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北方的雪異常的大又漫長,來自北方的流民及災民自是比往年更多,魯國公府第一個在京城外開棚施粥救濟饑民,用的便是極品商行的米,都說這魯國公府家的米粥特別香甜好吃,消息傳到千里遠,排隊領粥的災民多到一眼看不到盡頭。
領到粥喝的民眾笑得合不攏嘴,可極品商行的總管事堂善可是半點也笑不出來,這日從米倉出來之後便匆匆找上秦慕淮,一見到他便直接跪了下去,秦慕淮親自上前相扶才好不容易把人給勸起身。
「這該如何是好?爺?魯國公府都在施粥了,卻發現米倉里的那些米被混了那麼多霉米,這根本是不可能發生的事,每次進貨時咱們的人都是精挑細揀的,萬不會出現這等過錯,出貨給魯國公府時對方管事也是有瞧過的,現在米在對方的倉庫里發現了問題,這……唉。」這事任堂善怎麼想也想不通。
「此時不是究責的時候,得先解決問題。」
「小的知道,可現在咱們米倉里可以用的米都送過去了卻遠遠不夠啊,粥棚前還一堆排隊的難民等著魯國公府施粥呢,我們卻拿不出米來,京城里可以買米的地方小的都派人去了,都說今年寒冬缺米……現在粥棚不能停下,咱們又無米可供,這事很快便可能讓魯國公知道了,他若怪責下來,那可怎麼辦才好?」
這建棚施粥可是遵陛下的旨意,若讓人得知魯國公府給災民喝的粥里可能被混了發霉的米,那可是欺君之罪,不只魯國公要倒楣,供米的極品商行更是罪上加罪!這霉米一事既不能外傳,就只能私下處理,盡快想法子供上新的白米,並把魯國公府米倉里的霉米給銷毀才行。
極品商行的總管事堂善活到現在三十五歲,還是第一次遇上這麼令人著急的事,急到都讓他紅了眼。
聞言,秦慕淮沉思半晌,才道︰「魯國公怪罪下來不打緊,但我們得在這事情傳到陛下耳中前處理好,你確定城中每一個可以買米的地方都問過了?」
堂善不住地點頭,「是,都問過了,大到如意商行,小到一般小米商,甚至連幾個可能有屯些米糧的大官家都派人問了,全都說他們無米可賣可給,屬下已經遣人到城外調貨,可再快來回也得數日,若我們一直拿不出米來,魯國公府的粥棚肯定斷炊,這事恐怕就再也瞞不住了……」
秦慕淮思考半晌,孰輕孰重拎了個清,便不想再浪費時間。
「若真瞞不了,還不如直接向陛下如實稟告,或許還可以借調宮中庫存以解燃眉之急。」說著,他轉身便打算立馬進宮去。
堂善一听整個人都傻了,忙沖上前去用身子擋住秦慕淮,急道︰「國舅爺,這可萬萬不可啊!陛下若知情定會責怪您,甚至罵您視人命如草芥,若一氣之下除了您的皇商身分,咱極品商行不就完了?」
「這些都是身外之物,沒了就沒了。」
「國舅爺!您是不在乎這些,可這些年跟著您的大伙們呢?若極品商行沒了,那大伙們的生計怎麼辦?咱的商行從京城到關外牽系著多少人,有多少人仰仗著國舅爺呢,國舅爺萬不可如此沖動,說到底,那些米是在魯國公府的米倉里出問題,也不一定是我們的責任……」
秦慕淮倏地開口打斷了他,「要查要辦都是之後的事,重要的是如今的粥棚必須有米可炊!此事若再拖延下去,別說皇商身分了,恐怕還得問罪入獄,你可擔得起?」
