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傍晚的時候流玉才端著冷掉的飯菜,喘著粗氣呼哧呼哧地回來,一進門就紅著眼抱怨,「府里那些欺軟怕硬的侍衛,竟然說我偷東西,怎麼解釋也沒用,好端端地把我關到現在……這群狗東西,等小姐你跟侯爺成親後一定要回來好好教訓他們!」
殷月憐愛地理了理流玉那有些凌亂的發髻,心知是炎涅支開他人的手段,沒想到無意間竟然也連累著流玉白白吃了苦頭,不由得心疼,「流玉,明天你回宰相府吧。」
流玉听殷月這樣說,原本紅紅的眼眶頓時蓄上淚水,撲通一聲跪在地上,「小姐,流玉哪里做得不好,流玉可以改,你不要趕流玉走。」
「說什麼話呢!」殷月連忙上前生拉硬拽地把她拖起來,嘆了口氣,「你很好,對我也很好,可是我短時間內怕是離不開這里了,你也沒必要跟著我吃苦,再說這小小的雜院我還是打理得過來的,吃飯的話到時候也讓侍衛給我送來就好了。」
「為什麼走不了了,王爺不是已經同意了嗎?」流玉仰起濕漉漉的臉,滿是擔憂,「如果王爺變卦了,還是可以找侯爺……」
「好了,」打斷流玉的話,殷月苦笑,「有些事你還是不要知道的好,說了也讓你心煩,反正你只要知道華離不娶我了,炎涅也不會輕易放我離開就好了。」
流玉體貼地不再追問,不能離開這里和侯爺在一起想必小姐已經很難過了,她現在一定要打起精神,好好伺候小姐,讓她不要那麼難過才是,吸了吸鼻子,用衣襟擦了擦臉,堅定地看著眼前的殷月,「小姐,你放心好了,我是不會離開您的,就算您趕我走我也不走!」
看著一臉堅定的流玉,殷月自知再讓她離開也白搭,有個人陪著說話也好,好在這里雖然條件不好,但至少能吃飽,不用干太多的活,等她想離開了,再讓她走也不遲。
可沒想到沒過幾天,殷月的想法就徹底被否決了。
殷月和流玉滿臉黑線地看著眼前堆成小山的衣服,一大早就有人陸續送來,說是王爺下的指令,在王府沒有白養的人一說,想要吃飯必須要干活,那些人撂下一句「什麼時候洗完這些衣服什麼時候才有飯吃」後便一走了之。
獨留殷月看著那些髒衣服氣得幾乎要吐血,應該要開始了吧,炎涅所謂的「不會讓她好過」。
「小姐,這要怎麼辦?」流玉愁得話里都帶著哭腔,那麼多的髒衣服,還都是下人們的,明明來雜院之前小姐連自己的衣服都不洗的,現在竟然淪落到給正麟王府的下人們洗衣服,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小姐哪能受得了,當然她一定要跟小姐一起洗,可是那麼多一個人就算洗一天一夜也洗不完,王爺確實太過分了,囚禁小姐不說還要變著法地折磨羞辱她。
殷月沒有回話,咬著牙盯了那堆髒衣服一會兒,彎下腰開始搬起來。
就在流玉以為她家小姐已經妥協的時候,才發現殷月抱著衣服向水井相對的方向走去。
小豬正趴在屋外的屋檐下睡得正歡,突然感覺有東西鋪天蓋地地把它埋了起來,用短短的四個蹄子好不容易扒拉出來,就看到殷月似笑非笑的臉。
抬手撓了撓小豬的脖子,揪了揪它的耳朵,「這些都給你了,留著做窩吧。」
豬扭了扭,在那堆衣服山上踩踩,感覺還不錯,就開始撒了歡。
