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綠映莊的請帖時,慕容羽段並不打算去觀什麼禮,想說送份禮去就行了。
不過一接到大舅子的訊兒,就算綠映莊是龍潭虎穴,他也非跑一趟不可,而且還得用最快的速度趕到。
「在下是金陵慕容羽段,敢問獨孤笑愚公子可是在這里?」
綠映莊的守門護衛多半也是見過世面的,一听他的名字,馬上就掛上一臉仰慕的神情,恭恭敬敬的請他稍候,然後立刻往里通報。
在等待之際,慕容羽段左右張望一下,覺得有點奇怪──太安靜了!
綠映莊主傳位典禮就在今日,而綠映莊雖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幫派,可也不應該連半位賓客都沒有吧?
「慕容大公子,快請跟我來!」守門護衛又出現了,而且還一副惶急的模樣。
「發生什麼事了?」
「有人上綠映莊來找碴,二姑爺請您去幫個忙!」
難怪莊里的氣氛有點不尋常。
「對方是誰?」
「不知道。」
「呃?」
有人上門來找碴,居然不知道對方是誰,這實在很不尋常。
可說實話,無論他如何猜,也猜不到竟是他的三位舅子被綠映莊人馬團團包圍住,所以他當場呆住了。
這太不尋常了!
直到海行我急切的迎上前來,他才回過神來,但是他根本沒機會開口問清楚究竟是怎麼一回事,海行我便以雙手牢牢的捉實了他的手,彷佛多年未見的老友好不容易再度重逢般,那麼親熱、那麼迫不及待。
「大公子,幸好你來了!」
慕容羽段低頭看看他那只被緊緊握住,好像被毒蛇纏住的手,有些兒疑惑──他們有那麼熟嗎?
倘若他沒記錯的話,他們是第一次見面吧?
「呃,我是……」
「大公子,我是松江府海家的海行我,我大哥就是海行唯,我想大公子應該知道,我大哥和大公子的大舅子是連襟吧?」
是姑表連襟。
慕容羽段在心里暗暗糾正,而後顧不得自己還被毒蛇纏繞住的手,轉而朝獨孤笑愚投去詢問的一眼。
請問,現在到底是什麼狀況?
「知道。」
「太好了,那你、我都是自己人,」厚著臉皮,海行我硬是在彼此之間拉上「自己人」的關系。「此刻綠映莊踫上麻煩了,還請大公子鼎力相助。」
自己人?
誰跟誰?
慕容羽段很是困擾,因為他那位生戲謔的大舅子,自顧自在那里笑得好不開心,根本不理會他。
明明是大舅子叫他來的說!
「呃,不知是什麼麻煩?」
「他們……」海行我終于放開慕容羽段的手,改而憤怒的指向獨孤笑愚。「不滿岳母要將莊主之位傳給我的妻子,便糾眾來鬧事!」
他的大舅子?
糾眾鬧事?
「哦?」慕容羽段覺得頭開始痛了,愈來愈搞不清楚狀況了。
「麻煩大公子將他們擒住,好讓我來審問清楚,究竟是誰指使他們來的!」
將他們擒住?
也得他有那種本事吧!
「這個嘛……」慕容羽段無奈的嘆氣。「我也不好僅憑單方面的說詞便動手,能否先讓我問個清楚呢?」
「難道大公子懷疑我會騙你嗎?」海行我一派被冤枉,十分憤慨的樣子。
不會嗎?
慕容羽段忍不住又嘆了口氣,轉注獨孤笑愚。「大哥、二哥、三哥,可否告訴我,你們召喚我來究竟有什麼事?而現在這又是怎麼一回事嗎?」
他那「大哥、二哥、三哥」一出口,在場所有人的表情都變了。
震驚?
不,是茫然。他在叫誰?
然後,是疑惑。
不對,大家都知道,慕容羽段是獨子,除了一個妹妹之外,並沒有任何兄弟,那麼,他叫的「大哥、二哥、三哥」……
是誰?
「那些待會兒再跟你解釋,現在先見過三嫂再說!」獨孤笑愚用下巴指指樓沁悠。
喔喔喔,原來是叫他來認識三嫂的嗎?
應該的,應該的!
慕容羽段立刻恭謹的施了一禮。「羽段見過三嫂。」
他叫得理所當然,樓沁悠卻听得渾身一陣僵硬,心頭猝然涌起一股不太妙的感覺。
他在叫誰?
她嗎?
他為什麼叫她三嫂.
