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個月後──
柄道一號高速公路上,有部改造後相當酷炫的卡車疾馳如電。
「你可以再開快一點啊,反正兄弟嘛,既不能像伍龍和伍獅那樣同年同月同生,同年同月同日死也不錯。」章量一臉冷靜的說著反話,心里的「賭爛」可是到達了極點。
「會很快嗎?」章力看了看時速。「才一百五而已。」
苞飆車客嚴御臣比起來,他自認自己的車速只是小ㄎ丫罷了,還有成長的空間。
「但你開的是卡車。」章量蹙著劍眉提醒。「還有,後面有一卡車柚子,如果翻車了,你自己去撿。」
「不要那麼看不起你大哥。」章力揚了揚眉梢,順手拿起置杯架上的罐裝伯朗咖啡,打開後一口灌完。
以前只要跑長途,他都是靠喝台啤提神,自從酒測的罰鍰變得慘絕人寰之後,他就改喝咖啡了。
「對厚,我都忘了我們有好幾份保單,那你盡量開快點應該沒關系,反正我們有得是保障。」章量譏誚的回應。
「哈哈。」章力大笑起來。「真風趣啊,弟弟,要是你把這份風趣用在把美眉上該多好,你就不會到現在還是在室男了。」
他這個弟弟孤僻又有潔癖,非但如此,還自視甚高,因為是天才的關系,眼高于頂,不管任何一個時期的學姊學妹,他都看不上眼。
他唯一看得上眼的女人是──
小、龍、女!
不是七九九七九那個小龍女,而是古墓派那位不食人間煙火、光靠喝蜂蜜就能活十六個年頭的小龍女!
可惜這唯一被他看上眼的女人因為鐘情于神雕大俠的原故,不能與他共結連理。
當然那不是真正的原因啦,章量不能跟小龍女共譜戀曲的原因在于,世界上根本就沒有小龍女這個女人。
在愛情如速食的年代,要找小龍女是很難的,因此他老弟的目中無人,讓他成為女人的絕緣體也實在不奇怪。
因此,他很有自覺,章家要傳宗接代就靠他了。
「誰告訴你我是在室男了?」章量蹙眉的神色顯得相當不悅,對一個男人來說,這並不是贊美。
「用五指山不算。」章力眉眼跳現戲謔的線條。
他有乃父之狂,但隨和好相處,韌性十足,非常禁得起挑戰,這點大概是遺傳了他那位「俊帥挺拔」的母親莫謙雅吧。
「去你的,你才饑渴到要用五指山。」章量沒好氣的說。
他雖然沒有固定女友,也不至于淪落到那等地步。
再說,他認為自身的並不重要,他要求的是靈肉合一的境界,他老哥那肌肉男怎能理解他高尚的情操?
「你怎麼知道?」章力努力克制笑意。「我還以為我都有把門給關好。」
他知道潔癖的老弟對女人這個話題的反應和一般動物性的男人不一樣,他對女人很敏感──排斥的那種敏感。
兄弟會里,章量和殷相睿最為臭氣相投。
兩個陰陽怪氣的小子可以相約在酒吧里喝一整個晚上的酒而不交談半句,對任何一位前來搭訕的女人不假以辭色,簡直是耶穌再世的聖人典範。
「你打算怎麼處理後頭那一卡車的柚子?」章量不再搭理兄長那不倫不類的話題,轉而問道。
他不甚在意的回道︰「分送親朋好友或醫院里的醫生護士,中秋節快到了,應該不難銷出去吧。」
柚子是他特地南下麻豆運載北上的,那是他大學死黨阿義家里的農獲,因為不善行銷,所以由他全部收購,順便試試他改裝後的卡車性能。
「我還以為你要拿出去賣呢。」章量挪榆道︰「你的章力行銷公司不是無所不賣嗎?」
有時他不得不佩服兄長的沖勁與銳氣,一個人把公司搞得有聲有色,近兩年來業績蒸蒸日上,他老哥那爽朗豪邁的性格是他所萬萬不及的。
「公關也是一種行銷手法啊。」章力從容地說道︰「那些受我小陛的人,難保有一天不會變成我的客戶或委托人。」
在商言商,他自有一套適者生存的理論,他自己最為津津樂道的一件Case就沒有什麼大來頭,卻讓他打從心里樂好久。
那是南部一間名不見經傳的燻味攤,口味道地,但苦于店主不善經營,面臨孩子沒有學費可繳,店面也快倒閉的窘境。
接受委托後,他極力幫燻味攤打開全省市場,透過購物頻道的傳播,加上宅配的訂購,並在人潮聚集的百貨公司設立銷售點,接著設立中央工廠,很快就讓燻味攤的美味聲名遠播。