殷月起身拍了拍手,看著在衣服上哼哧哼哧地打著滾的小豬,薄薄的嘴唇撇了撇,俗話說不爭饅頭爭口氣,雖然她平時無節操無下限外加重口味和吃貨,該有志氣的時候她也絕對不會窩囊分毫,這些衣服她是可以洗,就怕用這屈辱換來的飯她吃了會吐,不就是沒飯吃嘛,餓死拉倒,大不了她化作厲鬼天天跟炎涅去索命。
轉身回屋睡大覺。
「小姐……您就起來洗點衣服吧,就算裝一下也好,剩下的流玉幫你洗……」流玉在左小豬在右,站在床旁邊,哭喪著臉,看著在床上蹺著二郎腿的殷月,「光喝水怎麼能行,您都三天沒吃了,平時明明一頓不吃就要上房揭瓦了……」
「哼哧,哼哧……」小豬猛點頭。
「就算不洗那府里的人也會定時來送髒衣服,已經像滾雪球一樣堆得好多了……」
「哼哧,哼哧……」小豬皺了皺濕漉漉的鼻子,小短蹄子比劃比劃,窩堆得太高,人家都爬不上去了啦∼
「門口的侍衛牽了兩條大狗,每次回來都要嗅一遍,根本沒有機會拿飯回來……」
「哼哧,哼哧……」小豬眨巴眨巴眼,可憐巴巴的,每次流玉抱著人家那大狗都對人家齜牙,人家好害怕……
把蹺著的二郎腿放下,殷月瞥了床邊一人一豬一眼,「好了好了,流玉你就別擔心了,也別想偷著拿吃的回來,太冒險了,小心被發現後那炎涅再藉題發揮為難你,還有你,到底有沒有身為一只豬的覺悟啊,這小說又不是魔幻類型,這擬人化太過了吧!」
「……」
「哼哧,哼哧……」
「再說我又不餓……」
「咕∼∼咕∼∼∼∼」
「我真的不餓……」
「咕咕咕∼∼∼∼」
對著自己誠實無比的肚子,殷月無力地嘆了口氣,把自己滾到床內側,被子捂住臉,「好了,我要睡覺了,你們出去吧。」
殷月一直是一個很認命的人,原來那現代的生活她不願意回想,因為她怕太過心酸和悲傷,那里有愛她的父母、舒適的床褥,還有好吃的美食,按現在這樣的情況來算,回去的希望幾乎是不可能了,想要再回到那個世代,也只能是在像現在這樣的夢里了。
夢里她果真回到了現代,夢到了滿桌的炸雞,肯德基的雪頂咖啡,還有母親做的水煮魚……
一直暗戀的男人開心地笑著,說著「快吃吧」。
搞得她在夢里都不確定要吃掉的對象是哪個……
炸雞的味道怪怪的,沒什麼滋味,好像也咬不爛……
想要再努力咬咬看的時候就突然驚醒了,茫然的視線對上上方一張只有噩夢里才會出現的臉。
「作的什麼美夢?」炎涅嗤笑,「口水都流出來了。」
殷月有些費力地撐起身子,別過頭擦掉嘴角口水的同時也把作夢的時候溢出來的一滴幸福的眼淚蹭掉。
炎涅高高在上地抱著胳膊,今天他穿著一襲金絲刺繡的黑色長袍,深色系的衣物更加把那邪魅的絕美外表襯托出來,無一不在張揚著高貴與張狂,只是這副容貌在殷月面前算是白白浪費了,因為現在的殷月似乎只會對能散發出飯菜香味的食物感興趣。
「真丑。」炎涅突然鄙夷地開口,殷月這才發現炎涅正在用那好看的眼楮端詳剛睡醒的自己。
無視,不是不敢反抗,是感覺似乎根本沒有什麼意義,就算炎涅一直不喜殷月,但也曾經做過兩年夫妻,這副身體有什麼樣子他沒有見過呢,還是因為她落魄了,就真的比以前更丑惡了。難不成這人專程大老遠地跑到這荒蕪的雜院就是為了端詳她的丑態嗎?
