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培勛是個性情陰晴不定的人,很容易發怒,也很容易退縮,但這一輩子,他從沒有如此恐懼害怕過。
氣急敗壞地一頭撞進麥尼的辦公室里,于培勛一看沒人,罵了一句髒話,回頭差點撞翻威廉,另一句咒罵,猛然推開威廉,他再沖向約瑟巴的工作室,麥尼果然在那兒。
「麥尼,請我吃午餐!」
看他面色灰敗一臉慌張,麥尼悶聲不吭抓住他就走。依然是那家小餐館,這回麥尼點的是酒,先讓于培勛喝下一杯酒鎮定下來後,才另外再叫了兩杯咖啡。
「什麼事?」
「那家伙……那家伙要對我的女友下手!」
麥尼大吃一驚。「為什麼?」難怪于培勛會這麼慌張。
「因為你派人在我家附近站崗,他就不能到我家搞鬼,威廉又不再向你報告我的去向,所以他難以掌握我的行蹤,我想他是被逼急了,所以想抓我的女友來逼我自己踏入他的陷阱。」
「我會派阿曼達去保護你的女友,不過……」麥尼當機立斷地說。「你最好暫時不要和你女友見面了。」
「為什麼?」于培勛抗議。
「你不想有什麼意外連累到你女友吧?」
于培勛沉默了。
「總之,現在你最好離你女友遠點,讓那家伙以為你們分手了更好,這樣自然能減低你女友的危險。」
于培勛蹙眉咬住下唇,片刻後。
「好吧!」
「還有……」麥尼拍拍他的手。「為了你的女友,你最好趕緊下定決心了。」
于培勤抬眸盯住麥尼好一會兒。
「我願意作餌!」
但願意作餌是一回事,真正要下海去作餌又是另一回事,最重要的是必須能誘出那個家伙,又要能保住餌的安全,這就不是很容易的事了。
「……好,那就這麼決定,你依然照計畫到公司去,我們會在轉角那邊埋伏,你放、心,我們……」
「等等,他改變主意了!」
大家面無表情地相互對視一眼,一聲不吭,不約而同地跳起來各自在麥尼的辦公室里到處模索搜查。
「找到了!」阿曼達立刻把竊听器交給于培勛。
于培勛嘆氣。「還是清潔工。」
「沒想到蘇格蘭場這麼好‘混’。」羅特嘟囔。
「如果真的是自己人,那就不奇怪了。」
「我們還是到約瑟巴的工作室去吧!」
于是他們立刻大搬家搬到了約瑟巴他「家」,然後于培勛搭著麥尼的手臂老半天後,搖搖頭。
「他還沒有決定接下來該怎麼做。」
「那就只好等-!l
下線,關機,桑念竹結束工作轉過身來,卻見李亞梅緊皺眉頭盯住她瞧。
「怎麼了?」
李亞梅雙眉一挑。「問我怎麼了?我還想問你怎麼了呢!」
「我怎麼了?」桑念竹起身,漫不經心地到書櫃找書。
「大廚師為什麼都沒來找你了?」
聞言,桑念竹不禁怔忡地沉默了,手上的書久久不再翻動。
她的感覺確實沒有錯,于培勛變了,有什麼煩心的事讓他變了,雖然那天他若無其事的說沒什麼大不了,她還是不相信,原本想慢慢找機會套他的話,不料他卻搶先一步通知她,說他最近會很忙,所以沒有時間來找她,希望她也暫時不要去找他……
不,不是希望,他是在命令她,命令她暫時不要去找他。
究竟發生了什麼事?
是他變心了?
憊是他的家人反對他們在-起?
彬者是他有什麼麻煩?
「看你這樣坐立不安,去找他吧!」李亞梅嘆著氣說。
「可是他說要我暫時別去找他呀!」
「你是他兒子啊!這樣听他的!你關心他去看他,誰能說你不對?總之,他要是不懷好意想腳踏兩條船或什麼的,你去正好揭穿他的陰謀,他若是真有麻煩,你去也正好幫他的忙。哼哼,說不定他是在試探你,看你夠下夠關心他到會不顧一切去探視他喔!」
不為揭穿他的陰謀,不為滿足他的試探,只為了她真的關心他,因為當他叫她暫時別去找他時,他的臉色表情真的很可怕!
所以,她決定去看看他!