現在,原本小小的燻味攤,每年有上千萬的利潤,他的分紅是百分之二十,他相當滿意,看到店主孩子們滿足的笑容,更是讓他由衷替他們一家老小開心。
助人為快樂之本嘛,雖然他的出發點是為了公司的利益,但若能同時幫助到別人,也是美事一樁……
突然,前面的白色小車蛇行歪斜,還在快撞上前一部黑色轎車時緊急踩煞車,章力一個措手不及,也跟著猛踩煞車。
大卡車狠狠的往前傾後又跌回原位,駕駛座里的兩個大男人,若不是有安全帶綁著,大概已經撞破擋風玻璃,飛出車外去親吻柏油路了。
然後,章氏兄弟同時听到柚子咚、咚、咚滾落的慘烈聲音。
別藥味在駕駛座里蔓延,章力緊蹙著眉心,對突如其來的狀況除了心跳飆升外,他不置一詞。
「我就說嘛,你開得太快了!」章量快氣瘋了,他從後照鏡看到公路上一片可愛的女敕黃綠,都是柚子惹的禍。
「你以為我願意嗎?」章力扯開唇。「你沒看到,是前面的白色小車蛇行。」
他也為剛剛的突發狀況捏了把冷汗,若不是他反應還算敏捷,煞車踩得快,那部白色小車肯定已經變成一堆廢鐵了。
「追根究底,就是你的車速太快了。」章量鐵青著一張臉下結論。
章力撇了撇嘴。「現在說這些都沒用,下車撿柚子吧。」
他可不想變成國道大塞車的罪魁禍首,幸好現在是下午兩點不到,還沒到下班的壅塞時段,不然他和他心愛的卡車肯定上晚間頭條烏龍新聞。
「我不去。」章量拒絕得絲毫沒有商量的余地。
他才不做那麼丟臉的事,況且他事先已經警告過他兄長了,誰叫他老兄不肯听他的話,現在出事了就別怪他沒有兄弟情。
章力不置可否地挑起了眉毛。
他非常知道固執起來像頭牛一樣的弟弟是不會對他妥協的,再說叫一個天才在高速公路上撿柚子,確實有失禮數。
「好吧,那我自己去。」他模模鼻子認栽,遇到這等六親不認的兄弟有什麼辦法?
就在他打開車門跳下車的同時,白色小車的主人也下了車。
章力首先看到白皙長腿穿著一雙粉藍色的NIKE復古球鞋,然後是一件淺藍A字牛仔裙和女敕黃色七分袖T恤包裹著一副玲瓏有致的女性嬌軀。
再往上看去,一頭及肩的清湯掛面型秀發,清新月兌俗的秀麗面孔上,有一雙叫人過目難忘的濃郁修長雙眉,是個非常亮眼的少女。
是她……
十個月之前,在加拿大白馬市的極光之夜和他有過一吻之親的冰山少美女。
他真沒想到自己會再見到她。
月兌除了笨重的雪衣裝備,她輕盈得像只飛出山谷的黃鸝鳥,更像初春樹梢上含苞待放的嬌女敕花朵,渾身散發著擋不住的青春氣息。
見到她,他又重新涌起了些許罪惡感。
真不知道她究竟幾歲,荼毒國家未來的主人翁不是好男人該有的行為,而且,吻她之時的飄飄然也完全出乎他的意料之外。
「真的很抱歉,我不小心……在打瞌睡。」杜瑄路知道這場懊險沒釀出人命的車禍都是她的錯,已有乖乖被罵的心理準備。
昨夜,她被母親叨念到半夜,一早起來又對她疲勞轟炸了三個小時,在她找了個借口把行李扔上車,竄逃出家門後,她母親竟又鍥而不舍的打她的手機,繼續對她耳提面命。
終于,她的手機沒電了,她的耳根也得以清靜。
漸漸的,舒服的冷氣,寧靜的空間和單調的高速公路勾起她的睡意,她的意識開始模糊,不敵周公的招喚,下棋去也……
當她發現快撞上前方黑色房車時,已經顧不得後頭可能會有車子追撞她了,猛踩了煞車之後才听到尖銳的煞車聲。
看到大卡車逼近的車體和那散落一地的柚子,她很慶幸自己從鬼門關前逃過一劫,但可想而知,後頭那位卡車駕駛老兄可不會跟她有相同的想法。
「打瞌睡?」章力盯著她疲倦的容顏。「你知不知道你這樣很危險?」
她看起來真的很累,而且比她在加拿大時,總是面無表情的發呆模樣好不到哪里去。
她嘆了口氣。「我知道,都是我不好,我會賠償你所有的損失。」
如果可以,她也不想這樣,無奈家里有個不懂體恤人的老母,她也是千百個不願意。
他繼續盯著她。
她這樣子開車實在危險,他不放心。
而且……才十個月而已,不到一年,她已經完全忘了他嗎?
