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體內猶如兩抹影子翻翻覆覆地掙扎,躍出的邪惡念頭時常霸據他的思緒。
「他是自找死路。」黑宿原彈了彈手指。「如果他不知地獄門在哪兒,我可以告訴他。」垂下的眼十足地殘忍。
擺宿原的書房猶如主臥房般,必定向海,此刻落地窗是開的,米色的簾子吹動,陽光明明灑進來的,為何還是感到冷颯颯的寒意呢?
擺忍冬清了清喉嚨,開口︰
「我要求你必須完成姨母的遺言。龍麟必須找到,黑家不能再繼續無主下去。」他鼓起勇氣說完。
擺宿原揚眉,意外地贊同他。「你說的對。」
「咦--」黑忍冬忍不住抬起頭,一對上他的眼,又立刻掉開。
「龍麟是必須找到,而我也不打算賠進時間繼續玩下去。那家伙叫什麼?」
「黑杰爾。」黑忍冬再度克盡職責的。他是不是該慶幸在黑家里,黑宿原只記得住他的名字?黑家新的一輩大概有十四人左右,而長輩幾乎多了數十人,黑宿原向來不太在意黑家其它人,即使黑杰爾的關系比他更近一層。「他是個不學無術的家伙,上個月他的瑞士銀行戶頭撥出了一百萬美金到一個東方人的戶頭里,咳,我懷疑不是時間過于急促而使他來不及掃清後頭的線索,就是有人存心引導我們走向另一條路。」
「哦?他現在在哪兒?」
「拉斯維加斯。他是黑家出了名的賭徒。」
擺宿原沉吟了會,唇邊抹上野蠻笑意。他再度彈了彈手指︰「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雇一連佣兵去對付他,一天里解決給付雙倍價碼。」
擺忍冬張嘴,半晌才勉強吐出話來。「他……杰爾是我們的堂兄弟啊!」
「我不也是他的堂兄弟?他喜歡玩死亡游戲,我可以陪他玩;他要龍麟,我也可以成全他,我拿它來當他的陪葬物。還有,我要他在死之前,收回他的成命。」黑宿原的黑眼眨也不眨地注視他。「這是他自己的選擇。他喜歡財富,那麼就讓他抱著財寶下地獄好了。」
「誰要下地獄?」門扉推開,樊落走了進來。
擺忍冬原本是不敢直視黑宿原的,然而在抬首看樊落的剎那,發現他的堂兄似乎起了變化。
他眨了眨眼,差點以為自己錯看!
「你睡得好嗎?」黑宿原唇邊依舊帶笑,但不是妖邪,而是溫暖。
擺忍冬的眼睜得更大,望向窗外的日陽,再模模自己方才發寒的寒毛,奇了,他剛剛怎麼會覺得有些冷呢?在這書房里氣溫的變化似乎滿有差距的。
樊落的臉似乎有些紅。這也難怪,黑忍冬忍住杯十字的沖動。昨夜她是跟堂兄在一起過的,而在回那西色斯島之前,也看見了他眼里赤果果的,樊落病了四天,昨夜馬上就……唉,可憐哪!
樊落拿起帶進書房的紙張。「我在你的臥房里看見這張紙,上頭是謎題嗎?」
擺宿原只瞥了上面一眼,便專注地凝視她。「你去過我的房間找我?」
「那當然。」她揚眉。「我承認我的能力還不足以應付黑色佣兵,當然得找個保護者。」
她的精神恢復了,神采奕奕地,而他卻做了一夜苦難君子。無妨,能看著她笑、她走動,總是比前幾天躺在床上要教他來得……好過。很陌生的情緒,像是心頭破了一個洞,那個洞流出的液體淹沒了他的心,揪住了他的神經脈絡,只要輕輕一扯,他的知覺便如萬頭鑽動的螞蟻啃著他的心。
他厭惡這種軟弱,但,如果這是愛一個女人必備的情感,那麼他會接受它。
「你在神游?」她的眉在笑、眼在笑,全身都在笑,以往他怎會忽略了她誘人的特質?她像……陽光!是了,就是陽光;不是絕對的風姿,但就是渴望她。
「我在想,你變漂亮了。」
擺忍冬差點當場爆倒。這是黑宿原會說的話?沒錯,他親眼目睹了黑宿原的嘴一張一合的,而後那句話就從他嘴里流泄了出來!擺忍冬轉向樊落,上上下下地瞪著她瞧。
有變漂亮嗎?還不是一個樣兒?
