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光……琉光……昭昭……
是誰在叫她?昭昭……這小名已經有多久沒人叫過了?
久違的名字以及那溫暖又熟悉的聲音,莫名的讓她心一酸,直想落淚。
可惜她的腦袋太沉,就是她拚命想睜開眼,看看究竟是誰在叫喚她,卻怎麼也睜不開,不一會兒便又陷入了黑暗。
這樣的情況維持了兩三次,那一聲聲的琉光、一句句的昭昭,讓她努力掙月兌眼前的黑暗,終于,她緩緩的睜開了雙眼。
當她睜眼的剎那,還以為眼前會是掩住她口鼻的沙泥,沒想到卻是飄著淡淡草木味道的新鮮空氣。
從黑暗中醒來,她有一剎那適應不良,待能適應那籠在雙眸間的光亮後,她才緩緩的睜開雙眼,映入眼簾的是用茅草撘建的屋頂,不僅破舊,甚至還有幾處有著漏洞,這陌生的地方讓她有些迷糊。
「昭昭?妳可終于醒了!」
身旁再次傳來那熟悉又欣喜的叫喚,讓她雙眸一亮,試著轉動沉重的頸子。
當她看見正巧推門而入的瘦弱的老人時,雙眸又閉了起來,再張開,發現眼前的男人並沒有不見,這才傻傻的問了句。「我這是死了?」
老人一听急了,忙放下手中的水盆,來到她身旁。「胡說!妳還活得好好的呢!倒是爺爺要被妳這丫頭給嚇死了!」
「爺爺……」她愣了愣,看著眼前熟悉的臉龐,伸手往自己的臉頰一掐,她只輕輕一捏,卻疼得她立馬噴淚。
會痛!
「妳這傻丫頭是在作啥?」老人又心疼又擔憂的拉下她的手。
手中的溫暖讓她鼻頭一酸,本就懸著的淚珠頓時滑落,顧不得腦袋的昏沉,哇地一聲抱住眼前的老人。「爺爺!真的是你!沒想到我死後還能見你一面,我就是作鬼也甘願了!」
雖然不知道為何當鬼也會痛,但此時的她顧不了別的了,只想緊緊擁抱著眼前之人。
她突然撲來,那力道之大差點將老人撞倒,就是沒倒也被她勒得差點岔了氣,可老人卻沒推開她,只是有些不知所措的看著埋在自己懷中的小孫女,嘴里念著。「妳這丫頭,不是讓妳別亂說話了?什麼死不死的!呸呸呸!別胡說八道!」
她抬起淚眼,看著眼前穿著一身粗布衣裳的爺爺,她有些不明白爺爺為何會說自己沒死,她若是沒死,死去的爺爺又是怎麼死而復生的?
難道是在作夢?自爺爺和爸爸過世後,這還是她頭一次夢到他們,心里的激蕩讓她只能緊緊的攬著眼前的親人,打死也不放。
然而蘇允卻差點被孫女給勒死!
