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孟穎靜靜的躺在床上,身畔的床位空置著,她感覺有點冷,雙眼瞪著天花板末開的燈,久久無法入眠。
彬許是稍早前發生的事情太令她膽戰心驚,一時間不知道該同情李竣維,還是那個作繭自縛的柯薇馨多一些。
整樁婚姻的實情竟是如此不堪,想了許久之後,徐孟穎發現自己還是心疼李竣維多一點,畢竟他才是那個最無辜的人。
原本他應該很高興有了子嗣,卻因為發現如此丑陋的真相,加上外遇的妻子自導自演了那段爛戲碼,才會將他逼成先前那樣狠戾的性格吧?
她無法相信他天生壞痞,因此主動的把一切全歸咎子他前妻的「功勞」。
房門被打了開來,她連忙閉上眼假寐。他把自己關在書房里許久,她知道他需要沉澱自己的思緒,這可憐的男人呵∼∼教她怎能不心疼?
她感覺身邊的床位陷下,然後是拉扯被子的窸窣聲。
彬許他不願被打擾,所以她沒敢有任何動作,直到許久之後——
「睡了嗎?孟穎。」類似嘆息的聲音響起,他的嗓音滿是疲憊。
她不敢或動,眼皮微微跳動,緊接著她感覺有物體遮蓋住扁源,然後是他稍嫌沉重的擁抱。
「竣維?」她心跳如擂鼓,不知該如何回應才合宜。
「我需要你,親愛的,我需要你。」熱辣的吻不由分說的壓了上來,他絕望般的熱切吻她,仿佛全世界只有她是自己唯一的依靠。
察覺他的脆弱,她不禁紅了眼眶。
倘若自己承受過跟他一樣丑陋的過去,或許她會變得更為憤世嫉俗,但他沒有;在他的生命里最不相信人性的當口,他還是願意對她伸出援手,他並沒有因此失去他本質里美好的一面。
她感謝上蒼,感謝老天爺將最好的他送給自己。她現在可以很坦然且真誠的回答蕙蕙問她的問題——是的,她愛這個男人,即使他對她只有身體上的,她依然愛他,全心全意的只愛他一個!
她敞開雙臂,全然開放性的接受他的熱情。
他們探索著彼此,如同以往的每一次,他們總是覺得不夠,不斷的在對方的身上挖掘更多的驚喜,直到雙方攀上高峰,泄盡全身每一分精力,才溫柔的相擁而眠。
但這回,結束之後她仍不斷的親吻他,直到他勾起嘴角輕笑,成功的打散他整晚不愉快的情緒。
「怎了?還想要嗎?」他發現她越來越愛親吻他,這讓他有種被需要的虛榮,而他愛極了這種親密。
「我只是想再吻吻你。」她要記住這份悸動,直到她閉上雙眼;永遠離開這個世界;永不休止。
「你確定這樣就滿足了?」他輕笑揶揄。
「我要是變成蕩婦,你絕對要負所有責任。」她嬌笑的捶他一記。
「那我可就慘了。」不安分的大掌爬回她日益豐滿的胸部,另一手則按壓著她的臀,讓她抵住自己已然復蘇的陽剛。「我這把老骨頭遲早被你榨干。」
「才不會,你一點都不老。」她抗議,伸出舌尖舌忝吮他敏感的耳廓。
「噢……」他性感的申吟出聲。
微涼的深夜,火辣的熱情,透著幾許淡淡的幽傷,構築成一張堅韌的情網,讓兩人緊緊糾纏、難舍難分……
如果李蕙蕙對徐孟穎的決定仍有任何存疑,也終在李竣維找上門之際全然消散。
那女人真的一走了之,半點訊息都沒留?!李蕙蕙不禁在心里低咒千百回。
「告訴我,她到哪去了?」李竣維絕望的抓著她問。
他看起來比鬼好不了多少,他的發絲散亂,下顎長滿了粗短的胡渣,李蕙蕙長這麼大,從沒見過這麼陌生的小叔叔。
「抱歉小叔叔,我真的不知道孟穎到哪兒去了。」她原本還天真的以為,要是孟穎真敢付諸行動,至少會通知她這個好朋友,沒想到那女人做得那麼絕,連她都不知道她已經出走,真是氣死她了!
