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樣……不太好。」蘇聿繪對著房門低下頭,有點慌,心口撲通、撲通地跳。
「哪里不好?」向前扶住她的腰,沉重熾熱的氣流拂過她的頸背,引她一陣悸顫。
「我、不知道,就是……」她的話停頓在他拉起她的手貼放在門板上的剎那;只見他比自己黝黑的大掌,像熨燙貼布般平貼在自己手背上,她微顫了下。
「決定了嗎?」他突然天外飛來一筆,問得蘇聿繪滿頭霧水。
「什、什麼?」這教她如何回答?
熱唇滑過她露出發絲外的縴頸,平貼的長指慢慢往內收攏,直至將她細長的指全然包覆在炙熱的掌心里。
「你考慮得太久,我等不及了。」低沉嘶啞的嗓音透過輕咬著她耳珠的牙縫里彈跳出來,像曲催眠的音律,滑過她悸動不安的心。
不是只有女人會對感情沒安全感,其實男人也是很沒安全感的動物;遲遲等不到她的應允,符劭剛難免也會憂慮、胡思亂想。
雖然時代不同了,男女之間的關系似乎輕忽得只要合則聚、不合則散,但他仍明白她的顧慮;畢竟他有過一次挫敗的婚姻記錄,還有泓嶧這個六歲大的孩子,加上她家里「人多口雜」,因此便容易出現反對的意見和聲浪。
她太理智,而他,不能給她太多思考的空間,不然萬一她心一偏,對他們倆未來前景的期望值采負分評量,那他該到哪兒再找一個像她一樣,既讓自己心動,又疼愛泓嶧的女人咧?
也無怪乎他等不及了!
「我不懂……」慌亂地以三個字代特兒乎月兌口而出的嬌吟,整個人無力地癱軟在他懷里。她是個不曾正面觸踫的菜鳥,唯一的一次還是在醺醉的迷茫時刻,怎堪他如此強勢的撩撥?
「要不要我替你決定?」決定他們的未來?
「不!」顯然她想歪了,她以為他要自作主張地為她決定……現在繼不繼續?
「不?」符劭剛僵住了。該死!真夠直接且傷人的答案。
「不是,我、我對那一次……完全沒印象……」就是因為不了解才會產生恐懼嘛!
那一次?他突然懂了,原來兩人說的不是同一件事。
憊好不是同一件事,還好——
「你今天沒喝酒。」輕佻一笑,他霍然明白自己該如何攻陷她的理智。
「沒、沒有。」額頭輕抵門板搖蔽,她想刁;起來現在的情況跟酒能扯上什麼關系。
「那麼,我們來制造‘新’印象。」符劭剛將她虛軟的身子翻轉過來面對他,然後摟起她的腰肢,讓她雙腿的腳底板離開地面,把自己厚實的腳丫墊到她腳底,緩步往床邊移動。
「啊!」蘇聿繪緊張地攀住他的脖子,一時被他突兀的舉動嚇傻了。「你……做什麼啦!」干嘛當她走路的「輔助器」?她又不是癱瘓了!
「把你抓起來,這樣你就逃不了了。」薄外套落了地,然後是長裙,再來是她的棉質針織衫、,沿途留下一條人類衣著介紹的路徑,他回答得理所當然。
「我……」她都不知道該如何反駁了,他怎麼知道她有想逃的沖動?
在工作上,她是獨立、卓然的都會女性,但在情感的處理上,她卻是個不折不扣的懦夫。
太多不幸的例子在周遭發生,同事、客戶,女人悲慘的世界似乎就架構在那條細細的電話線上,而偏偏那是她的工作,想充耳不聞都不可能。
她也想有人愛、有人疼,但這個男人的「歷史」卻是如此地與眾不同,所以她無法那麼快給自己答案。
「讓自己的腦袋放空,暫時什麼都別想,好好享受一下被男人呵護的感覺,好嗎?」似乎完全透視她的想法。符劭剛決心抽掉她使用過度的腦神經,與自己共度一個浪漫瑰麗的夜晚。
蘇聿繪盯著他的眼,沒發現自己全身已被他剝除得像只月兌了毛的小綿羊,也沒發現自己此刻已躺上柔軟的床,仿佛世上只剩下她和他,而他們在對方的眼里只能看見彼此——
未幾,她輕嘆一聲,緩緩地閉上雙眼。
是啊,她已經躲避丘比特夠久了,再不讓那帶箭的小男孩找到她,恐怕他會氣得一箭射死她,省得麻煩。哈!