「我們在戀愛嗎?」樊落輕笑移到他的書桌前坐下,但語氣卻是認真的。
「我們已經在戀愛了。」黑宿原肯定地說,隨即壓低。「如果你能讓我要了你,我相信你絕對不會再有這疑惑。」
樊落眨了眨眼,明知臉蛋先熱起來就輸他一截,可是還是忍不住臉紅起來了。他抓緊了每個機會想要她,但他開始懂得收斂起野蠻的作風,他甚至會用起假設語氣了。
「我來,並不是要談這個話題的。」
「戀愛中的男女應該躺在床上。」他從鼻腔里哼了一聲。
樊落瞪著他。「你的情緒很暴烈。」
「從來沒有我要不到的東西。」而他卻在昨夜讓唾手之物從指尖流去。
「你活像個要不到糖吃的小阿!」
「咳……二位……」
擺宿原瞇起眼。「我一向想要什麼就必定會得到它,你該明白我並不是要不到,既然你已經屬于我了,那麼為何不願意給我?或者,你心中另有他人?」
「見鬼的給你!你這個病態的家伙,不要以為你想要什麼就可以得到!我並不是你下半身的發泄物!」樊落昂起下巴,憤怒地睖瞪著他陰柔的臉龐。欸,方才還覺得他稍有改變的,為何他還是這樣的狂妄?他想要她,如果真的佔有她,那麼他會不會新鮮感盡失?該死的臭男人!虧得她昨晚還感動得要死!真是見鬼了!
「咳!我個人以為……你們還是冷靜一下好了。」黑忍冬不得不插上嘴,拼命地跟樊落使眼色。好歹她在那西色斯島也有一段時日,難道她不知道黑宿原是有仇必報的嗎?
她還沒發現黑宿原的本質足夠嚇死一打聖人!天啊,不是他有心偏她那一方,但肯定樊落會被整得慘兮兮!
擺宿原轉過臉,看著黑忍冬的眼神像是認為他早該滾出去才是。
「這里不須要你個人的意見,出去。」他陰寒地說。
擺忍冬的心差點跳出喉口。
「我……我馬上出去。」路經樊落時,還幽幽看了她一眼。她肯定丫絕對、百分之百的會被黑宿原給生吞活剝了,阿門!
「你過來。」黑宿原跋扈地說道。
「你叫狗啊?」
「那西斯島什麼都有,就是沒有狗!」黑宿原的黑眸幾乎噴出火來了。他的胸膛起伏著,一夜的渴望讓他的情緒不是很平穩;一個女人可以影響他到這種地步,她該偷笑!
就因為愛她,所以渴望踫她,這種道理她不懂,還是裝傻嗎?
以往的黑宿原沒有吵架的經驗,因為人人懼他,一句冷嘲熱諷足以嚇破任何人的膽,但她不一樣。
他閉了閉眼。必須提醒自己,她是不一樣的!她是他的女人,而她甚至敢正視他,卻不覺任何不妥。
他張開了眼,修長的黑色睫毛垂下。「我可以抱著你嗎?就坐在這里,我不會在這里……侵犯你,我們必須適應彼此,是不?我明白你不喜歡近人,但,關系遲早要發生,那麼你就必須一點一滴地習慣我。」
樊落瞪了他許久,嘴角若隱若現地浮出笑意。「瞧你忍氣吞聲的模樣,像是戴面具的黑宿原。」小手搭上他伸出的手掌。
幾乎是立刻,他如鰻蛇纏住了她的身軀,雖然坐在他的腿上,但從他緊緊摟著她的方式,可以感覺得出他想要她已經瀕臨瘋狂的邊緣。
他的手掌狀似環住她的腰,然而卻像不經意間不小心移至了她的前。
她忍住撥開他的沖動,她必須習慣他的存在。噢,要命,他舌忝她的方式像是把她當成了甜點!
