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大剛突然間倒了下去,沒有任何預警與通知,在場的人只有與他相處四十多年的妹妹舒心蘭。舒家眾人急忙趕往醫院,年輕醫師當眾宣布舒大剛來日無多。
舒家三兄妹面色凝重,反倒是舒大剛自己看開了。
他對于死亡沒多大恐懼,唯一遺憾是未能親眼見到子女在他有生之年找到好歸宿、好婚姻,所以他趁這個機會說出心中的想法。
但他發現兩個兒子似乎對結婚這個念頭相當不感興趣。
他不滿的皺起眉頭,看向大兒子舒毅。「你還沒有結婚的打算?」他無法相信他剛才所听見的。
舒毅隨意點了頭,深刻嚴肅的臉龐並未透露出太多的表情。在某些時候他溫文爾雅的臉孔中所散發出來的冷漠讓女人又懼又愛。
他冷淡的回答︰「在五年之內,我是不可能結婚的。尤其目前我的公司尚在擴展階段,沒有自找麻煩的必要。」
「五年之內?」舒大剛吼道,一點也不像病入膏肓的樣子。「為了那個小鮑司,你竟然連結婚都不肯,你是打算先氣死我,是不是?」
舒毅的表情厭煩中帶些微許的不耐。「不是我不肯,是沒有余力應付那種額外的災難。您可以找舒奇完成您的心願,他也是舒家的一份子。」
在一旁聆听的舒奇沒想到他大哥會把責任推到他身上。
他嚇出一身冷汗。「爸,你明知道我事業無成,外加風流花心、倜儻不羈,沒辦法對一個女人定下心;何況長幼有序,大哥不結婚,我怎麼能談婚姻大事呢?」
他的話惹來舒毅的怒瞪。談到婚姻,他們之間便毫無手足之情。
舒大剛惱羞成怒的瞪著他的兒子們。「看來你們都不願意遵從父命了?」
兩兄弟站在同一陣線,一致點頭。
「你們是打算讓我死不瞑目,是不是?」他的聲音幾乎震破屋頂。「沒想到我舒大剛生了兩個兒子,全是不肖子,連我最後的心願都不願意為我完成!」
「你會長命百歲的。」舒毅淡然道。
「幸虧我先為苓苓訂了婚事,否則我真不敢相信你們三兄妹竟然會如此的悖逆我!」
舒苓苓一臉無辜。「爸,我又不跟他們一國,你扯上我干嘛!」她特意看了舒毅一眼。「既然舒毅認為時機未到,你也就別逼他們了,當心狗急跳牆。」
「苓苓,你說我是狗?」舒奇抗議。
她聳聳肩。「一個好的形容詞,不是嗎?」「苓苓……」
「都給我閉嘴!」舒大剛幾乎氣得七竅生煙,他一直以為事情會如他所願。「無論你們兩兄弟願不願意,總之,在我死之前你們都得帶自己的老婆來見我,否則我做鬼也不瞑目。」他下了最後通牒。「父親……」「爸……」
「夠了!」一直在旁靜觀舒家人爭論的舒心蘭終于開口了,她平靜的凝視著兩兄弟。
「連你們父親唯一的心願,你們都不願意為他完成?這就是你們做兒子的態度嗎?」她話一出口就讓兩個男人緘默了。
她滿意的點著頭。「算你們還有點良心!我相信你們也能體諒一個老人希望在有生之年親眼目睹兒子得到幸福……」
「我懷疑會有幸福可言。」舒奇喃喃道,卻遭來她一記白眼。
他馬上住口不語,並不是他懼怕舒心蘭的威嚴,而是擔心她得理不饒人的演講會繼續持續下去,讓他們不得安寧。