就見他憋紅著臉,輕輕拉了拉懷中的小女孩,雖知傷不了她,卻還是小心翼翼,可拉了半天也沒能拉開,只能商量的道︰「昭昭,妳能不能先放開爺爺?妳這都昏迷兩日了,肯定會餓,爺爺給妳熬點粥,吃了粥再喝藥可好?」
前些日子下了場大雨,小孫女到山里打豬草,回來時一個不小心從山坡上摔了下來,好在被路過的獵戶看見了,將人給送回來,否則後果不堪設想。
而蘇琉光也是個命大的,除了頭上磕了個小包,以及一些小擦傷外,既沒摔斷腳也沒壓斷手,偏偏一直昏迷不醒,急得蘇允兩父子整日求神拜佛,恨不得用自己的命去換。
「不行!我一放手,爺爺就會不見!」蘇琉光死也不放,她害怕自己一放手,這場夢就會突然醒來,一想到這,她不僅不放,反而攬得更緊了。
這下蘇允當真要背過氣去了,就見他臉色蒼白,出氣多入氣少。
「昭昭?」當蘇南林回來見到的便是父親差點沒暈死的模樣,連忙上前把老父親給拉了出來,旋即欣喜的喊著。「昭昭妳總算是醒了,可嚇死爹爹了!」
蘇琉光原本因爺爺被人給搶了而不高興,誰知下一刻竟是給了她一個大大的驚喜。
「爸爸?你也來我的夢里了?」看著眼前的父親,她的眼淚又掉了下來,一個飛撲,將眼前的蘇南林也給抱了住。
蘇南林突地被女兒抱住,除了不知所措之外,便是同父親一樣差點被抱得岔了氣,好在他身強體壯,就是這麼被女兒給圈抱著也還撐得住。
天知道她有多麼渴望再見爺爺與爸爸一面,媽媽在她三歲那年便過世了,女乃女乃則陪著她到六歲,之後也因身體不好早早便離世,對這兩個親人,她雖懷念卻是印象不深,倒是一直陪在她身邊的爺爺和爸爸,他們兩人是她這輩子最親最親的親人,誰知就在兩年前,他們也走了。
她哭了好久好久,甚至一度哭到雙眼看不見東西,卻怎麼也換不回他們的生命,從那一刻起,她就成了一個孤兒,一個沒有人疼愛的孤兒。
她從沒想過自己還能再見到她最親愛的家人,如果這是夢,她真希望這個夢永遠不要醒來……
蘇南林看著懷中那哭個不停的小女孩,用眼神詢問一旁的父親怎麼回事?
蘇允一臉無辜的朝他搖搖頭。孫女一醒來便是這模樣,好似生離死別似的,見著他便是哭個不停,他也不知是怎麼回事。
父子倆找不到原因,看著唯一的寶貝哭得這麼可憐,只能又哄又騙的,讓蘇琉光放開手,直到她吃了粥、喝了湯藥,再哄她入睡後,兩人才松了口氣。
「父親,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昭昭怎麼哭得好像……」好像死了爹似的!蘇南林看著一手抓著一人,就是在睡夢中也不肯放手的女兒,小聲的問。
「你問我我問誰去?」蘇允瞪眼,一臉愛憐的看著那連睡都不安穩的小孫女,埋怨的說。「都怪你,讓你再娶偏不肯,昭昭本就怕生不愛出門,可為了不讓我們太過勞累,強撐著忙里忙外,這一摔肯定是嚇壞了,才會這麼不安。」
蘇南林被父親罵得低下頭,看著女兒瘦弱的小臉,斂下了眼。「我也知道昭昭小小年紀便沒了娘很可憐,但我不想對不起貞娘……」
貞娘是他的妻子,本是京城里大戶人家的小姐,在來梅心鎮探親的路上遇見登徒子調戲,當時他正背著獵來的野兔、野雞要去鎮上的酒樓販賣,路見不平救了她,因此受了點傷,貞娘過意不去,待在梅心鎮的日子便時常去探望他,兩人一來二往,竟漸漸產生了情愫。
貞娘家雖是家道中落,可家人再怎麼樣也不可能讓她嫁給一名獵戶,蘇南林自知配不上,也只能黯然放棄,沒想到貞娘卻是十分的堅持,為了嫁他不惜與家人鬧翻,如此情意令他感動不已,誓言此生定不辜負她。
貞娘本是千金小姐,嫁給他後什麼事都要親力親為,她不曾洗衣、不曾燒飯,更不曾喂過雞鴨豬只,可為了他,她一個嬌滴滴的小姐硬是咬著牙做了,可惜貞娘自幼身子骨弱,沒了在娘家的補藥滋養身子,加上過度操勞,長年下來耗損嚴重,生下蘇琉光沒幾年便過世了。
蘇南林為此消極了整整一年,明知琉光還小,正是需要娘親的時候,卻硬是不肯續弦,整日沉浸在喪妻之痛中,直到蘇允看不過去,狠狠罵了兒子一頓,他才振作,但仍是不願意再娶,祖孫三人便這麼一路互相扶持。