她的拳頭放了又握,握了又放,真的不太習慣旁人的踫觸。昨夜是例外,她格外的軟弱,而他的存在讓她心安,她也沒料到他會當了一夜的正人君子,真的,沖著這點,她要對他刮目相看了。
每過一天,她就多發現他的另一面。究竟要多少日子,才能發掘完他的每一面?啊,她甚至開始期待做這份挖掘工作了。
「如果不是了解你,我會以為你在玩心機。」他濃濁地低語。她穿著外套,雖然滑進外套里,但里頭卻隔著一層布料,這層布料的厚度對他不是難事,書桌的寬度足夠躺她,只要一把撕了她的衣服,推她到書桌上--
「啊?」她沒听清他的話。
憑什麼他在這里受折磨,而她卻感受不到任何痛苦的?既然他們是一體的,是歸屬彼此的,那麼憑什麼她感受不到?
「我想過了……」她柔軟的聲音像在千里之外嗡嗡嗡地叫著。
別辣辣的舌滑過她的頸子,他閉上眼,熱滾滾的血液在他的膚下流竄。她是他的女人,她就是他,那麼她的意志就該攀附他的!她只是處女情結,要了她之後,她會心甘情願地,她離不開那西色斯島了,推她到書桌上吧!至于他的承諾就讓它埋在十八層地獄里--
「不論我們到哪里,黑色佣兵的殘余份子都會纏著我們的話,我看不如想個辦法一勞永逸。」她有些不習慣地動了動身子。他真的有些過頭了,她的脖子可不是抹了蜜的啊!
「這些事你不必管的。」他的手握住了她的腰。
她的眉打了個小褶。「你打算一個人應付?我們……不是一起的嗎?你習慣獨來獨往,我……我也是。」承認這一點,是有些不容易,但她真心想要跟他長久相處下去,就必須彼此溝通、彼此接納。她有些不自然地說︰「我的朋友很少,因為我討厭背負情感,你懂嗎?我總是習慣地隔著距離與人交往,但……我,我喜歡你,我想找到與你相處之道,本來我以為你跟我一樣,感情淡得像白水,但我沒想到你會……會這麼的強烈,給我時間,我想,我會努力習慣的。」天啊,這一場吐實簡直要了她的命,尷尬得要死!
原本要抱她上桌的手臂忽然僵住。黑宿原的睫毛掀了掀,遍布痛苦的神色。
「黑……黑宿原?」她轉過臉去,發現他的頭枕在她的縴肩上。
懊不是昨天以前的病傳染了他吧?