他的父親舒大剛在表面上儼然是一家之主的樣子,但就舒奇的看法,他相信他的姑姑才是那只在幕後操縱的黑手。他是寧願得罪自己老爸,也不願開罪至今依然小泵獨處的姑姑。
「總之,這是你們兄弟倆盡孝道的時候了。」舒心蘭看著他們臉上不以為然的表情。「連你們的父親死前唯一的小小心願你們也不願滿足他?」
「我不認為這是小小心願,這可能會賠上我一輩子幸福。」舒奇再度咕噥道。
「無論你們答不答應,總之,兩個月之內我沒听到你們的喜訊,就由我親自為你們挑選我未來的兒媳婦。」舒大剛斷然道,由不得他們抗議。「父親……」
「爸!」
「你們可以出去了!」舒大剛在舒心蘭的扶持下躺回病床,背對他們。
舒苓苓聳聳肩。「爸,再見啦!」她先離開。「姑姑!」
舒心蘭聳聳肩。「這是你們父親的決定,誰也改不了。兩個月的期限,千萬別隨便找人充數,婚姻可是一輩子的大事!」
「既然你也知道,就該清楚兩個月找一個老婆是多麼倉卒、困難的一件事!不如你勸勸爸……」
她打斷舒奇的話︰「你們活了三十幾年,也給了你們那麼長的時間去找,難道還不夠嗎?」她做出趕他們的手勢。「你們的父親需要休息,出去吧!」他的口氣不容置疑。舒毅朝舒奇搖搖頭,兩個人無奈的走出去。
「他們離開了?」舒大剛中氣十足的聲音響起。「他們離開了。」
「你認為這個辦法真有效?」他不死心的問道;他想抱孫子的念頭已經想很久了。「如果他們夠孝順的話。」舒心蘭回答他。
舒大剛回想他的兩個兒子。
一個是氣宇軒昂、文質彬彬,對事業的熱情遠超過女人的標準木頭人。
一個是自命不凡、玩世不恭的公子。
他們都是一表人材、人中之龍,姑且不論個性不同,但都卻具有同樣的觀念––孝順之心絕不遜于任何一個人。
他有足夠的信心相信他的兒子們會帶著媳婦回來。
他期待抱孫子的那一天就快來臨,想到這里他就笑得合不攏嘴來。
「慈悲的天父,願我們能度過這次難關,保住我們這些孤苦伶仃的孩子們唯一的家園。」
年逾六十的瑪麗亞修女在教堂里誠心的祈禱全能的上帝能如往日一般讓他們順利度過這次的危機。
「瑪麗亞修女,光憑禱告是不可能憑空變出兩千萬來幫助我們解決目前的困境的。」藍霏霏直言不諱的打斷禱告。
雖然她也跪在天主面前祈禱,但她的個性仍然忍不住要實事求是,明白說出事實來。
瑪麗亞回頭瞪了眼年幼時曾是孤兒院最頭痛的人物,而今卻是孤兒院好幫手的霏霏。
「上帝是全能的。而你,孩子,何不閉上眼楮,誠心為孤兒院天真無邪的孩子們禱告?我相信慈悲的天父會听到我們的請求。」瑪麗亞修女試圖掩飾內心里的不悅。
瑪麗亞成為上帝的新娘已經有半世紀的時間,也遇過不少頑劣的孩子,但她都能以無盡的愛心感化他們。唯有藍霏霏是令瑪麗亞修女又疼又氣的孩子。
他是唯一敢當面指責所有一切而又不畏瑪麗亞責難的人,但瑪麗亞仍然欣賞她,即使她所指責的事實時常得到瑪麗亞強烈的否決;當然瑪麗亞是不可能自己承認在私底下她是十分贊同藍霏霏的批評。
「只要我們誠心祈禱,上帝就會拿出兩千萬幫助我們?」藍霏霏搖著頭。「現在該是我們主動想辦法的時候了,如果兩個月內籌不出兩千萬給丁爾健,好跟他換回孤兒院的房地契,院里的孩子們將露宿街頭。」