挑了一個沒課的日子,桑念竹先繞到市場去買了一些水果,再獨自來到于培勛的住宅前,遲疑半晌後,終于按下門鈴。
她告訴自己,她只是關心他而已,于培勛不能拒絕她的關心。
但是大門甫一打開,她就知道自己來錯了,因為當于培勛一看清按門鈴的人是她時,臉上的表情是那樣的驚恐,慌亂,她永遠出忘不了。
「你你你……你這個笨女人,誰叫你來的?我不是叫你不要來找我的嗎?」
听他氣急敗壞地怒吼,桑念竹不禁駭得連退兩步。
「我……我擔、心你……」
「不用你擔心,快走!」
「可是你的樣子……」
「別管我的樣子,你快走,听見了沒有?」
「勛,你……你到底發生了什麼事?為什麼……」
「你……滾!快給我滾!再也不要來找我了,滾,快滾呀你!」
見從未對她生過氣,甚至連一句重話都沒有的他竟然這樣凶狠的瞪她、吼她,她不禁嚇得連連倒退不已。
天哪!誰來告訴她,為什麼會變成這樣?
「該死!懊死!真該死!」
于培勛詛咒著避在窗簾後,心痛的目光緊隨著桑念竹淚流滿面離去的縴細身影。「她為什麼會來?該死的阿曼達又為什麼沒有通知我們?」
羅特先交代威廉立刻去保護桑念竹,之後轉回來正要對他說什麼,手機突然響了。
「哈-……該死,阿曼達,你……什麼,在市場苞丟了她?笨蛋,你又不是菜鳥,怎麼會……不,她到這兒來找培迪了……對,我叫威廉去保護她,你可以先和威廉聯絡……好,我會轉告他……」
必掉手機,「培迪,」羅特拍拍于培勛的肩。「阿曼達要我跟你說對不起,她下次絕不會再搞丟你的女朋友了!」
咬著牙,于培勛突然反手抓住羅特,然後恨恨地說︰「你可以叫麥尼收攤了,那家伙又臨時改變主意了!」
「我就擔心會這樣,威廉一出去肯定會搞砸,」羅特苦笑。「可是又不能不叫他去保護你的女友。」
「都怪阿曼達!」
「這也不能全怪她,你知道,為了謹慎起見,今天的行動只有我和麥尼知道,甚至我也是今天早上才得知一切,其他人全被瞞在鼓里,所以……」
「可是這樣一來,那家伙一定會有所警覺了,」于培勛忍不住大叫。「這樣我"這麼辛苦來設計這個陷阱又是為了什麼?你知道這些日子以來,我有多麼緊張害怕嗎?更該死的是害我得這樣把我女友趕走,天哪!這件事情過後我又該如何向她解釋?」
「……抱歉!」羅特只能說這兩個字。
「Shit!」
羅特無奈地看著他忿忿地把自己摔在沙發上生悶氣。
「你知道嗎?有時候我還真懷疑那家伙是不是跟你一樣有什麼特殊天賦,不過仔細想想又不太可能,畢竟像你這種人應該是絕無僅有的吧?」
聞言,于培勛不由得更是火上心頭。
哪里是絕無僅有,他那個混蛋老爸就是另一號怪胎,一個沒良心的怪胎!
真該死,當寶貝兒子在生死關頭掙扎之際,老爸居然有興致陪老媽去什麼荒郊野地過見鬼的什麼兩人世界生活,而且連手機都不帶。
老爸是早就知道他又會打電話去「騷擾」嗎?
懊,既然老爸無情,就別怪兒子無義!
老爸想甩開他,他偏要讓老爸甩不開他;老爸要和老媽甜甜蜜蜜的過,他偏要;
斑哼哼,老爸,你完蛋了!
一見李亞梅活像個出軌的火車頭似地撞進來,公寓里的小貓小狽一溜煙全都跑光了,個個躲在房里從門縫里偷看,看她氣沖沖的飄上樓,再撞進桑念竹房里,然後,是一陣開水達到沸點的尖叫聲。
「他回台灣了!」李亞梅揮舞著兩手怒吼。「那家伙居然給我回台灣了!」
桑念竹手上的紅茶鏗鏘一聲落地。「他……他回台灣了?」
「對,他已經把房子租給別人了,那個房客說他回台灣了!」李亞梅憤怒地來來回回走,看到有什麼擋她的路,她就一腳踢過去。「我還跑到威迪生去問,那個什麼經理也說他回台灣了,狗屎,他竟敢這樣悶不吭聲的溜回台灣!」
桑念竹頹然跌坐在床上,縴秀的臉上一片茫然。「為……為什麼?」
李亞梅兩手恨恨一揮,怒吼︰「當然是……」忽又頓住,瞧見桑念竹那副世界末日終于來臨的樣子,她也說不下去了。「算了,我再去找人問問看好了!」一陣風也似的,她又轉出去了。
憊有什麼好問的?