「她怎能就這樣離開我?她怎麼可以?!」失神的放開她,李竣維跌坐在地板上,抱著頭痛苦低喃。
李蕙蕙看了心里好難過。
她錯了!而且錯得離譜!
誰說小叔叔只是一時興起,跟孟穎玩玩戀愛的小游戲?小叔叔這個樣子分明是愛慘了孟穎,而孟穎亦然,只是他們都沒把握時機向對方坦白。
為什麼愛情這麼美好的事,卻往往造成人們的痛苦?難道真是頑皮的邱比特在搗蛋?
不,是人類太愚蠢,總要到失去了才知道對方的重要,她絕對要記取小叔叔的教訓,千萬別重蹈覆轍。
「小叔叔……你到孟穎老家找過了嗎?」她不知道該怎麼安慰這個長輩,想想孟穎極有可能成為她的小嬸嬸,這種感覺還真吊詭。
「她沒回去,孟昕說他也在找她,可是沒半點消息。」李竣維頭也沒抬地應道。「我要孟昕別告訴女乃女乃,我怕她老人家承受不起。」
李蕙蕙知道他正承受著痛苦的啃噬,因為他的聲音抖得連她都差點听不清楚,即使兩人的距離這麼近。
「小叔叔,你真傻,怎麼不告訴孟穎你愛她呢?」如果小叔叔說了,或許今天孟穎就不會真走到這一步,讓大家都找不到她。
這下子她更擔心了,一個有了身孕的大肚婆能躲到哪兒去?即便現在還看不見她鼓起的肚皮,但要不了多久,那是再厚的衣物都掩蓋下了的「壯觀」。
「愛?」李竣維抬起頭,眼里寫著茫然。「你說我……愛她?!」他問得艱澀。
「你不愛她嗎?你若不愛她,又何必急著找她?」李蕙蕙搖搖頭,再次暗自嘲笑他的駑鈍。
「我找她是因為……因為……」他呆滯的不知道該怎麼跟佷女解釋自己和徐孟穎之間的牽扯。
「因為她跟你的協議還沒到期?」李蕙蕙不想裝無知,她甚至是整個事件里最清楚每個環節的人。「小叔叔,這樣的你,真能在半年後了無牽掛的放她走嗎?騙你自己的良心吧!」她嘲諷的冷哼了聲。
「你都知道了?」他真想掐死徐孟穎那長舌婦,如果她在自己身邊的話。
「知道,我還知道——」她刻意頓了下,悄悄的觀察李竣維的神情,一字一句說得極為清楚。「孟穎她懷了你的孩子,大概有兩個月的身孕。」
一道驚雷直劈李竣維的天靈蓋,他震驚的張大嘴巴,一雙眼瞪得跟荔枝一樣大。
李蕙蕙聳聳肩,起身走往窗邊拉開窗,讓空氣流通些。她心里冒出些許得意——孟穎,好朋友為你兩肋插刀,這下我幫你報仇了!
吸了口新鮮的空氣,李蕙蕙揚揚嘴角,一轉身,被不知何時已然來到她身後的李竣維嚇一大跳!
