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健身房外徘徊許久,刁小倍著實提不起走進去報名的興致。
一個人一輩子才短短數十年,雖說自己是為了身體健康才想減肥,但一想到得花費那麼多時間和汗水在健身房里,她就懶。
沒有人不愛錢,但錢的問題還是其次;世界上能用金錢解決的問題,都算是小問題,沒什麼大不了的,錢只要再賺就有了。
最重要的問題是,她得花那麼多時間和汗水在健身房里面,心里就是覺得怪和浪費咩!
煩躁地在健身房外走來走去,陡地一個高大的身影擋在她面前……
那股巨大的壓迫感令她微微抬起頭,想看清杵在眼前的,究竟是哪個不長眼的青仔叢?
「喂,私人地段,走來走去是要付費的。」易靖雙眼帶笑,將她和記憶里的女娃兒重疊在一起。
幾乎是第一眼,易靖就認出她來了。
雖然兩人只有一面之緣,但沒來由的,他就是記得當時她那刁俏的模樣,而且印象頗為深刻。
刁小倍微眯起眼,印象里她見過這個男人,至于是在哪個時候見過、這個男人又是誰,她竟然無法在頃刻間想起。
但想不想得起來是一回事,光是被那家伙這麼說,刁小倍就不服氣了。
她惱火地以臂環胸,一副準備找人吵架的模樣。
「這位先生,你不知道這里是公共的人行區域嗎?什麼叫私人地段你知不知道我可以告你路霸當道?」
她不是故意這麼凶悍的,但這家伙正好挑她心情煩躁的時候出現,這種行為就叫做「送死」。
易靖挑起眉尾,噙著笑意微掀嘴角。「刁小姐,你的性格跟你的姓氏倒是絕配。」
「你……你怎麼知道我姓刁?」哇咧……她跟他有熟到讓他知道自己的姓名嗎?刁小倍狠狠地嚇了一跳。
真是個莫名其妙的家伙,她到底在哪里見過他啊?怎麼她一點都想不起來?
「嗯哼,容我提醒你,我們曾經見過面。」易靖輕哼了聲,對自己沒能讓她留下印象一事,感到些許慍惱。
是,他並非由她嘴里得到她的姓名,但誰教她和宋于濤的老婆詩虹雨是手帕交,他就算想不知道她的名字都很難……
因為詩虹雨經常把她的名字掛在嘴邊,偏偏他的記性又不錯──自然而然的,他就記在腦海里了。
由于他的說明,刁小倍更加證實了自己曾經見過他的想法,但她還是想不起來自己是在什麼時間、地點,還有之所以和他見過面的緣由。
「你到底是哪位啊?」好,她承認自己對這家伙的樣貌有點熟悉感,但既然他都知道自己姓刁了,她沒道理不知道他姓啥名誰吧?!
鮑平,是她要求的基本權利。至少她得有點線索,例如他的姓名,這樣才能想得起來兩人是在什麼情況下見過面的。
易靖嘆了口氣,心中的沮喪感不斷堆疊。
曾幾何時,在女人堆里吃香喝辣的他,會被女人忽略至此?
想來想去,這女人絕對是史無前例的一個,而且他幾乎可以斷言,往後他再也遇不到像她一樣「好記性」的女人了。
每次照鏡子時,他都會忍不住愛上鏡中的自己,這女人竟然可以這般忽略他,也算是奇人一個。
真是嚴重折損他男性的尊嚴!
指了指身後的健身房,他揚高下顎。「我在里面當健身教練,而且我曾經給過你名片。」
順著他的手指,刁小倍看到了她所刻意忽略的健身房,霍地想起推薦她到這里上課的宋于濤,並將眼前的男人和宋于濤的朋友劃上等號──
「啊!」她叫了聲,雙眼圓瞠,圓潤的指尖訝然地指著易靖的鼻子。「你是那個賣運動器材的!」
我的老天!那張名片她早就不知塞到房里的哪個角落,還是垃圾桶里了,她哪還會記得他姓啥名誰?
