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仔說的旅社有言過其實之嫌,說穿了,不過是一般的民宿。
但倪霏霏倒是不很在意,反而對那家民宿「-見鍾情」。環境清幽不說,還兼提供三餐,最重要的是,里面有個與她SIZE差不多的女人,年紀較她稍長,讓她有英雌相見恨晚之憾。
「倪小姐,你起得真早。」孫玉淇在中庭喂雞,一見她揉著眼走出中庭,立即綻開燦爛笑顏。
「叫我霏霏就可以了。」她覺得自己好沒用,怎麼都無法適應那般生疏的稱。「我也可以叫你玉淇姊嗎?」
「當然可以啊-」孫玉淇撤下一把米,雞仔立刻趨近啄食,在她腳邊搶成一團。「我喜歡有個妹妹,霏霏。」她笑道,笑得令人心生暖意。
「念秦呢?他還沒起床嗎?」孫念秦是孫玉淇的兒子,現在四歲了,昨晚還跟她玩了好一會兒,忍不住問起他來。
「起床了,可能在刷牙吧!」鄉下地方的人大多早起,連孩子也不例外。
「那我在這邊等他一下。」好奇地看著大大小小的雞在孫玉淇身邊散了又聚,她不覺手癢了起來。「我可以幫忙嗎?,一「好啊,分你一點。」孫玉淇大方地拿個杓子,倒了點米交給她。
衛子齊走出大門,看到的就是這副景象。清晨寒冶的關山,在陽光溫暖的照拂之下,兩個胖女人就在中庭的廣場上喂雞,臉上淨是柔和的笑意,淡淡的擾人心思「叔叔,你站在這里做什麼?」孫念秦由房里走了出來,在衛子齊身後探頭探腦,好像想看清他在注意些什麼似的。
清脆的童音打破清晨的寧靜,兩個女人同時回頭看他,一時間竟讓他有點無措•「早啊,衛先生。」孫玉淇笑著喚他。
「呃,早、早。」怎麼胖女人都愛來這套?他僵笑著回應。
「媽媽。」孫念秦撲進母親懷里,抬頭看向母親身邊的倪霏霏。「姊姊早。」
「早,我以為你還沒起床呢!」模模孫念秦的頭,她愛極了這個有禮貌的小男孩。
衛子齊挑起眉。怎麼差這麼多?他不過虛長肥肥幾歲,那小表喚他叔叔,而肥肥看起來明明比他「成熟」,那小表竟叫她姊姊,他是不長眼嗎? !
「可以用飯了嗎?衛先生。」孫玉淇煮了一大鍋稀飯,就等著客人起床用餐。
「嗯,我去叫那仔起床。」那家伙竟然比他還晚起,簡直皮在癢了。
「衛哥,還是我去吧!」倪霏霏喊住他,心想這種「雜事」讓她來做就行了。
「不用了,我去。」看著那小表纏住她的大腿,他不覺蹙起濃眉,轉身走入屋內。
「街先生人不錯,是個好老板。」喂完雞,孫玉淇收回她手上的杓子。「吃飯了,念秦。」
「好。」拉了拉倪霏霏的衣角,孫念秦仰著頭看著她有點發呆的臉。「姊姊?」
「我叫你媽媽姊姊,你該叫我阿姨。」扯回衣角,她拉起孫念秦的小手說道。心里卻犯著嘀咕,衛哥是個好老板沒錯,如果他不是那麼愛凶人的話……
銘銘銘街子齊一行人一共在台東待了三天兩夜,一路由關山大小村落晃到緊臨的池上,不管叫不叫得出名稱的景點,全踩滿了他們的「腳印」,終于在第三天才依依不舍地告別孫玉淇和孫念秦,三人一起背起行囊起程返回台北。
一進池上火車站,那仔便領命前往購票,倪霏霏跑到車站的購物窗口買了瓶礦泉水,然後由背包里拿出一顆用小封口袋包好的白色藥丸捏在手心,一並遞給衛子齊•街子齊瞪著票站入口處,雙眼有點發直,直到她踫了踫他的手肘,他才回過神來看著她手上的白色小藥丸。「干麼?」
「我想你可能需要,所以為你準備了。」經過這幾日的相處,他的脾氣並不如第一印象那般令人難以忍受︰或許因為之前的工作壓力過大,才會造成他緊繃的情緒和暴躁的脾性,這些天雖然名為取景,實際上他們玩得滿快樂,所以她不再那麼怕他。
