執述太子感覺到她在發呆恍神,心念一動,「香芹……」
「啊?」她愣愣抬頭看他。
「你想好了嗎?」他目光緊緊盯著她,心中難掩一絲忐忑,「日後,隨我離谷回京?」
她小臉微微紅了,隨即又茫然了一下,吞吞吐吐道︰「我……那個……不確定耶。」
「你不放心隨我一起,難道是怕我日後不會照顧你?」他眼神灼灼然,言語間有一絲急了,「可當初若非有你相救,我恐怕早已入了黃泉,你不但是我的恩人,也是我……」
「你什麼?」她心口一怦。
他耳朵悄悄紅了。
也是我……放在心上的好姑娘。
見他清冷英俊臉龐赧然遲疑,香芹心中也不知是失望還是釋然。
可眼下和未來前途茫茫的旁徨相比,此刻彼此之間這說不清道不明的心愫……好像也不是應該弄明白的時候。
她嘆了口氣,小臉難得認真道︰「阿述,我當然信得過你的人品,可是我也老實跟你說,我這人啊,天生就不習慣把自己的人生交付給別人來做主和負責。」
「為什——」他心下一緊。
「不是針對你,我泛指的是這世上的任何一個男人,」她也生怕他誤解,放軟了嗓音真摯道,「我並不想變成一個只會巴著別人,自己卻沒半分自立本事的菟絲花。」
女性在現代社會拼搏久了,一直想擁有的就是兩性真正平權的彼此尊重和互相疼惜,雖說她一朝「犁田」,莫名其妙就被扔回了女人注定弱勢、舉步維艱的古代,但她也沒打算就此把命運托付給人——
就算是眼前這個天下無雙的極品俊美好男人,也一樣。
這些日子以來,她曾幾番旁敲側擊打探過他家的事,得到的卻總是他四兩撥千斤的寥寥解釋……
他是家中的獨生子,尚未婚配,上有祖母和父母,父親後院中有幾房小妾,父母之間雖然談不上恩愛夫妻,卻也是相互有敬。
姜家本身家業不小,牽涉也廣,所以無論如何他一定得想辦法尋得出谷之路,回到京師才行。
他精算了自己當初騎著千里馬出京奔馳的時辰,以及可能落崖的地點位置……推斷出此處應當是距離京郊外兩百里左右的旆縣。
旆縣多山,少平原丘陵,自古素有百山險嶺之說,不過旆縣也同時駐紮著一萬連營軍,供剿匪或維護附近州縣安全之用。
他相信此刻家中護衛忠僕想必正深入百山,一寸寸搜索著他的蹤跡……他們不會放棄尋他,他更加不可能錯失出谷的機會。
香芹感覺得到他背景不凡,想起來就神煩……古時候的名門望族又哪里是好混的?
沒見言小和原創小說里那麼多驚心動魄或軟刀子殺人的宅斗文,為了族中的利益爭奪,為了在後院站穩腳步,為了能斗贏嫡女/庶女,那可是三十六計輪番出擊都不夠用的呀!
她這種現代人的簡單腦子,被丟進高門後院爭斗中恐怕都活不到第二集,一看就是做炮灰的命。
就算她以他「救命恩人」的身分隨他回家,也難保不會有人將她視為眼中釘,或者誤認為她想借機攀高枝啥的……
「可女子倚仗男子所庇顧和愛護,不是理所應當的嗎?」他蹙眉道。
「那也要看情形啦!」她有些小尷尬地打哈哈。
「看什麼情形?」他盯著她。
「……」她被他看得有點莫名心虛,「就,看兩個人關系到哪里啊!」
「那以你看,你我二人關系到哪里?」
香芹被他追問得有一絲狼狽,「我又不是在說我們兩個。」
「可旁人我不理,我只關心我們。」他正色道,像是終于鼓起了勇氣,「香芹,我姜執述雖非天下數一數二的好兒郎,卻也自信定然有能力傾盡所有地對自己心愛姑娘珍之若寶,讓她一生富貴靜好,人人敬重仰望。」
她怔怔望著他,心髒跳得奇快,不是不受撼動和蠱惑的……
尤其是,他口中所說的「心愛姑娘」。
……那個心愛姑娘,指的就是她嗎?
「我……」她呼吸急促,口干舌燥起來,「等等,我們話題跳太快了,我們剛才不是在談這個……吧?」
執述鳳眸深深凝視著她,低沉嗓音溫柔而鄭重,隱有惴惴,「……香芹,我,心悅你……」
她小臉轟地滾燙成了渾圓可愛的紅番茄,傻了。
「而你……也不討厭我的,」他眸底緊張之色更甚,舌忝舌忝發干的唇瓣,「對嗎?」
香芹驀然睜大了眼,呆呆的。
他……心悅自己?他喜歡自己?真、真的嗎?
