用過餐後,羅國庸就叫羅行淵下樓。
趁著大人們在客廳聊天,範雪伊跑下樓去尋找羅行淵,想跟他解釋清楚。
她在公共區域找了一圈,最後在悶熱的地下停車場的來賓停車處找著人。
他就站在車旁邊,低頭滑著手機,等著羅家兩老下來好送他們回家。
他的工作就是司機。
範雪伊曾听說,其實羅行淵國高中的在校成績都比羅尚希好,但這並沒有讓他地位高升,或者受到重用,反而更被羅母打壓,要不是大學學費靠自己半工半讀,他可能高中畢業就得去考駕照開車了,但就算大學畢業,也是被叫去當羅國庸的司機,全年無休,隨call隨到,毫無勞工權益。
地下停車場空氣很窒悶,尤其現在還是夏天。
看著他靜靜等待的模樣,貌似對于父親的不公待遇毫無怨言,她不懂,如果他真有才能,應該出去獨立自主才是啊,該不會他其實是廢材,她听到的傳聞是假的,所以只能依附羅家而生?
「羅大哥。」花了太久時間跑著找人,使她氣息有些喘。
「小姐有什麼事?」抬頭的羅行淵迅速關掉手機螢幕,放進口袋。
他不明白這個女人跑來停車場找他是想干嘛。
雖然他跟失憶前的方祁靜接觸機會極少,不過他還是知道這女人不會沒事找事做,但他完全分析不出她的目的是什麼,包括剛才莫名其妙突然叫他坐下喝湯。
她已經不認得羅尚希了,所以她是為了羅尚希故意整他的推測可以排除,失憶前的方祁靜也不會做出如此幼稚的舉動,但除此以外,他完全想不出任何可能性。
噢,好冷淡的語氣。
「我是要跟你解釋,我剛才不是故意要讓你難堪。」她不喜歡被誤會,更不想讓人覺得她跟那些大人沒兩樣,只會欺負弱勢的他。
難堪?
回想剛才的場景,他並沒有這樣的感覺,至于羅母對他的欺陵他早就不當一回事了,但戲還是要演的,裝得卑微,她才會以為他仍在她的掌控之中,還是那個為了錢可以吞忍所有羞辱,不知「無恥」二字怎麼寫的羅行淵。
只是,方祁靜是特地為了來跟他解釋才跑下來的嗎?
她何必這麼做?
「沒關系。」不明白她的想法,是故他的回應也很簡短,多少帶有防範之意。
畢竟他有過前車之監,小時候的羅尚希也很愛耍這種假裝先跟他交好再嘲笑他的招數來羞辱他。
中了幾次招後,他明白這個跟他只差兩個月的弟弟是不可能跟他和平共處,他才知道警惕,處處防範小心。
在離家失蹤前的方祁靜並未曾這樣對待過他,但如果羅尚希嘲笑斥責辱罵他,她也只是默默站在旁邊,沒有任何阻止的行動,也等于是默許了。
不過對他而言,沒有幫腔就算不錯了,畢竟在國高中時,兩人讀同一所學校,羅尚希可是傾盡所有之力來霸凌排擠他。
失憶前的方祁靜不是這種人,難保失憶後的方祁靜不會變了個個性,或者這才是她真實的個性。
「你相信我的吧?」
「相信。」他比較希望她快點露出馬腳。
騙人!範雪伊覺得他在說謊。
用那種跟木偶沒兩樣的表情,還有冷淡的語氣說著「相信」二字,白痴也不信啊。
「那個……那個我听說,你是很有才能的人,那你怎麼不離開羅家呢?」
羅行淵目光一閃。
咦?她是不是又說錯話了?
「我的……我的意思是說,有才能之人不該被埋沒……」她慌亂的辯解。
「那你肯定听錯了,我是一個無用的人。」原來這才是她真正的目的,希望他離開羅家?
「真、真的嗎?」
「真的。」羅行淵十分篤定道。
不管她是為了什麼目的,他都不會受到影響的。
「但、但你再怎麼說也是伯父的兒子,只當司機,好像、好像太委屈你了。」她小心翼翼的看眼色說話。
「不委屈。」
他回覆時給她的感覺,好像希望她快滾,但範雪伊仍不屈不撓的持續問下去。
「你甘心嗎?」
或許是在他身上看到自己昔日的影子,因此特別感到心疼。
想到自己曾經那麼努力,結果卻一敗涂地,再想到宋婉盈那張訕笑的臉,更讓她想拉這個男人一把。
他們不是無用之人,只是欠栽培、欠資金、欠人和……是吧?是吧是吧?
在她心里,彷佛只要幫助羅行淵能月兌離羅家並取得成功,就能讓第一世充滿缺憾的她圓滿了。
「小姐。」羅行淵覺得不耐了,他還有事情要處理,沒空看她耍猴戲。
「欸?」他這次終于不句點她了嗎?
「停車場很悶,你快回家去吧。」
他不是不句點,是直接要她滾啊。
「那你在這里不悶嗎?」
「不會。」
「那我也不會。」
羅行淵微蹙了下眉。
他皺眉了!皺眉了呀!
一直是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面容終于有一點改變,讓範雪伊不禁有那麼一點點的成就感。
「你知道我喪失記憶,很多事都不記得了,你可以跟我說說羅尚希的事嗎?」
「我不能擅自非議羅尚希的事。」
「啊?」範雪伊垮了臉,「我又不是叫你說他壞話,不然你說他有什麼優點,我之前為什麼這麼喜歡他?」
「我不知道。」
「翠姨說我們是青梅竹馬,你應該知道吧?」
「你們的小時候我沒有參與過。」
「什麼意思?」不是青梅竹馬的嗎?