易靖的眉蹙了起來。
他是健身教練,才不做賣運動器材的那種「勾當」。
「刁小姐,我不曾賣過運動器材。」他覺得自己有必要糾正她錯誤的觀念。
「哎呀,青菜啦!」隨意揮揮手,刁小倍一點都不想鑽研她不感興趣的問題。「都跟運動有關嘛,計較那麼多做什麼?」
「這不是計不計較的問題,而是有沒有的問題。」這其間還牽涉到廠商和買家可能的回扣抽成,說什麼他無法同意這種莫須有的認定。
有做,另當別論,他會敢做敢當;但沒做,當然不能認,否則只會讓她看扁。
眨了眨眼,刁小倍垂下雙肩,小小聲地嘟囔著。「喔,沒有就沒有嘛……又不是什麼壞事,值得這麼激動嗎?」
奇怪了,這家伙干麼這麼堅持啊?害自己的「青菜理論」在他面前一點都行不通,教她有絲沮喪。
易靖將她的嘀咕全听進耳里,但他假裝沒听見。
凝著她圓圓的臉蛋,將她的細微表情全數映入眼瞳。「嗯,那你現在可以告訴我,你在這里走來走去的理由了吧?」
貶在附近徘徊,通常有兩個可能,一個是到健身中心報名當會員,再者就是有朋友在里面,不論對方是員工或是消費者。
依他猜測,她的情形應該是第二種,畢竟自己曾經要她到健身房來找他,或許她想起來了也說不定。
他寧可相信是這個可能。至于她剛剛說不記得自己,大概是因為女人家的含蓄和矜持……這個念頭讓他的心情逐漸上揚,稍稍救贖他受到傷害的自尊。
「我……」
本來刁小倍想否認個徹底,省得跟他解釋一大堆,但轉念一想,這趟「健身房之旅」應該是免不了了,誰教她敢在宋于濤面前嗆大聲話咧?這下子她也不由得英雌氣短了。
「……其實我是來看看這里的環境。」
哎∼∼為什麼她就是沒辦法說得理直氣壯一點呢?明明是來花錢的,干麼還像個小媳婦一般低聲下氣?
真受不了自己這種莫名其妙的委屈感!
「哦∼∼」易靖將尾音拉得老長,一副恍然大悟的模樣。「對嘛,我就說你的身材過肉,想找個好男人來疼,早晚得到這里來找我的。」
一句話勾起刁小倍心里的陣痛……
早上她才剛量過體重,在踩上體重機的剎那間,她還真有個想砸壞那太過誠實體重機的沖動──指針直逼七字頭,簡直是個晴天霹靂兼太過刺激的早晨。
現在他又提起這事,真教她深惡痛絕。
「笑死人了!」她羞極反怒,惱火地板起晚娘臉孔,不自覺地伸出指尖戳刺他的肩窩。「青菜蘿卜各有所好,就算我肥死了,還是會有愛我的男人,我的身材怎麼樣關你屁事?」
易靖閃躲著她的攻擊,卻每每一擊中的,令他好氣又好笑地攫住她的指。「好,既然青菜蘿卜各有所好,你又為何非得到我這里來報到不可呢?」
刁小倍脹紅了臉,死都不願明說,自己是為了爭一口氣……呃,其實是中了宋于濤的激將法;但那不能說,絕對不能說,說了未免太沒面子!
「刁小姐?」見她紅著小圓臉,他的指微微發癢,突然有種想伸手捏捏她潮紅小臉蛋的沖動。
「你很奇怪欸,這健身房是你開的嗎?」
刁小倍仿佛被踩到痛腳般狼狽,用力收回自己的小手,不自覺地武裝起自己真實的情緒。
「要收不收一句話,有人把錢送上門還不要的嗎?我是不知道你在教練群里紅不紅啦,但就算你是TOP好了,顧客上門還將人往門外推,你們老板請到你這種教練,不知是幸還是不幸!你……」
「停!停停停……」她哩啪啦地念了一大串,讓易靖感到有點頭暈,連忙出聲制止。
「停什麼停?本小姐還沒說完呢!」她深吸口氣,顯然準備開始發動言語上的「連珠炮」。
易靖二話不說,大掌直接覆上她的唇,硬是剝奪她的發言權。
「好好好,算我怕了你行不行?走,我帶你進去寫資料,無條件讓你入會總行了吧?」
刁小倍掙扎著,懊惱地發覺自己根本掙不開他的鉗制,心下一狠,張嘴狠咬了下他的掌心
「唔!」易靖悶哼了聲,似乎完全沒料到她會是只凶悍的小野貓,下意識地放開大手。
刁小倍一獲得自由,立刻像顆彈跳球般逃開,退到安全距離之外。
她以手背抹了抹嘴角,眸底閃過一絲歉意,很快,卻沒逃過易靖的眼。
百,至少這丫頭還有點良心,他也不好太過計較;反正她都要加入健身中心了嘛,以後他多的是機會「報仇」!