「上帝會幫助我們的。」瑪麗亞修女頑固的堅持著。
「瑪麗亞修女,你也說過上帝是不會幫助不勞而獲的人,如果接下來的兩個月我們仍然把時間花在祈禱上,我保證露宿街頭將是孩子們唯一的選擇。」
瑪麗亞眯起老花眼。「我們盡餅力了,孩子。向四處募款是我們唯一的辦法,而你也知道過去一個禮拜所募得的款項幾乎償還不了利息。」
「這就是了。」藍霏霏皺皺鼻頭。「人們總是樂于對出名的慈善團體捐款,對于我們這種微不足道、窮山僻壤的小甭兒院根本是視若無睹。」「這並不能怪他們。」瑪麗亞修女始終相信人類。
「那我們應該怪誰呢?安琪修女?」安琪修女就是二十年前為了籌款而將土地抵押給丁爾健的年邁修女,也是讓她們跪在這里請求上帝幫助的主因。
「孩子!你怎能用不敬的語氣褻瀆已經回到上帝身邊的安琪修女?你應該為自己過份的言詞感到羞愧。」
「我太過份了。」她承認道︰「安琪修女是為我們著想,只不過她太善良,不願相信人類陰險的一面。她絕不會想到丁爾健竟然在一百萬的借據上動手腳,造成今天難以收拾的局面。」「是的。」瑪麗亞修女也贊同她的話。
「所以我們必須靠自己來解決問題。」她決定道。
瑪麗亞帶著過份的吃驚看著她。「孩子,你打算做什麼?」
她聳聳肩。「目前還沒打算。不過,無論如何我是絕不會讓孩子們流浪街頭的。」瑪麗亞歷盡風霜的老臉上表情突然一片空白。
「我很高興你有這份心,孩子!但我絕不允許你去做不合法的事情。」
「不合法?」「偷東西。」
「偷?」藍霏霏恍然大悟,氣惱自己未曾想到這個想辦法。
「孩子!」瑪麗亞的語氣嚴厲起來。「由你的臉上,我看到了你有這個法。」
「這實在是個好方法。」
「這是罪惡的,上帝不會允許我們投向魔鬼的懷抱。」
「但這卻是我們唯一可以拯救孤兒院的方法。」藍霏霏聰穎的腦子迅速運轉起來。
「我絕不允許從孤兒院出去的孩子淪為魔鬼的僕人。」瑪麗亞雙手合十。「孩子,這個話題不能再度提起,它已經從我們心中革除,即使它是唯一可以拯救我們的方法。」她強調著。
藍霏霏揚起眉,對于瑪麗亞修女一再強調這是拯救孤兒院的唯一方法而感到好笑。
與年逾六十的瑪麗亞修女相處二十幾年的經驗得知,瑪麗亞修女雖然篤信神愛世人,也付出愛心賜福人群,但她總認為瑪麗亞修女有一顆連撒旦都望塵莫及的頭腦。
「孩子,在上帝的面前,你總是胡思亂想,注意力不集中。你一直是孤兒院中最聰明也最令人頭痛的孩子,你剛听清楚我的話了嗎?」
她回過神,微笑道︰「是的,我听清楚了。我一直是院里的頭痛人物。」
瑪麗亞不悅的揮揮多皺的老手。「我不是指這個。我是說,你絕不能用偷竊來解決目前的困境,即使是他們以令人發指的方法欺騙了我們這群無辜而善良的人們––你听清楚了嗎?「我知道了。」她安份道。
「既然我們之間已經取得共識––」瑪麗亞滿意的閉上雙眼,面向上帝。「你就必須懺悔剛才所生的邪惡念頭。」她喃喃的禱告著。藍霏霏幾乎爆出笑聲。
邪惡的念頭?她懷疑是誰該向上帝懺悔!