「不如一刀了結我吧!」他喃喃自嘲的,整個人像死在她的肩上。
「咦?」她有些心慌,直到看見他的肩抽動了會,深吸幾口氣,才安下心來。「你還好吧?」
「你潑冷水的時機很恰當。」他只能這樣說。
他抬起頭,俊雅的臉顯得有些可憐兮兮的,教她忍不住輕笑起來。
「你笑什麼?」
「瞧!」她放下了他幾綹烏黑的瀏海,東瞧西看的︰「你這樣看起來滿年輕的。」
「我才二十八。」
她眨了眨眼,嗤笑︰「我以為你已經年近三十五。」
他哼了兩聲。
「你這樣看起來挺有人味的,而且……可愛。」
他的眉揚了揚。「你繼續贊美吧!等事情一了結,這個島上不會再有任何人,只剩你我,你可以想想到時我會怎麼對待你。」
她的臉色柔柔地︰「只有你跟我?就兩個人?」
他目不轉楮地注視她。那種感覺又浮現了,心頭的洞又汨汨地流出莫名的液體,而那讓他的心頭肉顯得有些……揪痛。他是發覺她變美了,像是陽光般的耀眼,而他一向蟄伏在黑夜里,有沒有陽光對他都無所謂。他本身就是一個陰影,他並不在乎她有沒有那個能力照亮他,只要她永遠待在他的身邊,他可以不借一切;即使對著她的脆弱、對著她的珍珠淚,他會覺得有些……難受。
「只有我們兩個。」他開口低喃︰「在天地之間、在那西色斯島上、在未來的日子里,只有你我。」以往只有他一個人,然而現在卻多了一個她,但並沒有覺得任何不妥之處,反而發覺未來起了溫暖的渴望。
這種念頭依舊有些陌生,但他喜歡。
樊落垂下眼。啊,這是不是就像是老媽跟小爹之間的感情呢?守護著彼此,沒有外人能夠介入,如果這就是……她想要得到這樣的感情、這樣的守護。
真是見鬼的,她從不哭的!可是眼楮有些酸酸的,他怎能這麼地容易說出口呢?她說一句喜歡他是費了多少功夫才從嘴巴里吐實的,他怎能這麼容易……就說這麼惡心的話!
她的眼轉移了目標,小聲地問︰
「這是你在玩的謎題嗎?一黑宿原漫不經心地看了他曾抄寫的謎。‘這是廢紙了。要破謎,由他人去破,我對它巳沒興致了。’
樊落好奇地看著上頭寫的︰
童晃雲--
由我開始。奢華與靡爛。
地點︰好萊塢範道爾--
受苦了嗎?我兒。革命的真諦。
地點︰?
‘這就是安神父提到的龍麟之謎?’
‘奢華與靡爛’是指好萊塢,因而找出了身居好萊塢的範道爾;而他給的謎題是‘革命的真諦’,又是指哪里呢?在世界的哪一塊土地是革命的真諦?
‘是安皮斯告訴你的?’黑宿原的唇撇了撇,似有不屑。‘忍冬與他同出一氣,你喜歡玩謎題?’他依舊是抱著她的。在此刻,不管聊什麼話題,只要能親近她,那麼就算听安皮斯念幾十遍聖經嘟可以勉強忍受。
‘安神父略提一二,只有你在玩這游戲嗎?沒其它的黑家人嗎?’
‘他們太蠢,所以動手殺人比較快。我是第一優先,半年內沒找到它,那麼我的資格自動放棄,由其它黑家人繼續玩下去。’他唇角掛笑,是惡毒的笑。‘他們看得起我,認為我有那分能耐結束這個游戲,所以才想解決我。看看誰先死。’
樊落瞪著他。‘你這麼喜歡死人啊?’
‘又不是我死,你擔心受怕什麼?’
‘我擔心受怕?我怕要給你超渡啦!’蠢人!方才還說什麼島上只會有他倆,現在卻恥笑她的擔心受怕!噢,真是見鬼了,她干嘛有事沒事愛上這種男人?
‘你……在關心我?’這一方面,他是遲鈍的權威。
樊落漲紅了臉,使勁拍開他的手,跳下來。
‘見鬼的我才會關心你!如果你是九尾狐狸,那你大可以去找死!如果你死,我會離開那西色斯島,島上不會有任何人,沒有你跟我!你听見了沒?’可惡透了!‘樊落……’兩道眉聚了起來。並不曾有人表態關心他,一時之間他感覺不出是理所當然。
‘干嘛?’