對于續弦這事,蘇允也不止說了一次,見兒子心傷,忍不住嘆氣。
「不是爹要逼你,昭昭年紀也不小了,咱們村里十二、三歲的姑娘早早便開始說親相看了,只等著年紀到出嫁,咱們昭昭已經十六了,家里沒個女人,將來昭昭出嫁誰來操辦?再說了,你今年不過才三十多歲,還有大把的歲月要活,總不可能一輩子守著貞娘,咱們蘇家總得有人傳宗接代……」
一提到這個話題,蘇南林的拒絕便怎麼也說不出口了。
身為獨子,他身上自是背負著傳宗接代的壓力,總不能讓年過半百的父親生吧?就是他心里再想為貞娘守節,也無法拋開他應負的責任。
蘇允也沒再逼他,這事兒從孫女六歲便一直說到她十六歲,要是這麼好說服,蘇南林早就再娶了,過猶不及的道理他還是懂的,提了一嘴後便將話題轉到了今年的秋收。
蘇家本是書香門第,祖上也是當過官的,雖說官位不大,但在離京城偏遠的揚州城已算是十分了不得的人物了。
可惜蘇家的先祖太過耿直,硬是不肯通融放水,得罪了人,被設計拔了官,只能含恨回了老家幽州,從那之後,蘇家的光景便大不如前,子孫仍然讀書習字,只是再也不科舉出仕,而是安安分分的當個普通的農戶。
蘇家並不富有,就是當官那時也從不行那貪污之事,過得十分清貧,好在祖上留下幾畝薄田,蘇家一直以來便是靠著這幾畝田過活。
到了蘇南林這一代,比起之前文弱的蘇家先祖們他可說是身強體壯,又仗著與過路的武師學過個把月的功夫,藝高人膽大,開始進山里打獵,打的野物便送到城里販賣,在這太平盛世勉強夠一家三口糊口。
父子倆商議著秋收的糧食哪些要留、哪些又要買,嘀嘀咕咕了好一會兒,又聊到了今年的稅收與時事。
兩人說了好一會話,見炕上的琉光似乎已睡熟,這才輕悄悄的將自己的衣角從她手中抽出,盡量貓著身子不發出聲音的出了房。
直到房門闔上,炕上閉著雙眼的蘇琉光立馬睜開眼,她打一開始便沒睡,不過是怕他們兩人擔心才會裝睡。
方才爺爺與父親的對話一直在她腦中盤旋,此時的她與方才甫清醒時的迷茫不同,一雙眼眸清亮見底,徹底的醒了過來。
她一骨碌的爬起身,往一旁的臉盆看去。
水中倒映著一個模樣十五、六歲的女孩兒,女孩眉如畫,眼如杏,膚白細膩,嬌巧的鼻子、白玉般的雙耳、飽滿的額上貼著一塊烏黑的藥膏,幾乎佔去她巴掌大的小臉,瞧著十分滑稽,可即便如此,也是一枚妥妥的清秀佳人。
看著水面中的小女孩,蘇琉光徹底愣住了,這是她沒錯,但卻是十年前的她!
聯想起方才父子倆的對話,邊疆、稅收、京城……她臉上的訝異越來越深。
難道她不是在作夢,而是穿越了?
晨曦初開,遠處山嵐繚繞,雲霧縹渺升騰,翠綠的層層山巒中初陽露臉,緩緩穿過氤氳薄霧,隱隱約約綻放光芒。
山林間的空氣十分清新,伴著雞鳴聲,讓蘇琉光感到一片寧靜。
不用多少時間,蘇琉光很快便接受了自己穿越的事實。
前世,她的親人一個個離她而去,只剩她一個人孤零零的活著,只能在夜深人靜時默默的流淚。
她怎麼也沒想到,經歷了一場土石流,以為必死的自己,再睜眼時竟會看見早已死去的爺爺與爸爸。
當她認知到自己不是作夢而是穿越時,她頭一個感覺竟不是害怕,而是欣喜,她又有家人了。
這一世的爺爺與爸爸跟前世一模一樣,光是這一點便讓她欣喜若狂,對她而言,有家人的地方就是家,她並不在乎自己穿越,而是十分珍惜這重生的機會。
當然,為了避免家人懷疑,她還是用頭傷為由,撒了點記憶不全的小謊,爺爺跟爹看她每每回想得頭疼的樣子特別不舍,自此也不再懷疑,她想知道的事都一件件跟她說明,這些日子以來她總算是慢慢適應這里的生活。
大部分時間蘇家父子都在田地里忙著收割稻麥,她則在家里忙碌著。
原先從未生過火、沒用過灶與大鍋煮飯的她,頭一回差點將灶房給燒了,好在她只是不會,並不是笨,幾次練習下來雖不熟練,卻也能燒出幾道象樣的菜肴了。
唯有一件事她真心煩惱——這個她在歷史上很陌生的大齊朝竟有單身稅!