披著一頭柔順長發,洋溢著中國傳統美的詹小卿甫下飛機。
她看著、听著、甚至聞著故鄉的一切,包括故鄉的味道、熙來攘往的中國人、親切熟悉的言談,甚至連空氣也隨著地方的變遷而有所不同。
她深吸口氣,默默而歡欣的歡迎自己回來。離開台灣五年之久,所有的一切似乎是那麼的熟悉又是那麼的陌生,一如她多變的心情。在熟悉之中挾帶微許的陌生及幾分莫名的興奮感。
五年的時間並沒有改變她的外貌,除了稍為成熟些,她仍然是五年前那個害羞多情的詹小卿。一個為情所苦長達十年的小女孩為了急于擺月兌那份在當時根本不屬于她的感情,所以她出國了––出國求學,不但磨練自己,同時也為了要忘卻一段不成熟的感情。
而五年的時間過了,她回國了,拒絕了男同學的追求、拒絕異鄉人的愛情,因為她心底始終擺著一份她自以為是迷戀的感情,她無法忘卻也無法割舍,所以她回來了。回來給自己一個機會,也給他一個機會。
五年前她或許害羞而不擅表達自己,但現在的她已經經過時間的歷練,她相信她有足夠的自信及勇氣面對一切,包括她的感情世界。
她提著行李,在人群中張望,然後她看見了她的父親詹元亮正朝著她揮手。
她感到一股暖流滑過心底,她走了過去。
「爹地。」放下行李,她親昵地投入他的懷抱。
詹元亮拍拍她的肩,難掩心中激動。「好女兒,你總算回來了,我還以為你打算在國外落地生根,做個假洋鬼婆子呢!」
他雖然已經是個五十多歲的男人,但並無損于他威嚴高大的外表及幽默的言詞。
她柔柔的笑了,左頰浮起個小小的酒窩。
「爹地放心,我向來偏好中國人,」她探頭向他身後看。「就您一個人,世甫哥呢?」
「呃……他公司臨時有事,沒辦法親自過來。」他注意到女兒失望的神情,知道她心底在想些什麼。他特地補充一句︰「乖女兒,你有爹地接機還不滿意?」
「不,我不是這意思……」
「沒這意思最好。世甫不在場也好,反正晚上他總要回家,你遲早會見到他的。」詹元亮微笑道︰「你離開的這幾年,台灣改變不少,不如明天叫世甫請假,帶你到處走走。」「世甫哥有事忙,沒必要打擾他……」她幾乎灰心了。
她一直以為即使她在程世甫心中不足以擔當他的女朋友,但起碼也應該有一些份量,她沒想到一句臨時有事比她的歸來還重要……或許他根本不想見到她。
她的眼眸迅速黯淡了下來。
詹元亮不是不知道自己女兒的心事,他嘆了口氣。
「乖女兒,天底下不是只有世甫一個男人。」
「天底下卻只有一個叫程世甫的男人。」她輕聲答道。「傻孩子!」
詹元亮知道自己女兒的痴情也無話可說,他只期待程世甫能回應這一份苦戀,否則他唯一的女兒極有可能獨身一輩子。
詹小卿強打起笑容。「如果不傻,就不是您的孩子了。自從媽咪去世後,你對她的感情還是二十年如一日。」他搖搖頭,提起她的行李。
「出國幾年,連嘴巴也鋒利不少。我真懷疑當初那個像小綿羊一樣乖順的小卿卿到哪里去了?」他打趣道。
「那只小綿羊已經月兌胎換骨了。」她眼里燃起一簇光采。「站在這里的詹小卿不再是那個畏畏縮縮,對自己沒自信的小女孩了。無論世甫哥如何的忽略我,我都打算讓他正視我的存在。」
詹元亮揚揚眉,對于這段出自于他女兒口里堅定的誓言有莫大的驚奇與信心。
五年前的詹小卿或許膽怯,但他可不認為五年後的詹小卿身上有任何膽怯的影子。
他甚至敢打賭她這次回國定居必定有強烈的企圖心,當然是指對程世甫的感情而言。
他期待著兩個會晤的時候程世甫吃驚的表情。
他更期盼看到程世甫慘遭滑鐵盧的可憐模樣。
那個日子已經不遠了。
藍霏霏收拾行李,以休息散心為名,征得瑪麗亞熱切的同意連夜北上。