「小的……自然擔不起!可是您是國舅爺啊!皇上待您自是不同!」都說君心難測,這事若捅到皇上那兒去,真不知後果會如何。
「聖恩再浩蕩,本國舅也不能視人民性命如草芥,一堆災民等著魯國公府的粥棚去救濟,若米糧的供應出了問題,那些挨餓受凍的災民該怎麼辦?你叫本國舅為了一己之私對這些視而不見嗎?讓開!」
「可是,或許還有辦法的,我們再等等——」
「等什麼?」
「等……」
「有了!有了!堂管事!有……米了!」一名商行伙計急匆匆地從門外奔進,氣喘如牛,一句話說得上氣不接下氣。
堂善一听忙不迭迎上前去,咧開了嘴,「真有米了?」
「真的!小的哪敢騙你……」說著,眼角這才看見堂善身後的秦慕淮,忙躬身低下頭去,「小的參見爺。」
「哪來的米?」秦慕淮開門見山地問道。
「是……是……」商行伙計听到主子的問話,突然舌頭打結,半天都說不出話來。
「是什麼是,舌頭被叼啦?」堂善在一旁見了都著急。
「是……福悅商行。」說著,伙計擔心的偷抬起頭來看了秦慕淮一眼,可主子臉上波瀾不興,頂多眉頭動了一下,倒是一旁的堂善瞪大了眼。
「你說誰?福悅商……那朱老頭願意幫咱們?」堂善不可置信的看著這名伙計。
雖說這些年福悅商行的朱爺並沒有對外說過什麼對主子不好的話來,但福悅商行和極品商行老死不相往來是根本的事實,連當今皇上遇到事需要解決,也不會硬要把兩家商行湊在一塊。
伙計忙揮了揮手,「回管事的,不是朱爺,朱爺近來根本不在京城,是朱小老板朱大小姐——」
「你們跑去和朱大小姐買米?」堂善又叫一聲,下巴都快掉下來。
「不是!不是!」伙計忙不迭雙手亂揮,「是朱小老板讓人把米送到粥棚去的!好幾車呢,絕對撐得到咱自外地調的米糧來京城!商行里的人都說朱小老板是咱的佛菩薩呢!」
「好幾車?整個京城都缺米,福悅商行卻有好幾車的米可以賣給我們?」堂善腦子一轉,暗叫一聲不妙,急問︰「她是不是跟你獅子大開口了?一袋米要賣我們多少?不會是用粒算的吧?」
伙計一听又忙揮手,「不是的!朱小老板說那些米都不要錢,只要咱家爺答應她一個條件就可以了。」
「什麼條件?」
「她沒說,她說等爺見了她,她自會跟爺說。至于那些米,就讓我們先用著,她說不管爺到最後答應還是不答應,她都不會要回這些米。」
堂善一愕,「天底下還有這種事?這是哪門子的條件?要是咱爺不答應她,那她不就虧大了?」
「說得也是。」伙計也跟著搔搔頭,「小的一路跑來也是在想這個問題呢……」
堂善瞪了伙計一眼,轉而詢問起秦慕淮,「爺,您說這是怎麼一回事?咱們應該要如何是好?」
秦慕淮神情淡然地起了身,優雅的拂了拂袖袍,「要怎麼辦,等見了人再說吧。」
「那……那些米?」
「先用著吧。總之,不管條件成不成,咱們極品商行都欠了人家一份人情,不要忘記了。」
嗄?怎麼听起來有點不太妙的感覺?堂善微皺起了眉,「爺……小的有一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秦慕淮睨了他一眼,「想說便說,不想說便不用說。」
堂善一愣,還是說了,「爺沒想過這一切可能是那朱小老板搞的鬼?若非如此,福悅商行怎會剛好在全京城都缺米的此時屯上那麼多的米糧?還巴巴地自己將米主動送上門來給我們用?」