難道他是那麼沒有魅力的男人,這樣的讓一個被他吻過的小女生置之度外,實在令他不是滋味。
「請問──」她清澈的眸子里流動著閃光,潤了潤小巧的紅唇,試探的開口。
章力倏然振奮起精神。
她想起他了!
她總算是想起他了。
這才像話嘛,他章力行銷公司的章某人不是那種叫人過目就忘的平凡男子,他是有特色的、值得女性牢牢銘記在心的……
「我剛剛說,我會賠償柚子的所有損失。」她的清眸覬覦的瞄向那散落整條公路的香柚。「那麼,我現在是不是可以吃柚子了?」
「她說她渴,所以想吃柚子解解渴,順便提神醒腦,以免釀成更大的車禍。」
章力在兄弟會成員的起哄下,全盤托出他拜柚子所賜,上了當夜晚間新聞的始末。
晚餐時分的「水晶食鋪」里,有一群相貌出眾的男子正享用著主廚精心烹調的美食,他們是兄弟會的成員,分別是章力、章量、伍龍、伍獅、嚴御臣、江琥珀和殷相睿。
他們七人的父母是高中時代形影不離的好朋友,均就讀于盛名遠播的「聖柏亞教會中學」,在當年,都是校園里的風雲人物,五人在學生會的風采依然深深留在學弟妹們的心目中,雋永流傳著。
如今,雖然時移事往了,過去的故事在人們的記憶里漸漸淡化成一抹影子,但新的故事會接續,這幾個大男人或多或少都遺傳了來自父母一方的基因,因為自小一起長大的情感深厚無比,幾人年齡相仿,讓他們比手足還要親。
也因此,他們組成了兄弟會,當然他們的兄弟會是跟黑道一點關系都沒有,只是想上一代的情誼在他們身上延續下去……
「所以你就請她吃免費的柚子了?」伍龍的語氣里帶著濃濃笑意。
他是下一任的黑虎幫幫主,也是兄弟會里年紀最長的一個,早已過了三十而立的大關,與伍獅是孿生兄弟的他,瀟灑異常、不拘小節,有著母親顏曉冽的泱泱風範和智慧,和弟弟伍獅的惡向膽邊生截然不同。
「更扯的是,有人看到那女的在吃柚子,居然也停下車來向我們要柚子吃,什麼跟什麼?難道我們兄弟倆就長得那麼像賣水果的嗎?」
說話的是章量,他傲氣十足、目中無人,憑恃著才氣,不將任何事物放在眼里。
「哈哈哈!」伍獅放肆的笑了起來。「阿量,你就是太講究規律了,其實這也算是人生中一種相當特別的經驗,如果是我的話,一定很大方的請大家吃柚子……」
「但只限定女性。」江琥珀不疾不徐的接口。
他是江氏集團第四代的繼承人,少年老成,做事井然有序,外貌挺拔俊逸,有著優雅的紳士氣質,每當宴會場跋,他和父親江忍一道出場,總會引來老中青三代女人的無限仰慕和嘆息。
「琥珀小親親,怎麼這麼了解我啊?」伍獅攬住江琥珀的頸脖,給了他一個熱烈的響吻。
他是伍龍的孿生兄弟,只差零點零一秒晚出生一步,個性和兄長截然不同。
他浪蕩不羈,游戲情場,與其父伍惡像同一個模子印出來,既沒有什麼泱泱風範,也不鳥「內在美」那一套。
他有他自己的生存法則,很簡單,就是順他者生、逆他者亡。
「那麼後來呢?事情怎麼解決?她真的賠了你所有的損失嗎?」嚴御臣很重點式的問。
他的父親是「正義保全」的怒漢嚴怒,從來不承認自己像父親的他,有點小迸板和小嚴謹,向來不容許自己有任何月兌軌的演出。