「我很懷疑你會有溫柔呵護的一面。」即使心已被攻陷,她仍忍不住口頭上佔他一點便宜。
「這麼說,你是瞧不起我了?」他被逗笑了,微揚弧度的唇貼上她柔軟的唇瓣。
吻,是戀人與戀人的靈魂在嘴唇上相遇——多麼優雅的詞句、多麼美麗的情境描寫,還有,多麼溫柔纏綿的偶遇……
借由他軟熱的唇,她感覺他的認真、他的期待,緩緩勾引出她胸口絲絲悸動;是他吧?她等了二十八年的男人?
放縱自己投入他強而有力的臂膀,她決定拋開所有雜念,與他共同構築所謂的「新印象」,希望它不是那麼的糟,如果他夠體貼、自己能「盡力配合」的話。
「別說了。」當微喘的唇依依不舍地拉開距離,手指輕壓他的唇。「不如看你表現如何?」天!這是她所能表達最露骨的意念了!
挑起眉,深邃的眼滿是邪惡。「包君滿意。」抓住她的手在掌心印下一吻,他性感的笑讓人心癢難耐。
吃吃地笑了出來,荒謬地感覺他該是塊做Sales的材料,她讓自己的想法逗笑了,卻在他含吮自己的手指時隱去笑紋。
「別……好癢。」雖然她不很懂,但怎麼說都不再是青澀的小女孩了,她明白他動作里隱含的意思,尤其在他逐一舌忝過每一根細長的指時,她顫抖了。
「這樣就受不了了?」他輕笑,胸口微微震蕩。「你得加強練習才行。」
***
「聿繪,你今天還是要去接泓嶧嗎?」江秀俐拎著一個小袋子,風姿綽約地晃到蘇聿繪的座位旁。
「是啊廠剛成交一件case,蘇聿繪漾起甜甜的笑。「有事嗎?」
「唉,我發現你現在皮膚變得比較細致耶!」看著她的笑靨,江秀俐暫時分了神。「喉,男人的滋潤果然是美容聖品。」她彎起眼眉,附在蘇聿繪耳邊嘀咕。
「什麼啦!」蘇聿繪愣了下,粉頰立刻升起火紅國旗。「你別亂講!」噢!她恐怕永遠都無法適應這種帶著顏色的調侃。
「我真的有亂講嗎?」江秀俐不置可否地聳肩,連帶地搖蔽手里的小袋子。「嘿嘿,你自己心里明白。」她笑得好生邪惡。
「你少自以為幽默了!」翻翻白眼,蘇聿繪實在拿她沒辦法,只得設法轉開她的注意力。「拎著小袋子晃啊蔽的,里頭裝了什麼好東西?」
「哦,玩具啦,辦大賣場簽帳卡送的。」要死啦!顧著研究聿繪的皮膚,都差點忘了這麼回事兒呢!「幫我送給泓嶧,一定要跟他說是秀俐阿姨送的喔!」
「你什麼時候跟泓嶧的感情變得這麼好?」後!她都忘了之前被秀俐和泓嶧聯手出賣的事,沒想到這女人竟然還敢提!
「嗄?」江秀俐額前浮起三條黑線,她總不能老實跟聿繪說,「茶藝館事件」那天,她私下答應要嘉獎泓嶧「賣力演出」吧?「沒啦,泓嶧是……小帥哥一個嘛,那……先巴結起來等,萬一我們家女兒嫁不出去,就把她塞給泓嶧也不錯啊!」
江秀俐開始亂掰,沒想到還能扮出一個合理的解釋,哈!她真佩服死自己的天才了!
