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呀!」她驚呼。
他猛然撲倒她,氣得她大叫。
「你干什麼!」
「別動!」
她就知道,這男人不可信任,色心不改,逮到機會,就想對她行不軌之事!
她張口就狠狠往他手臂上咬去,令他悶哼一聲。
馬的,這女人來真的!
柳惠娘是真的發狠地往死里咬,一點也沒留情,凶得像只拼命的母老虎。
兩人就這麼僵持不下,但是過了一會兒,她終于察覺到什麼。
她將他的手臂咬出了血,而他被咬的那只手,正掐著一個東西不放。
那是一條青色的毒蛇。
柳惠娘嚇得松開嘴,往後一滾,滾到了大石頭後,只露出一雙眼楮,驚恐地盯著那條蛇。
楚雄被她這副驚慌失措的樣子搞得啼笑皆非,上一刻她還想著豁出性命跟他拼了,這會兒卻懂得惜命了。
那條蛇被他掐著頭,張著血盆大口,吐著舌信威脅,蛇身掙扎著扭動,卷住他的手臂。
他將蛇頭一擰,捏碎了骨,丟到水里,瞟向大石頭後的女人,嗤笑一聲,起身往回走。
柳惠娘一顆七上八下的心漸漸平靜下來後,總算恍然大悟。
人家是為了救她趕來抓蛇,卻被她狠狠反咬一口。
柳惠娘這會兒也沒了洗浴的心情了,把自己打理了下,別扭地走回去。
潤哥兒還睡得香甜呢。
她坐下來,把兒子身上蓋的薄布調整了下,小心翼翼往楚雄那兒看去。
他正在擦拭手臂上的血,那上頭有清楚的牙印,柳惠娘真是尷尬極了。
她抿了抿唇,覺得有必要解釋一下,但出口的話,不知怎的就成了告狀。
「你干麼不早說?你要是早點說,我就不會誤會你,而且,你為什麼不出聲?」
楚雄只是睨了她一眼,對她惡人先告狀的小人行徑不予置評。他站起身,找了個較遠的樹下坐,繼續低頭處理傷口。
她適才看到,那手臂上的肉都被她咬得翻出了紅肉,看起來有些怵目驚心,可見當時她可是用盡全力的。
他如果生氣反駁也罷,偏偏他什麼都不說,默默走開去處理傷口,倒顯得她恩將仇報,偏偏又拉不下臉去向他道謝,正在內心交戰時,潤哥兒醒了,醒來第一件事不是找娘,而是去找楚叔叔。
「哇!楚叔叔,你的手臂受傷了?」
楚雄道︰「是啊,被咬的。」
「被什麼咬的?」
「被一只凶巴巴的兔子咬的。」
「兔子在哪兒?」
「問你娘。」
潤哥兒還真的跑回來,把話講給他娘听,好奇問︰「娘,咬人的兔子在哪兒?」
「……」
好吧,她有錯,但這也是他害的,誰叫他悶不吭聲地突然出現在她身後,她只是做出正常反應好嗎!
她笑咪咪地對兒子說︰「兔子會咬人,也是因為兔子被嚇到了,有句話說,兔子急起來也是會咬人的,就是這樣。」
潤哥兒听完,又乖乖將話轉述給楚雄听,過了一會兒,他興奮地跑回來。
「娘,楚叔叔說,他去抓咬人的兔子,晚飯扒了皮烤來吃!」
「……」
他絕對是故意的!
