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結束後的懶散時間里,莫家的大門被旋風般的打開,傳來一陣啪達啪達的拖鞋聲,坐在客廳里的莫家人一致望向門口,看到來人後,又不約而同將頭調回電視機前,對訪客的不感興趣全寫在他們表情上。
「你們……干麼啊?」顧美緒沒好氣的瞪著他們,來時的興匆匆全被他們氣人的反應一掃而空了。
小正瞥了她一眼。「看電視啊,美緒姊。」
「我不是說這個。」她氣結的扠起了腰。「你們剛剛那是什麼反應?看到我來很失望嗎?不然你們是在等什麼人?」
「殷姊姊啊。」小正直言不諱。
「對、對!」莫煥堂附和地猛點頭,還搔搔腦袋。「我也是在想,這個小香茴怎麼不來了呢?她救了行忌一命,我們都還沒能好好謝她呢,她就不來了,唉……」
「爺爺,你這樣說就不對了。」顧美緒撇了撇噘起的紅唇,肝火上升,開始炮轟。「行忌的命是醫生救的,關她什麼事啊?充其量她不過是將行忌送到醫院去,有什麼了不起嘛,值得你們這樣感恩嗎?」
誰不知道M醫院的副院長跟殷香茴的有錢老爸有交情,他們有錢人就是這樣,只會拿錢壓死人,哼,她顧美緒最瞧不起這種財大氣粗的人了。
「是沒什麼了不起,可是美緒姊你卻做不到啊。」小正很毒的吐槽。
她朝天花板嗤哼一聲。「我是不想勉強行忌做他不想做的事,你懂不懂啊,小表?」
「是嗎?」小正狐疑的打量她幾眼。「可是大哥都快一命嗚呼了,你還在不勉強他的意願,這未免太怪了。」
「小阿子不像小阿子,你才奇怪。」她伸指彈了他腦門一記,威脅兼利誘地哼道︰「不要一直跟你未來大嫂頂嘴知不知道?對我尊敬一點,將來你才會有妤日子過,懂吧?」
除了莫行忌之外,這個家里的其余三個人都很奇怪。
莫家爺爺沒半點擔當,小正又人小表大、過分機靈,小秀則像個自閉兒,如果不是她真的很煞莫行忌,她才懶得踏進莫家半步哩。
懶得理這些閑雜人等,她提起保溫壺,殷勤的走到意中人面前。
莫行忌懶洋洋的躺臥在長藤椅中,黑眸失去平日的銳利,有一搭、沒一搭的隨家人一起看電視。
經過幾天的休養,他的傷勢已經好了一半,但整個人還是沒什麼元氣,還要休養個幾天吧。
「行忌,這是我趁我爸媽不在家,精心幫你煮的魚湯,你多吃一點,傷口很快就會好了。」
彼美緒打開保溫壺,讓魚湯的鮮甜味道飄散在空氣中。
「美緒姊,那是魚湯,又不是仙丹,傷口哪會因為多喝一點就好啊?」小正很不給面子的說。
她對他扮了個鬼臉,馬上搶白。「小表,你懂什麼?這是愛心魚湯,里頭有我的愛心,行忌喝下去之後,馬上就會好的。」
小正故意裝出一臉的恍然大悟。「那不就像謝霆鋒那支手機廣告里說的,你好神。」
彼美緒不甘被奚落的咬起牙來。「莫、行、正!」
他對她挑挑眉。「在這里啊!」
就在他們一來一往,斗子詵得不可開交的時候,莫家大門又被打開了,所有人再一致望向門口,這回還包括了顧美緒。
殷香茴穿著白色高領上衣和褐色燈芯絨長褲,簡單的學院派穿著,巧笑倩兮的站在門口,莫家雜亂的客廳跟她一比,仿佛天上人間。
「殷姊姊!」小正和小秀馬上熱情的迎上去。
「喏,爺爺喜歡吃的小籠包,還有小秀喜歡的鮮女乃油巧克力蛋糕。」她怡然的走進莫家,把兩袋東西分別拿給小正和小秀。
彼美緒滿是敵意的瞪著她。其他人被殷香茴的食物收買也就算了,居然連她的行忌也這樣,真是太過分了。
她進來的時候,他只懶洋洋的瞥她一眼,而殷香茴剛剛出現的時候就不同了,不要以為她沒發現,雖然他也只是看了殷香茴一眼,可是那一眼卻眼看她的那一眼截然不同,讓她心里很不是滋味。
「爺爺、小正、小秀,你們好嗎?」殷香茴刻意略過主角,跟莫家的每個人問候。
「好、好,小香茴啊,你總算來了。」想人人到,莫煥堂寬慰不已。
「殷姊姊,你坐啊!」小正招呼著她,又快手快腳,殷勤的替她端來一杯茶。「喝茶啊,殷姊姊!」