「你、你活該!誰教你動手動腳?」即使心有歉疚,她仍逞強地反過來指責他的不是。
眼角微微抽搐,易靖待掌心的疼痛逸去,這才扯開淺淺的笑意。
「好了,現在我們可以進去填資料了嗎?」
呆呆地坐在服務櫃台前,刁小倍面無表情地望著眼前上演的「走馬燈」。
「哎啊,你啊,最討厭了!」女人嗲聲嗲氣地笑著,笑得花枝亂顫。
翻看著女人的入會資料,易靖的臉上淨是滿意的神采。「難道我說得不對?以你現在的身材走在路上,沒有成堆的蒼蠅黏上來才怪!」
「唷,被你這麼一說,我豈不是變成了牛糞?」女人板起臉,佯裝生氣地捶了他一記。
「喔,是我說錯話了。」易靖不痛不癢地扯扯嘴角。「你是鮮花,他們是蜜蜂,群蜂聚集,這樣可以了嗎?」
失神地凝著眼前的男女「打情罵俏」,刁小倍有種疲困的錯覺。
從她進門填寫報名表開始,易靖身邊就縈繞著一只又一只的蝴蝶,至今未曾間斷……
其實她覺得易靖那男人根本是堆牛糞,那些花痴女則是蒼蠅,但是因為極少人會用蒼蠅來形容女人,因此她很善良地將她們稱為「蝴蝶」。
之所以知道他的名字,也是她很不情願的原因……
那些蝴蝶們左一句「易教練」、右一句「靖哥哥」地喚著、叫著,著實教她的胃酸不斷翻攪。
靖哥哥又不是在演「射雕英雄傳」,那女人也不是俏皮可愛的黃蓉,這麼叫喚簡直是貽笑大方。
「說的也是,不過我最想要的那只蜜蜂,就是不肯飛過來……」女人努努嘴,讓刁小倍不自覺地起了滿手臂的雞皮疙瘩。
貝魂使者──這四個字是最先浮現在她腦海里的直覺字眼,幸好她不是男人,不然恐怕也會被那女人勾走魂魄。
易靖撇撇嘴角,假裝听不懂女人話里的暗示。「好了,小姐,時間差不多了,你該去進行今天安排好的Spa了。」
又是只狂蜂浪蝶!
他每天不曉得要拒絕掉多少這類莫名其妙飛來的艷遇。
年輕的時候,他可是把馬社的主要干部,所以每逃詡周旋在一個又一個女人身邊,而且樂此不疲;或許是現在年齡稍長,也或許是玩膩了,他不再覺得這種游戲有趣,只感覺無限空虛,因此再沒興趣流連花叢。
每每遇上這種情境,他不是不予回應,便是禮貌性地轉移話題,不想令對方太過難堪。
不過或許也因為如此,因此他的風評一向不差,甚至有更勝于前的趨勢,令他著實有些困擾。
如果非得找個固定伴侶,才能稍稍抑制這種犯桃花的狀態,那他可能得認真地考慮一下──如果身邊有好對象的話。
女人跺了跺腳,收回才想攀上他胸肌的小手,無限扼腕地轉身離去。
「小倍,我帶你熟悉一下環境吧!」合上手中的資料,易靖終于注意到幾乎睜著眼睡著的刁小倍。
頹喪地起身跟上他的腳步,刁小倍感覺自己像極了即將被推上斷頭台的死刑犯。
「嘿,打起精神來!」毫無預警地,易靖大手一揚,猛地拍上她的肩。
哇咧∼∼
刁小倍瞠大雙眼,一時不注意再加上他的手勁過大,整個人不由自主地失衡向前傾倒──
媽媽咪啊!她不知有多少年沒經驗過「與地相親」了,難道今天就要破除以往的優良紀錄,一切從頭算起?!
她不禁驚呼了聲。「哇∼∼」
電光石火間,一只健臂霍地攫住她的腰肢,輕而易舉地將她摟進懷里,讓她穩穩地依附在他懷里,免于親吻大地的糗態。
「小心點!」易靖的舉動純屬反射動作,但做了之後,卻驚訝地發覺這個感覺還挺不賴的。
雖然這顆小辣椒肉了點、圓了點,可抱起來的感覺還真……「冬暖夏涼」!他也不知道腦子里為何會浮現這四個可笑的字眼,但他就是這麼覺得。
刁小倍驚魂未定地踩上大地,在確定自己安全無虞之後,忍不住發起飆來。
「什麼小心點?是你推我的好不好?」她可不承認是自己不小心,這根本都是他的錯。
易靖翻翻白眼。
「我哪有推你?我只是不想見你這樣死氣沉沉,為你打氣而已。」
「吼∼∼原來你給人打氣都是這樣打的?」
他知不知道他的手有多大、練運動的人力道有多重?她不過是一介女流,哪禁得起他這般「禮重」對待?!
「那我也幫你打氣行嗎?我們彼此打氣嘍!」
刁小倍隨即掄起拳頭,卯起來往他肩上、胸口、月復部招呼。
「好了好了,算我怕了你,行嗎?」老天!這女人真是個暴力女,動不動就戳他、打他,他是招誰惹誰來著?
