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一年後
郊外的小寒村
殷月趴在桌子上,再次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氣,對一旁一個勁絮叨的王婆婆擺了擺手,「王婆婆,您就別再費口舌了,我這已經嫁過一次的人,你還給我說親,這不是害別人嘛。」
「瞧你這丫頭說的,什麼叫害人家,我這麼大年紀了,看人的本領還是有的,」王婆婆皺著眉頭,看不慣殷月的自我貶低,「再說林家那鐵柱對你的心意可是明眼人都看得出來的,不然的話能整天給你送柴火、補屋頂嗎?」
「……」
「知道你也不容易,夫君早逝,這麼年輕的一姑娘就孤零零的一個人生活,多不容易呀,那鐵柱雖然比你小,可是人勤快也憨厚,長得也英武,現在是一心為你,你說這家里有個男人也好,安全也踏實不是?」
「……」
「你要是覺得不放心鐵柱的為人,正好是晨元節,約個時間可以一起去月老街逛逛,互相彼此了解一下,或者去天女廟求個姻緣,讓里面的月娘拉個紅線什麼的……」
殷月懶懶地撓撓用布條綁住的松松散散的頭發,來到古代這麼久,她還是學不會盤那復雜的發髻,所以乾脆就綁了個馬尾,「王婆婆,我真的不想找,鐵柱是很好啦,可是我也一直把他當弟弟嘛……人家算命的說我這輩子克夫的,真的……」
「可是……」
「好啦好啦,沒什麼可是,」殷月吸了吸鼻子,小巧的鼻翼動了動,裝做疑惑的模樣,「這是什麼味道呀,好像有什麼東西糊了……」
王婆婆一拍腦門,猛地站起來,「對了!我熬的雞湯!」
看著王婆婆拔腿而去的背影,殷月這才撇撇嘴,再次沒睡醒似的打了個哈氣,從椅子上爬起來,東倒西歪地去了廚房。
揭開熱氣騰騰的鍋蓋,灶台上的鐵鍋里是她一早就起來煮置的茶葉蛋,看火候差不多了,滅掉燃著的柴火,把煮好的茶葉蛋撈進已經放了她秘制五香茶葉水的盆里,小心翼翼地放進擔子里,看了看天色,已經不早了,趕緊把已經煮好的其他玉米、土豆之類的食物放進擔子的另一頭,起身挑著擔子咯吱咯吱地往不遠處的月老街趕去。
雖然一路緊趕慢趕,到了月老街還是已經有不少人了,找到以往的位置,把擔子卸下,麻利熟練地把攤擺好,放上煮好的粗食,開始做起生意。
當時押送她的侍衛心眼好,知道她從未一人生活過,特意把她送到了比較繁華的帝都北郊,那里民風淳樸,她來之後便把在正麟王府搜刮的小物件去當鋪典當了一些,有了現錢就在不遠的村子里借租了一間茅屋。
原本還想跟看過的那些穿越小說里的女主人公一樣,浩浩蕩蕩地闖出一番大事業的,結果實踐後才發現,並不那麼容易。
一沒那麼多資金,二也沒那麼多本領,再加上她對這個所謂的帝國的商業趨勢根本一無所知,就這樣貿貿然地做生意,難保所有的錢都賠上了,最後還要落得一個喝西北風的下場。
殷月一向都是吝嗇的保守派,尊崇錢在自己手里才叫錢的原則,壓根舍不得豁出去做那種大行業,就這樣在茅屋里想破了頭,才終于想出了賣茶葉蛋、玉米等這種粗糧早點的小生意,本錢小,風險也小,而且重點是她原本就懶,賣早點這種活只要早晨去就好,晌午就可以回家了,茶葉蛋和煮玉米、土豆這種的根本不費時也不費力,這樣一下午都可以在午睡中度過,有夠愜意。
這個朝代,早餐鋪似乎還沒有興起,以往人們想要吃早飯也只有去酒樓里吃,價格貴不說,也很少有酒樓一大早會開門的,所以,雖然她往往煮玉米和土豆的火候總是拿不準,費盡心思回想和照著直覺研制出來的茶葉蛋味道也馬馬虎虎,但基于這條街一早來趕集的人絡繹不絕,又暫時沒有相似的攤位,所以生意還是不錯的。
特別是那茶葉蛋,之前的人們都沒見過雞蛋的這種做法,好奇嘗過的人也感覺茶香濃郁的口感很可口,所以盡管每次殷月都帶了足夠數量的茶葉蛋,等到晌午收鋪的時候幾乎也都是賣光了。
其實雖說是小本生意,殷月也掙了不少錢,掰指算算,只要再過些時日,就可以在月老街盤一個位置略偏僻的店面了,到時候就不用總是挑著繁重的擔子來來回回了。
這樣想著殷月就有了干勁,把客人點的食物用酥油紙包好,麻利地收錢找錢,沒想到今天的人流格外多,里面還攙雜著許多打扮貴氣的年輕人,不一會準備的茶葉蛋就已經賣光了。
這麼好的賺錢機會,正在殷月考慮要不要回去一趟把剩下的茶葉蛋挑來時,老遠的就看到一個皮膚黝黑、濃眉大眼、鼻梁很高,有稜有角的臉上說不出的陽剛之氣,穿著粗布麻衣卻仍舊掩飾不住健碩身材的英俊男人。
當那男人和殷月目光對視,溫良的眉眼立馬展開憨厚的笑,像只大型狼狗一樣,朝著殷月就快步走上前,「殷、殷月姐……今天是晨元節,每年到這個時候來天女廟祈福的人就特別多,我、我估模著你那些茶葉蛋不能夠,就去你家又給你挑了些過來……」