怎麼想,此事都詭譎得緊呵。
秦慕淮聞言擰起眉,淡淡地掃了他一眼,「她若真想搞垮極品商行,此刻在一旁等著看戲就成了,何必出手相幫?」
「也許朱小老板就是要借此要脅爺——」
「真要要脅本國舅,就該等本國舅答應了她的條件再給米,而不是開出一個不管我答不答應,她都不會討回米的蠢條件。」
堂善一愣,點了點頭,「是,還是爺的心思鎮密,句句在理,只是不知為何小的還是覺得眼皮猛跳,一個勁兒的不安呢?」
秦慕淮一笑,「本國舅看你是被嚇傻了,到現在都還沒回魂呢。」
堂善尷尬地笑了笑。
「朱小老板人在哪?」
伙計一听忙應了句,「朱小老板送完米就走了,听她對車夫說回朱府去。」
「嗯。」秦慕淮淡應一句,腳步一旋往外邁出,尋他們口中的那位朱小老板去了。
這小丫頭的心思難測,打從她回京之後的所作所為,早已出乎他對一般姑娘家的認知,從她出現在他開的極品綢緞莊硬要跟他搶買一匹布開始,接著在賞花宴上,她那巧笑嫣然應對所有人和事的自信姿態,還有那洞燭機先,讓福悅商行率先簽下南都莫家的雲絲,令雲絲衫一夕之間享譽京城的獨到眼光,再到今天的以米相幫……一件件都令他意外不已。
可以確定的是,她已不再是當年那個跌倒在雪地上只懂得哭和撒嬌的小女娃,也不再是那個在櫻花樹下哭著說他不守約定娶她的那個小女娃了……
想起那些過去,秦慕淮的唇角不自覺地隱隱地上揚。
當時的她,當真是可愛極了,要不是後來發生的那些事,現時的兩家人應該也不會變成京城人們口中常掛著的「死對頭」了吧?
可事情發生就是發生了,這是無法改變的事實。
秦慕淮邁向前的腳未曾遲疑。
大門外看起來不甚起眼的車夫孟安一見秦慕淮走出來便立馬擺凳掀簾,動作迅速俐落,內行人一看便知其是個練家子。
「去朱府。」
「朱府?」孟安一愣,「敢問爺,是哪個朱府?」
國舅爺平日來往的名單里沒有什麼姓朱的啊,除了那個死對頭朱爺家,那也是從來沒去過的……
「福悅商行朱爺府上,知道嗎?」
「是。」孟安又一愣,還真是那傳說中的死對頭朱府?可一向機靈的他忙答道︰「小的知道,在西北大街上,小的這就馬上送國舅爺過去,爺坐好啦。」
☆☆☆
「來了來了!小姐!秦國舅的馬車就快到門口了!」丫頭阿零興奮不已地一路從門外喊進主子屋里。
朱冉冉整個人厭厭地窩在暖暖的炕上,身上還披著毛氅,腳邊暖爐中的炭火也閃爍著朱光,才十月天,京城都還沒下雪呢,朱冉冉就過著彷佛隆冬的生活,天知道她何時變得這般怕冷了?以前在大雪紛飛時在雪地里玩耍奔跑的她哪懂什麼冷?恐怕連冷字怎麼寫都不會呢。
听見丫頭大聲的喳呼,她也沒起身,只是唇邊微微揚起了笑,「待會秦國舅來了,你帶他直接到這里來見我吧。」
廈?阿零張大了嘴,半天才拼命搖著頭,「這里?這里是小姐的閨房啊!這萬萬不可!要是讓人知道了,小姐的名節難保啊!老爺也會打死奴婢的!」
朱冉冉好笑的看著她家丫頭,「那也得他敢進門。」
「小姐!您別逗奴婢玩了!秦國舅就快到了!小姐得梳妝打扮更衣啊!」阿零看著一整日外出奔波回來都還沒休整過的主子,心里都為她著急,女為悅己者容,小姐之所以這麼幫著秦國舅,不就是因為喜歡秦國舅嗎?怎麼可以用這模樣見人!
