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雪梅想著新婦進門便能掌控在她手上,隨她揉捏,她讓站就不能坐下,雞鳴起來請安,餓著肚子侍候公婆用膳,再找事讓新婦跪在院子里給她賠罪。
最合魏雪梅心意的一件事便是她能拿捏媳婦的嫁妝。
當年她入府時孑然一身,是靠後來慢慢的累積,以公濟私,中飽私囊才攢了些貼己,手頭寬松了些,能給自己和孩子置辦些好東西。
不過和世族大家嫁女兒一比,那是小巫見大巫,根本不在一個水準上,看看百里兮雲的十里紅妝列冊,她沾沾自喜攢的私產還沒人家指縫漏下的零碎多。
當然,她也想過搬空百里兮雲的嫁妝佔為己有,但在這件事上墨之默十分堅定,不讓人踫一絲一毫,還特意建了地下庫房,設了十八道機關,將足以買下一座城池的貴重物件都鎖入,連她都不允許入內。
恨得牙癢癢的她想盡辦法都得不到這筆巨財,前些日子兒子對她說看中了霍家堡千金,想人財兩得,她當下便動了心。
既然沒法弄到百里兮雲的嫁妝,那就拿上官月的女兒來填,那女人對她的羞辱她至今難忘,而今天上官月女兒的牙尖嘴利更氣人。
以弟代兄,以庶代嫡,這在世家中是不可能發生的事,太駭人听聞了,簡直是家族沒落的兆頭,可魏雪梅一提,意外地,墨之默竟有些意動,心想都是他的兒子,既然長子沒了,那就老二來吧,若能成事也是美事一樁。
好個毒婦,心思之毒辣,竟然敢打著「兄死弟承」的主意來留住自家霍家堡這塊肥肉。
只是他們的一廂情願未免想得太美了!
不等墨之默開口,怒不可遏的霍香涵先呸了一口,就算她心系無念哥哥,不嫁西極哥哥,她也不能讓魏雪梅這賤婦糟蹋他。
「呸!憑你那個功不成名不就的兒子也敢心生妄想,誰給你的臉敢大放厥詞,今日我娘不在場,否則定往你胸口給上一劍,自己是什麼身分沒看清楚嗎?死一百次都不足惜。」
「放肆,我可是你的長輩……」也是將來的婆母。
八字還沒一撇,想得到挺遠的魏雪梅已經擺起婆婆的姿態要壓壓新婦的氣焰。
「天弓,掌嘴。」
「是。」
一道快如閃電的身影掠過,啪啪兩聲,左右開弓,還沒反應過來的魏雪梅挨了兩巴掌,兩頰瞬間腫得像豬頭,叫人不忍目睹。
「哪門子的長輩,心術不正、認知不明的奴才,我墨伯伯慣著你是他色令智昏,可我不慣你,你連倒夜香都不夠格。」小白兔似的天真小姑娘露出狼的本性,北方梟雄霍天綱的女兒怎麼會是一只溫馴的小羊。
就如同墨西極所想的,扮豬吃老虎,她就是一頭隱藏得極深的野獸,要不然豈敢帶著一婢一護衛行走江湖?
被說是「色令智昏」,墨之默暗暗苦笑,他活了一把年紀還被小輩嘲笑,這頭抬不起來了。
魏雪梅氣炸了。「你……」她要殺了這丫頭,一定要殺了她,不殺她,怒氣難消,沒人可以一再給她難堪!
「墨伯伯,你墨家烏煙瘴氣,好像不是很適合我,佷女就此告辭了,哪天我爹娘再來好好和你聊一聊。過兩天我到百里家走走,百里舅舅可喜歡我了,他那把重達百斤的青龍偃月刀很久沒殺人了,不知道下一個沾血的人是誰……」她看向魏雪梅,笑意晏晏。
一提到舅兄百里炎,墨之默的肩膀僵了一下,再想到他兒子百里追燕,明顯瞳孔一縮,這父子倆都是不講理的狠人,狠起來連鬼都怕,而且青出于藍更勝于藍,一代比一代狠,單槍匹馬獨挑七十二匪寨的百里追燕更是狠中之狠的狠角色,沾之必死。
不巧的是,百里炎是上官月的義兄,百里兮雲是兩人最在意的人,魏雪梅的出現雖然是破壞他們夫妻感情的元凶,但沒有自己這個「幫凶」,她也無法成功地傷害百里兮雲。
因此墨之默最不想見到,畏之如虎的便是這兩個人,一遇上他們,他只有挨打的分,不要妄想跟瘋子講理,這是他的切身之痛,當年若非父親腆著老臉出面,他早被打殘了。
「呵呵……佷女別走,來墨伯伯這里沒住上兩天哪行,你爹真要拿他的金算盤砸我腦袋了。」墨之默看了一眼雙頰腫起的魏雪梅,暗嘆她運氣不好,誰不去惹偏要惹上官月的女兒,老虎的孩子會吃素嗎?