「你該死的說了什麼?你說……你說……」他握住蕙蕙的雙臂,力道之大,掐得她的臉都皺了起來,但聲音卻極其虛軟,像飄在半空中似的。
「她懷孕的事嗎?」意圖讓他放開自己,可惜徒勞無功,她索性放棄的翻了下白眼。「我陪她去婦產科檢驗的,還有,許伯也知道這件事,他老人家連嬰兒服都買好了呢!」她壞心眼的供出另一個知情不報的老家伙。
「我的老天……」無力的垂下雙臂,李竣維像瞬間老了十歲,他虛軟的雙膝跪地。「該死!懊死的她!為什麼不告訴我?為什麼∼∼」
真相無情的揪緊他的心髒,讓他快要喘不過氣來,此刻他幾乎相信自己已經開始憎恨她了。
「各人造業各人擔啊!小叔叔。」李蕙蕙納涼的樞樞指縫。「誰教你只跟她約定一年?她想留下孩子,又怕你不讓她留,只好一定了之嘍!」
「她憑什麼留下孩子?她養得起嗎?」他像只負傷的野獸般低咆。
「養不起她也要養,因為她懷的是你的孩子。」或許是氣惱小叔叔造成好友痛苦,李蕙蕙一點都不放過損他的機會。「小叔叔,你還不懂嗎?孟穎愛你,她愛你愛到不願你去背負扼殺自己孩子的罪名!」
這些話徹底擊垮李竣維自以為是的堅強,他木然的呆坐在地板上,空茫的眼盯著空氣中不知名的恥剛,淚水由他的眼角滑下,沿著臉部的輪廓凝聚在下巴頂點,最終無聲的滴落在他的腿上。
李蕙蕙受不了這種痛楚的畫面。李竣維再怎麼不對,也是她的長輩,她不能太過苛責他,于是她慢慢走向門邊。
「我出去走一走,如果你要離開,麻煩記得幫我把門帶上。」
南台灣的天氣好得令人咋舌,即使夏季已步入尾聲,艷陽仍高高掛在天際,街上來往的人們衣著依舊無比清涼。
「哇!憊是你們店里最涼爽!」書店的電動門開啟,走進一個業務員打扮的男人,他先將手上沉重的紙箱搬到櫃台旁,然後站直並拉扯勒住自己一整天的領帶,冷氣的吹拂令他享受的嘆了口氣。
「辛苦你了趙先生,這麼熱的天氣還麻煩你走這一趟。」一個大月復便便的女人走出櫃台,笑吟吟的奉上涼水讓業務員止渴。「要不是客人急著拿書,也不必勞煩你下了班還要到我這兒一趟。」
「孟穎,別這麼見外啦!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啊!」趙敬舜接下徐孟穎端來的涼水,忙不迭大灌一口。「哇,透心涼耶!」
「還要嗎?里面還很多。」徐孟穎扶了扶腰肢,最近肚子越來越大,她也越來越感到吃不消,經常腰酸背痛,真是個磨人的小惡魔。
「不了,夠了夠了。」趙敬舜見店里的客人不多,遂小聲詢問︰「看你肚子那麼大,快生了吧?」
「嗯,預產期是半個月後,不過什麼時候要生很難說。」她揚唇一笑,臉上淨是恬雅舒適。
「孩子出生後開銷很大耶,你真的不考慮找個男人幫你一起養嗎?」趙敬舜大有毛遂自薦的意味。
「再怎麼輪也輪不到你,你就死了這條心吧!」一個老太太出聲打斷他的苗念。「我們孟穎多得是條件好的男人追,她說什麼都不要,怎麼可能看得上你?」
「哎喲!頭家嬤,你一定要講得這麼白嗎?」趙敬舜垮下肩,一見到楊老太太,他就知道自己又沒搞頭了。「我早就知道很多人追孟穎了。」
「知道就好,我是勸你什麼鍋配什麼蓋,快去找你的鍋蓋吧!」
徐孟穎好笑的听著楊女乃女乃和趙敬舜打舌戰。這兩個人一遇上就杠個沒完,提供她不少生活上的樂趣。
打從她離開台北之後,就一個人只身跑到屏東來,她原先沒有預設自己暫留的地點,不過當她由火車上回過神來,正好就在屏東站,後來又輾轉來到這個小鎮,隨遇而安的她便開始找尋不貴的空屋居住。
她的運氣很好,在這里她遇到了熱心的楊女乃女乃,不僅讓她在她開設的書局里工作,還讓她住在她家,拿她當孫女疼,完全不肯收取任何費用,所以除了產檢之外,她根本花不到一毛錢。
因此她一領了工資,便將錢分成兩份,一份寄回老家給孟昕,另一份則匯給李竣維!雖然為數不多,但她相信自己總有天可以還清積欠他的款項,從此互不相欠。
她曾跑到公共電話亭打電話給孟昕,也知道李竣維一直在找她,不過她還沒面對李竣維的勇氣,所以說什麼都不願透露自己的行蹤,更不敢讓家人知道她已懷著身孕;不過還是有件事令她很開心,那就是女乃女乃的病已經完全康復,再也不受病魔的威脅。
只不過這樣卻苦了孟昕,他得好生安撫女乃女乃的情緒,听說女乃女乃直抱怨她太久沒回家看她了呢!