套句秦正勛說的話,會咬人的狗不會叫,這句話拿來形容衛哥將將好。
這女人有什麼企圖?白色小藥丸?還好不是藍色的。
挑起眉,他戒備地問︰「什麼東西?」
「暈車藥。」她看了看左右,確定沒有人在他們四周「竊听」,才小聲地附在他耳邊說︰「可以減緩你的痛苦,或許有點幫助。」
衛子齊神色怪異地看著她貼近的小臉,俊顏有點臭。「我不需要。」他嫌惡地撒開頭,桀騖地拒絕她的好意。
「別這樣!」她把礦泉水挾在腋下,堅持地拉住他的手肘,硬是伸手扳開他的大掌,把藥丸塞進他手心里。「快點,火車快來了。」
藥沒那麼快生效,他得快點吞下肚才來得及。
看著她那安定人心的圓臉,又盯了盯她拉住手腕的肥女敕手指,衛子齊很難說服自己拒絕她的好意;臭著臉把藥丸放到口里,接過她滿臉驚喜遞過來的礦泉水,「咕嚕」一聲和水吞下。
「這樣才對嘛-」她安心地松了口氣,臉上綻放開心的笑靨。
莫名其妙的女人,只不過吃了顆藥丸,值得她這麼高興嗎?「你們在干麼的啦?火車快進站了。」那仔買好票跑了過來,丟下話,腳步不會稍停地往收票入口沖。「快啦-這種小站火車停不了多久,很快就會開走的啦-」
沒多細想,衛子齊馬上拉起倪霏霏的手跟上他,氣急敗壞地邊跑邊罵。「你在搞什麼鬼?干麼買這麼急的票,等下個班次食死啊?」
「拜托-下個班次要隔兩、三個小時,誰要在這里喂蚊子的啦?」那仔才不管衛子齊的喳呼,把票交給收票人員剪票後,便火速沖往月台。
衛子齊眼見火車頭已進了站,顧不得心里詛咒千百逼,沒敢放開倪霏霏的手,硬拉著她直沖月台;她肥女敕女敕的小手握起來挺舒服的,觸感也不錯,可是脂肪比例稍嫌過多,萬一趕不上火車,她身上的肥肉得負全責。
「開往樹林的莒光號就要開了,未上車的旅客請盡快上車——」月台上的擴音器不斷發出催命符,擾得三個人的腳跑得更急了。
倪霏霏吃力地跟上他拉開的步伐,一百六十公分出頭的她,要跟上身高近一八二的他,約略有些技術上的困難,偏偏手又被他緊緊握著,就算想放棄都不可能,只能認命且氣喘吁吁地跟著跑。
三個人一跳上火車,車門正好無情地關上,他們扶住車門邊的隔板猛喘氣,一條命差點沒去了半條。
「還好,還奸趕上了……」倪霏霏撫著胸口,望著玻璃門外開始後退的月台,感動得莫名其妙。
「大笨蛋!」衛子齊微促地吸氣、吐氣,不改老毛病地罵起那仔來了。「下次記得先給我買一本火車時刻表,我年紀大了,受不了你這麼折騰!」夭壽喔!長期坐辦公桌都沒啥運動,下回該找個時間到健身房練練身體,非把流失的體力找回來不可!
「是,好,我會記得的啦!」畢竟年輕,那仔換了幾口氣就平順了,皮皮地回了衛子齊一句;反正他被罵很多年了,也不差多這一遍。「倒是你們兩個,火車都開了,手不用拉得那麼緊吧?」他又沒有女朋友,這樣刺激人家的少男心,真夠不道德的啦!
牽著手的兩人猛然一震,同時將目光定在交握的兩只手上,然後像被電到似地抽回自己的手,不約而同地臉紅了起來。
「咳!那個……跑、肥肥跑太慢,要是不拉著她,我們搞不好趕不及搭上這班車。」衛子齊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自己突兀的舉動。
倪霏霏緊張地看著窗外,心跳一百,根本連開口的勇氣都沒有,更別提面對他們。
「我又沒有說什麼,你那麼緊張干麼的啦?」那仔納涼地走入車廂找位子,把那兩個快被羞意淹死的人丟在身後。
衛子齊二話不說跟上那仔;都讓那家伙說成這樣了,無論如何他都不會再喊肥肥一句,省得那仔笑掉大牙!