霍天綱有個不怎麼稱頭的外號,叫「死要錢」,年輕時候一群朋友起開取的,因為他能一文錢當十文錢用,商人本色精打細算,誰都沒本事佔他一絲便宜。
因此在他成親那日,好友們捉弄他,送了他一個純金打造的金算盤,重達三十幾斤,要他掛在脖子上才準進洞房。
誰知他是對旁人小氣,對自個兒的妻女那是大方得沒話說,要什麼給什麼,就算要座金山也眉頭不皺一下,二話不說的給了,把他們一群朋友們氣得放話要圍殺他。
所謂的「圍殺」是要他掏出銀子擺平,不讓他們滿意就再殺,殺肥羊來堵口。
霍香涵也不是真的想走,做做樣子罷了,她還想見見自囚于佛堂的百里伯娘。「可我不想看到她,令人作嘔。」
魏雪梅冷著臉,捂面抽泣。
假哭。
「……好,你在墨家這段期間,我不讓她在你面前走動,我讓文華侍候你,听你差遣。」
文華是百里兮雲的陪嫁丫頭之一,也是她的親信,嫁給另一個陪房小子為妻,如今管著她的陪嫁莊子和鋪子,是百里家護著的大管事,讓幾次想往里面伸手的魏雪梅不能如願,三番兩次吃了暗虧。
「嗯!文華姑姑我倒是信得過。」話中之意再一次暗貶魏雪梅。
小徑盡頭是一片竹林,竹林中有座香煙繚繞的佛堂,佛堂的門是開的,一個背向門口的女子坐在蒲團上,手撥佛珠,口念《大般若經》。
佛堂的左側有個小水池,池面飄著蓮花,水池旁開闢了半畝不到的菜田,一畦畦的青菜長得水綠。
「咦!姑娘,你是不是走錯地方了,這里不是你該來的地方,快去別處玩兒。」穿著簡樸的婦人提著提籃,籃子里裝的是豆腐和一條大頭魚,一小包紅棗和白糖。
「你是……文華姑姑是吧?我是小涵,霍家堡的小調皮。」唉!文華姑姑老了,兩鬢隱有白發,她差點都認不出人了。
「霍家堡……啊,你是香涵小姐!你都長這麼大了,跟你娘親長得好像……」文華輕呼出聲,捂著嘴,眼中有著可疑的淚光。
是驚喜,也是遺憾時間的流逝與變化,這十余年來也就只有霍夫人不時地來探望,看她們過得好不好,可是夫人從不搭理她,自顧自的抄寫經文,把霍夫人氣得說再也不來了。
可不到一年半載,霍夫人又來了,對著牆罵上老半天,留下天麻、黃苓、人參、靈芝等藥材給夫人泡茶喝,喳喳呼呼地又離開,揚言要放火燒了墨家。
當然是說笑的,墨府還在。
「嗯!文華姑姑,我想見見百里伯娘,她還好吧?」來了不見長輩有失禮數,不管對方見不見人。
文華苦笑著。「夫人許久不見外人,只怕會讓你失望。」
連霍夫人來了都不能讓夫人開口,明明心中有苦,夫人卻說不出口。
「沒關系,就當我來和菩薩聊天,與佛親近,我可是很誠心的信徒。」剛說要學道家術式,這會兒又佛法無涯了。
霍香涵一蹦一跳的跳進佛堂。
身後的文華見她滿腔熱情,也不擋她,提著一籃子菜往後院走去,準備做飯。
「百里伯娘,你還認得我不?我是小香涵,你無緣的媳婦。此番前來,我想告訴你,我喜歡上別的人了,不能嫁給西極哥哥。你別難過,姻緣天注定,各自安好,每個人有每個人的緣分在等著。」霍香涵拉了一個蒲團坐下,學旁邊的百里兮雲盤腿。
喜歡上別的人……喜歡上別的人……百里兮雲撥動佛珠的手頓了一下,沒人看出這句話竟引起她心底一絲波動。
當年她丈夫也說過相同的話——
「兮雲,梅兒人挺好的,我很喜歡她,相信你也會喜歡,兩人好好相處當姊妹……」
因為這些話,她心碎了。
明明是她的丈夫,為什麼要分給另一個女人?原來他隨便就能喜歡上別人。
「其實伯娘挺好命的,在這清幽天地里,不用和人爭搶,不必見到不想見之人,你就安心的修佛,等佛祖接你上西天淨土……」
這丫頭在說什麼,她挺好命的?