她暫住在昔日孤兒院的結拜姊妹唐佳佳的家里。而唐佳佳也滿心歡喜的歡迎她,打算在未來的兩個月里敘敘舊情,順便略盡地主之誼,然而這一切的安排全在藍霏霏說出來台北的真正目的後始告結束。
她甚至無法懷疑她的好友腦子里到底塞了多少愚蠢的念頭。
「藍霏霏,你瘋了。」唐佳佳嘶吼的說出第一個浮現在她心底的想法。
她真的沒想到往日在孤兒院的摯友會提出如此荒唐的要求。
「我以為你只是來台北玩玩,要我略盡地主之誼而已。」她忍不住提醒霏霏,希望她放棄這種可笑的想法。
「我本來就是打算來玩玩的嘛!」藍霏霏一臉無辜。
「少來!你這個小騙子,從小被你騙得還不夠,連搬來台北也遭你連累。你信不信我現在就要拿掃帚趕你走?」
「小佳佳,我才不過剛到半天,你打算讓我連氣也來不及喘一聲就被踢出門?」霏霏微笑道,同時吃起桌上的餅干,臉上掛著一副吃定她的表情。
「你不過剛到半天,就已經把我的生活搞得雞飛狗跳,我真不敢想像接下來的兩個月會被你毀成什麼德性。告訴我,霏霏!罷才我所听到的一切全是在做夢。你只是來台北散心兩個月沒別的陰謀,時間到了你就自動離開。」
「不,剛才我所說的全是真的;而現在是白天,你唐佳佳從不做白日夢。」霏霏自己倒是平靜得很。
「你以為我會幫助你?你簡直痴人說夢!」唐佳佳雙臂環胸,來回踱著步。
「這只不過是件小事而已……」
「一件小事?」唐佳佳從鼻子里重重哼一聲。「我可不想因為這件‘小事’賠上我後半輩子。你以為這只是三歲小阿拿糖果那麼容易嗎?」「差不多。」
「你瘋了!霏霏,我是不可能幫你的。你知道我花了多少功夫才上爬上今天的地位。當初我不過是一個小小斑中畢業,毫無人事背景的孤兒,幸而丁爾健賞識我,肯給我一展長才的機會,你以為我會放棄大好前程,陪你一起做愚蠢的白日夢嗎?」「我只希望你提供一點情報,不會毀了你的大好前程。」
「不會才怪!」她咕噥道,突然想起一件事。「瑪麗亞修女知道你來台北的真正目的嗎?」「我敢打賭她絕對知道,而且十分清楚。」
唐佳佳懷疑的看著她。「瑪麗亞修女會容許你這種荒唐可笑的行為?如果我記得沒錯,她的上帝論里並沒包括偷竊這一項。」
「事關孤兒院,她就會自動加上這一項。」霏霏想起來就好笑。「這甚至是她一手策劃的,而我只不過是一個執行命令的小嘍口羅。」
唐佳佳翻翻白眼,知道霏霏說得沒錯,畢竟她也曾身受其殃過。
「幸虧我有先見之明,早在幾年前就搬離那里。」她喃喃道。
「這表示,你願意幫助我?」
「你做夢!」她唐佳佳不是一個願意拿自己前程交換友情的老好人。
霏霏慢條斯理的望著她。「即使攸關孤兒院一百多個孩子的生存問題,你也不願伸出手拉他們一把?」
「你明知道我自私自利,不是專掃他人門前雪的大好人!」唐佳佳坦承道。
「我是知道,」霏霏沒指出孤兒院也曾是她的家。「但我只要你透露一點小道消息,身為丁爾健的秘書,你應該很清楚他一切的行蹤。」
「我是他的秘書,不應該背叛他。」
「而他以欺騙手段取得土地就是應該的嗎?」
唐佳佳猶豫不決。「你保證即使被抓,也不會供出我?」「我發誓。」
唐佳佳皺起眉頭。她相當感激丁爾健的提拔,但她卻不甚欣賞他的為人,尤其在他欺騙孤兒院土地這一項,她甚至十分不齒;但她也必須保住這個飯碗。
她考慮半晌。「好吧!我可以幫你找機會偷出孤兒院的地契。」她不安的補上一句︰「你真的不會供出我?」
「以我的名譽發誓。」藍霏霏吞下最後一塊餅干,舉起手起誓。
「勉強相信你。」唐佳佳想了會兒,眉間仍是憂心一片。「今晚可能有個現成的機會。」「這麼快?」
「是丁爾健的生日宴會,邀請不少商界人物在陽明山的別墅慶祝,你可以試試看。」「他會把借據及房地契放在別墅里?」
