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收拾好灰黯的沮喪心情,準備回飯店蒙頭大睡之際,馮寶璦房里的燈突然滅了,兩分鐘後,公寓的大門打開,一身白色小洋裝的馮寶璦竟緩緩走出來。
韋御齊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身影,心髒不自覺地提上喉頭,連大氣都沒敢喘一下一一難道,謎題要在今晚解開了嗎?他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該高興還是哭泣,心情很是復雜。
韋御齊不動聲色地尾隨在她身後,小心翼翼地不讓她發現自己不甚光明的跟蹤行動,一路從馮家跟到她白天才去過的小鮑園,沿途他的心跳越來越快,每分鐘直逼一百八十下。
馮寶璦走進小鮑園,在白天才坐過的石椅上坐下。
入秋的夜很涼,涼到有點冷,公園里幾乎了無人煙,僅剩幾盞孤獨的路燈亮著,她偶爾抬頭看看沒有星星的天空,偶爾數數地上有幾只螞蟻,悠哉得令躲在不遠處偷看她的韋御齊低咒出聲。
天殺的女人!這麼晚還跑到沒人的公園干麼?是想喂蚊子?還是想制造壞人犯罪的機會?就在他心頭冒出一連串不堪入耳的咒罵之際,放在他口袋里的手機突然響了一一鈴鈴鈴!
手機鈴聲在沈靜的夜里更顯刺耳,他驚跳了下,手忙腳亂地從口袋里拿出手機,正準備按掉鈴聲、改成震動之際,赫然發現眼前多了一雙腳,一雙穿著白鞋的女人的腳。
媽啊!他不會是暗夜見鬼了吧?!他瞠大雙眼瞪著那雙女人的腳,汗水從他的額角滑下,身體卻吊詭的發寒,為了不讓自己疑心生暗鬼,他咬了咬牙,硬是擠出勇氣,發狠地用力抬頭一瞧一一「呃……」
哇咧!哪來的女鬼啊?站在他眼前的,分明是他思思念念、如何都放心不下的未婚妻馮寶璦哪!
他張口結舌地瞪著她,好半晌都說不出話來。
「不是說要跟我聯絡嗎?怎麼回台灣了我都不曉得?」馮寶璦比他鎮定多了,一雙美眸瞬也不瞬地凝著他。
「我……剛下飛機不久。」公園里的燈光雖然不甚明亮,但他仍不由自主地閃避她的眼。
心虛啊一一「是嗎?」她輕問,聲音里透著幾不可聞的輕顫,驀然朝他伸出手。「那機票呢?我現在開始收藏各大航空公司的票根,你的機票票根給我。」
可惡!沒想到還有這招,害他整個沒戲唱了啦!
他閉了閉眼,輕嘆道︰「你在懷疑什麼?」
「這句話應該是我問你才對。」
她的眼眶越來越熱,但仍忍著不讓眼淚掉下來。「你在懷疑什麼?為什麼騙我說回加拿大,事實上卻不動聲色地跟蹤我?」
她沒想到他真的如倩倩所言,一直留在台灣,更沒想到他竟會是那個如影隨形、到處窺視著她的元凶。
她刻意在晚上來到這小鮑園,然後故意在小坐片刻後撥打他的手機號碼,就是為了測試並證實她的疑慮,沒想到他完全照著她的劇本走,也曝露出他深沉的陰謀和超級惡劣的行徑。
「你……你知道了?」他握了握拳,手心冒出薄骯。
懊死!早在下午見她和倩倩、文昌巧遇時,他就該料到倩倩那愛碎嘴的丫頭會說溜嘴……
早知道就不讓倩倩知道他人還留在台灣,可惜千金難買早知道啊!
唉一一「是,我知道了。」
她用力咬了咬唇,感覺自己的一片真心摔落在地上,不但碎成碎片,還慘遭他無情的踐踏。「一切到此為止吧。」
「小璦!」
一道驚雷貫穿他的全身,不待她轉身,他猛然攫住她的腕,用力將她拉向自己。「什麼意思?一切到此為止是什麼意思?」
他的聲音正微微發抖,前所未有的揪心和恐懼拉扯著他的心髒,幾乎讓他忘了如何呼吸。
她想跟他分手嗎?她想離開他,到他再也觸踫不到的地方?不!他不會答應的,絕不!