百里兮雲自然听得見旁人說的話,以往上官月罵她,她只是不想回應,讓上官月一人在那急跳腳,她依舊心如止水。
其實是因為怕哭出聲,性格剛烈的她不想當個只會流淚的女人。丈夫心志不堅,她棄了他又何妨,不能重來的人生,她甘願常伴青燈古佛,讓一滴淨水洗濯她心中的怨恨。
但第一次有小輩說她好命,不像許久不上門的自家兄弟,指責心疼她的「退讓」;不像閨中密友上官月,讓她手刃賤人,做不到也放過自己,反倒是這丫頭開口就贊她命好。
「……不過我想問伯娘一句,你甘心嗎?有心修佛才是佛,無心念佛佛何在?你連親骨肉都不管不顧了,何來有心?再修一百年,佛也听不見你的祈求,無心之人被佛棄……」
有心修佛佛才在,無心修佛佛何在……被佛棄、被佛棄……驟地,佛珠滾落一地,佛珠串的紅線斷了。
「啊!怎麼了,什麼聲音?我好像听見珠子落地聲……夫人,你的佛珠串……」看到地上一顆顆油亮的菩提圓珠,手里端著茶水的文華怔住了。
不只是她一臉驚色,就連佛珠串的主人也錯愕不已,這一串由鳳眼菩提子串起的佛珠是佛教聖物,是當年百里老將軍從南洋聖廟求的,當今世上只此一串,作為女兒的嫁妝,可見拳拳父愛。
而今串珠的線無緣無故斷了,這意味著什麼?
是吉?或凶?
還是來自佛祖的示意?
「咦!斷了呀!伯娘,是不是菩薩生氣了,說你修佛不修心,對菩薩不敬,祂在開示你修佛先修己身,你若放不下,執念太深,反而是身邊的人替你遭罪受難。」霍香涵對著供桌上的神像合掌一拜,抬頭看菩薩雙目垂視的慈悲。
佛若有靈,當憐憫眾生。她在心里祈願。
「我……我的佛珠……」
百里兮雲開口了,伸手想拾起散落一地的佛珠,可當修長縴指踫觸到圓潤有光澤的珠子,她的手忽然頓住,維持著上身微傾的姿態。
時間像是凝止了,不再流逝,佛堂內的三個人都維持不動的動作,連呼吸都輕淺了,淺到香灰落在供桌上的聲音都清晰可聞。
無聲無息地,兩行清淚由百里兮雲的頰邊滑下。眼淚如珍珠,顆顆皆珍貴。
見狀,文華掩嘴輕泣,雖哭得淚眼婆娑,她卻在笑。
真好,真好,夫人哭了,她終于肯把心里的委屈哭出來。好,好,很好,香涵小姐也很好,她真是個福娃,福澤深厚……太好了,舅老爺能放心了……
笑中帶淚的文華一吐心中郁氣,在心中不斷地重復「好、好、好」,好到她停不住憋了多年的眼淚,替自己、替夫人、替所有想幫夫人化開心結的人哭,哭得不能自已。
「伯娘,我幫你撿……」霍香涵蹲,正要拾起一顆離她最近的佛珠,誰知尚未踫到手就被拍開。
「走。」太久沒說話,百里兮雲的聲音有些輕軟、微微沙啞。
「伯娘要我走?」霍香涵輕聲問。
「走。」她看著佛珠,眼神平靜得有如屋外的落葉,靜悄悄的落下,被風吹著走。
「嗯!我先走了,改日再來看你,不過,有些話涵兒想說,伯娘為什麼要把丈夫讓給魏雪梅?她有哪一點比你好?感情不是讓出來的,而是爭出來的,你不爭,是看不起自己曾經付出過的一切嗎?那至少你要笑著,讓別人哭,誰欠了你,刨心挖骨也要討回來。」說完霍香涵低身一福,轉身出去。
魏雪梅,一根長在她心底的毒刺。
百里兮雲的淚珠兒干了,不再流,她若無其事的拾起一顆一顆的佛珠,捧在手心放入供盤中,號稱沙漠明珠的雙眼重新閃著堅韌的光芒。
「咦!無念哥哥怎麼來了?」一走出墨府,一道站在門前的人影讓想回玉清觀找人的霍香涵咧嘴一笑。
「無念哥哥是來接我的嗎?你好厲害哦!掐指一算就知道我在何處。」她笑著走上前,拉著他的衣袍表示歡喜。
在玉清觀花了兩天收集其余的藥草後,一方面擔心小丫頭在墨府的安全,一方面也想帶她前往墨門一趟,他便順著己心前來。
聞到霍香涵身上所沾染的檀香,墨西極問︰「你進了佛堂?」她,願意見人了嗎?