「試試總沒錯。我在他身邊當了四年秘書,他絕不會把重要東西擺在家里。別墅倒有幾分可能,平常除了他自己,很少有人去過。」
藍霏霏思考這個可能性。「你能幫我弄張邀請卡吧?」
「邀請卡早送出去了,除非你能找到熟識的人當他女伴混進去。」
「臨時要我上哪里找人?」她一臉求助的看向唐佳佳。
「小姐,我已經提供這個情報給你,你不要得寸進尺。」
「幫人幫到底。想想看那些露宿街頭的可憐孩子們。」
唐佳佳無奈的嘆口氣。「你是吃定我了。好吧!丁爾健把生日宴交給我辦,我可以讓你充當侍者混進去,這樣你滿意了吧?」她自認倒楣。
「相當滿意。」藍霏霏甜甜一笑。「小佳佳,你還有可以吃的零食嗎?我坑邛死了。」唐佳佳這才注意到看電視長片準備的零食早已經被她一掃而空。
「餓死活該!」唐佳佳怒罵道。
她後悔年少無知,認識這個古靈精怪的藍霏霏。她甚至懷疑未來的兩個月,她的日子將會有多麼的難捱。她真的後悔認識了藍霏霏。
三杯咖啡分別擱在三個男人面前。
舒毅、程世甫以及鐘徹。
三位「歐亞」合伙人呆在會客室。前兩者悶悶不樂,只有鐘徹一臉開心。」
「好像大難臨頭似的,又不是世界末日。」鐘徹調侃道︰「只是結婚與感情問題罷了,你們干嘛一個個愁眉苦臉,像是有人拿槍逼著你們似的。」他帥氣的臉孔帶著濃濃的笑意。
舒毅冷淡的投給他一個嚴厲的眼神。「看見這種情形,你似乎很開心?」
「我是很開心,不過不是為你的苦瓜臉,而是我南部的小妹上台北來了。」
「這是什麼好開心的!」程世甫嘆息著。
他擁有一張眉清目秀,但稱不上英俊的臉孔,高瘦的身軀時常散發憂慮的氣息。
一如現在,他的眉頭聚成小山,滿懷的心事不吐不快。
「為什麼不開心?我跟霏霏三年不見,連她的畢業典禮也因為臨時出差而來不及參加,現在她來台北,我當然開心。」
「我跟我妹妹五年不見,我倒不覺得有什麼好開心的。」程世甫淡淡的說道。他一想到今晚沒有理由不見詹小卿,整顆心就忐忑不安,不知是緊張或是期待。
「而要我在兩個月之內找個新娘子也不是件開心的事。」舒毅抱以同樣的冷漠。
「我同情你們,但並不代表我有義務看你們的苦瓜臉。日子總要過下去的嘛,不如開開心心的,豈不更好?」鐘徹啜了口咖啡。
「有沒有考慮當傳道者?」舒毅嘲諷道。
「除非‘歐亞’垮了,否則不列入考慮。」鐘徹咧嘴一笑。「反正遲早要結婚,你不如現在找個好女孩娶了算了,算是對舒伯父一個交代。」
「說得容易!你要我在街上隨便抓一個?」
「你不是有很多候補人選嗎?在其中挑一個就可以了。」鐘徹看得簡單。
「那些‘候補人選’會啃得連我的骨頭都不剩,如果你喜歡,我可以介紹給你。」
鐘徹急忙搖頭拒絕。說是一回事,做又是一回事!要他結婚起碼還得等上好幾年;再說他見過那些世故、圓滑的「候補人選」,他們的確會把男人的骨頭啃得一點不剩,如果他們還算好心的話。舒毅冷哼一聲。「你何不建議其他的?」
「你干脆找個‘冒牌’未婚妻算了。」鐘徹月兌口而出。
「‘冒牌’未婚妻?」舒毅及程世甫被這個念頭吸引住了。
鐘徹聳聳肩。「只是個小小建議。如果舒伯父真的希望在有生之年親眼看見你結婚,而你目前仍沒這打算的話,找個冒牌貨倒是不錯的建議。」
「上哪兒找‘冒牌’未婚妻?」程世甫暫時放下自己的問題,問道。
「看舒毅自己啦!也許你的女朋友里有適合的人選?」
「她們會設法弄假成真,名副其實的成為舒家大少女乃女乃,再說父親也不可能相信我會娶那些女人。」
「我完全贊同。」程世甫見過舒大剛一兩次面,知道舒毅那些「女朋友」舒大剛眼里是絕不可能合格的,因為她們太世故、太……花枝招展了。
鐘徹舉起雙手。「我可是無能為力了,我給你建議,但那不代表我還得為你找適當的人選。」