「不必了,本小姐這樣就很好了。」朱冉冉邊說邊下炕,拉緊身上的毛氅,順道還打了個噴嚏。
「小姐,您沒事吧?才十月您就怕冷成這樣,寒冬臘月該怎麼活啊?」阿零過來彎幫主子穿上鞋,起身又去倒了一杯熱茶遞給她家主子,「快喝點熱茶,別真著涼了才好。」
「知道你主子怕冷,就直接把人給帶進屋來,省得本小姐還得出去吹冷風見人——」
「這不行!奴婢讓人到大廳弄上爐火!這就去!」說著,阿零轉身要走,卻被朱冉冉給喚住了。
「不必這麼麻煩,就幾句話的事,他待不了多久。」
「可是……」
沒等阿零說完,門外已傳來朱府管事石伯的聲音,「小姐,秦國舅造訪,沒有拜帖,不知小姐見是不見?」
「把人迎到大廳,奉上一壺熱茶,我等會就過去。」朱冉冉交代著,起身走到妝台前,讓阿零替她梳整一下有些凌亂的長發。
朱家位在皇城外的西北大街上,曾經是第一皇商的朱家數十年來累積的財富,在這座偌大的宅院里卻是沒有彰顯出來的,稱不上富麗堂皇,但每個園子內的景致都有其意趣。
正值十月楓紅時刻,滿院子火紅,十分惹眼又美麗。
朱冉冉到大廳時已經是一盞茶後了,秦慕淮見到她有禮的起了身,朱冉冉對他笑得像一朵芙蓉花似的。
「你來啦?秦老板!」她叫這男人秦老板叫得歡快,卻把一旁的朱府管事石伯給驚得一身冷汗。
「小姐,您該尊稱一聲國舅爺才是。」石伯小小聲的提醒。就算這些年來兩家商行在商場上較勁得很,但真要照上面,連老爺都得客氣的叫人家一聲秦國舅啊。唉,小姑娘就是小姑娘,不懂那些人情世故。
被老管事這一「指點」,朱冉冉一臉抱歉的搞住了小嘴,眨了眨眼看著秦慕淮,「啊,對不住,我以為國舅爺是以商行老板的身分來造訪的……難道不是?若不是,那小女子自然還是改口喊一聲國舅爺才對,敢問尊貴的爺,小女子該如何稱呼您才好?國舅爺?舅舅?還是秦老板?不知尊貴的爺喜歡哪一個?」
星眸靈動帶笑,用手微掩住的小嘴兒輕輕上揚,她這哪是抱歉的模樣?倒像是故意的……
「朱小老板高興就好。」秦慕淮不置可否,可嘴里也不喊她朱大小姐,改稱她一聲朱小老板了。
朱冉冉一愣,驀地再次笑開,坐在大廳主位,「既然秦老板喊我一聲朱小老板,那小女子就不拘謹了,秦老板有事就說吧。」
「自然是關于那幾車的……」
「等一下!」朱冉冉笑咪咪的打斷他,望向一臉莫名的朱府管家,「石伯,這里沒事了,有阿零在外守著就好,您先忙您的吧,有需要我會請阿零去叫您的。」
石伯看看自家小姐再看看尊貴的秦國舅,顯得有些遲疑,倒不是擔心孤男寡女這種事,畢竟大業王朝的男女無大防,何況自家小姐整天在商行也都和男人混在一起,這倒是沒什麼,他比較擔心的是自家小姐不懂事,若不小心得罪了人家尊貴的國舅爺,那可就不太好。
可想歸想,石伯還是決定听話的退開,去忙活府里的事,沒想到才一走出大廳,就看到一堆探頭探腦的奴僕們,他忙不迭揮手趕人。
大廳外頭終于安靜了下來,靜到彷佛可以听得見風吹落樹葉時簌簌飄落的聲音。
「朱小老板現在可以直言以告了,關于那幾車的米,你想要我如何償還你的恩情?」秦慕淮一瞬不瞬地望住朱冉冉。
「娶我。」
兩個字,簡單扼要。她甚至沒想過要稍加修飾一下。
秦慕淮俊美的臉微微一變,縱使在商界闖蕩了這麼多年,當年還曾陪著父親秦汰在沙場上出生入死過,可以說這世上也沒幾樣可以驚到他的事了,可這小姑娘一開口,還是讓他平穩已久的心大大驚了一下。
「朱小老板請慎言,莫開玩笑。」
「我沒在開玩笑,尊貴的秦國舅,我親愛的『舅舅』,你當年是要我這麼叫你的吧?不知你可還記得那一年在鳳怡宮的雪地里答應過我什麼?」
秦慕淮默然不語。他當然記得當年他答應過那個小女娃什麼,更沒有忘記他成親時,她一個人跑到櫻花樹下哭的那一幕。
從沒想過當年一個拿來哄小女娃的玩笑話,會被對方當成一生一世的承諾,或許當時在櫻花樹下的他對她是有點抱歉的,可事到如今發生了這麼多事,她又豈能這樣泰然自若的重提往事?