「哼!」留下魚湯,顧美緒不爽的走了。
她前腳一走,莫煥堂馬上開口。
「行忌,快跟人家道謝啊。」他催促著前幾天才從鬼門關前走回來的孫子。「哎哎,你這孩子怎麼回事,連個謝字也不說呢?」
小正擠眉弄眼地道︰「爺爺,不要催了,大哥害羞啦。I
「吃蛋糕……」小秀望著巧克力蛋糕,圓眼流露出渴望。
「好,姊姊切給你吃。」殷香茴彎著紅唇,笑意不減,愉快的替小秀切蛋糕,還替莫家爺爺把小籠包的沾醬倒出來。
「哇,好香哦!」小正被小籠包的香味吸引,剛剛才吃過晚飯,可是又忍不住食指大動了。
「這個小籠包很貴吧?」莫煥堂也是一臉高興。
莫行忌對他們的連續大動作視若無睹,眼楮一直盯著電視螢幕沒離開過,繼續擺酷。
她什麼話也沒跟他說,甚至也沒看他半眼,可奇怪的是,他煩躁了幾天的情緒卻因此安穩了下來。
難道,他也跟爺爺、小正、小秀一樣,一直在期待著她來嗎?
莫家開始經常性的出現一抹女性的身影。
這兩個月來,殷香茴請教過M醫院復健科的護理長,替莫煥堂規劃了一套簡單的復健步驟,讓他中風後的手腳緩緩恢復了靈活。
她替發育中的小秀買了適合她的衣物,還發現小正有輕微近視,目前正在眼科矯正中。
每個星期天,大夥更是期盼她的出現,因為她總會帶來一籃食物,跟他們一起度過愉快的假日。
她的出現,儼然已成慣性了。
可是這個星期天,她卻意外的缺席了。
接下來的星期一、星期二、星期三、星期四……很快的,一個星期過去了,依然不見她的芳蹤。
「殷姊姊怎麼不來了?」小正整天望門興嘆,沒有美女上門,家里氣氛很差。
「小香茴會不會有什麼事啊?」莫煥堂也很掛念,除了那些好吃的美食之外,他跟殷香茴已經建立起感情了。
小秀雖然安安靜靜的不言不語,可是任誰都看得出來,她也在想殷香茴,因為她整逃詡抱著殷香茴送給她的泰迪熊玩偶。
「殷姊姊該不會以後都不來了吧?」小正非常擔心這一點。
「難道出了什麼事?」莫煥堂老眼滿是擔憂。「真是讓人放心不下啊,又不知道她住哪里,不然也可以去看看她,才不枉費她常來看我們啊。」
小正嘆了口氣。「連她的電話也不知道,也不知道她什麼時候才會再來,還是永遠都不會再來了……」
「吵死了,你們可不可以不要再說話了?」莫行忌煩躁的打斷一老一小的一搭一唱。
他已經夠煩的了,偏偏他們像故意說給他听似的,一個早上,不停的重復念,沒完沒了的。
「不吵就不吵,整天陰陽怪氣的,也不知道誰得罪他了。」小正撇撇唇,打開手里的《希臘神話》,忽然眼楮一亮。「咦,殷姊姊長得好像雅典娜哦!」
「什麼那?」莫煥堂把頭湊過去。
「雅典娜啦!」
小正指著書里的雅典娜雕像。她身著垂至腳踝的長袍,頭戴戰盔,胸前披有戰袍,左手持盾牌,右手拿著勝利女神的小雕像,威嚴不可一世。
「嗯,很像、很像。」莫煥堂頻頻點頭。「小香茴的氣質,確實跟她有八分像,小正,這個什麼娜的,她是做什麼的?」
「她是希臘的勝利女神,也是智慧女神,同時也是雅典的守護神。」他對魔法童話和希臘神話可是了若指掌。
「守護神?就是那個……保平安的是吧?」莫煥堂自有一套說法。「跟咱們中國人的觀世音菩薩一樣?」
小正偏頭想了想。「差不多啦。」雖然詮釋得不夠完美,但還可以接受。
「那就對了!」莫煥堂喜形于色。「小香茴也是咱們家的觀世音菩薩,她是行忌的守護神,保行忌平安的,出現時機才會那麼湊巧,把傷重的行忌送到醫院,救了他一命,讓咱們莫家的香火可以世世代代的延續下去……」
「我不是叫你們不要吵了嗎?」莫行忌再也受不了的起身,拿起牛仔外套,走到玄關套上球鞋。
莫煥堂看著長孫沒好氣的頑長背影。「行忌,你的傷還沒好,都快吃晚飯了,這會兒要去哪里啊?」
「大哥,你要去哪里?」小正也很好奇。
莫行忌頭也不回,粗魯的甩上門。「找雅典娜啦!」羅唆!