「是呀!還和伯娘聊了一會,她的氣色很好,就是不愛說話。」話少一點無妨,顯得嫻靜。
「她和你聊天?」墨西極震驚不已。
「嗯!我說得多,她听得認真,我們處得還不錯。」
「像你這樣的可人兒,哪家長輩會不喜歡。」話中有著一股被遺棄的悲傷,只是強自壓下。
「嗯!」她微笑的點頭。
「謹……無念道士,可否移步府內一談?」
迎面走來的是略顯疲憊的墨之默,一接到門房傳來的消息,他就過來了。
他看起來很累,肩都垂了,嘴角有兩道很深的紋路。
前幾天自家發生什麼事自然有人來報,管家說陪同胡立來的人很是眼熟。
平安鎮來了陌生人,他自然能查,沒想到竟會是以為再難見面的長子,而且對方還成了道士。
「有什麼話請說,世無不可告人之言。」朗朗晴空,萬物生長,每一條生命都有它最後的歸處。
聞言,墨之默嘴里發苦。「你還不想認我嗎?不論我曾經做錯什麼、虧欠了誰,總要給我彌補的機會。」從兒子出現後卻不歸家來看,顯然他對自己仍有怨。
「本道無念,來自無量山清風觀,師尊一清道長,本道是個清修的道士。」墨西極詳述來歷,面色平和。
「我知道你心中有怨,認為我未盡父親之責,可是當年你出事時,我也是大力的尋人,整整找了三個月才放棄,而後仍每年都會派出人手四處尋找,只是傳回的消息都讓人大失所望。」他何嘗不願尋回自己的長子,那是他的親骨肉,第一個孩子。
「那是你不夠用心。」找回來任人當豬宰嗎?他永遠不知自己錯在哪里。
寵妾滅妻還妄想父慈子孝、家和萬事興,他當老天爺是他親爹嗎?什麼好事都落在他頭上,不用付出就能白得。
墨之默頗為激動。「我真的沒騙你,我將墨家大半的私產都用在找你,直到今日依然沒停過,生要見人、死要見尸是我的堅持。」他已經對不起他娘了,不能再讓孩子失望,再難也要走下去。
墨西極語氣平靜得像在說別人的事。「容本道問一句,當年的事件,你查出元凶了嗎?」
「這……」他是追查到一批山匪,可是等他帶人到達時,全部匪徒死于非命,線索到此中斷。
「看來令郎的性命十分廉價,不值得你往下查。」死了一個兒子還有兩個,不怕無人送終。
墨之默急著解釋。「不是這樣的,比起查出凶手,我更在意兒子的安危,因而集中人力擴大尋。」
「你沒想過真凶若沒找出來,就算找回兒子,還是會被害嗎?」他的好父親做得好,好到令人寒心。
「……」墨之默無語,他當真沒去想這件事。
兒子失蹤,墨家事務又忙得他焦頭爛額,蠟燭兩頭燒,他的疲累和焦灼有誰知道?