秦慕淮神情一凜,起身道︰「我會當做今天沒听見過這席話。」
「所以,秦老板是決定不償還本小姐的『恩情』了?還是你覺得這份恩情根本不值得你付出娶我的代價?」
朱冉冉當然知道就算她提出這個條件,秦慕淮也不會乖乖應允,但她就是要讓他知道,她還是喜歡他,想嫁他,想當他的妻,一如以往,不曾改變。
「聰慧如你,該知道就算我願意,我們也會成為全天下人的笑柄,旁人會對你指指點點,說你不知廉恥,旁人也會對我指指點點,說我娶了仇家之女,對不起我的亡妻和其月復中胎兒,更對不起我的祖父——」
聞言,朱冉冉氣得呼地一聲站起,走到高大的秦慕淮身前,目光澄明卻又帶著悲傷的瞅著他,「我跟你,從來都不曾是仇家,我和我父親,甚至是我哥哥朱明,也從來都沒有對不起你或任何人!你當真不知道嗎?」
秦慕淮的背脊一僵,薄唇緊抿,冷冷地看著眼前嬌美動人又信誓旦旦的她,她的眼神太堅定而無畏,像是認定了什麼就會勇往直前,不管會不會因此傷痕累累……
如此美好的青春年華,他豈能親手毀了她?
他繃著一張俊顏,薄怒道︰「我不知道你在胡說八道什麼!我從沒打算要把那筆帳算在你或是你父親身上,但無論如何,你我之間都不可能成為你想要的那種關系,你最好認清現實,不要如此天真無知!」
朱冉冉看著他,看著看著,激動得掉下淚來,那是喜悅的淚,解月兌的淚,憋在胸口上悶了數年,還死了又重生,她的心里從沒像此刻一樣徹底的放松過。
他知道!他真知道!他知道她朱家一門是無辜的!就算他不願意承認,但他的眼神里對她根本沒有一點怨也無一點恨!
就算他嘴里沒有說一句,可他心里果然是對這一切明明白白地……
果真如他前世臨終時對她所言,他早就知道他的妻兒是因太子而死,不是朱明,只是他不能說。
是啊,他怎能說呢?範襄是他的外甥,還是當今太子,若他揭穿了這個事實,太子和皇後可都犯了欺君之罪!落進有心人手里,恐怕一輩子都難以翻身也說不定,若不是如此,當年皇後也不會讓朱家播這個黑鍋了。
她恨過皇後,怨過太子,但他們都是秦慕淮的親人,那件事終究是個意外,哥哥朱明也是心甘情願下湖去救範襄的,她只能怪老天爺竟如此輕易的把她哥哥帶走,讓她和父親都傷透了心。
而不管是秦慕淮或是她及父親,都心知肚明,把當年的真相好好掩藏並將它一直帶到自己進墳墓里的那一天,才是對大家都好的結果。
因此,她不會怪他,只要他可以理解她和朱家是無辜的,甚至朱明根本還是太子的救命恩人,這就夠了。
秦慕淮看著眼前的小姑娘淚眼汪汪,唇角卻帶著絲笑意,心里當真是五味雜陳也不明所以,一雙俊眉微微蹙起。
是他的話太傷人了,她哭也是應該,那她唇邊的笑又是怎麼回事?唉,他從來就不太懂她,以前不懂,現在也不懂。
「秦某從來都不是忘恩負義之人,朱大小姐的恩情,秦某一定償還,除了娶你這件事,朱大小姐有任何要求,秦某一定盡力辦到。」
朱冉冉好笑的看著他,「若我要秦老板去死呢?你也照辦?」
秦慕淮一愕,看了她一眼,薄唇輕吐,「是,若這是朱大小姐的要求。」
朱冉冉一愣,終是伸手搗住小嘴輕笑出聲,「所以秦老板的意思是寧可死也不願意娶我朱冉冉了,對吧?」