當瞧見京城城門就在眼前時,柳惠娘整個人像重新活過來一般。
連日的擔心受怕,一路的千辛萬苦,那些受的苦都值了。
他們到達時,城門已關,得等明日一早進城,今日是他們在外露宿的最後一晚。
柳惠娘和潤哥兒睡在一旁的篝火邊,楚雄則坐在篝火另一頭。
她悄悄抬頭瞧了男人一眼。
楚雄用布巾擦拭刀身,這是他每晚睡前必做之事,他突然轉頭朝她看來,她趕緊閉眼假寐。
過了一會兒,她又悄悄睜眼,猛然一僵,楚雄就躺在她身邊,一手撐著頭,兩眼放光地盯住她。
「你偷看我。」
柳惠娘瞪眼,她看了兒子一眼,兒子睡得正香,她抱緊兒子,瞪他。
「我沒有。」
「有,你偷看我了,是不是舍不得我了?」
「少臭美,我思念我丈夫呢。」
「他哪里比我好?手不能提,肩不能挑,你撫養兒子,照顧婆母,他在哪里?當你被人欺負時,他又在哪?」
柳惠娘听不得他批評自己的男人。
「他是不像你力氣大,有功夫,但他會讀書,十五歲就考中秀才;他溫文爾雅,善解人意,而且他是為了咱們家,才去掙個前程的。再說,他從沒欺負我,欺負我的是你!若不是你,我又何必急著上京——」話說到這里止住,她緊抿著唇。
她一時沖動,不小心說溜嘴了。
楚雄恍悟,原來她這麼急著上京,是為了躲他。
「你就這麼不待見我?我有什麼不好?」
他還好意思問,反正都說溜嘴了,京城就在眼前,她也不怕了,他既然敢問,她就敢說。
「你不好的可多了,你長相粗獷,不合我眼緣;你為人粗魯,令人不喜,還有你強人所難,明明說了不喜歡你,偏要來糾纏。
「最可惡的是,你輕薄我,這事若是傳出去,別人不會責備你,只會說我不守婦道。
「我一個婦道人家,丈夫不在身旁,兒子尚小,婆婆又身體不好,你卻仗著身強體壯來欺負我,我……」
她忽然哽咽,瞬間紅了眼眶。
楚雄盯著她許久,女人在他面前哭得壓抑可憐,把他的心都哭疼了,猛然拍胸脯保證。
「一人做事一人當,老子負責到底,我娶你!」
柳惠娘哭聲乍止,差點沒忍住沖動拿石頭暴丟他,本想動之以情,讓他別再打她的主意,哪知根本是對牛彈琴,白哭了!
擦干眼淚,抱緊兒子,移到對面位置,躺平睡覺。
楚雄猶不死心。「若是早幾年認識你,哪有其他男人的機會?」
放屁!就算當年老娘沒嫁人,也不會嫁給你,因為我看不上你!
當然,以上這些月復誹只存在她腦中。畢竟城門未進,一切變故皆有可能發生,還不到過河拆橋的時候。
楚雄見她不答話,又怕吵醒潤哥兒,只好也跟著躺平睡覺。
隔日清晨,城門一開,在城外夜宿的百姓們紛紛起早趕著牛車、騾車或馬車過來,依序排隊進城。
柳惠娘丟了包袱,連那通城的文書也丟了,正擔心守城士兵刁難時,也不知楚雄給他看了什麼東西,那守城士兵打量他們母子後,便放行通過。
柳惠娘當時不敢多問,等到離城門夠遠時,不免好奇問了一句。
「這有何難?有我罩著你,你想去哪兒都行。」
問他話呢,偏沒一句正經,逮到機會就跟她說些曖昧的話,要不是潤哥兒在,柳惠娘已經不裝走人了。
這會兒她也沒了問下去的心情,牽著潤哥兒往前走,很快便被京城的繁華給吸引。
住在貧瘠的村里,除了山水和田地,沒見過這麼多高牆大房,連踩在腳底下的地都是平整漂亮的石板路。路上車水馬龍,人群熙攘,很快就讓他們母子兩人看得目不暇給。
京城有四個城門,他們走的是西城門,這兒離市集近,沿路見到不少攤販市集。