倪霏霏杵在車門邊奸一會兒,她深吸口氣,做好心理建設之後才走入車廂,一顆頭始終垂得老低,好像見不得人似的。
她走到那仔身邊,一見他身旁坐了個老先生,回頭看向隔著走道的衛子齊,發現他身邊的座位空著,之前做好的心理建設一瞬間崩塌,心跳不覺又亂了起來。
「那、那仔,你……你跟衛哥坐啦!」她扯了扯那仔的袖子,感覺身後微微發燙,好似有道灼熱的視線盯著她的後背,她的腿都軟了。
「拜托-衛哥會暈車欸,你是女生,照顧暈車的人你比我行,當然是你去坐他旁邊,我才不要跟他坐咧!」萬一吐得他一身可就麻煩了,吐在肥妞身上總比吐在他身上奸。
「不會啦!」她壓低的聲音急躁了起來。「他吃過暈車藥了,不會暈車了啦-」
「哪來的暈車藥?」那仔瞟了眼臉色發臭的衛子齊︰心里直覺好笑。
「我買的啊!」倪霏霏不疑有他,一派天真地承認了。
「喔∼∼」了然地拖長尾音,那仔陡地壓低臉上的棒球帽。「我睡著了,什麼都沒听見的啦。」還夸張地打了聲鼾。
「那仔!」袖子拉了又拉,眼見他一點都沒搭理她的意思,反倒是他身邊的老先生露出黃板牙對她一笑,害她起了滿身雞皮疙瘩,不得不硬著頭皮走到衛子齊身邊的空位坐下。
陌生老人還是保持距離的好,誰曉得他是不是個怪叔叔?「我身上有蟲嗎?」冶不防的衛子齊問了句。
「嗄!?」她驚跳了下,驚魂未定地拉緊手上的背包。「沒、沒有啊!」
衛子齊不再說話,將頭舒服地靠上椅背,閉上眼假寐。
倪霏霏貼著走道邊的扶手正襟危坐︰心里嘆了好大一口氣。為什麼她總是不知不覺惹衛哥生氣呢?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
銘器銘「喂,你們兩個要睡到什麼時候的啦?」無聊地樞樞鼻子,那仔早就背上背包,杵在走道上看著眼前那對睡死的「交頸鴛鴦」。
只見衛子齊的頭斜靠在倪霏霏的肩上,而倪霏霏的頭又斜倚在衛子齊靠在她危上的頭上,這不是一幅「交頸鴛鴦圖」是什麼?兩個人都「疊」在一塊兒了!
「終點到了,你們再不起來我可要自己走人嘍-」車上的人幾乎都走光了,只剩下他們三人還賴著不走;當然,他是留下來看戲的。
「嗯……」感覺嘴角似乎有什麼東西要流下來似的,倪霏霏下意識地吸了口氣,昏昏沈沈地扭動僵硬的脖子,連帶地牽動衛子齊的頭,令他不安地扭動了下,不霓更往她貼近了些。
「你們兩個太過分了吧?有必要這麼刺激我嗎?」象徵性地多喊兩句,那仔實在很想把這兩個睡死的人丟在火車上,要不是礙于衛子齊醒來後可能剝了他的皮,他才不屑做這種棒打鴛鴦的蠢事!
「唔……」倪霏霏總算听到那仔的聲音,她似醒非醒地沖著他傻笑。「那仔……你站在這里干麼?」她說著說著,又有昏睡過去的跡象。
「別再睡了肥妞,終點站都到了,你們還要睡到哪一年的啦?」好不容易逮到一個捏人的機會,那仔二話不說地捏住她的圓圓臉,感覺像捏到圓滾滾的海綿蛋糕般軟綿綿∼∼
哇咧!那麼衛哥不是爽死了?簡直像睡在水床上面的啦,難怪怎麼都叫不醒!
