道理要把機會讓給我!」
「-是我的妻子,保護-是我的責任。」卡布斯也很堅持。
「我不需要你的保護,你顧好你自己就行了。」
「我當然會照顧我自己,但在那之前,我必須先照顧我的妻子。」
「老天,你是石頭嗎?」歐陽萱莎有點不耐煩了。「就跟你說你活著的希望比我大,你應該先讓自己活下去!」
「我當然會讓自己活下去,但在那之前……」
「閉嘴!」歐陽萱莎開始火了。「你就是搞不懂是不是?活一個比死兩個好,這麼簡單的道理,麻煩你用點腦筋稍微思考一下好不好?」
卡布斯靜默幾秒,然後繼續堅持,「保護女人是男人的職責。」
歐陽萱莎差點一拳K過去,「狗屁的職責!」她口不擇言地破口大罵。「讓有希望的人活下去,這才是正確的!」
卡布斯的臉又板起來了,「阿伊莎,慎言!」
不敢相信,這種事他還有心情跟她「慎言」!
「慎你的頭!」歐陽萱莎氣結。「你不答應,我就不進空白之地!」
「最好的女人是當你看到她的時候,你會覺得喜悅;當你指引她的時候,她會服從的女人。」卡布斯很嚴肅地把她說過的聖訓原封不動還給她。「穆聖的真言,-要順從;丈夫的意旨,-要遵從。」
「我偏偏要做最爛的女人,怎樣?」歐陽萱莎冒火地大叫。「大不了休了我啊!敗簡單,只要說三次「我休了-」就可以了,喏!說啊、說啊!你不敢說就是懦夫,說啊!說……」
「阿伊莎,-的冷靜呢?」卡布斯蹙眉打斷她的怒吼,難以理解為何她會突然失控。
去他的冷靜!
歐陽萱莎張嘴正待反嘲回去,隨又頓住,愕然望住擰眉肅目的卡布斯,一時說不出話來。
上帝,她是怎麼了?
她不是自詡是脾氣最好又最冷靜的人嗎?而現在……
她是怎麼了?
餅去從沒有人能夠挑撥起她的脾氣,就算人家刻意要激怒她,話說得再難听,她也能一笑置之……不,她根本是懶得理會人家,人家話才剛起頭,她已經打起瞌睡來了,一個盹兒醒來,對方已經氣死住當場,她正好回寢室去再睡個回籠覺。
而且向來她都懶得花腦筋去思考太多,總認為船到橋頭自然直,事先煩惱不一定會發生的情況實在是很無意義的事,不但浪費時間也浪費精神,反正事到臨頭總會有辦法解決的。
可是剛剛她不僅大發雷霆之怒,而且起因竟然是她在煩惱一些未來可能會發生,但不一定會發生的事,這不是大大違背了她的原則嗎?
為什麼她會做這種蠢事?
疑惑地想了大半天,最後她告訴自己,因為這是人命關天的事,她總不能等人死了再來煩惱如何讓死人復生的問題吧?
對,這是一個無可反駁的理由,所以她可以理直氣壯的繼續發怒,也可以堂堂正正的繼續罵她的「同居」人說的話是狗屁,更可以光明正大的繼續和那根有理講不通的木頭爭執到底。
不過經他這麼一提,她也冷靜下來了。
這人是根頑固的爛木頭,硬踫硬只會先撞扁自己,唯一能夠與他「溝通」的辦法就是跟他「斗智」,這個沒問題,對她這個天才而言,這是小case,只要古蘭經和聖訓背得滾瓜爛熟就行了!
「好,重來,卡布斯,我跟你說……」
「卡布斯,我有話跟你說!」
歐陽萱莎差點把鞋子月兌下來K過去,幸好她現在已經恢復冷靜,能夠忍耐下來,但還是忍不住朝沙勒米狠狠瞪去一眼。
「好吧!男人最偉大,讓你們先!」
沒想到讓他們這一先,又先出另一個問題來了。
卡布斯和沙勒米說完話後回來立刻被歐陽萱莎抓住。「你們剛剛在談你弟弟的事對不對?」
卡布斯頷首。
「如何?你們處理得如何?」歐陽萱莎忙問。
「處理?」卡布斯表情古怪地搖搖頭。「不,我還沒有開始處理那件事,只吩咐阿拉威部落的人暫時不要把我還活著的事透露出去。」
歐陽萱莎面無表情地瞪住他好半晌。
「你是說,你沒有派人回去告訴你父親,說你弟弟想害死你?」
「沒有。」
「也沒有派人去捉你弟弟?」
「沒有。」
「只是囑咐阿拉威部落的人不要把你還活著的事透露出去?」
「是。」
「為什麼?」
「因為我必須先處理-的問題。」
歐陽萱莎閉上眼。
上帝、阿拉、菩薩,隨便誰都好,請多賜給她一點耐心吧!