「身為墨家人,其實你應該有所感覺,墨家不出傻子,只是你刻意回避,不敢往深處想,唯恐真相你承受不住,自欺欺人的還想當個好丈夫、好父親,把別人當傻瓜看待。」他只是不願承認自己看走眼,錯把魚眼當珍珠。
「謹之,我……」墨之默很想說自己並未有所偏袒,手心手背都是肉,若真查出凶手,絕不寬宥,只是再多的解釋都是狡辯,當時身心俱乏的他的確生出「這件事就算了」的念頭,孩子若是找不回來,又何必鬧得自家四分五裂,人心惶惶。
「凡事都有跡可循,只要捉住一點,幕後黑手便會浮出水面,可是你敢查嗎?」墨西極眼神一厲。
「事情都過去那麼久了,當年送你到廟里為你母親祈福消災的那些人,不是死的死,便是早早離開墨府,他們也不知發生什麼事,有人甚至嚇得腦子都不清楚。」就連他也是事後才得知長子遭到圍殺,等他趕到時,現場一片狼藉,極目盡是尸體和未干的血灘,而他兒子下落不明。
「凶手沒死,本道未死,你還活著,為什麼不能?因為你在害怕,害怕出的是你不願接受的事實。」誰心里沒點數兒,不過沒人戳破那層窗紙,任由瘡疤繼續潰爛。
「胡說,我有什麼好怕,有人想殺我親兒,我還任他逍遙法外不成?」墨之默還堅持是外人所為,墨門的仇人不在少數,他們挾持兒子想逼他妥協,讓出西瀾城。
墨西極呵呵一笑,但笑意不達眼底。「如果墨家嫡長孫沒了,得利者是誰,本道不信你沒想過。」
「不會是他,他還小……」墨之默說的是次子墨書軒。
「那他生母呢?」他還想裝傻呢!
墨之默心口一抽,眼神一暗。「她……她不會,梅兒是個善良的女人,她一直對你很好……」
「呵呵……你說的好是讓一個五、六歲的孩子吃餒飯,逼他吞蟲子嗎?罵他是爹不疼、娘不要的賤種,叫他早點去死,不要佔了她兒子的位置。」所以祖父才把他接到身邊照顧,那女人找不到機會下手,一直到他十一歲那年。
「什麼!」他驚得雙目瞠大。
「搶走另一個女人的丈夫,霸佔她在家里的大權,妾室大過妻,你說她善良,那你的元配夫人就是邪惡咯?因為她什麼都不要,拱手讓夫,這是她的原罪,說穿了,你心里恨著妻子,恨她不肯為你低頭,剛烈得連你也舍棄,所以你要向大家證明你的選擇沒有錯,錯的是她,誰叫她不夠愛你……」
不夠愛你……這句話狠狠擊中墨之默的心,讓他不得不看清自己心中所想。即使妻子的心不在他身上,還是有女人心甘情願為他持家生子,他不會少了誰就失意喪志,依然昂然立于天地間。
只是夜深人靜時分,他還是有幾分落寞,雖然溫柔懂事的側室凡事順從他,把他當天來看待,他是她僅有的依靠,但他說起地澤二十四陣法、兵家奇門陣法、連弩車的轆轆、機關術的布置,她卻是一臉茫然,完全听不懂他在說什麼。
出身世家的百里兮雲可以和他侃侃而談,他們談天文、說地理,論奇文異事,他知道的,她無一不精,月下舞劍,醉飲桃花酒,笑談天下事。
這些是魏雪梅所不能給他的,兩人相處越久,他越覺得她言語無味腦中無物,可為房中人卻成不了正妻。
「無念哥哥,你是西極哥哥嗎?」越听越不對味,身為旁听者的霍香涵品出一絲不對勁。
面帶厲色的墨西極頭一低,多了三分柔和。「一會兒我再告訴你好嗎?乖,听話。」
「嗯!」她像只溫馴的貓兒,乖巧地讓人想給她順毛。
墨西極這麼做了,大掌揉著她的烏黑發絲,把她揉得都想咬人,露出凶狠的小牙。
「墨門後繼無人,墨家也快要敗落了,如果你把這件事交給我,不再插手,我可以考慮重振家威。」魏氏不除,墨家永無寧日。
墨西極的提議讓墨之默心里一震,長子的能力是受父親承認的,是個有真才實力的能人。
「你想怎麼做?」他沒說同不同意,想先知道長子的想法。