沒想到他莫行忌也有為女生站崗的一天,而且還是到堂堂名校聖柏亞的校門口來,與聖柏亞氣質全然不搭的他,份外引人側目。
「他是誰啊?」
「在等什麼人?」
此時正值放學時間,經過他旁邊的男學生和女學生,議論紛紛,停下腳步尤以男學生居多。
「他好像有點眼熟耶……」
開始有人用正眼打量他了,而他依然神色冷凝。
蚌然,有人想了起來。「他是不是……是不是東南的那個莫行忌?」
莫行忌在這一帶很有名--拳腳和脾氣都硬得出名。
「怎麼可能?別呆了。」有人嗤之以鼻的加以反駁。「莫行忌跑到我們學校來做什麼?那種小流氓,嘖嘖嘖,難不成他認識我們這種貴族學校的學生嗎?」
「難講,有時鮮花也會插在牛糞上不是嗎?」某男同學大剌剌的說。
「小聲點,你不要命了,要是被他听到怎麼辦?听說他專門替黑幫收債,一次可以打死兩個人。」
「不會吧?」某男同學抖了抖,轉而壓低聲音。「那他都不用坐牢哦?還是他們老大會替他出面解決?」
「你管那麼多干麼?要寫黑幫傳記不成……」
這些臆測的話全落入莫行忌耳里,他懶得理會他們言辭問的不禮貌,只在等得不耐煩時頻頻看表。
那個女生在做什麼?放學時間都過了還不出來,他只再等十分鐘,要是到時她還不見人影,他就不等了,反正他也不是非見到她不可,是因為受不了爺爺和小正一直碎碎念,他才會來找她的。
「他好像……真的是莫行忌耶。」繼續半信半疑中。「咦,他眼楮定住了,一直看著同一個方向,好像等到要等的人了。」
某男同學眼尖率先發現。「老天!他是不是在看殷香茴?」
「好像是--」抽氣聲不約而同的響起。「是殷香茴!他真的是在看殷香茴,可惡!這種人憑什麼用眼楮看我們的女神?」
「對嘛、對嘛!他憑什麼?」
撻伐聲瞬間驟起。
「真的耶!」不可置信擴散蔓延中。「殷香茴走向他了,不會吧?我真不敢相信我們的女神會一看到他就毫不猶豫的朝他走過去……厚!般什麼鬼?」一陣暴吼,這是眾男的不滿。
殷香茴和藍寧結伴走出校門,一看到莫行忌,藍寧就笑著對好友揮揮手,識趣的先走了。
莫行忌雙手插在牛仔褲袋里,長腿立在原地動也不動,睨視殷香茴的眼神十分緊繃,明明在等她,卻像很不爽。
殷香茴嫣然一笑、山不來就她,她便去就山,這很容易,難不倒她。
她移步,漾著笑意,翮然輕盈地朝他走過去,在他頑長身軀之前停下來。
「嗨,你好嗎?」她從容優雅的打招呼,眼瞳里的眯笑,像是暖暖晴空。
他看起來精神挺不錯的,不知道那個叫美緒的女孩子,這個星期是不是都準備了愛心魚湯給他喝?
