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月五日,我老弟打電話來,說他撿了一只小貓,可不可以送來我這邊?我說沒問題,我家專收流浪小貓,上網找人收養就好了。得到我的恩準,老弟特地向公司請假,從南港騎車來到蘆洲,將那只又瘦又灰的小貓送來。
因此,我家目前的貓口有四。老大叫橘子,六年前跟人家要來的。老二叫小痹,半年前從鐵皮屋上救回,但是送不出去,只好留著自己養。老三叫歐咪,是朋友寄養的,原本說好三天,卻拖了一個多月都還沒來領。至于老四,就叫灰灰吧!
最近有部電影叫做「貓的報恩」,敘述有位高中女生因為幫助了一只貓,受邀到貓的王國去旅游,還要她做貓國的王子妃。如果貓真的會報恩,我但願世間萬物都有家,都好好的活著,都在天地間怡然自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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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六日,老四灰灰住院了。
因為我發現牠沒啥食欲,連貓罐頭都引不起興趣,這怎麼得了?一送到獸醫院,醫生說牠月兌水、失溫、營養不良,必須立刻住院。我沒想到灰灰這麼嚴重,雖然住院一天九百塊,還是咬牙點頭了。
當晚老弟回到爸媽家吃飯,我把這消息告訴他,兩姊弟商量之後決定,就算花大錢也得救到底,否則當初又何必把牠從街頭撿回來?
十二月九日,灰灰出院了,我看牠精神好多了,也能自己吃東西,決定帶回家照顧。本來有一位小姐要來領養牠,卻給我爽約了,真讓人不爽。
如果當初那位小姐來帶走牠,會不會一切悲劇就能避免?我也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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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一日,老四灰灰過世了。
昨晚牠第一次嘔吐的時候,我打電話問醫生該怎麼辦?醫生叫我再觀察看看,到了半夜,牠上吐下瀉得更嚴重,我想帶牠去急救卻得等到隔天早上,醫院還沒開門我就抱牠站在門口了。醫生立刻幫牠打針、吊點滴,我不太放心的模模牠,卻也沒什麼辦法。
我回家補眠了一下,當我又前往醫院,發現鐵籠是空的,我心想不可能吧?就像電影里的情節,看到病床是空的,就代表了不幸的結果。
丙然,醫生說在我離開後沒多久,灰灰身體抽筋,急救無用,很快就走了。
我走到後面一看,有兩大袋垃圾,還有一個小小的白色塑膠套,那就是灰灰。
牠不是垃圾!牠不是垃圾!我在心中如此大喊。
牠曾是一個生命,有心跳也有感覺,需要溫暖和照顧,只是現在變得冷冰冰的了,但牠絕對不應該被當成垃圾!
看我頻頻掉淚,醫生安慰我說盡力就好,不要太自責,但我無法不自責,因為我就是不夠盡力,早該在昨晚就送來急救,為何還說要觀察看看?牠的健康本來就不好,應該更謹慎、更小心的,為何就在一個疏忽之間,讓牠失去了活下去的機會?
模著牠小小的身體,還是柔軟的,還會隨我的手指而輕輕搖動,仿佛牠還活著一樣。求你醒過來,求你睜開眼,我不斷渴求著,我無法相信牠真的走了。
醫生說火化要一千五百塊,但我手邊連一千塊都沒有,于是我說我要帶走牠,我要自己處理。回到家,我打電話問了幾個單位,有沒有幫忙動物火化的設備?結果有兩位小姐都回答我,把牠包起來丟進垃圾車就好了,我只說謝謝,那不用了。
不管別人怎麼說,我自己知道,牠不是垃圾!牠不是垃圾!牠是一個生命,牠是一個靈魂,我不能把牠丟進垃圾車,不能把牠當成廢棄物,因為牠曾經活著!