她瞪著慕容羽段,正在努力思考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則忐忐忑忑的盯住了她,有點緊張;慕容羽段滿眼茫然,不解現在是什麼氣氛?
懊半晌後……
「青哥。」
「什麼事,老婆?」
「你……」
「嗯?」
「是怒修羅?」
「咦?妳不知道嗎?」
「……」
樓沁悠繼續瞪著慕容羽段,還在努力理解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仍然盯住她,更緊張了;慕容羽段也是滿頭霧水,愈來愈困惑。
現在又是什麼狀況了?
「青哥。」
「又啥事了?」
「也就是說,你……」
「嗯?」
「是江湖中人?」
「不對,我是馬販!」
「……」
樓沁悠還是瞪著慕容羽段,繼續努力消化當中;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依舊盯住了她,非常的緊張;慕容羽段苦笑,完全的放棄搞清楚現在到底是怎樣的意圖了。
算了,「總有一天」他會搞清楚的。
「青哥。」
「真是,女人就是這麼唆,老婆,有話一次講完行不行?」
刷一下,終于樓沁悠的視線轉移方向了,她惡狠狠的盯住了傅青陽,那模樣簡直就好像要活生生的啃下某人的腦袋似的,嚇得獨孤笑愚、君蘭舟和慕容羽段都不由自主的退了兩步。
他們的腦袋不好吃,別啃他們!
「青哥,你……」
「吼,妳又盯著我看了,是妳說的,要是妳又盯著我看,得提醒妳一聲,喏,我現在提醒妳了,快別盯著我看了!」
刷一下,獨孤笑愚和君蘭舟也把目光拉到了傅青陽那邊,不可思議的瞪住。
現在都什麼時候了,這個笨蛋竟然還在說這種話,他就不怕老婆一氣之下,當場休夫嗎?
「青.哥……」
「不過現在也沒什麼正事要妳做,讓妳盯著我看應該沒關系吧?雖然我還是不明白,為什麼妳老是盯著我看呢?」
額上黑線三條,獨孤笑愚與君蘭舟不由面面相覷。
蘭舟,你就沒辦法治治那家伙的笨嗎?
敗抱歉,大哥,只有他的笨,我治不了!
丙然笨到沒藥救了,那麼,你想我們要不要現在就掐死他、捶死他、踹死他,免得他繼續丟人現眼呢?
大哥決定即可。
懊,那我現在就劈死他吧!
「噗哧!」
咦?
獨孤笑愚疑惑的回眸,卻見前一刻猶是一副打算要謀殺親夫的狠樣的樓沁悠,不知何時已然將視線轉到他這邊來,不但毫無氣惱之狀,甚至還掩唇輕笑不已,似乎已看出他在想些什麼了。
「大哥。」
「弟妹?」
「不管青哥是不是江湖中人,我現在真的很幸福,我想這就是我爹所渴望的幸福了吧?」
「對、對,沒錯,就是如此!」獨孤笑愚忙道。
樓沁悠莞爾。「所以請別掐死青哥,我不想做寡婦。」
暗青陽一怔,繼而一臉哀怨,滿身的淒愴。「我做錯了什麼,大哥要殺我?」
殺他?
不,還是找個茅坑把他活埋進去吧!
獨孤笑愚看看明明不笨,可又老是憨直得氣死人的笨弟弟,再看看端莊柔婉,和他那個笨弟弟根本是天南地北的弟妹,驀而放聲大笑。
丙然是絕配!
暗青陽十分寵愛老婆,這是無庸置疑的;而樓沁悠,從她凝視夫婿的眼神里也可以看出她對夫婿的感情,是近乎崇仰的眷戀。
這人世間,大概也只有她會崇仰那個笨蛋了!
「終于可以安心了!」獨孤笑愚喃喃道,然後轉向海行我。「好,現在該處理正事了!」
早已嚇得直發抖的海行我,被他一看,頓時駭得兩腳一軟,差點當場彬下去。
千料萬料就是料想不到,眼前的人竟然就是七修羅其中三位本尊,而他居然想殺人家滅口!
他還真懷疑自己怎麼沒有被當場吧掉!
包難以置信的是,那個一臉毛茸茸,粗獷又粗魯的莽漢就是怒修羅,而且他還是綠映莊的三女婿!
這下子,還有誰敢動綠映莊!