他撇唇,挑高了一邊眉毛,瞪視著如沐春風的她。
她倒好,看起來很愉快嘛,眉眼帶笑,精神飽滿,枉費他一家老小對她心心念念。
「你怎麼會來呢?」她水眸流轉,瞅著他笑。
他刻意的面無表情。「爺爺和小正嘴巴上一直念著你,我替他們來看看你是怎回事。」
是他的錯覺嗎?幾天不見,她好像……好像變得有點不一樣了,明媚的笑容幾乎讓他移不開眼,他居然要費一番力氣才可以控制自己不要一直盯著她看。
小正說她像雅典娜,或許她真的是個天生的女神,周身難掩的矜貴風采讓她根本不像個才十七歲的少女。
「是嗎?」听到這樣的話,殷香茴的笑容更大了,眼瞳漾滿笑意。「那麼你呢?」
他愣了好幾秒才反應過來,本能的微蹙起眉裝傻,表情還不是普通的倔傲。「什麼?」
她這不是明知故問嗎?如果不掛念她,他會來這里?
她隨意一笑。「你掛念我嗎?」
她發誓,她真的沒有要玩欲擒故縱的游戲,這星期為了準備聖柏亞一年一度的學力測驗她忙翻了,還挺懊惱無法抽出時間上莫家走動哩。
沒想到沒辦法去莫家,反而逼出他的真心,若知道會有這樣好的結果,她老早就該消失幾天了。
現在她可以肯定,對于她的存在,他也不是完全看不見,她的努力總算有了報酬。
「你現在要回家了嗎?」他沒有回答她的問題,反而直接把她的書包換到自己肩頭,兩人邊走邊說。「我們--」他想了下,還是板著酷臉。「去喝咖啡。」
他不知道一般情侶都是怎麼約會的,但他對看電影沒興趣,叫他送花,他也做不出來,一起喝杯咖啡倒還可以,電視好像都是這麼演的。
「這算是約會嗎?」美麗的杏眸瞅著他,她唇邊慢慢浮起一抹微笑。
「你說是就是。」
他還是拗得不肯做正面回答,好像生怕一正式回答,就有什麼重責大任似的。
隨便他吧……她輕揚起秀眉,突然一笑,嘴角泛著甜滋滋的清妍笑意,他的心怦然一跳,臉上飛快閃過一抹怪異的神情。
雅典娜女神在對他笑!就是這種奇異的感覺……
他深呼吸了一下,卻無法甩開胸臆滿漲的情緒,她的笑容該死的美麗,他的胸口有某樣東西被觸動了,他不想承認,真的不想。
可是,他卻猛然將她拉進懷里,她眨了眨長睫,眸光沒有驚懼,反而閃亮、柔媚如波,像是對他的攻掠期待已久似的。
她順從的眼神瞬間征服了他,灼熱的氣息尾隨而至,他吻住了她的雙唇,而她微仰著螓首,乖乖地讓他狂吻,還偷偷踮高腳尖,與他更為契合。
他渾然不察她體貼的配合,他吻著、粗重的呼吸著,用濕潤的唇舌,徹底吻逼她柔軟的嫣唇。
思念了一個星期,他這才知道,原來他這麼想她。
原來他不知不覺的陰陽怪氣和情緒煩躁,都是因為見不到她。
原來他對喜歡上了一個女孩,感覺那麼遲頓又那麼膽小……是的,膽小。
他根本不想承認一個萍水相逢的少女會在他生活里變得那麼重要,不過短短兩個多月的時間……
然而,該來的還是來了,愛情隨著她的笑顏翩然降臨,擋都擋不住。
七月,莫行忌從東南高中畢業,他當然不繼續升學。
理由很充足,他不是讀書的料,讀了也是白讀,而小正有讀書天分,他要先將小正未來的學費賺起來存著,將來說不定可以讓小正出國留學。
對于這點,殷香茴毫無異議。
女人最不智的做法是勉強男人去做他根本不想做的事,尤其是像莫行忌這種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家庭責任感超重的男人,他的決定就是一切,她不會無聊到試圖以女明友的身分去左右他。
如果他心在江湖,不如放任他去闖一闖,縱身黑道,只要自己把持得住,她不認為有什麼不妥,反正她身邊就有好幾個黑道份子(伍家那幾只),而且也都好得很不是嗎?