最後,我把灰灰放到廚房,讓黃色燈照在牠身上,生前牠總怕冷,但願死後能感受一些溫暖。我跪在櫃子前面,輕輕用衛生紙替牠擦去髒污,然而牠就像牠的名字一樣,始終都灰灰的,無法變成雪白。
然後我又替牠梳毛,希望牠能漂亮干淨的離開這世界,當我的眼淚落在牠身上,童話中的魔法並未出現,牠沒有因此而醒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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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上六點,我男友小QQ騎車來接我,我們準備帶小幣灰到台北市動檢所,在那兒火化只要兩百元,正好我男友是台北市民,可以用他的身分證來申請。一路上我都抱著小幣灰,在心中默唸朋友教我的經文,但願牠在另一個世界安息,但願牠不再受苦受難,但願牠臨走的時候沒有遺憾,不要像我滿懷著悲傷後悔。
繞了好遠的路終于來到動檢所,由小QQ填好表格,我拿了一把加持過的金剛砂,放在灰灰的胸口上,再小心的幫牠包扎好,送到火化爐前的籃子里。那兒還有兩個大塑膠袋,顯然也是動物的尸體,我雙手合掌,深深的一鞠躬,淚水再次奔流。
完成手續後,動檢所的服務人員說,要洗手的話可以到洗手間,我說不用了。因為我並不害怕也不覺得髒,如果可能,我還想多踫踫牠,還想讓牠多咬一口,只要牠能醒過來。
必程中,天空飄起了小雨,我抬起頭,讓淚水和雨水交融在一起,不知道什麼是冷什麼是熱。如果老天想教我什麼課題,但願我在今天就能學會,不要再用死別來考驗我、磨練我,我必須更珍惜生命的堅強和脆弱,才對得起灰灰以生命教我的課題。
必到家,看到老大、老二和老三都好好的,我抱抱牠們、親親牠們,但願健康與牠們同在,但願悲劇到此為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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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我睡到中午才起床,頭暈眼痠,洗了個熱水澡,打開音響听老歌,把臉埋在毛巾里大哭,怕別人听到我的哭聲。
彬許真是貓瘟傳染,沒過多久,老三歐咪也開始上吐下瀉,牠原本的主人可能沒替牠打預防針,加上牠年紀還小,抵抗力不足,就這麼染上了重病。我帶牠去看醫生,打針吃藥,卻還是擋不住病毒侵襲,每次喂牠吃藥,看牠都吐得滿口白沫,那模樣怎麼能和以前的活潑好動連在一起?
十二月十六日,歐咪住院了。
我一天去看牠好幾次,牠咪嗚咪嗚的對著我哭,好像在跟我說牠想回家。我把牠抱出籠子,不斷撫模牠、安慰牠,我真怕再也沒有機會這麼做,所以我不管腿痠、不管疲乏,等听到牠舒服的咕嚕聲,我才稍微放心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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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二月十八日,歐咪過世了。
早上十點半,陳醫生打電話來說歐咪情況不對,我說我馬上到。
五分鐘後,我騎車抵達獸醫院門口,發現安置歐咪的鐵籠是空的,這讓我心冷了一半,難道那悲劇又要上演?