「你,帶著你老婆滾回海家去,記住,轉告令堂我所說的話!」
「記住了!記住了!」
「還有,再警告令堂,綠映莊不容她染指!」
「是!是!是!」
「滾!」
一溜煙的,海行我立刻不見蹤影了,自然,那些從海家帶來的人手,也跟著他逃了。
于是獨孤笑愚再轉身,面對那個還目瞪口呆的盯著他看的綠芙蓉。
「樓莊主。」
綠芙蓉一驚,「大公子?」不知為何,雖然對方一臉笑容可掬,卻反而使她毛骨栗然、心驚膽戰。
「今日原是樓莊主要傳位給二小姐……」
「是,但月蘭已……」
「既然二小姐離開了,那就把莊主之位傳給大小姐吧!」
「咦?」綠芙蓉張口結舌,原以為樓月蘭被趕走之後,她就可以安安心心的坐穩綠映莊莊主寶座了,沒想到……
「嗯?」獨孤笑愚始終笑意盎然,但此刻,那笑容卻隱隱泛著一股威嚇之意。
綠芙蓉當即明白,無論如何,她今天非得把莊主之位傳給樓月霜不可,否則綠映莊再惹上麻煩,七修羅也只會袖手旁觀。
斑哼哼,沒關系,傳位就傳位。
筆帝上頭有太上皇,莊主上頭自然也可以有太上莊主,不管她是莊主或太上莊主,綠映莊始終是掌握在她手中的!
這麼一來,有七修羅做靠山,綠映莊就可以在江湖上橫行霸道、耀武揚威了!
吉日吉時,綠芙蓉把莊主之位傳給了樓月霜。
翌日,獨孤笑愚就向樓月霜告辭了,打算先將笨弟弟和弟妹送回老家,好讓幾位長輩安心。
臨行之際──
「大姨子,我大哥說了,往後若是妳的決定,綠映莊無論惹了天大的麻煩,盡避通知我們一聲,我們一定會趕來幫妳解決的。」傅青陽大聲說道,毫不顧慮丈母娘就在一旁听著。「可若是因岳母大人的主張而招惹上什麼事兒,就算是芝麻綠豆大的小問題,我們也一概不管!」
刷一下,綠芙蓉臉黑了;樓月霜則暗暗感激不已,如此一來,綠芙蓉就不敢干涉她的決定了。
「謝謝妹夫。」
「不客氣,自家人嘛!」
而後,他們上路了。
馬車不疾不徐的前行,樓沁悠始終注視著並立于莊前的綠芙蓉和樓月霜、樓雪悠,雙眸一眨也不貶,直至馬車轉過大拐角,她才放下車簾,摟住雪霧,心中百感交集。
這回,是真的離開綠映莊了!
對綠映莊,她毫不眷戀;對姊妹,也沒什麼割舍不下的;對娘親,更是恨不得早點遠離;然而不知為何,心中總是有幾分悵然、幾分傷感
「我說,青陽。」
「大哥?」
「你可記得四嬸兒交代過,成親後,你那把大胡子得怎樣啊?」
「得……得……」
「嗯?」
「刮……刮干淨……」
「然後?」
「連……連胡子碴兒也……不許再留……」
「那麼請問,現在爬滿了你半張臉的是啥玩意兒啊?」
「我……我趕路嘛!那就……就……」
「怎樣?」
「別這樣嘛!大哥,待會兒歇腿時,我馬上刮干淨,千萬別告訴我娘啊!」
「這個嘛……」
「那墨夜借大哥你騎一個月總行了吧?」
「牠又不給人騎。」
「我要牠給你騎,牠就會給你騎。」
「那好,墨夜借我騎一個月,白霧借我老婆騎一個月,正好可以讓我們……」
「不行!白霧不行!」
「為什麼?」
「白霧是我老婆的。」
「借一下有什麼關系?」
「那是我老婆的,不借!」
「那很抱歉,價錢談不攏,你就等著被四嬸兒拎耳朵吧!」
「大哥,別這樣嘛……」
「沒有白霧,兔談!」
「……哼!了不起月兌光衣服在村子里遛上一圈,沒什麼大不了的!」
噗哧!
不,她哪有悵然的時間?她那憨直的夫婿,還有他的兄弟和長輩親人,雖然有不平凡的身分,卻能活出那麼平凡、溫馨的生命;而她,就快能加入他們了,光是期待未來的生活就來不及了,她哪有空閑去傷感呢?
靜靜的,她放開雪霧,取出爹親的牌位,對著牌位笑得好不燦爛。
爹爹,這就是您要的吧?平凡而溫馨的生活,平淡而雋永的幸福,這,就是您要的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