「我想,你應該比我還清楚這代表什麼意思。」馮寶璦彎起手肘,以手臂抵住他的胸口,藉此拉出一點和他之間的距離。
只要再靠近他一點,她勢必會狠不下心和他切割,也會將自己推向萬劫不復的深淵,所以她必須和他保持距離。
「我不懂!」
就算懂他也要裝傻到底,絕不能就這樣放手!「你的說法太深奧了,我無法理解。」
「你懷疑我劈腿對吧?你懷疑我背著你跟別的男人亂來,所以才要跟蹤我!」倘若不是,他何必隱瞞行蹤,還這樣偷偷模模地跟蹤她,簡直是把她當成了實驗的動物來觀察。
她羞憤地想推開他,卻懊惱地發現自己移動不了他分毫。
「不是!真的不是!」
見鬼了!這女人會讀心術不成?他只胡思亂想過那一次,她怎會知道他亂想過?但在這緊要關頭,說什麼都不能承認。
「你這個大騙子,放開我!」推不動她就用踩的、咬的,手腳並用再加上嘴巴,就是想努力擺月兌他。
「小璦!」
她的齒痕深深地印在他手臂上,她發狠地用鞋跟踩他腳背,很痛,真的很痛,但卻比不上他的心痛。「你冷靜點听我解釋……」
「我不要听!你說什麼我都不會相信的。」
「小璦,我有理由……」
「住口!我不听不听不听……唔!」
用力將她抵在身旁的大樹上,他收攏雙臂將她困在自己與樹干之間,又苦又澀的唇堵住她失去理智的紅唇,然後,他嘗到淚水的滋味一一她的淚是咸的,他的心,卻是苦澀的。
「呃!」霍地舌尖一陣麻疼,血腥味蓋過她淚水的咸味,她竟然咬他?!「你走開!不要踫我!」
她淚流滿面,臉上的淚痕在月光的映照下清楚且醒目,令韋御齊膽顫心驚、心痛如絞。「我討厭你,最最討厭你了!」她口是心非地用力吼道。
「可是我愛你。」
韋御齊頹然地放下雙臂,緊鎖著她的黑眸寫滿了痛楚。
他用盡全身的感情和力量嘶吼出對她的情愛,但事實上月兌口而出的,只是悲苦頹喪的氣音,比貓叫聲大一點而已。「我愛你,小璦。」
馮寶璦狠震了下,背部緊靠著樹干,催眠自己似的猛烈搖頭。「不……」
太惡質了,他真想當愛情騙子嗎?竟然連情愛都能拿來騙?可憐她對他投注了所有的情感,剛剛幾乎要相信他了。
「你什麼事都不肯對我說,我只好自己找答案。」
他後退一步和她拉開距離,誠懇地承認自己的愚蠢。「或許我用的方式錯了,很抱歉造成你的誤會,但是我對你不曾有過半點虛假,我是真的愛你。」
馮寶璦的腿軟了,太過激動地發泄過後,她一時無法消化他傳遞過來的訊息,呆愣得不知該如何反應。
他說抱歉?這個驕傲且霸道的男人,正在向她道歉?這簡直是個奇跡!