那她自己呢?只是不討厭他嗎?
不不不,當、當然……也不只是這樣呀!
「我——」香芹下意識屏住呼吸,腦中恍恍惚惚地浮現了元朝詩人徐再思,那一首最為膾炙人口的「折桂令.春情」——
……平生不會相思,才會相思,便害相思。
身似浮雲,心如飛絮,氣若游絲。
空一縷余香在此,盼千金游子何之。
證候來時,正是何時?燈半昏時,月半明時。
依稀想起,這些時日以來……
他的每一個低首凝眸微笑,每一個輕輕撫頭,默默為她端上的香味四溢吃食,還有在外頭大雨傾盆,驚人雷電彷佛氣勢洶洶要劈裂整片山谷時的可怕夜里,緊緊將她攬進他寬闊溫暖雄健的懷里,低聲安慰著……
香芹莫怕,莫怕,阿述在呢!
她眼眶不知不覺因感動而濕潤了,心頭也涌上了濃濃的酸甜歡然,一圈圈如春水被清風柔柔吹拂蕩漾了。
「……阿述,我也喜歡你呀。」她仰頭嫣然一笑。
他鳳眸剎那間湛然光亮了起來,清冷峻臉在這一霎抑不住深深喜悅,還有瞬息的羞赧和不知所措。
像是怎麼也沒想到,她居然願意這般坦然爽利地回應他的心意……
真好。
他胸膛心口一熱,高大身軀猛然屈膝蹲在她面前,眸光緊緊和她平視,「那你可願信我一次,可願隨我回京?香芹,我……一定一輩子都待你好。」
「只待我一個人好嗎?」她歪著頭,害羞中又透著七分謹慎。
「只待你一人好,也只對你一人真心。」他慎重地立誓,「否則便讓我姜執述一生孤苦,滿天下無枝可依。」
香芹既感動又惶然,趕緊摀住他嘴巴幫著呸呸呸了三聲,「不要亂立flag!不立還好,立了容易打臉啊!」
他的求知欲甫一開口,就被她軟軟小手摀得吐字含糊。「……何謂伏累格?」
「flag就是——」她頓了頓,有點訕訕然地縮回手改為撓了撓頭,「總之,我現在相信你,至于以後的事誰知道呢?所以不要隨便發誓知不知道?萬一你以後不小心遭遇到類似失憶啦認錯人啦的狗血哏,難道我到時候也要眼睜睜看著你當一輩子單身狗嗎?那也太慘了。」
——何為狗血哏?何又為單身狗?他們之間的事,又與犬狗何涉?
他鳳眸底的迷惑越重了,半晌後眨了眨眼,忽地神情格外莊重嚴肅問道︰「香芹……你是否並非大晉治下百姓?」
她心熊熊一跳,身子往後縮了縮。
他大手忙扶住她的後背,生怕她在竹凳上摔了,「當心!」
香芹本來是有點驚嚇不安的,可就算隔著厚厚的熊毛大氅,卻依然能感受到他穩健有力的大掌緊緊貼靠著她背心……
……就像,無論何時何地、哪時哪刻,他都是她的倚仗。
她霎時轉驚為喜,心頭一片暖洋洋,「那個……我說姜大公子,你都跟我求親了,現在才想起來要問這個問題喔?」
執述生怕她誤會自己,忙解釋道︰「我並未有旁的意思,即便你並非大晉中土人士,我也不——」
「我是天外飛仙。」她突然鄭重其事地宣告。
「……」他肅然俊美的臉龐有一剎的目瞪口呆,還以為自己听錯,「你,你什麼?」
「也是上天賜予我神奇的力量,讓我穿越時空來到這里救你一命,並共譜一段驚天動地可歌可泣的虐戀情深。」香芹開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起來,「怎麼樣?感不感動?驚不驚喜?意不意外?」
大雪中,竹亭下,一陣長長的安靜……安靜……
半晌後,就見一貫清冷矜貴英挺的姜大公子默默低下頭,修長指節輕抵在唇邊,而後憋笑得寬肩不斷強烈聳動。
「噗哈哈哈哈……」
正想為自己狂吹一頓彩虹屁,很不要臉的把自己說成小仙女一枚的香芹,臉蛋頓時黑了一半。
媽咧,剛剛不是還陪人家看雪花,只差沒有叫人家小甜甜,結果現在狂笑成這副花枝亂顫是幾個意思啊?
差評!
于是,本來好好的「看雪看星星看月亮,從詩詞歌賦談到人生哲學」的一個美好浪漫動人告白夜晚,又活生生被生性容易跑題的袁香芹給歪到十萬八千里遠去了……
他們這兩只一直以來,果然都是憑真本事單身的,呵呵,呵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