「不多說了,我媽還等著我回去吃飯。」趙敬舜跟楊女乃女乃抬杠許久,看看快到晚餐時間,終于決定打道回府。「走了孟穎,改天請你吃飯喔!」
徐孟穎禮貌性的點了點頭,笑著看他離去。
「丫頭,你不會真的跟他去吃飯吧?」楊女乃女乃沒人斗嘴了,轉而尋徐孟穎開心。「快三十的人了,還老將媽媽掛在嘴邊,像沒斷女乃似的。」
「女乃女乃∼∼」徐孟穎又好氣又好笑的睞了楊女乃女乃一眼。
「好好好,我不亂講話,免得影響你肚里的孩子,胎教重要啊!」楊女乃女乃扶了扶鼻梁上的老花眼鏡,看了眼外頭還亮的天色,突然發現什麼似的拉了拉她的孕婦裝。「丫頭,你看到沒?外頭那輛銀色車子停在那兒好些天了,哪來的啊?」
下意識順著楊女乃女乃的視線凝去,徐孟穎感覺胃部一陣痙攣。
李竣維也有一部同款的轎車——她隨即搖搖頭,甩去腦子里不該有的聯想。
「車身又沒寫車主的名字,我哪知道它哪來的?」就算真寫了,她也未必認識,女乃女乃這問題問得真深奧啊!
「我看八成又是哪個登徒子想來追你了。」老太太咕噥著,順手理了理旁邊書架上傾倒的書。
「哪有那麼多人要追我啦?我都快當媽的人了,沒那麼多無聊男子啦!」徐孟穎實在拿這可愛的楊女乃女乃沒轍。
「哪沒?那個律師樓的陳律師、國術館的何師傅,還有那個什麼……卡啦OK的劉老板,你真以為他們那麼閑,天天到咱們這小店來閑晃喔?」白了她一眼,楊女乃女乃就嫌她沒心眼。「全是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家伙!」
「好啦好啦,我是萬人迷總可以了吧?」嘴里虛應楊女乃女乃的叨念,她的眼卻不安的瞟向門外那輛銀色轎車——
不會的,她很確定沒有透露出任何有關自己所在位置的訊息,這只是巧合,他不可能找到這個不起眼的小鎮來的。
她不斷的安慰自己,在觀察了幾個小時之後,發現那輛車絲毫沒有動靜,她才慢慢放下心里的不安,將電動鐵卷門放下一半,準備開始結算店里一天的盈余。
她和楊女乃女乃就住在書局的二樓,一樓全區都是書局,一旦將鐵卷門全部關下,店里的空氣就窒悶難受;還好這里的民風純樸,所以她們向來都是先拉下一半的鐵卷門,好讓空氣流通,待結算清楚才會將鐵卷門全部關上,上樓休息。
當她將結算清單及錢放進收銀櫃里鎖好,突然有人輕敲半開的鐵卷門,她微感詫異的拾起頭。
「不好意思喔,我們打烊……是你?!」她看見一個男人低頭彎身進入店內,當那男人的臉清楚的映照在她的瞳底,她不禁狠抽口氣!
不祥的預感成真了,此刻站在她眼前的男人,不是李竣維還會是誰?
「孟穎,好久不見了。」
男人開口了,聲音就跟回響在她午夜夢里的聲音一模一樣,她不由得一陣暈眩。
「對不起,您認錯人了。」她緊張的撫著小骯,回避他瞬也不瞬的眼。「我們打佯了,麻煩明天請早。」
「你還想逃到什麼時候?」由于櫃台並不高,他可以輕易的從高點看清她隆起的圓滾肚皮。「你知道我找你找得多辛苦嗎?」
這半年來,他幾乎翻遍了全台灣的土地,同時請了好幾家知名的征信社打探她的下落,偏偏她就像從地球表面消失了一般,教他夜不成眠,日日承受痛苦的煎熬。
懊不容易確定她的行蹤,他丟下所有的工作跑到這里來,靜靜的貪看她的一舉一動!他知道自己懦弱,不敢馬上和她相認,直到今晚他終于提起勇氣定進這道門,結果得到的是什麼?她竟然說他認錯人了?!
懊死的!就算她的肚皮大到能撐進一只大象,甚至化成了灰,他都不會忘記她那張教他心心念念的清麗容顏!
「對不起,你真的認錯人了!」她不斷打顫,欣喜的發現楊女乃女乃緩步下樓。
「丫頭,這麼晚了你還在跟誰講話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