而且他說愛她……
她該相信嗎?能相信嗎?「小璦,原諒我好嗎?」他定定地凝著她的容顏,祈求能得到她的原諒。
馮寶璦心里撕扯、交戰著,她不曉得自己該不該原諒他。
如果他說的一切都是真的,那麼她確實誤會他了,應該反過來向他道歉。
但倘若那席話是裹著糖衣的毒藥,又是另一番謊言,那麼她在得知實情後,又該如何自處?「小璦,真的不能原諒我嗎?」他試圖做最後的掙扎,不死心的再問了一次。
他靜靜地等待著,可回答他的依舊是晚秋呼呼的冷風,他的心漸漸涼了、凍了一一她以無聲宣布了他的死刑。
是他自己親手扼殺了他們的愛情,他還能說什麼?他在自己的唇上嘗到血的味道,懷疑現在要是掉下眼淚,會不會也是紅色的血液?他的心在哭,雙眼卻干涸得酸疼。
她的答案夠清楚了,剛才她就說過了,一切到此為止,只有他還痴傻地等待她的諒解……
可笑他自以為聰明,任何事都能輕易地掌握在手掌中,嘲諷的是,事實證明他才是全世界最愚蠢的笨蛋,親手斷送自己一生的幸福的笨蛋。
他閉起眼,讓寒風吹過他沁寒的身體。
失去她,什麼都不再重要了,病了也無所謂,因為他已失去他這輩子最最鐘愛的女人。
不忍再逼她接受愚蠢至極的自己,他轉過身,抬起沉重的腳步,一步一步地拉開和她之間的距離……
「這就是你對我的愛嗎?」
倏地,她被風吹得破碎的聲音飄到他耳里,成功地阻止了他緩慢的腳步,可是卻沒有回頭看她的勇氣。
他怕只要一回頭,再看到她那張令自己魂牽夢縈的清秀小臉,就會霸道不講理地將她強留在身邊,即使她一點都不願意,他仍會那麼做。
他真的會。
可留得住她的人,留不住她的心又有何用?只是徒增她的痛苦而已。
這是他最不願面對的可能,與其凌遲她心碎,他不如先將自己碎尸萬段。
「你的愛就只有這麼一點點嗎?為什麼不回頭看看我?」她的聲音再度響起,一字一句地打進他心里,敲疼了他殘破的心扉。
「一回頭,我將不再是騙子,我會變成強盜,不顧一切地擄走你,用盡一切你想象不到的手段,將你一輩子拘禁在我身邊。」
他咬牙低咒、雙拳緊握,惱恨地對著寒冷的空氣自嘲。「你願意讓自己陷入那種絕境嗎?」
風,呼呼的吹,公園里兩人固執地對峙著,誰都不肯先移動半步。
彬許他真的該收拾行囊滾回加拿大,在看不見她、听不見她的遙遠國度里,說不定他的情傷會復原得比較快……
「如果你說的都是真的、如果你真的愛我,不管那是怎樣的一種絕境,我都願意和你一起沈淪……」
許久之後,她的聲音悠悠地飄散在空氣中,似假似真地穿透過他的耳膜,重重敲進他心里。
他的眼瞠得老大,不敢置信地猛然轉身,隔著數步的距離,貪婪地鎖住她清麗的容顏一一她臉上掛滿淚痕,風吹亂她的發,幾綹青絲黏貼在她頰上,現在的她真的變得像女鬼了……
可是在他眼里,她依舊是全世界最美的女人。
「你……你剛才說了什麼?」
他懷疑是不是自己過度渴望才產生了幻听,不確定到講話都有點結巴。「我、我沒听清楚。」
她依舊站在樹下,臉上的淚水已干,嘴角卻掛著極淺的淺笑。「我說馮寶璦愛韋御齊,這樣夠清楚了嗎?」
喔一一如果世上真有神祇,他願膜拜各界眾神,感謝聖母瑪利亞、感謝耶和華、感謝釋迦牟尼佛、觀世音菩薩一一他在心底感謝各方眾神,火速抬起僵硬的腿,朝她狂奔而去。
「啊!」
欲速則不達,就在差一步就跑到馮寶璦面前的瞬間,他慌急的腳步勾到樹根,踉蹌地往馮寶璦身上撞,引來她一聲尖叫,急忙伸手穩住他。
「小璦,告訴我這不是幻覺……」老天爺!失而復得的感覺竟是如此感動且愉悅,他激動到眼眶泛起薄霧。
「以後,我會把心事都告訴你。」她伸出小指頭勾了下。「不再讓你猜測我的心意,打勾勾。」
打勾勾?韋御齊愣了愣,那不是小表頭才玩的游戲嗎?但既然太座下了令旨,他樂得遵從旨意。
「甜心,你願意嫁給我嗎?」感動的氛圍不易營造,此時天時地利人和,機不可失,他趕忙借機求婚。
「不。」見他的臉色丕變,她笑嘻嘻地主動摟住他的腰。「要有戒指才OK。」
老天!總有一天他會被這小魔女給嚇出心髒病來!韋御齊無奈暗嘆,雙掌捧起她淚濕的小臉。「那要一個吻不過分吧?我的甜心。」
馮寶璦揚唇一笑,這個要求不過分,照準,即刻執行,嘻真愛無敵,霸道未婚夫遇上真愛,也會化成繞指柔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