黝黑的皮膚下還是看得出來有些脹紅,怕殷月誤會似的前言不搭後語地解釋道,「因、因為你的門沒鎖,我原本想趁你走的時候提醒你的,可是去了的時候你已經挑著擔子走了,我幫你把前幾天漏雨的屋頂補了,所以來得有些晚……」
「鐵柱,我剛想回去拿茶葉蛋的說。」殷月看著擔子里滿滿的茶葉蛋,手忙腳亂地搬到攤位前已經空了的盆里,還不忘了由衷地感激鐵柱,「真是謝謝你啦,你簡直是我的救星!改明兒請你吃飯哦。」
鐵柱被夸得不好意思了,就低著頭嘿嘿地笑,順便俐落地幫著殷月把茶葉蛋擺好。
「殷月姐,下午你做完生意有、有空嗎?」
「啥事?」殷月收拾的空檔抬頭看了眼鐵柱,不知是幻覺還是怎麼的,總感覺鐵柱那古銅色的臉頰下有兩片不一樣的紅暈。
「今天是晨元節……」鐵柱直起腰低著頭都不敢正眼看她,和身形完全不相符的靦腆看起來還挺可愛的,「下午殷月姐你如果有時間我可以帶你去天女山里的天女廟玩,你來這里那麼久了還沒上過那山吧。」
這麼長時間殷月確實沒有上過天女山,其實月老街就座落在天女山的腳下,抬頭就可以看到山頂輝煌的廟宇建築,不過殷月不認識上山的路就沒有上去過,當然主要的原因還是因為她懶得爬山而已。
「話說晨元節到底是什麼?」殷月忍不住問,一大早就看到天女山的樹上都掛滿了彩燈紅幅,隔山頂那麼遠都可以看到天女廟冒出的香煙,還有這錯落不斷的人群,她光站在一邊賣茶葉蛋都賣到手軟了,說話間又賣出了一半的量。
「晨元節是很隆重的節日呢,」看著茶葉蛋攤位漸漸聚集的人群,鐵柱自覺地退到殷月身後,看著她忙碌的身影道,「每到這一年,不管是未婚男女還是已婚夫婦,都會來天女廟祈福,因為很靈所以在整個帝國都很有名,每年過節都會有全國各地的人來祈福湊熱鬧,听說甚至帝都的皇親國戚都會遮起身分來微服游玩呢。」
「那好吧,等我收拾鋪子你帶我上去看看吧。」給人找零錢的空檔殷月說道,反正自己閑來無事,出去湊湊熱鬧也好。
見殷月同意了,鐵柱高興得跟個什麼似的,露出一嘴白白的牙齒,抬手擦了擦額頭上的汗,「那、那我們下午見,我到時候去你家找你……」
抬手匆匆和鐵柱告別,殷月就又全身心投入賺錢事業中。
來往的人漸漸增多,已經到了摩肩接踵的地步,點了點兜里幾乎要裝不下的銅板,殷月樂得幾乎要合不攏嘴了。
突然不遠處人聲嘈雜,本能地抬頭,就看到人滿為患的街道竟然自動向兩邊分散開來,正納悶呢就看到四、五個衣著華麗的男女並肩而行,雖然人群中也不乏有錢之人,但那幾人遠遠看去那舉手投足的氣質和優雅淡定的氣魄讓眾人一眼便看得出,並非等閑之輩。
特別是那行人中的兩名男人,身材挺拔、修長健碩……而長相……
等等……
殷月眯起眼楮,怎麼看怎麼覺得遠處緩緩走近的人影有點眼熟……應該不會這麼巧吧……目光又不確定地移到倆男人中間較矮的女眷上……臥槽……那白衣飄飄,弱不禁風,我見猶憐,連走個路都要跟殘廢一樣一步三擦汗的女人不是寧霜還能是誰?
認出了寧霜後她身邊的那兩位用腳趾甲都能確定是誰了,按殷月的個性發現那種久違的「危險易爆物品」後絕對會以光速撤離,可悲慘的就是當殷月在打量寧霜的同時,也正好被她那楚楚可憐的目光掃了個正著。
怕是寧霜也完全沒有想到會在這種地方見到她,身體反射性地一怔,她身邊那倆人是何等人物,簡直就是宇宙無敵忠犬兩枚,就算寧霜放個屁估計他們都能猜得出她早餐吃的什麼……額,好吧,這個比方打的口味比較重。
但確實,下一秒殷月就成了炎涅、柳承天目光的匯合點。
身體硬生生地打了個冷顫,看著炎涅死死地盯著她率先走了過來,這種情況下能再溜掉的可能性已經降到負數了,沒辦法殷月也只能硬著頭皮回望已經站在她面前的男人。
「……你是殷月?」疑問句。
一年多未見,炎涅還是離開時記憶中的模樣,好看的臉上閃過一絲不確定。
空白了幾秒,殷月梗著脖子,「……我不是啊……」快速流利的否定。
「你是殷月!」陳述句。
那鷹眸緊緊鎖著殷月,大有你再不承認就立刻給你好看的意思。
「啊哈……」殷月僵硬地扯開嘴角,乾笑兩聲,「好久不見呀……」
炎涅身後的一行人也走了過來,殷月瞅了眼他身後那萬年冰塊似的柳承天,出來祈福還帶著情敵一起,這群人性格還真是有夠扭曲的,果然還是要離得遠一點才好。
「涅……」寧霜上前,看似緊張兮兮地揪住炎涅的袖子。
那副心有余悸的害怕模樣讓殷月心里一陣唾棄,瞧瞧你身邊那倆跺一跺腳帝國就能抖一抖的男人,老娘都這副德行了難不成還能再對你做什麼麼?……雖然有那心但也沒那膽兒呀。
炎涅安撫性地拍了拍寧霜的肩,堅定地用行動告訴她不會有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