他很快地收斂起驚詫的情緒,微笑,目光得意萬分。
‘如果你喜歡穿我的外套,不妨去衣櫃里拿,不必老穿著那件。’他特意眨了眨眼。
樊落的臉更躁熱起來了。他發現了她老穿著那夜他扔給她的外套,真是、真是丟臉丟到家了!她只是一時習慣了而已,並沒其它含意……跟他澄清也是白費口舌,他是個狂妄自大的男人,會信才有鬼!
她抓起手抄的謎題。
‘這麼快就走?我以為你期待跟我共進午餐呢!’
‘不了。我怕我會把盤子黏在你那根毒舌上頭。’
‘啊!’他眼一亮,充滿笑意。‘瞧我招惹到了什麼?女暴君呢!’話還沒說完,」首直挺挺地嵌在他身後的窗欞上。
她瞪了他一眼,才轉身離去。
「我差點忘了她的身手還算不錯。」他喃喃道。是應該考慮一下將她周身的防身武器給收起來,不然對手還沒解決,就先解決了她的枕邊人。
枕邊人啊--
拔時才能當她名副其實的枕邊人?他可不打算死心啊--
冗長的甬道上掛滿了畫像。
在男人站立的地方僅懸著一盞燈,投射在他的身上顯得相當地詭異。他的容貌冷美,黑如鵝絨的眼專注地凝視貌若似他的畫中人,而後他側過臉,略嫌迷惑地睨了眼穿著神父服的男子。
「結婚?」
「根據忍冬繪聲繪影的描述,我相信你必須負起婚姻的責任。」安神父的臉孔擠壓成十分認真的模樣,然而他的嘴卻成橫向發展。
「忍冬?」黑宿原瞇起眼。「什麼時候他懂得散播閑話了?」「閑話?這能算是閑話嗎?艾蜜之子,你能以上帝之名發誓,你跟樊小姐之間是清清白白的?」安神父顯然不可置信。
擺宿原的注意力完全被轉移了。邪氣的黑眼若有所思地︰「把話說清楚,神父。」
「你該明白,我這個神父是完全奉獻給上帝的,在這個世界上,上帝絕對不容許任何邪惡的事在祂的眼下發生……」
「你的廢話可以在禱告的時候告訴你的上帝。現在,我要听重點。」
「重點就是,既然你玷污了樊小姐,那麼你應該選擇婚姻,用你的後半生彌補樊小姐的……呃,損失。」
「玷污?」他玷污了樊落嗎?他可沒這印象。
「你不願意?那一晚我的眼代替了上帝看見你眼里赤果果的,你以為房門一合起來,上帝就不知道你的所作所為了嗎?艾蜜之子,雖然我很同情你,但你顯然克制不了你的,你能保證就此不再踫樊小姐,你能保證……」
「你的話大多了!如果真有你自以為是的上帝,那麼祂必定後悔納你為子民。」黑宿原漫不經心地說。
結婚嗎?他從沒想過,他也不在乎任何的形式,既然認定樊落是屬于他的,一輩子她都必須囚在他身邊,那麼形式有何用處?但--
他的唇邊浮起異樣的笑。如果一個形式能讓他上了床而不必再作苦難君子,那又何樂而不為?他已經教她潑了好幾回冷水,這回不該再拒絕他了。
他的眼掉向黑龍頭跟身邊女人的畫像。黑家的祖先一向在婚禮之後,請來世界知名的畫者將其繪了下來,而有朝一日他與樊落的畫像也會掛在這里,任憑後代子孫景仰……
綁代子孫嗎?他也將會有孩子了嗎--
「艾蜜之子?」安神父再度目睹了黑宿原的奇跡,他的眼角眉梢盡是溫暖。
「這念頭不錯。」黑宿原低喃,而後意氣風發地彈了彈手指。「那就結婚吧!安神父,我並不信教,也不在乎任何形式,但如果一個形式能帶來婚姻的便利,那麼你就替我辦吧!」