要是可以她並不想嫁人,但這幾日她結交了幾名村里的姑娘,從她們的口中知道,大齊律法規定,女子若是過了十六還不嫁人就得交稅,且年齡越大交得越多,從十六歲到三十歲,單身女子要交五等稅,以蘇家的家境,這可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當然,若是她真不想嫁,她相信蘇家父子定會為她籌出那些稅金,但稅金好解決,兩人的面子問題卻是難以解決。
就拿村尾牛家一名老姑娘來說,據說那牛姑娘生得貌丑無比,年過二十仍無人肯娶,不得已只能交稅,這村子里的人每每見到牛家人都是好一番嘲笑,問問今年牛家交了多少稅,讓牛家父母抬不起頭。
雖說她不在意他人的看法,要笑便笑唄,反正也不會少塊肉,但如今的爺爺與父親是古人,極重臉面,她不想他們遭受這樣的罪。
不過這事現在也急不來,她還有更重要的事要做——養傷養得差不多了,她要去山腳打豬草,多做一點她現在能為這個家付出的。
蘇琉光背著竹簍,一臉神清氣爽。
日頭還未升起,路上僅有一絲絲的微光,秋天的氣候有些微涼,一陣陣白霧環繞身旁,那清新的空氣讓她忍不住用力一吸,這一吸,她感到整個人都舒暢了。
「真舒服!」她張著手臂,貪婪的汲取著這完全沒有污染,屬于大自然的恩賜。
古代的空氣就是新鮮,沒有半點刺鼻味兒,只有淡淡的草木香,生活在這樣的環境下,讓她覺得整個人都輕快了起來。
這段日子,她這個現代人也算是好好體驗了一把農村生活。
蘇家父子舍不得她做事,據說之前除了打豬草外,家事都不曾讓她踫過,活生生將她養成一個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千金大小姐。
然而現在的蘇琉光不再是以前那個蘇琉光,在她的認知中,只有晚輩孝順長輩的道理,那有長輩反過來侍候晚輩的事?不管蘇家父子如何勸說都攔不住她,這半個月來家里的衛生都是她在打理,就是打掃雞舍、喂雞喂鴨也都是她在做的,要不是蘇南林打死也不讓她去掃豬舍,她肯定也包了。
兩父子本以為她做不了幾天,沒想到她不僅撐住了,且手腳越來越麻利,父子二人見她並無不適,這才慢慢放手將家里的事交給她。
蘇琉光很喜歡現在的生活,雖然沒有現代那樣便利,卻有她最愛的家人,她下定決心要讓爺爺和爹爹能過上好日子,而她要做的第一步便是多賺點錢!