「你喔!」蘇聿繪搖了搖頭。「年紀不小了,還像個小阿子一樣!」
「這樣才不會老嘛!」她還有道理可說。
蘇聿繪語帶揶揄地說︰「是,要真能不老,你不成了老妖精?」
「就算成了不死的老妖精我也不在乎,誰教女人就是怕老呢?」撥撥頭發,江秀俐擺出一副瑪麗蓮夢露的招牌姿勢,當場令蘇聿繪笑不可遏。
「夠了你,老愛耍寶。」拿起小袋子,她好奇地問了句︰「包得這麼漂亮,是什麼東西?」還用碎花圖樣的包裝紙包起來,分明不是辦卡的贈品。
「芭比女圭女圭。」江秀俐開心地笑開嘴。
「泓嶧是男生。」蘇聿繪瞪她。
「那有什麼關系?」她才不信男生不能玩女圭女圭那一套。「我跟你說,芭比女圭女圭的臉上還貼了我女兒的大頭貼,先讓泓嶧那個小帥哥‘煞’到我女兒,以後我就可以理所當然地當他的丈母娘,啊——人生真美好!」
我的老天爺!這是什麼論調?蘇聿繪的臉都黑了。
「呃,秀、秀俐。」她實在不忍心戳破秀俐一手編織的柏拉圖美夢。「你不覺得、那樣的芭比女圭女圭……很恐怖嗎?」萬一泓嶧被嚇得做噩夢怎麼辦?
「哪會!」盡避「一美還有一美美」,江秀俐仍堅信自己的女兒最美。
「你想想看,我們家那美麗的小天使,長大後就成了絕色的大天使,穿上白色的婚紗,身邊站著泓嶧那長相俊美、天使般的新郎,噢!真是令人感動的畫面!」她的眼楮都快冒出感動的星星了。
蘇聿繪無力地閉了閉眼,總有一天,泓嶧會看見她就逃!
「對了,你這個禮拜不是要帶大小符先生回家?」雖然自己感動得一塌糊涂,江秀俐還是沒忘記過來「拉咧」的另一個目的。
「你怎麼知道?」她一愣,馬上知道是哪個小王八蛋出賣了她!
「我神機妙算嘛!」江秀俐朝她擠眉弄眼,就是不肯出賣那個小王八蛋。「說真的,你怕不怕?」想當初,她老公頭一回上她家時,她比老公還要怕。
「事到如今怕也沒用。」她嘴硬地不肯承認。
「那倒是。」江秀俐明了地點點頭。「不過,你還是提醒符先生帶份禮。」
「不用啦!只是見個面……」
「不行不行,送禮是個大學問,絕對不能兩串蕉!」江秀俐說得頭頭是道。「吶,中國人嘛,特別重視送禮的藝術,這個秉持中庸之道,禮物一定要不大不小;太大呢,有賄賂的嫌疑,太小,又顯得吝嗇小器,所以我們……」蘇聿繪將兩只手臂跨在桌面上,整顆腦袋無力地貼靠其上。以她的能耐,是絕對沒辦法阻止秀俐發表高調的,所以——到底誰可以來救救她!?
***
風和日麗、陽光普照,是個游山玩水的好假期,可惜蘇聿繪並不這麼認為;她心里的天氣是打雷閃電,就不知接下來會風停兩歇還是狂風暴雨?
符泓嶧在車里興奮地探頭探腦,扭動不停的身體像只不安分的小毛蟲,手里還抱著最新流行的數碼寶貝變身暴龍獸。
那是江秀俐送的,那女人根本在騙她!