事情發生得再度猝不及防。
在槍聲響起的剎那,城堡里的人各作其事。安神父忙打電話;高醫生則閑閑拿手術刀當飛刀,在屋內呈天女散花地飛舞;而樊落坐在陽台思索謎題,于晴的小說對她已不再有吸引力,談了愛之後才發現于晴的小說全是屁;至于黑宿原則彈著鋼琴,貪婪的眼每每搜索她的身影之後,再瞄了眼掛在牆上的擺鐘。
今晚,她會成為他的新娘,沒有任何賓客、沒有任何的筵席,而他終究會佔有她。
「那是什麼聲音?」樊落彈跳起來,手抄的謎題紙落了一地。
擺宿原瞇起眼,防備地推開大門,樓梯響起踩踏聲,出現的是安神父跟高醫師。
「哪傳來的槍聲?」
「是樓下的樣子。有回音。」
「酒窖?」黑宿原的眼簾垂下。
「忍冬呢?」樊落忽然問。
安神父跟高醫生交換一眼,隨即向來沉默寡言的高醫師聳了聳肩。「我去酒窖看看。」
擺宿原彈了彈手指,笑容異樣地詭異。「該來的還是會來。既然想找我,就叫他好好看看黑宿原吧!」
「等等!」樊落拉住他的手臂。「我也去!」
「你去是我的負擔,待在這里就好。」黑宿原笑容依然,鎖住她的眼染上柔柔的眸光。「今晚沒有彩排,你就好好問清楚神父該做些什麼,我可不打算在婚禮上看見一個不斷重復的新娘。」語畢,他揚了眉,轉身而後離去,頭也不回地。
他的背影是黑色的,沉甸地壓迫她的心。
敗奇怪的感覺,但她發覺她開始能了解他的部分思緒了。在以往,他會讓她跟著去,因為他想看看她的能力可以到達何種地步,而現在則是為了不讓她涉險。他是個標的物,誰跟著他,誰就有危險,所以他獨自去了。
他說,他愛她。
而他,真的愛她;以他的方式。他不是一個那西色斯,因為他愛她甚于他的性命。
但--
「婚禮?」她喃喃地。
「他沒說?」安神父微笑。既然高醫師已跟過去幫忙了,那麼只剩他可以抱怨了︰
「要在一個下午完成細節委實過分了些!沒有龐大的觀禮人,這點對新娘子來說畢竟不夠氣派,我承認黑宿原是猴急了些,但你是新娘可以要求--」也省得他對不起天堂的艾蜜。唯一的繼子結婚,觀禮人只有島上人,沒有任何的喜宴?上帝啊,等他上天堂肯定會被艾蜜給活活罵死。他眨了眨藍寶石的眼︰「等等,能請教你一下,你正在做什麼?」
樊落穿上外套,換上布鞋,調整她的麻醉槍。
「神父,我並不是一個需要被人保護的女人。如果我脆弱到連自己的性命也須要靠一個男人的話,那麼我就不會選擇一個時時生存在夾縫中的男人來愛。」她推開安皮斯,迅速從樓梯翻下。
「樊小姐,你去是麻煩。」笑話,要是她有任何損傷,別說對不起黑宿原,連上帝也對不住了。
樊落抬起臉看向他,笑道︰「我不當麻煩,我只當後盾。」她一躍到一樓。
城門是打開的,她怔了怔,而後瞠目。
「那……是……」她啞然失聲,但她的腳步很快,回頭對著緊跟下來的安神父叫道︰
「快上去!」
子彈飛過她的跟前,她蹌跌而後摔至地面。見鬼的痛死人了,但現在可不是在這里喊痛的時候。
「神父!找地方藏起來!」她叫,看見野獅撲了進來。
安神父驚詫。古堡四周是養著一種花草,四季開花散發香味,能夠隔絕那西色斯島的天然動物園,怎麼突然之間全涌進了獅子?
一頭、二頭、三頭……天啊,有三頭獅子!