「咦?你、說什麼?」惺忪的眼再次撐開,倪霏霏總算能認真的听他說話。
「我說終點站到了,你們多睡了台北到樹林這一大段,再不醒火車都要開走的啦-」開進休息站休息了。
「嗄?」感覺火車不再晃動,她這次真的醒了,嚇醒了。「你怎麼現在才叫我?快!快下……」她伸手想拉緊滑落的背包,這才發現肩膀上異常沈重,頭一轉,發現衛子齊居然靠著她熟睡,「轟」地一聲,臉蛋瞬間灼紅——
「你們一路上就這麼睡回來的啦,現在才臉紅不是太遲了嗎?」剛剛和他們同車廂的人都可以做見證!那仔斜睨著她燒紅的臉蛋,心里著實對她的反應感到沒轍。
「衛、衛哥,你快起來啦!」抖了抖肩,她連踫他的勇氣都沒有,只能企圖用肩膀的振動震醒他。「衛哥……」
「嗯……」衛子齊低吟了聲,由不著邊際的睡境里回醒。「干麼啦-」他的起床氣又發作了,還來不及睜開眼,嘴里就開始醞釀火氣了。
「火車到站了,你再不起來,就準備跟火車一起進休息站OK的啦-」嘆了口氣,那仔無力地轉身下車,他才不要陪肥妞一起找罵挨,此時不走更待何時的啦?「衛哥,你、可不可以……把頭移走?」他不動,她就不敢動,可是這種姿勢好累喔,她到底要竺上到什麼時候?「嗯?」衛子齊的注意力由那仔的背影轉到她身上,這才發現自己靠她好近,近得聞得到她身上淡淡的甜膩味。
「你、你靠我那麼近干麼?」猛地拉開自己的身體,他的臉莫名泛紅。
「我、我不知道啊,一醒、一醒來就是這樣啦……」他臉紅,她的臉更紅,兩個人就這麼在無人的車廂里比賽誰的臉紅得鄉。
「下車……下車了啦!」氣急敗壞地扛起相機和背包,衛子齊用力站起身,搞不清自己為什麼要生氣?「喔。」她緊張地拉緊背包,杲呆地應了聲。
「喔你的大頭,下車啦!你坐在那里我怎麼出去!?」她坐的是偏走道的位置,而他靠窗,偏偏她的噸位又那麼大,整個人卡在位置上將將好,她不先站起來,他根本別想下車。
難不成由她身上爬過去?這似乎是個不錯的主意……
見鬼了!他在亂想些什麼︰︰
「好、好,我起來,你別生氣……」哎∼∼怎麼又惹到他了呢?她真的千百個不願意啊!
陛館銘由關山回台北之後,迎接工作室三人組的是成堆的工作和無止境的忙碌,兩個多月下來,倪霏霏沒有原因地日漸消瘦,整個人瘦了一大圈。
「怎麼子齊都沒給你飯吃嗎?霏霏。」親自送上印懊的月刊,秦正勛一進工作室就發現好一陣子不見的倪霏霏變了,瘦得「不成人形」,至少他眼里是這麼解讀。
「秦大哥。」扯開笑容,她不明所以地瞅著他。「有啊,我每逃詡有吃飯吶!」她單純地听不出秦正勛的弦外之音。
「那你怎麼會瘦成這樣?」責備地瞪了眼衛子齊,他的眉心深深皺起。
堡作室里的三個人同時一愣,衛子齊和那仔的眼同時集中在她身上,眼底同時浮出一抹驚訝——
「後!肥妞,你真的瘦了欸!」那仔驚叫了起來,他都沒發現肥妞變瘦了,似乎整個人都亮了起來。
衛子齊心里一陣亂跳,他同那仔一樣,全然沒發現她的消瘦,或許是每逃詡見面,沒特別去注意她的身材,以至于適才猛然一瞥,登時驚艷了下。
她變漂亮了!
原屬清秀的臉,去掉多余的肥肉,不僅勾勒出有型的瓜子臉,更襯托出清麗的五官,明顯地亮麗了起來。
「有嗎?」倪霏霏心里是高興的,雖然她也發現自己的衣物漸寬,卻沒想到連別人都看得出來,那是不是表示她真的瘦了很多?「只是衣服寬松了些……」
「有啦、有啦!簡直可以媲美那個立委游月霞的啦!」後!游月霞三個月瘦了十七公斤,肥妞看起來完全不比她遜色,搞不好瘦得比游月霞還鄉的啦!
「什麼人不好比,比那個游月霞?」敲了那仔一記爆粟,秦正勛吹了吹拳頭,直覺得倪霏霏的氣質比游月霞好太多了。
「人家好歹是立委嘛。」那仔委屈極了,他就覺得游月霞挺可愛的啊!
「待會兒我去買個體重機。」衛子齊收斂起復雜的心緒,淡淡地說了句。
「不、不用啦,衛哥。」倪霏霏搖手晃腦,不想因此又花錢。「沒瘦多少,我真的沒瘦多少。」
「那是他該花的錢,別為他感到心疼。」秦正勛壓住她的肩,不讓她持反對意見。反正體重機值不了多少錢,是該買來為霏霏秤秤看,好讓這木頭知道霏霏為他和這個工作室付出多少心力。
「我不是心疼,只是……沒必要花這個錢。」自己知道瘦了就很高興了,何必呢?「別說了。」街子齊丟下筆,拉出抽屜拿了幾張新台幣,起身走出大門。
「衛哥……」倪霏霏的眼黯了黯,她知道自己又惹惱了他。
「你就是太在意他了點。」敲了敲她的腦袋,秦正勛忍不住叨念了她一句。
暗嘆口氣,她淡淡地撇清。「沒有,秦大哥別胡說。」
瞟了眼那仔不置可否的眼神,秦正勛聳聳肩。「別想那麼多,走吧,我請你們去吃晚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