丙然,一進門,醫生指著手術台的方向,我看見歐咪躺在那兒,雙眼半睜,嘴角還有些唾沫,身體卻已經動也不動了。醫院里還有別的客人在,我對醫生說請他先去忙,我自己一個人坐在手術台前,靜靜撫模那黑色的小小身軀。
醫生說很抱歉,昨晚看歐咪還好好的,今天早上嘔吐得很厲害,急救也來不及了,我臉上滿是淚水,回答說沒關系,請結帳,我要帶牠回家。醫生給我打折扣,又給我一個箱子,讓我把歐咪帶走。
必到家,我把歐咪放到廚房的櫃上,輕輕為牠擦淨身子,合上牠的小嘴,梳理牠的毛發,讓牠看來漂亮又干淨的。然後,我打電話通知我男友小QQ,上周三我們送走了小幣灰,這周三我們又得送走歐咪。
因為小QQ的機車借人了,我先搭公車到台北市民生社區,再和他搭計程車到吳興街600巷,這其中我都一直模著歐咪,感覺牠還是很柔軟、很輕盈,甚至有種錯覺听到了牠的咪嗚聲。
來到動檢所,照樣填了表,繳了兩百元,我們把歐咪放到焚化爐前,今天還有好幾具尸體,包在黑色塑膠袋里,晚上八點以後將會和歐咪一起被火化。我先向歐咪道別,當然哭得很傷心,我本來就是那麼愛哭的人,接著是小QQ,他也有點鼻酸,我發現他眼中閃著淚光。
午後三點,小QQ必須去參加一場講座,我選擇到附近的咖啡廳等他。店里放著慵懶的爵士樂,我點了一杯榛果女乃茶,在便條紙上寫了幾行字,「歐咪,謝謝你,帶給我許多美好回憶。即使重來一次,我也願意認識你、愛上你、失去你,而後懷念並感謝曾有你的存在。」
那天下午很安詳,那杯女乃茶也很溫暖,至于那份心情,只有我跟歐咪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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休息了好幾天,我都沒打開電腦寫東西,其實悲傷的心情不太重,反而是懷念的感受很強烈。吃飯時,沒有歐咪來要東西吃;睡覺時,沒有歐咪咕嚕咕嚕叫的鑽進我懷里;洗澡時,沒有歐咪探頭探腦,還敢坐在浴白旁看我泡澡。
我和歐咪相處將近兩個月,說長不長、說短不短,怎麼牠的影像會如此深刻,我也說不上來,或許是因為,從我第一次接觸貓這種動物以來,只有歐咪會親我,像小狽一樣親我。不管是我的臉頰、耳朵、嘴唇,或是雙手雙腳,只要露出衣服之外的皮膚,牠興致一來都會猛親猛舌忝的。
貓的舌頭有點刺,但看牠親成那樣,仿佛我是牠的母親或情人,讓我有種被愛的感動,也不得不愛上這小擺貓。從一開始很想把牠送還原主人,到後來決定自己留下來養,卻沒有福分和牠多相處,只有幾張照片做紀念,照片里牠睡得很安詳,但願那也是牠此刻的處境。
十二月二十五日,我收到一位朋友送的禮物,是一本漫畫《貓的報恩》。在書里面,離開人間的貓咪們,都住在一個很美麗的地方,有國王有大臣,有王子有公主,每天喝著下午茶。我看了很安慰,希望灰灰和歐咪都住在那兒,希望有一天我能去拜訪牠們,一起喝杯懷念的下午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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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幾天,我再度上網,貓咪網站上有許多資訊。身為貓咪的飼養者,我必須多充實自己的知識,多了解貓咪的疾病與健康,才有資格對待這些珍貴的生命。
新生的小貓,可能有來自母親的抗體,也可能有來自母親的病毒,因此撿到小貓時,應該先讓醫生仔細檢查,最好能趨蟲、除蚤、打預防針。帶回家後,必須和其他寵物隔離,以免互相感染,等到小貓適應環境,並確定健康之後,才能讓小貓和大貓玩耍。
像是我家老大橘子,雖然每年都打預防針,卻也在這段時間上吐下瀉,好幾位醫生都不能確定是貓瘟或腸胃毛病。于是,我先打電話問不同醫生的意見,再上網看別人推薦的醫院。盡避我家附近的醫院很有愛心、很有人情味,但或許還缺乏一些專業水準,所以我選擇到台北的中山醫院,獲得了頗有效果的治療。
面對各種生命的存在,除了愛心,也要有能力和智慧,這是我正在學習的課題。以往,我所撿到的小貓小狽,總是在趨蟲、除蚤、洗過澡之後,就放牠們在家里亂晃。表面看來很自由、很快樂,卻可能帶來無可彌補的傷害,與其如此冒險,還是應該更謹慎對待,因為生命是堅強的,也是脆弱的,就在我們一念之間。
如果這本書可以奉獻給誰,我想奉獻給灰灰和歐咪,教會我生命的兩位老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