「上樓去!」安神父捉著她就往上跑,槍聲在他腳下響起,他跳了起來翻滾在地上。
「混帳!是誰開的槍?」
有人藏在樓上,存心逼他們往外走。
「走!從窗口出去,去車庫!在島另一頭的停機坪還存放十來罐的香水。」那是外來的駕駛用的。噢,願上帝保佑黑宿原!
「等等,我要找黑宿原!」頭一只獅子像找到獵物般奔了過來,不得已,她翻窗而走。
門外是另一頭獅子,眼也不眨地望著樊落。
啊,是她剛進島時,那頭試圖咬死她的野獅,她認得出來是因為它掛了黑色的項圈,如同寵物一般。還來及不細想,她身後的野獅先撲了上來,樊落瞄準,而後狼狽地跌在地上。
「哎啊!」見鬼的她變沒用了!才在那西色斯島養了幾天的病,就沒力敵過一頭野獅了,千鈞一發之際,槍聲在她上方響起。
她抬首。
「安神父!」她驚叫。
安神父無辜地聳了聳肩,確定野獅倒下後,他才收起槍來。
「來到那西色斯島不帶點防人的武器來,是會死無葬身之地的。」他的語氣並不像是平常聒噪的神父。他一把扶起樊落,嘴角一直微笑著。
樊落咳了幾聲,看見城堡里那頭野獅聞聲追了出來,而原先那頭不動的獅子則有些蠢蠢欲動起來。
「神父,你收槍干嘛?在生死存亡之際,如果你願意奉獻你的軀體讓它們飽食,我是不介意你收槍的。」樊落冷汗直流,她的麻醉槍掉了,只剩匕首,同時發二把不知道她有沒有這個能力?
「呵呵,我無意嚇你。」安神父始終微笑,但眼神鎖住野獅。「槍里面的子彈只有一發。」
「一發?」他是不是瘋啦?
「殺人是上帝所不容許的。我們的上帝為了眾生而釘十字,而我怎能為了己私而殘殺眾生?槍一發是因為我畢竟是凡人,所以給自己一個機會,如果連這機會都用光了,那麼就是上帝給我的考驗。」汗滑落了安神父的額畔,他依舊談笑風生地︰「沒有關系,在世界上我為神的子民服務,等我上了天堂,我可以直接服侍上帝了。」他的笑容開始顯得有些苦了。
「神父,我確定你有病!」多放幾顆子彈會死人嗎?
安神父頷首。「我也是這麼認為呢!」
蠢蠢欲動的那頭野獅猛然撲了上來,另一頭奔得更快,而後樊落以臂擋臉,不由自主地叫了起來--
「神父?」發顫的聲音仿佛從幽黑的深洞里傳出來。
「神父不在這里。」從光亮中走進黑暗,完全地伸手不見五指。黑宿原的黑眸眨了幾回,在黑漆漆的酒窖里現出個淡淡的影子。他轉開壁上的油燈,不是充分的亮光,但夠了。
「宿原!」黑忍冬驚詫地大喊。
「不必喊得這麼大聲,我沒有耳背。」黑宿原的嘴唇掀了掀,露出個野蠻的笑意。
他彈了彈手指,笑問︰「這又是一個游戲嗎?」
酒窖里,槍發抖地對著他,而獵刀貼在黑忍冬的頸子上。
冷汗如豆大的雨珠從黑忍冬的額頭冒出來,他舉槍的手不停地發顫,被汗濕的玳瑁眼鏡滑下鼻梁。他的臉呈不自然的扭曲。
「我不知道你會來……」黑忍冬喘息。「我以為只有神父會顧及一條性命而下來。」
擺宿原略嫌不耐地揮了揮手。
「我沒空在這里閑話家常。」槍聲忽然從上方響來。他的瞳仁縮緊,彈了彈手指,直接對黑忍冬身後的男人撒下優渥的條件︰「雙倍價錢,為我效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