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他們說爹爹死了……」
死了?
如同平地驚雷,震得她木然。
他怎麼可能會死?他答應過她,送公主和親,很快便回來,這輩子他從來未曾騙過她。
想到他死了,她眼前一黑,暈了過去。
再次醒來時,四周依然一片漆黑,外頭一片寧靜。
天有些冷,她的手中正緊抓著一只布老虎,不整齊的針腳看得出縫制者不擅長針線活,但這是她此生收過最好的贈禮。
她緩緩坐起身,見原該守夜的侍女不見蹤跡,才緩緩記起,今日兩名侍女被趕出府,她想留人卻無能為力。
這些年她一直受夫君庇護,守在後院西廂這小小院落。
一身單薄的她打開房門,見外頭飄下了雪,她伸出手輕觸著雪花,這似乎是今年的第一場雪。
她未足月出世,身子本就弱,說話、學習都比旁人慢,所有人都笑話她,但夫君未曾。
她天生口吃,他便耐著性子一個字一個字的教她慢慢說;她被人欺負,他便為她出頭,縱使最後害得自己被打得鼻青臉腫也不服輸。
她愛吃甜食,他上山撿拾柴火,辛苦攢下幾個銅錢,自己不吃不喝也要為她在市集買一把糖豆。
他自小孤苦無依,未受過一日的疼愛,卻將所有的疼愛給她。
他拚盡全力掙出前程,卻迎娶進過勾欄的她為妻,落得受人嘲笑的下場也未曾言悔。
她愛他、崇拜他,目光都是他,但實際上,她又為他做過什麼?
她在被擄進勾欄之後,腦子總是十分混沌,好像有層紗擋在眼前,如今這層紗好似被掀開來,她的腦子清明了,心也感覺到痛了。
她不知現下是什麼時候,顫抖著手點了盞燈。
她記得姥姥說過,只要在家門口點上一盞燈,死在遠方的人的魂魄便能在黑暗中找到路途返家。
她不知道此事是真是假,如今她盼著這盞歸家的燈真能引路,引他回到她的身邊,不要在異鄉孤苦無依。
雪花紛飛,通往前院的小徑兩旁種滿梧桐樹,這景象很美,曾有無數的日子,她站在此處等著出現在小徑另一頭的他向她走來……
這次,她等不到了嗎?
她一手提著燈,一手撫上已顯懷的肚子,緩緩走過小徑。
看著泛起魚肚白的天空,她略微失神。
「不好了,熹月小姐掉入湖里了!」
手中的燈掉落,她轉身踩著雜亂的步伐向湖畔跑去。
在微亮的天色中可清楚看見結冰湖面上破裂的口子和在里頭掙扎的小小身子,池水不深,卻足以令孩子喪命。
她不顧一切的沖上前,腳下的薄冰瞬間裂開,冰冷的池水將她淹沒,她咬著牙抓住掙扎的孩子。
「月月,不怕!娘,在。」她緊緊將孩子抱在懷中,「娘在——」
同一瞬間,一根木棍打向她的頭,她閃避不及,悶哼一聲,感覺溫熱的血從頭上流下。
「娘!」
她听到孩子驚恐的叫喚,抱著孩子的手緊了緊,腦中暈眩,卻不顧落在身上的木棍,固執的只知要護著孩子向安全的岸邊去。
鮮血模糊了她的視線,冰冷使她的氣力迅速流失。
她自小不聰慧,性子軟糯,只知依附,導致今日自己誰都護不住……
頭上的傷口血流不止,雙腿間涌出一股溫熱,她越來越冷,撐著一口氣緊緊抱著孩子。
听到孩子的哭聲,她想出聲安撫,讓孩子別怕、別哭,但她卻發不出半點聲音。
她的雙瞳漸漸失去清明,耳邊隱約傳來熟悉又陌生的聲音——
「乖……不痛了……把難過都忘了……忘了吧。」
她無力的閉上眼,陷入黑暗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