睜眼,歐陽萱莎很冷靜地注視爛木頭。「你有沒有想過,你弟弟很有可能回頭去察看你死了沒有,結果發現你不見了,于是又開始瞞著你父親追殺你?」
卡布斯點點頭。「想過。」
嗯,他還不算太笨嘛!
「然後?」
「我還是必須先處理-的問題。」
他是白痴!
歐陽萱莎又忍耐地閉閉眼。「阿拉威部落的人都知道是你弟弟要傷害你嗎?」
「不,只有酋長和沙勒米知道,其它人只知道有人要傷害我,但不知是誰。」
歐陽萱莎難以置信地瞠大眼。「也就是說,就算你囑咐過阿拉威部落的人不要把你還活著的事透露出去,但只要你弟弟一問,他們還是會告訴他,因為他是你弟弟,沒有人會懷疑他,所以現在他可能又開始在追殺你了?」
卡布斯沉默片刻。
「對。」
他竟敢說對!
不可思議,這個人到底還有沒有腦筋啊?
歐陽萱莎突然笑吟吟地咧開嘴。「卡布斯,你知道嗎,你確實是一個很好看的男人,既有男子漠氧概也有男性魅力,實在迷人極了,我幾乎可以肯定地說,你可能是這世上最好看的男人。但是……」
她的笑容開始僵硬。「你也是這世上最最愚蠢的男人,頑固又死板,既沒腦筋又沒判斷力,豬都比你驄明,醉酒的人都比你更有思考力,天要是塌下來,頭一個被壓扁的就是你;地要是陷下去,頭一個摔到地獄里頭的也是你,可悲的是,你死了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死的,因為你就是這麼愚蠢,听清楚了沒有?白痴!」
卡布斯兩眼吃驚地瞪住她,不敢相信她竟敢如此侮辱自己的丈夫!
然後,他也生氣了,一張臉拉得比面線還長,黑得比黑人更黑。
「-這個無禮的女人,竟敢侮辱-的男人!」
「我沒有侮辱你,那是事實!」
「那不是事實,我有我的原則!」
「是事實,你的原則根本狗屁不通!」
「不是事實,男人的事女人不懂!」
「是事實,男人的事我是不懂,我只要懂得你是超級大白痴就行了!」
「-又侮辱我!」
「侮辱你又怎樣?來咬我啊!」
「-這個瘋女人……」
兩人愈講愈大聲、愈講愈生氣,最後居然劍拔弩張地對吼起來,不遠處正在喂駱駝和馬喝水的沙勒米等五人看了不禁目瞪口呆。
「哇嗚,居然有女人敢跟男人大吵!」羅瓦贊嘆道。
「哇嗚,沒見過卡布斯這麼生氣!」卡林嘖嘖稱奇。
「哇嗚,從不知道卡布斯也會怒吼!」巴爾德驚嘆不已。
「哇嗚,卡布斯真的愛上他的妻子了!」
「咦?」四雙驚愕的視線不約而同集中到沙勒米身上去。
「你為什麼這麼說?」烏蘇妲語聲尖銳地問,還隱隱帶有雷鳴聲。
「雖然在極少數的機會里,卡布斯確實也會生氣、會怒吼--當他認為需要用氣勢來壓制或警告對方的時候。可是……」沙勒米帶著有趣的微笑,興味十足地欣賞那對吵鬧不休的男女。「你們見過卡布斯跟人家吵架嗎?」
「沒有!」異口同聲的回答。
「我也沒有,因為卡布斯從不跟人家吵架,他說吵架是沒有理性的爭執,毫無意義又浪費時間,所以他絕不會做那種事,如果對方硬要跟他吵,他會一語不發,直到對方冷靜下來為止。」
「但他現在正在跟他老婆吵架啊!」說那不是吵架恐怕沒有人會信。
沙勒米笑容抹深,「只有心愛的女人才能使最冷靜的男人失控。」
卡林恍然大悟。「所以,他是真的愛上她了?」
「毫無疑問。」
「他自己知道嗎?」
「總有一天會知道的。」
從這天開始,歐陽萱莎與卡布斯始終保持冷戰當中,因為歐陽萱莎要求卡布斯先行處理他弟弟的問題,但卡布斯堅持要先解決她的問題,雙方爭執不下,于是從大吵大鬧演變為冷戰,就像鬧別扭的小阿子一樣,歐陽萱莎不肯跟他說話,卡布斯也不願意讓步,兩人就這樣一直僵持下去,直至他們到達沙漠中的一個小綠洲--歐拜萊。
形勢比人強,冷戰不得不宣告終止,美國和蘇俄終于聯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