「看來我必須自己動手了。」舒毅想起一件事。「今晚丁叔生日,我必須早點離開。」「沒問題。」
「如果你想去的意願不高,我可以代你過去。」程世甫自告奮勇,原因無它,他想逃避現實,能多晚回家就多晚回家。
「謝了!不過,我已經答應父親,親自過去恭賀丁叔,畢竟他是苓苓未來的公公。」程世甫失望之情溢于言表。
「你盡避去吧!」鐘徹和舒毅都沒注意到他的表情。「我的建議你好好考慮,如果找到‘冒牌’未婚妻,別忘了通知我們一聲。」
「當然。」舒毅一臉嚴肅。「在這之前,你們必須答應我一件事。」
「我們等著听。」「這件事我不想讓其他人知道。」
「即使是舒奇?」
舒毅點點頭。「至少在父親有生之年,我不希望除了在場的你們,還有其他舒家人或是其他外人知道有關我打算找個‘冒牌’未婚妻的事。」
「保證守口如瓶!我可不像舒奇一樣天生多嘴。」鐘徹起誓道。
舒毅相信他。第一次,他覺得困厄多難的前景露出一絲曙光。
當晚,舒毅應邀來到丁爾健的別墅。
丁偉恩––丁爾健的兒子,舒苓苓的未婚夫連忙離開談得正興起的小團體,朝他迎面走過來。
「舒毅,好久不見。我還以為舒伯父會派舒奇過來,畢竟他才是那個喜歡穿梭在宴會中樂此不疲的花心公子。」「他最近正忙著找新娘。」
丁偉恩點點頭。「我听苓苓說過。但我仍無法想像舒奇結婚的模樣,你開始在物色了嗎?」他好奇問道。
舒毅冷淡地看他一眼。「我認為你有空打探小道消息,不如多花時間追求苓苓。」他知道丁偉恩多嘴的程度不下于舒奇。丁偉恩只是回他一個聳肩。
「我和苓苓之間只是一項為了拉攏彼此合作關系而訂下的政策性婚姻。我不排斥它,也不會特意去培養感情。我和苓苓彼此都有共識,結婚後她玩她的,我玩我的,你不用擔心我們。」「即使如此,你也該對苓苓認真點。」他皺著眉說道。
「我們一個禮拜見一次面已經足夠了。」丁偉恩似乎有意結束這個話題。「舒伯父最近還好吧?」
「好得不像是只剩下兩個月生命的人。」舒毅從侍者手中拿起一杯馬丁尼。「丁叔宴會辦得相當成功。」他隨意掃射在大廳中分成好幾個正熱烈討論的團體,丁爾健正跟幾個民意代表談得熱絡。
「如果不成功,就不是丁爾健了。爸的事業愈做愈大,也該是我加入的時候了。」舒毅揚起眉。「听起來你似乎不太熱中?」
丁傳恩聳聳肩。「熱中與否並沒有多大關系。我可沒你那份功力可以照顧舒伯父一手打下的江山,自己白手起家。‘歐亞’在短短幾年急速上升,打下知名度,不少同行看得眼紅、看得羨慕,我也很佩服,可惜自己沒那份實力,只有在丁氏企業里混口飯吃。」「丁叔相當看重你。」舒毅安慰他。
「所以他打算將兩個月後接收的一筆土地交給我策劃開個游樂場,把當地開發成觀光區,這是我學以致用、一展長才的時候,也許我們會有機會合作。」
「也許。」
隨後,丁偉恩善盡主人責任,招呼其他的賓客後,舒毅也加入其中一個團體,聆听商場的一些老前輩對于政治、投資的建議,直到黃色笑話傳出,他才找個藉口退出這個已經變質的團體。
他穿過人群迅速避開想交談的賓客,走向牆角,打算再過些時候就向丁爾健版辭。
他百般無聊的盯著大廳里來來往往的人,包括隨時供應飲料的侍者。趁這個時候,他思考著鐘徹的建議。「冒牌」未婚妻?
這似乎是個好辦法。可以讓他父親毫無遺憾的離開人世間,同時也讓他不必被婚姻束縛而有所交代。但問題是,他必須到哪里找這個「冒牌」?
找他交往的女人?不可能,他父親絕不會相信他會娶她們。或許隨便在街上抓一個?想都別想,一個普通的女人是絕不會逃過心蘭姑姑敏銳的眼神、犀利的言詞。
他要到哪里去找一個合適而又不會被父親及心蘭姑姑嚇跑的女孩?