「我國中時才來羅家的。」
「啊……」她想起翠姨有說過,他是國中時才過來的。「那你總知道我跟羅尚希國中之後的相處情況吧?」
「不知道。」
為什麼他總是這樣拒人于千里之外呢?範雪伊突然有種感覺,他其實是生氣了吧,只是隱藏起來,沒讓人看出來。
「你其實生氣了對不對?」範雪伊往前靠近了一步,急道︰「對不起嘛,你不要放心上好不好?我真的不是故意的,我也不知道我本是一片好心為何會變成讓你很難堪,所以我才想說,可能是因為我對失憶前的事情……大家的關系了解太少了,才會出錯,所以我才想先跟你問清楚,以免不小心又踩到地雷,或者讓你很難堪……你不要生氣好不好?」
羅行淵不知為何竟有種難以招架之感。
她的想法只是這麼單純嗎?是他想太多了?
「羅大哥?」範雪伊又再往前靠近了一步。
他們之間的距離就只有一步之遙了。
「我沒有生氣。」
「你真的沒有生氣嗎?」她觀察他的眼神。
「我真的沒有生氣。」他以平和的眼神回視。
「太好了!」她撫著胸口,放松的吐了口大氣。「那你晚上只喝那一碗湯,真的有飽嗎?」
她張著大眼,直勾勾盯著他。
「有。」為什麼她只是看著他,卻給他一種奇怪的壓迫感?
放在口袋內的手機震動了下,他立刻拿起來閱覽螢幕上的訊息,並迅速找了個借口,「我有事先離開一下。」說完毫不留情地轉身就走。
「羅大哥,再見!」雖然他背對著她,範雪伊還是舉起手來揮了揮。
羅行淵依然高舉,已經變黑的手機螢幕像面鏡子映照出後方的情況。
他遲疑了一下,舉起空著的左手,小幅度的揮了兩下。
他好似看到她眯著眼楮笑了,像個孩子一樣兩手交叉在空中揮舞。
失憶後的方祁靜變得也太奇怪了吧!
☆☆☆
望著羅行淵遠走的背影,地下停車場的悶熱空氣使範雪伊忍不住抬手搧了搧風,張嘴吐氣。
好熱啊!
真虧羅行淵能在這種地方長時間待著,她待沒五分鐘就有點受不了了。
真想吃冰。
去便利超商買霜淇淋吃吧。
她踩著愉悅的腳步,搭乘電梯到一樓,再到離社區走路約莫三分鐘路程,位于後方巷子內的便利超商。
進入超商後,涼爽的空氣讓她精神振奮,先在商品區繞了一圈,看看有沒有什麼新品,沒想到竟看到一個熟悉的高大身影。
欸,這個人在這里干嘛?
他現在是不是在選便當?
範雪伊悄悄的移動過去,故意在他耳畔拉長音指控,「欸——不是說吃飽了的嗎?」
手正放在日式蔥鹽雞肉冷面上的羅行淵一愣,速速直起身來。
「你怎會在這?」他莫名有種被抓包的窘。
「我來買霜淇淋啊。」她瞟了眼他手上的冷面。「你沒吃飽吼?」
「……消夜。」說了一個謊,只得再說一個謊來圓。
「噢?」才不信呢,這麼一個大男人怎麼可能一碗羅宋湯就吃飽了。「那你消夜還吃真多,一個冷面加一個……這是啥?」另個微波便當被壓在冷面下面,看不到名稱。
羅行淵遲疑一會兒,移開冷面。
「野菇炖飯!」範雪伊認同的點頭,豎起大拇指。「這個好吃,識貨。」
「你吃過?」
「對啊,我以前滿常買超商便當來吃的。」方便咩。
「那你失蹤的時候過得也不太差。」至少沒他以為的過著在外行乞、餐風露宿的生活。
咦?這是在嘲諷她嗎?
抬起頭望進他眼瞳,發現他眼神還滿誠摯的,沒有嘲笑的意味。
對不起,誤會了。她在心里默默道歉。
「對、對啊。」她點頭。「我、我有打零工,所以有賺到吃飯錢。」
「我去結帳了。」他拿著便當跟飲料過去櫃台。
範雪伊也跟著過去,她在另外一個櫃台告知店員要買霜淇淋。
「現在是不是有買一送一?」她問店員。
「對,但得有我們的電子支付喔。」
「啊?這麼麻煩?」範雪伊拿出手機,「要怎麼用?」
方祁靜原來的手機並沒有停話,只是里頭的資料都清空了,找不到過去的痕跡,為了避免接到不認識的人的來電,還要說明解釋很麻煩,範雪伊干脆重新申請了一個新號碼。
在店員指導範雪伊怎麼開通電子支付時,結完帳的羅行淵沒打聲招呼就走了,待範雪伊買好霜淇淋,已經看不到人了。
一邊小心的拿著霜淇淋,她小跑步追上。
「你怎麼不等我?」
羅行淵心想他為何要等她?
「這給你。」範雪伊把靠近他的那支巧克力霜淇淋給他。
羅行淵看著霜淇淋,沒有接過。
「你不喜歡巧克力喔?」
「多少錢?」
「不用啦,這是送的。」她笑,「買一送一喔。」她把霜淇淋舉得更近他一些。「快拿去,要融化了。」
羅行淵垂眸看著那支表面已經微融的霜淇淋。
這輩子,還沒有人請他吃過東西。
「快啦!」她不懂他為何只盯著不說話也不把霜淇淋拿過去。
羅行淵舉起手來接過,「謝謝。」
「不客氣。」她回以一笑,低頭就咬了一大口。「好粗!」口齒不清的。
失憶之後的方祁靜還真是……像個孩子一樣開朗啊。
羅行淵也學她咬了一大口。
的確。
好吃。
也好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