「對了,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差點都忘了,」炎涅勾了勾嘴角,玩味于殷月抬頭望著他的疑惑表情,補充道,「平定府今天可熱鬧呢,華離今天娶親。」
殷月意外地瞪大眼。
「當然,迎娶的不是你,是千仙樓的頭牌。」殷月震驚的模樣似乎讓炎涅感覺很愉快,繼續笑著,「可惜你沒有機會看到那迎親的場面有多宏大。」
看了眼殷月迷惑發愣的臉,炎涅勾著笑繼續嘲諷,「你看,白日夢碎了吧。」
「怎麼?生氣了?」炎涅故裝同情地搖搖頭,「真是可憐,怎麼就看不清自己的身分呢?身上帶著惡毒罪孽的棄妻還真以為別人會拿你當寶……你去哪?」
殷月下床,光著腳置若罔聞地向門口走去,不知怎麼,就是不想和炎涅同處一室,他確實長得好看,只是那雙像是看垃圾一樣看她的漂亮眼楮太輕蔑了些,他還不如直接下令殺掉她來得乾脆,華離再娶其實沒什麼的,她當時不是也想要傍著那個男人來逃離這個地方麼……人的索取目的不一樣……沒什麼大不了的……只是有些說不清的心酸感覺罷了……
直到被炎涅一把抓住胳膊,粗魯地摔回床上。
雖然知道根本沒什麼希望,可這次殷月依舊用盡了全力,瘋了一樣地掙扎,炎涅一松手,哪怕只有兩秒鐘,她就拼命往外爬,重復著周而復始。
長時間饑餓狀態的殷月掙扎得頭暈眼花,喘著粗氣,太過憤怒反而讓她虛弱地笑了起來,轉過頭看向門口,「這次是誰?」
「什麼?」
「是華離嗎?還是什麼其他人?王爺又要演給誰看?」
「……」炎涅抿著嘴,撐著身子盯著她。
不知是太過虛弱的幻覺還是什麼,殷月竟然看到那黝黑深邃的眸子里的一絲蕩動。
身體上的重量突然減輕,炎涅已經從床上起了身,站在一旁,用看不出情緒的鷹眸鎖著躺在床上半天爬不起來的殷月。
事實證明光喝白開水是真的不行的,剛剛稍微的掙扎已經讓殷月滿身冷汗呼吸急促,雖然很想在炎涅面前逞強,身體似乎卻不給她這個機會,自我掙扎了好半天才期期艾艾地從床上爬了起來,臉色早已蒼白如紙,原本殷紅的小嘴也沒了血色。
「殷月,」炎涅突然臉色很不好地開口,「勸你別用那所謂的志氣來挑戰我的耐性,你知道的,我有無數種方法讓你跪地求饒。」
「王爺真是可笑,我不是正麟王府的下人為何要我做下人們做的事?與其被折磨死我寧願餓死,人都有選擇權的不是?」殷月用袖子擦了擦額頭上的冷汗,如果餓死了會回到以前的世界也說不定,這樣想著,她倒有幾絲期待了。
「那本王就給你選擇權,」炎涅話鋒一轉,對著門外戰戰兢兢的流玉,「你是要听本王的話乖乖做那些下人的事呢,還是要這婢女進大牢呢!」
「王爺這話是什麼意思?」殷月一驚連忙跳下床,也顧不得突然起身而引發的眩暈,上前護住嚇得快要哭出來的流玉,「敢問王爺流玉犯了何事?她只是個丫鬟,王爺跟我過不去,何必找她麻煩。」
炎涅微微挑起嘴角,冷笑一聲,「她犯了何事讓她自己說。」
只見流玉撲騰一聲跪下,抽抽噎噎地哭著,「小姐對不起……您那麼多天沒吃飯了,我偷偷地洗了些衣服,說是您洗的,想要去換一些食物給您吃……」
不用再多說,殷月心里已經清楚了,她當然不會傻到認為炎涅只是為了來幸災樂禍這麼簡單。流玉這個傻姑娘,不知這雜院雖然看起來冷清得無人問津,其實早就被炎涅暗中安插好了眼線,時時刻刻都在等著抓她們把柄。
嘆了口氣,把流玉扶起來,殷月才上前一步,第一次對炎涅低了頭,「王爺安排的事,殷月會做完,還希望王爺開恩,饒了流玉……」
說罷,抬腳出了屋,為了想要證明似的,悶頭開始打水洗衣服。
已是深秋,井里的水有些泛涼,沒一會兒殷月的手就開始凍得發紅發腫。
看到她慘兮兮的樣子炎涅才心滿意足地離開,流玉立馬跑上前,要接過殷月手中的濕衣服,眼里含著淚,「小姐對不起……是流玉害了您,王爺走了,讓我來洗吧,你歇著……」
「笨蛋!」殷月用濕漉漉的手在流玉腦門兒上彈了一下,「你怎麼不想想那炎涅是怎麼發現你偷偷洗衣服的,還不是這里有眼線,你要再幫我洗,小心又被抓到把柄。」
「可是小姐的手受過傷,總是浸在冷水里會壞掉的……」流玉心疼地看著殷月的手,恨不得自己的手切下來換到殷月身上。
「沒事的,我自己的身體自己清楚,」殷月咽了口唾沫,艱難地對流玉笑了笑,耐心地安慰道,「你不正好擔心我沒飯吃嗎?我現在肯動手洗衣服了就說明我餓不死了不是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