除非憑空掉下一個極具演戲細胞的女孩,願意裝成他的未婚妻,同時又能聰明的應付舒心蘭隨時隨地冒出的尖銳問題。更重要的是她的長相、氣質必須符合他父親所能相信且接受的型,對于舒奇這樣的調情聖手也能視若無睹,同時能夠應付苓苓……根本不可能有這樣的女孩。舒毅肯定道。
他要到哪里找這樣的女孩?她不可能憑空掉下,更不可能突然出現在他面前,而他必須在短短的兩個月里找到這樣的女孩,根本不可能……
他眼尖的注意到穿梭在團體中的一個年輕女侍者。
一雙棄兒似的大眼楮閃爍著活力,細致的臉骨讓她看起來有股楚楚可憐的味道,其中揉和著堅強與自信,尤其那雙眼眸……就是她!
舒毅不太敢相信如此輕易就能找到人選––他的「冒牌」未婚妻。
她簡直該死的符合他心目中列出的要求。
他相信父親絕對會喜歡上這樣的兒媳婦。只除了年齡。
她看起來似乎未滿二十歲,他可不是個戀童癖。而他不以為他未來的新娘是個小女生的事實有足以令人信服的地方。
他蹙起眉,注意到她不到一六的嬌小身軀在人群中供應著雞尾酒,一雙靈活大眼楮卻頻頻看向丁爾健的書房。
她簡直該死的在朝書房移動!舒毅輕易的就看出了她的企圖。
「嗨!」丁偉恩拍他的肩,引起他的注意力。「你厭煩了?」
「不!我一點都不厭煩。」他喃喃道,為不相識的她捏把冷汗。
「你不必客氣。」丁偉恩笑道說︰「通常你不太願意參加這類宴會,這次你肯來,爸很高興。如果你想提早離開,我會為你轉告爸的。」
「一分鐘前我是打算離開,但現在不了。」他注意到大眼楮若有若無的靠近書房。「你心不在焉?」丁偉恩發現。
「偉恩,你們這些侍者都是臨時雇用來的?」
「沒錯。他們大部份都是學生,來打臨時工順便見識見識。」
「有他們的背景資料嗎?」
「我不清楚。」丁偉恩若有所思的看他一眼。「在三分鐘前,你還一臉無聊,仿佛隨時會離開,而現在卻像發現什麼新大陸的似乎滿臉興趣,我有榮幸知道在短短幾分鐘內改變你情緒的原因嗎?」「不能。」他毫不考慮。
「那你能告訴我,是那位美麗的女人吸引你的注意呢?」丁偉恩保持好笑容。
舒毅暫時把注意力轉回他身上。「偉恩,你已經訂婚了。」
「我知道。」他愉快的回答。「而且你是我未來的大舅子。」「所以?」
「所以我應該安份守己,做個素行良好的未婚夫?」「你知道就好。」
「我說過,我和苓苓會結婚,但各玩各的,毫不相干。」丁偉恩坦的道︰「這是一項政策性的婚姻,你也該明白的。」
舒毅苦笑著。他當然明白,只不過這場政策性的婚姻帶給他莫大的不便與……
他嘆息道︰「你可以多分些時間給苓苓。」他只能這樣說。
舒毅的心思已經不放在這上頭了,他眼尖的看見棄兒似的大眼楮東張西望,趁人不備時溜入書房里。他皺起眉頭,不太敢相信他剛目睹的這一切。
他的「冒牌」未婚妻竟然會是個小偷?
他無緣由的為她感到緊張,如果這時候有人正巧進去……他無法視若無睹。
「舒毅?」丁偉恩發現舒毅的酒杯回到他手上。「喂!你想干嘛?」
「我不舒服,不介意把丁叔的書房借我休息會兒吧?」
「當然不。檔上有臥室……」
「謝了!」舒毅不待他說完,就拍拍他的肩,迫不及待的走向書房。丁偉恩無法了解在過去的一分鐘里到底發生了什麼事,不過他從未見過舒毅有過這樣「激動」的反應。他注意到舒毅進入書房時,似乎停頓了會兒,然後輕巧如豹的推開門……丁偉恩難以置信的瞪大眼楮。
老天!他的舉動根本活像個不折不扣的小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