什麼芭比女圭女圭?分明是男孩子最愛的玩具機器人,不過那女人還真的貼了她女兒的大頭貼在機器人上頭,不過不是貼在臉上,而是腳底板。
符劭剛似乎感覺到她的心思紊亂,輕輕握著她的手。「泓嶧,別動來動去,這樣很危險。」不過話倒是跟兒子說的。
「爸爸,我們為什麼要去聿繪阿姨家?」聿繪阿姨說她們家有很多小朋友,他都有點迫不及待想跟他們一起玩了,順便讓他們看秀俐阿姨送的超炫暴龍獸。
「我們去見聿繪阿姨的媽媽。」丑女婿總得見見丈母娘,得過了這最後的關卡,他們才會有未來。
「聿繪阿姨的媽媽?」大眼溜了溜,符泓嶧似懂非懂。「也叫婆婆嗎?」
「叫阿嬤。」這是本省籍的叫法,她們家是這麼叫的。
「喔。」符泓嶧好不容易安靜了下,過沒多久又開始亂動了。「聿繪阿姨,你什麼時候可以變成我媽媽?」
懊奇怪,爸爸說要他幫忙,他幫啦!秀俐阿姨叫他演戲,他也演啦!秀俐阿姨還說他演得很棒呢!可是為什麼聿繪阿姨還沒有「變成」他的媽媽?
「我……」蘇聿繪咬了咬下唇,這一次沒能回答他正確答案。
「就快了。」符劭剛握住她的手用力了下,把自己的力量傳遞給她。
「就快了是多久?」是一天、兩天,還是更久?他無法理解這麼抽象的形容。
「那得看你表現得好不好。」符劭剛自己也沒答案,只能想辦法搪塞問題多多的兒子。
「怎樣才叫表現好?」又是一個抽象的回答。大人真是麻煩!
「要有禮貌啊、不能搗蛋吶、大人講話的時候不能插嘴呀,還有,要跟其他的小朋友好好相處。」一時間他也想不起來該注意哪些事項,不過,大概就是這個意思。
「這樣就可以了嗎?」
「嗯。」
「我知道了。」符泓嶧點了點頭,學著電視廣告詞說︰「這是一定要的啦!」
聞言,符劭剛和蘇聿繪都忍不住笑了,也因此沖淡了不少緊張的情緒。
一路上,一車三人就這麼帶著忐忑的心情和符泓嶧的童言童語,直往蘇聿繪位于市郊的老家駛去。
***
符劭剛當真帶了禮物,不大不小,正好符合江秀俐所謂的「中庸之道」。瞪著那盒藍色的長方形盒子,蘇聿繪心里還犯嘀咕;她分明沒「暗示」過他這件事,為什麼他會準備得將將好?
下了車,蘇聿繪又嚇一大跳,她沒料到家里會擺出這麼大的陣仗——所有和蘇聿繪同輩的堂、表兄弟姐妹,連同他們的下一代都回來了,整齊劃一地排站在門口,像外交部迎接外賓那般隆重,只差沒鋪上紅地毯,看得她冷汗直冒,緊張指數直沖漲停板!
心虛地看了符劭剛一眼,發現他不卑不亢的自若神態,似乎早習慣了這種陣仗似的,讓她浮動的心稍稍獲得些喘息的空間,不覺放松下來。
可一走進大廳,她的神經又變得緊繃;因為老一輩的「家長」全端端正正地坐在客廳的長椅上,半個都沒漏掉,當然也包
「乖。」看來符劭剛把他的兒子教得不錯嘛!「外面有很多小朋友,你去跟他們玩好不好?」她指了指庭院,已經有些好奇的小蘿卜頭探頭進來看了呢!
「好啊!」他笑著回答,然後拉了拉方春美的裙子,招了招手要她再低一點,這樣他才好跟這個阿嬤講「悄悄話」。
「怎麼了?」方春美不疑有他,扶著腰骨再彎。
「是不是我跟他們玩,聿繪阿姨就可以當我媽媽了?」他還是比較在意這個答案。
方春美愣了下,揚起唇角挺起腰,輕輕拍了拍符泓嶧的頭,不著痕跡地將他往門外推。「去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