因此,她舉雙手雙腳,給他百分之百的支持。
事實上,自從她當人家女朋友的第一天起,她便立定志向要做一個最佳女朋友。
所以,干涉、查勤,通通不在她要做的範圍里,當然,她也不會發神經的去逼問他「你的家人重要還是我重要」這一類會讓一個男人抓狂的話。
她的無為而治,反而讓他越加在乎她,一顆心全系在她身上。
他愛黏著她,這是她後來發現的,父親已逝、母親不知去向的他,其實很喜歡家的感覺。
只要她人在他家里,他都會設法快點把外面的事情處理掉,早一點回家跟她依偎片刻,小聚一下,再送她回去。
他還很堅持,星期天她一定要出來跟他見面,就算有她重要考試,也只能在他家里、待在他身邊念書,就算一整天她的眼楮只盯著書本,連瞧他一眼的時間都沒有也無所謂,他還是堅持要她出來,因為他要看得到她。
餅去她常去的圖書館、K書中心,現在則是想都別想,因為他說那里有太多不良份子會肖想她,他不放心,所以她不能去。
交往之後他這樣依賴著她,著實讓她受寵若驚,原以為內心憂郁又性格冷峻的他,不可能表達出自己內心的情感,可是,他卻用另一種方式表達了,一種強迫她待在他身邊給他看的甜蜜方式。
這種被人強霸著的感覺真的很幸福,藍寧常調侃她是「御夫有術」,除了他常掛彩回家,一切都好得不能再好、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了。
畢業之後,他在青龍幫的身分好像也提升了,不再單純的只是幫老大收債的打手,他還負責一些地盤的圍事,手下也有一批小弟。
對于他在「外面的事」,十八歲的他,已經把自己當一個成熟男子漢看了,他總是報喜不報憂,打打殺殺的事絕口不提。
雖然他不再單純的只消逞凶斗狠,開始要靠腦袋做事,但是離正途也是越來越遠了。
「在想什麼?」莫行忌看著女友優閑托腮的美麗側顏,忍不住輕撥她柔細的發絲,汲取淡淡馨香。
香茴喜歡到漂亮或新開的咖啡店、茶店喝下午茶,只要有空,他都會盡量陪她出來。
他從來沒想過無父無母、混幫派、當流氓的自己,可以擁有一個像她這麼出色的女朋友。
她沒嫌棄過他家境清貧,上有爺爺、下有弟妹的拖累,雖然他知道現在他們在一起,未必代表他們就是彼此終生的伴侶,但此刻她對他的認真與執著,就已足夠令他永生難忘。
並非他妄自菲薄,他一直認為,她值得更好的人跟她在一起,沒有家世、學歷以及一技之長的他,根本無法帶給她幸福。
苞他在一起,未來她所過的也只是擔心受怕的日子,殷家會把他們的掌上明珠交給他嗎?他真的一點把握都沒有。
現在的他,能夠養家糊口已經不錯了,他不想她跟著自己過苦日子,現在幸福的日子,能擁有一天便是一天,他會好好珍惜,將來若要分手時,他不會怨她,他會給她滿滿的祝福,因為她是世界上最好的女孩,值得擁有最多的幸福。
「你呢?」殷香茴挑挑秀眉,笑瞅著他的沉郁。「你又在想什麼?」
這個人,八成又在想「他無法帶給她幸福」那一套「為她好」的理論了。
對于她的存在,她很清楚,他一直抱持著既感激又自卑的極端心態。
他非常喜歡她、需要她,甚至還有一點迷戀她,可是另一方面,他又不願意他的「不學無術」耽誤了她的幸福。
敗矛盾,不是嗎?
沒錯,莫行忌就是這樣一個矛盾的男人,矛盾的綜合體。
因此,當他的女朋友要特別細心,還要兼任心理醫生,時時開導他腦袋里那些冬烘的「門戶之見」,這樣他們的愛情才有可能長跑下去,不然很快就會夭折。
「沒有。」他拿起茶杯,啜了口她替他點的養身茶。
萬不能讓她知道他在想什麼,否則,難保她不會誤解他對他們這段感情「不夠認真」。
天知道他有多認真,而且認真得要命,就因為太認真了,他才會患得患失哪。
香茴這樣美好的女孩,真的是他可以擁有一輩子的嗎?
「沒有?」殷香茴秀致的柳眉挑得更高,瞳眸里似笑非笑。「好吧,你說沒有就沒有。」
就讓他去否認到底好了,反正她知道他在想什麼。
既然她有諸葛小姐的美名,就自有她的對策妙方,不怕他用任何理由從他們的愛情里逃月兌。
再說,她向來不是輕易退縮的人,或許是來自父母雙方的遺傳吧,她的行事作風更是不受任何人事物的影響和管束。
要她離開他只有一個原因,除非是他真的不喜歡她了,否則她是不會從他生命里退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