道路兩旁的鋪子裝潢得十分氣派,金銀鋪、漆器鋪、果子鋪、珠寶鋪……柳惠娘和潤哥兒一路張著嘴,看得眼花撩亂。
她悄悄轉頭看向楚雄,見他一點也不吃驚,適才面對城門守衛時,還和幾個人有說有笑,似乎很熟絡。
柳惠娘想想便明白了,他是楚家護衛,來京城不止一次了。
莫怪村里人說到京城都不免向往,鄉下的路都是泥土路,下雨時,地上都成了泥濘。但這城中的路卻是用大石板建造的,又直又平,來往的馬車既大又漂亮。
路上人來人往,人們穿的衣衫、裙子十分好看,樣式多又繁復,相較之下,柳惠娘都覺得有些自慚形穢了。
她突然覺得有些尷尬,和京城相比,自己這套衣物太寒酸了,加上一路風塵,身上的衣物又舊又髒。
得先找個地方安置下來。
「到這里就好,謝謝你。」
她率先開口。遲早要分開的,她也不想再欠他什麼,拖久了反而麻煩。
楚雄停住腳步,回頭看她。
她認為盡早把話說明白,對兩人都好。
「這一路來多虧你了,這份恩情,我們母子都會記得的。」
楚雄直直盯著她,他沒接話,反過來問︰「你們接下來有什麼打算?」
「我們自己會想辦法的,多謝楚爺關心。」
這疏離的客套話,楚雄怎麼听不出來?她這是到了京城,安全了,不用怕了,所以跟他攤牌,要分道揚鑣了。
他沒答應,丟了話。「先找住的地方再說。」
「不用了,我們母子先逛逛,多看看,不勞楚爺麻煩了。」這次不等他回話,她說完就牽著兒子走。
「娘……」潤哥兒舍不得,但被他娘用眼神警告。
柳惠娘緊握兒子的手,堅定地拉著走。
楚雄看著女人頭也不回地過河拆橋,氣笑了,他突然大步上前,將潤哥兒一把抱起來。
柳惠娘大驚。「你——」
「想不想飛高高?」
潤哥兒想說要,但看了娘一眼又猶豫,楚雄不等他回答又道︰「好,咱們飛高高。」
兒子被抱走,急得柳惠娘在後頭追。「你要干什麼?快放下我兒子,不然我喊人了。」
幾名路人听到動靜,好奇地指指點點,楚雄火大瞪過去。「看什麼!老子教訓媳婦,有什麼好看的!」
路人被他凶惡一瞪,嚇了一跳,還真信了。
「姓楚的,你胡說什——啊——」她驚呼一聲,猝不及防被楚雄一把扛到肩上,接著就感覺身子一輕,眼睜睜地看著自己離開地面,人群變小,屋瓦白牆也由近變遠。
楚雄扛著她和潤哥兒,不走平地,直接飛檐走壁,跳牆走瓦飛高高。
啊——她想宰了他,因為她懼高啊啊啊啊啊!
楚雄將她帶到一家客棧,租了一間房,付了銀子後就走人了,走之前還撂下狠話。
「想跟老子過河拆橋,沒門兒!你的命是老子救的,你兒子會泅水也是老子教的,一路上吃老子的、喝老子的,你欠老子這麼多,老子睡了你都天經地義,哼!」
把他們母子丟到喜來客棧的房間後,人就轉身氣呼呼地走了,偏她連罵人的機會都沒有,因為她頭暈。
幸虧她今日還沒吃飯,不然肯定全吐出來,想到此,忽一惡心,她又去抱著痰盂干嘔。
殺千刀的臭男人,有路不走,偏扛著她在天上飛,這會兒她臉色還蒼白著呢。
潤哥兒在一旁擔心地看著她,還孝順地輕拍娘的背,用天真的童音安慰。
「娘乖乖,多飛幾次,習慣了就不會吐了。」
「……」臭小子,你娘被人欺負了,懂嗎!
潤哥兒當然不懂,因為兩個大人之間的暗潮洶涌都瞞著孩子呢,就連適才楚雄臨走前惡言惡語地撂話,也是壓低聲音在她耳邊說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