「哼,這還差不多。」佯裝不甘願地收起小拳頭,刁小倍將手藏到身後,雙手微疼地互搓了下。
這家伙的皮還真厚,打起來痛死人了,真搞不懂她剛才到底是懲罰他還是懲罰自己。
健身中心很大,上下好幾層樓,里面有有氧區、重量訓練區、韻律教室,還有Spa、三溫暖專區、撞球室、游泳池,更棒的是還附設咖啡廳,不時傳來陣陣濃郁的咖啡香。
在參觀過最後的乒乓球室之後,易靖終于停下腳步。
「怎麼樣?還不錯吧?」
柄內擁有這種規模的健身中心可不多,這是他的驕傲──沒有人知道他在教練的身分之外,還身兼這間健身中心的大股東,只除了幾個死黨之外;因為他們也全都是出資的股東。
「拜托∼∼」她可全然不知道易靖的心思,她看了只覺得腿軟,想找個地方好好休息一下。「我想喝杯咖啡,可以嗎?」
「當然沒問題。」易靖挑了挑眉,領著她往咖啡廳走,並且為兩人各點了一杯咖啡。
兩人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刁小倍的頭幾乎趴在桌上了。
「怎麼了?你看起來好像很累的樣子。」
這小妮子,還沒叫她踫觸任何運動器材,她就顯得如此疲憊,接下來她要如何面對那麼多的課程?
無力地晃了晃頭,她有氣無力地答腔。「對啊。」
「我記得剛才並沒有叫你做任何運動,不是嗎?」易靖好笑地睞著她的麗顏,覺得她可愛極了。
「是沒有。」由于服務生送來咖啡,她不得不抬起頭讓出桌面,待服務生一走,她又開始表演連續發話的功力──
「可是那麼多的健身器材、運動器具,看到那些就仿佛看到一堆汗水、消耗的體力,你說我能不累嗎?老天爺!我怎麼這麼命苦?為什麼?就不能直接賜給我一副魔鬼身材,讓我不需要去面對這些災難和煩惱?我記得我並沒有得罪誰啊!天吶∼∼」
天吶∼∼這才是易靖想說的話。
這小妮子滿腦子裝的都是些什麼東西?
講話這麼快不打緊,還表情豐富、肢體動作繁復,要是她把這些力量用在訓練體能上,恐怕早就是國手級的運動選手了。
「小倍,‘健身’只不過是采取運動的方式讓身體更健康而已,沒必要想得那麼嚴重吧?」他覺得好笑,頗富玩味地「開導」她不甚健康的想法。
「每個人的想法都不一樣,你別拿你腦袋里的東西,企圖塞進我腦子里。」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想法,接不接受是自己的事,勉強不來的嘛!
幫她的咖啡加了一匙糖,他不置可否地說︰「我這是正確的想法,也沒有特意要說服你什麼,只不過溝通溝通,讓你面對未來課程的心態會正常一點。」
說真的,他還是想不透,這麼排斥運動健身的她,怎麼會想到要來健身中心報名呢?
八成是有什麼人或什麼事影響了她!有機會的話,應該稍微向詩虹雨探听一下。
「我的心態很正常好不好?」這男人,講話就是不中听!「是你自己……」陡地,她住了口,雙眼直愣愣地瞪著迎面而來的一雙男女。
易靖很快就發現了她的不尋常,順著她的目光他也看到那對男女了。「怎麼了?有什麼不對嗎?」
突然,她挨近易靖貼坐,親熱地攀住他的手臂。「欸,你說等一下我們一起去逛百貨公司好不好?」
易靖正被她的舉動搞得滿頭霧水,就看到那兩人走了過來,女方的臉色還帶著一絲挑釁。
「喲,想不到你這麼快又勾搭上別的男人啦!」
刁小倍稍稍白了臉色,攀住易靖的手微微收攏。
見多了男女情事的易靖,隨隨便便就可以將這三人的關系猜個七成;但他並沒有白目的選在這個時刻,問刁小倍和對方的關系,憑著直覺,他不假思索地出面挺她……
「小姐,你這麼說是什麼意思?小倍是我追好久才追到的欸,講話別這麼沒水準。」他故意擺出一副很不屑的樣子,保護般地摟緊刁小倍的肩膀。
「是喔?」那女人看起來有點吃味,示威地挽住身邊男人的手臂。「她可是我男朋友不要的女人喔,你的眼光會不會有問題?」
易靖明顯感覺到刁小倍的身體微微發顫,沒來由地感到一陣心疼。
「小姐,我看是你的男朋友眼光有問題。」他頓了下,看了眼刁小倍,露出深情款款的眼神,同時令兩個女人心跳皆漏了一大拍。
「像你這種過于瘦削、骨感型的女人,以命相學來說是沒什麼福氣的,聰明的男人根本看不上眼!男人嘛,事業永遠排在第一位,要找對象也得找個有幫夫運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