男人不都是那樣,她還以為于培勛會有所不同,看來也是和其他男人一樣吃同一槽豬食的!
沒關系,還有一個備用的——康納爾,那家伙還沒死心呢!正好拿來轉移一下小念念的心思,免得桑念竹真的傷心絕望到活不下去了——這點最教她擔心,過去的事有空再追悔,現實狀況先解決再說。
只可惜了那些珍貴珠寶,早知道就去租一個銀行保險箱來存放了,唉!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啊!
而房里的桑念竹,垂首呆坐在床邊良久良久後,終于慢慢抬起頭來,更挺直了背脊,臉容上一片堅毅之色。
不,她不相信!
她不相信于培勛是那種人,必定是有什麼原因使得他失態而對她發怒,也必定是有什麼緊急事件令他不得不立刻回台灣,連通知她一聲都來不及,她相信必定是如此。
可是不管是什麼事,她相信事情過後他必然會再來找她,所以現在,她能做的就是等待,等他回來,等他再來找她,等他再對她付出他的情並接受她的愛。
是的,她會等下去的,無論多久,她會一直一直等下去的!
于培勛的表情很奇異,不是恐懼,不是憤怒,也不是擔憂,又好像全都是,但有一點可以確定的是——
他「看」到什麼了!
「怎樣,那家伙又想下手了嗎?」
慢條斯理地收回搭在麥尼臂上的手,于培勛的臉色迅速恢復正常。
「沒有。」
麥尼一怔。「沒有?」
「是沒有。」
「可是你剛剛一定有看到什麼吧?」想到他前一刻的臉色,麥尼不能不懷疑。
于培勛驀然咧嘴一笑。「我看到第一個和你上床的女孩子。」
麥尼又是一呆,繼而神情一沉。「你想敷衍我,為什麼?」
于培勛突然歪著腦袋似乎在回想什麼。「嗯!我想想……啊!對了,她有一副大胸脯,耳後有顆痣,高潮的時候像羊一樣咩咩叫,而你呢!梆一聲就沒了。」
麥尼的臉驟然脹紅。「你……你什麼不好去看,看那個做什麼?」
于培勛聳聳肩。「你已經好久沒見過她了吧?」
「那又如何?」
「下星期你會遇見她,而且……」
「咦?」
「……你會得知她有一個女兒……」
他指住麥尼的鼻子。
「你的女兒!」
「……-?!」
「你知道我一直想看劃船比賽的嘛!陪我去看一下會死嗎?」
李亞梅苦勸死賴在書桌前一動不肯動的桑念竹,後者始終穩如泰山地看她的犯罪學。
「既然你已經約了康納爾,我就不用去了。」
「那是因為他說跟他去就不用跟別人擠了嘛!拔況」李亞梅說著硬搶去桑念竹的書。「還有秀勤和她媽媽呀!」
桑念竹還是搖頭。「我不去。」
「你不用在意康納爾,你是陪我的嘛!」
「不去!」
李亞梅正想再勸,忽而靈機一動,竊笑了一下,旋即沉下臉去。
「喂,你這樣真的很過分喔!我到底是不是你的朋友啊?請你陪我看一下劃船比賽,你就這樣龜龜毛毛的,是不是想我翻臉啊?」
懊了,夠了,桑念竹的兔子本色立刻重現江湖,立刻乖乖的讓李亞梅拎著長耳朵去和康納爾會合。
看劃船比賽去也!
同一時刻——
深呼吸了好幾十下後,于培勛終于毅然走出公司大門,大步朝路口走去,威廉已經被他甩在公司十三樓,可能還在那兒團團亂轉找他,即使有什麼意外,也不會意外到威廉身上去。不過……
他又深吸了口氣,卻仍壓抑下住越來越急遽的心跳。
雖然早已做好充分得下能再充分的心理準備,但事到臨頭,他依然無法不害怕。
萬一情況不是按照他所「看見」的那樣進行呢?
那他的後半輩子豈不真的完蛋了?
不過,無論他如何恐懼、擔憂,他仍然沒有停下腳步,甚至在踏上斑馬線之際,他依舊毫不遲疑。
為了桑念竹的安全,他不能遲疑!
突然,他腦袋輕輕一轉往右邊看去,就如同他之前所「看見」的,一輛黑色轎車仿佛出閘猛虎似地對準他沖撞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