他不語。瞅著她的眼神卻是堅定的。
明明要感到傷心,她卻笑得開懷。
好一個立場堅定不移的秦慕淮啊!那個臨終前跟她約定好來世要娶她的男人似乎只能在她的夢中出現了,朱冉冉在心里一嘆。
她伸手胡亂抹去頰邊未干的淚,眼楮眨巴眨巴地看著他,「你討厭我嗎?」
「不討厭。」這一點,他不想騙她。
「那你喜歡我嗎?」
姑娘家這般直接又大剌剌地問話,完全不是秦慕淮平日會遇上的情境,一時之間還真是讓他答不上來。
朱冉冉見狀,樂得笑了,「不回答那就是喜歡了。」
有她這樣自作多情的解讀人家話的嗎?秦慕淮不禁想笑,卻是擰起了眉,微欠了身,道︰「若朱大小姐一時想不起該開出什麼條件來讓秦某報恩,那就等朱大小姐想好了再跟秦某說吧,秦某先告辭。」
說著,他頭也不回的離開朱府,坐上馬車離去。
丫頭阿零看著坐在大廳里發呆的她家主子,過了好一會才囁嚅道︰「小姐,您剛剛那是叫逼婚吧?」
「嗯,算吧。」朱冉冉隨口應了句。雖然真的要逼婚根本不是這樣干的,但無論如何這或許也叫逼婚的一種。
阿零听完努起了嘴,「拿那幾車米來逼婚?小姐算數是不是不太好?秦國舅的身價豈只值那幾車白米?難怪人家不同意呢……」
噗——
朱冉冉好笑的抬眼看著自己的丫頭,「臭丫頭,你可知那幾車子白米的價值有多高?要是沒有那幾車白米,恐怕現在整個魯國公府和極品商行,甚至那皇宮里都要雞飛狗跳啦,搞不好還有人要掉腦袋的!」
「啊,原來這麼厲害啊,難怪秦國舅這樣尊貴的人還親自跑這一趟。」阿零似懂非懂的點點頭,「可小姐,那白米再怎麼厲害,也應該沒有秦國舅的身價厲害吧?」
「自然沒有。」朱冉冉一笑,「我是獅子大開口了。」
「是啊,小姐,要逼婚至少也得以身相許才行,像是不小心讓人家看了身子啊,或是不小心掉進池子里被人家抱上來啊,之前住前頭那幾家小姐都是這樣干的……」說著,阿零突然意識到自己似乎說了不該說的話,忙不迭打了一下自己的臉,叫道︰「唉呀,奴婢說錯話了!小姐,奴婢可不是要您這麼做,您可千萬別把奴婢的話當真啊!」
「你沒說錯話啊,說得極好。」本來她要是沒臉一點,也是該這樣干的,但她不想,她就是要他的心甘情願。
就算是被逼的,他也得被逼到心甘情願才成。
嗄?阿零呆呆的看著她家主子,「小姐……您是笑奴婢吧?」
朱冉冉搖了搖頭,「你就把剛剛听見的都照實稟了石伯吧。」
嗄?阿零再次呆住了,「小姐,您確定要奴婢把您逼婚秦國舅的事告訴石伯?那老爺可是會知道的……而且小姐您還被拒絕了耶,您不覺得很丟臉嗎?」
朱冉冉嘆了一口氣,故意道︰「你以為你不說,那秦國舅就不會說嗎?與其在外頭听見人家亂說,還不如乖乖照實說,免得被人家無中生有,懂嗎?」
「喔……阿零記住了,這就去找石伯。」石伯恐怕也等到不耐煩了吧?想著,阿零轉身要走出大廳,卻又被自家主子叫住了——
「記住,你等等說話大聲點,石伯年紀大了,可能听不太清楚,你還得多說幾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