「這不是你該過問的,你真能確定不會經由你的口傳給第三人?」墨西極話帶諷刺,意指枕邊風一吹,本來不硬的骨頭就軟了,一五一十全說了。
「……」墨之默老臉一紅。
他不是耳根子軟,不該說的話還是會三緘其口,可長子擺明了不信任他,認為女人的輕言軟語一起,他口風就松了。
「丑話說在前頭,我不會手下留情,她是你的女人,對我而言那是我的仇人,不要跟我講什麼情面,若讓我到證據,她的下場只有一種。」死。
「得饒人處且饒人,何況你還因此因禍得福……」一看到冷厲的神情,墨之默求情的話就說不出。
「我沒死是我命大,蒙師門所救,給了我重生的機會,不是魏雪梅網開一面。要不要打個賭,若我以墨氏長子身分回歸,她還坐得住嗎?接下來一連串的刺殺,希望你承受得住。」墨西極已經做好回師門的打算,偏偏有人要逼他。
叫他原諒一個想要他命的人,說這話的人腦子有問題吧!刀都架在脖子上了,只有你死我亡,沒有引頸就戮。
「無念哥哥……不,西極哥哥,誰想害你?我先毒死他。」霍香涵配制了一堆**尚未用上,剛好找人試試。
墨西極聞言會心一笑。「如果有需要就麻煩你了,不過不用毒死,毒個半死就好,敢下毒手就不要怪我心狠手辣,她做初一,我做十五,看誰狠得過誰。」
听著兒子話中的狠意,墨之默為之心驚,他不知道自己做的決定對不對,但他回不了頭,因為他喚醒的是一頭狼,凶狠無比的惡狼,誰靠近他都會被撕成碎片。
「自己人不用客氣,要多少有多少。」一說完,她自個兒臉都紅了,感覺害臊,還沒成親呢!說得太露骨了。
眼帶笑意的墨西極將手輕搭她頭上。「是自己人,你沒說錯。」
「嘻嘻!西極哥哥你人真好。」霍香涵樂得眼冒星星,一閃一閃綻放最亮的光采。
「因為你也對我好。」好是互相的,他感受得到。
「嗯,我會一直對你好,你只能喜歡我,不能有第二個女人,不然我毒瞎她的眼,拔她的舌頭,毀她的容,斷她四肢。」她的男人她做主,誰敢觀,刨其祖墳!
墨之默冷抽口氣,心想,有必要這麼狠嗎?男子三妻四妾自古有之,她該大度點,為夫納美。
霍大頭是怎麼養的,養出個血羅剎,這樣的兒媳婦叫人打心眼里發怵,他能不能退貨?
霍香涵還不曉得準公公對她的狠話小有不滿,認為女子就該端莊賢淑、貞靜有方,她的性格太過狂放,不適合為媳。
不過他中意與否和墨西極無關,兩人雖是父子,卻無父子情,墨西極要的就是果敢追愛的女子,她知道自己要什麼便會去追求,不論成與不成都不會留下遺憾,這是她的執著。
不像他娘受到枕邊人背叛就退縮,自以為表現出節烈,其實是懦弱,她不只是一個妻子,還是個母親,兩者她都沒做到,躲入佛堂把自己隱藏起來,只為不想看見別人嘲弄的眼神,笑她堂堂百里家嫡女卻輸給鄉野孤女。
「好。」
霍香涵眼眯眯的笑了。「說出去的話不能收回,我記住了。」
「嗯!記牢了,以後不管誰想對你不利,你直接一把毒粉灑過去,後果我來扛。」
自個兒的娘子自個兒寵,別人的死活不及她無憂一笑。
「我听西極哥哥的。」真好,有人當靠山,她以後可以更無法無天,指哪打哪快意江湖。
「謹之,你不該教她胡來,墨府有墨府的規矩,由不得她任性。」眉頭一摟,墨之默抬出府中規訓訓子。
墨西極冷冷一瞟。「規矩不是早被你給扔了,誰家以妾為妻?誰家又由妾室掌中饋,當家做主自稱主母?自個兒做不到就不要要求別人,我是你兒子,上行下效不是理所當然?若你想當個令人尊重的父親,立刻叫魏氏滾回後院。妾就是妾,該行妾禮,每日晨昏去佛堂給我娘行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