他一手經營的蓋天軟體雄霸業界,目前是亞洲首屈一指的電子商業軟體供應商,他本人還在今年被美國「財星」雜志評選為全球二十五位新生代企業家的代表佼佼者,是台灣商界最耀眼的一顆星。
章力搖頭哂笑。「她一個女人家,我怎麼可能叫她負責?」
而且,他吻過她,叫一個被他吻過的美麗少女,在大太陽底下負責撿那些柚子,未免有失風度。
伍獅戲謔笑道︰「我們的力哥一向自比郭靖郭大俠,有大俠的風範,你這樣做是對的,我真是以你為榮哪!有沒有留下美女的聯絡方式啊?」
章力敬謝不敏的挑了挑眉。「你以為我是你?」
十個月前,在白馬市聚首的極光之團走完所有行程解散後,他就沒想過會再見到她。
當時她走得很瀟灑,自己一個人拉著輕巧的行囊坐上大巴士絕塵而去,而其余的花痴女團員們還拉著江琥珀留MAIL留得不亦樂乎。
她甚至沒有對他多看一眼,就像那晚的吻只是流星,墜落之後便消逝無蹤,害他還曾懷疑是極光讓他產生的幻象,他真的吻過冰山少美女嗎?
原本是貨真價實的一吻,後來變成了謎。
必到台灣之後,忙碌的工作讓他沒時間去回想在極光的天空下,那驚鴻一瞥的艷吻。
而現在,除了被她A去一粒柚子,他還是什麼都沒有留下,連人家姓啥名啥都不知道,真是夠遜的了,講出去也不光彩。
「她是M醫院新聘的小兒科醫生,我在老爸桌上看過她的履歷,杜瑄路,二十六歲,禮拜一就會到醫院報到。」
章量說話從來不用「如果我沒記錯的話」為開場白,在他狂妄自負的認知里,他沒有記錯的事。
「你在開哪門子的玩笑?」章力對弟弟挑挑眉,怎麼?天才也有白痴的時候嗎?
他相信綠巨人浩克可以忽大忽小,飛逃讞地,一踏震山河,但絕絕絕不相信冰山少美女是醫生,她那個樣子,說她是初出茅廬的小堡士還比較合理。
「喔──美女醫生一枚。」伍獅眼楮一亮,揚起壞壞的笑意,興奮的黑眸出現顯而易見的「風流醫生俏護士」等等曖昧字眼。
「禮拜一你就會感冒或肚子痛或頭痛或心痛對不對?」殷相睿戳破伍獅的意圖,眼神和語氣一樣沉靜。「可惜人家是小兒科醫生,你無法化為小阿身,不然一定可以得償所願。」
他是兄弟會里年紀最小的一個,二十五歲,冷靜聰明,但還不夠成熟,對陌生人相當冷漠。
他的姊姊殷香茴在性情上綜合了父親殷邪和母親砂衣子的優點,他則完全承襲雙親出色的外貌,擁有一張迷死人不償命的俊美面孔。
然而,他的性情卻像與他父親是孿生兄妹的姑姑殷柔,神秘而危險,對待女人總是莫涮高深,與人充滿了距離感。
「可惜我又沒有小阿,不然帶著小阿一起去看病,父愛傳為美談,又可以順道和美女醫生交流談心,多美好啊!」伍獅一臉惋惜的說。
被殷相睿這麼一說,章力忽然也慶幸起冰山少美女不是小兒科與婦產科之外的任何科別醫生,不然一定會慘遭浪蕩伍獅的荼毒。
她真的是小兒科醫生嗎?
她看起來沒什麼愛心,比較像是外科醫生或者見慣血腥場面的急診室醫生,不管如何,他還是不相信她是醫生。
他忽然想問問他這些情如手足的兄弟們,如果說他吻過冰山少美女,不知道他們會相信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