俗話說有錢好辦事,錢財雖俗卻十分好用,只要有錢,蘇南林便不用冒著危險到山里打獵,蘇允也不用在農忙的時候拖著一把骨頭下地,之後卻躺在炕上休息好幾日。
說起來蘇家田地的位置並不好,在水源的最下方,遇上旱災時要是無法及時提水灌救早成了一片荒田,這都幾代了硬是養不肥。
她去看過自家的田地,土壤並不肥沃,怪不得這一回的秋收,人人都是豐收,蘇家的糧食卻是比別人少了一半。
明明一大片的田地,一樣的辛勞、一樣的付出,在收成時卻連別人的一半都比不上,蘇家父子的沮喪可想而知,要不是蘇南林還能靠打獵來貼補,恐怕早過不下去了。
如今剛秋收完,到了休耕的時候,她瞧著,這楊柳村的人大多會在田地里種上一些耐冬的菜苗,或是種油菜,任其腐爛後用來養地。
蘇琉光想過了,自家今年的糧食不足,交了稅後只能勉強過冬,壓根兒就存不了銀錢,于是她打算說服蘇南林在輪作時種上一些玉米。
家里雖有養豬只,不過也只有兩三頭而已,其中一頭膘壯,蘇南林打算今年過年時拖到集市給賣了,這麼一來家里的豬糞便又少了。
養地最佳的肥料就是豬糞了,蘇家人口不多,豬只也不夠,那些豬糞光是用來施肥就不夠用,根本沒法子用過豬糞來養地,但如今有她在,這地說什麼也得養起來。
她盤算過了,家里的豬糞要養全部的地是不可能的,就像路得一步一步走,地也得一塊一塊養,心急吃不了熱豆腐,待她賺了錢就能買來好肥料,到時將家里的田地全養成良田也不是不可能。
就是養不了良田也無妨,她腦中多得是主意,只要能種糧,她就有辦法活。
這一想,她的心情更好了,嘴里哼起了小曲,高高興興的打豬草去。
「妳,過來!」
突如其來的聲音讓她停下腳步,東看西瞧卻看不到人,難不成見鬼了?
這大清晨的,雖說日陽還未完全升起,但也不至于這麼倒霉在大白日遇鬼吧?
就在蘇琉光渾身發毛時,那聲音又傳來了。
「下面!蠢女人!」
她這才往下一看,只見山坳里躺著一個男子,男子一身玄色窄袖蟒袍,袖口瓖繡著金線祥雲,腰間系著一條朱紅白玉的腰帶,上頭掛著一塊白玉,雖看不清玉上的紋路,卻也能從那瑩瑩發亮的玉澤看出價值不菲。
再往上看,男子有著一張俊美絕倫的臉龐,那如雕刻般的五官分明,有稜有角,男子的眼楮十分漂亮,甚至比身為女子的她還要漂亮,深邃幽暗宛若深夜星辰,明亮卻也深沉,鼻若懸膽、唇如朱丹、膚如凝脂,要不是有著喉結,定會讓人誤以為是女子。
這人生得真好看!這是她頭一個想法,然而當她再看第二眼時便立馬收回了視線,這男子第一眼瞧著似是有些放蕩不羈,但眼里不經意流露出的精光卻是讓人不敢小覷。
蘇琉光下意識不想與這樣的人太過接近,加上那一句蠢女人,讓她當下決定當沒听見,快速走過。
然而她才走沒兩步,便听見一道冰冷如刃的威脅。
「妳要是敢走,待我月兌困,定會將整個村子翻過來,讓妳知道什麼叫做生不如死!」
這威脅成功的讓蘇琉光停下了腳步。
男子見她停下,這才滿意的昂起頭,朝她道︰「替我跑趟路,喚人過來。」
他不知為何突然昏了過去,待醒來後卻發現自己全身施不了一絲力氣,且整個人躺在山坳之中動彈不得,只能讓人來扛。
蘇琉光緩緩的回過頭,看著他動也不能動的身子,笑了。「你動不了?」
那笑容明明甜美至極,卻讓男子突然有股毛骨悚然的感覺,但眼前的少女看著不過十五、六歲,就是他真動不了,她又能拿他怎麼樣?
可讓他沒想到的是,這看似無害的少女竟蹲,支著那粉女敕的雙腮,凝視著他說︰「可我並不想幫你,也不想你找我麻煩,你說該怎麼辦?」
她這輩子最討厭的就是有人威脅她,就算對方長得再好看也一樣。
男子似乎沒料到她會這麼回答,當下有些詫異。
要不是他在這躺了整整一夜,渾身上下全是蚊蟲叮咬的痕跡,加上這條山徑人煙稀少,他等了數個時辰也就來了她一個,她以為他願意求助于她?
那雙漂亮的眼眸緩緩瞇起,仔細的看著眼前的少女,這一看他這才發覺,眼前的丫頭並不像尋常村姑,生得不黑也就罷了,還有著過于精致的五官,那一身細白如豆腐一般的肌膚怎麼看也不像是在鄉野間勞作的女子,偏偏她衣著樸素,上頭還有縫補的痕跡,最重要的是她背上背著竹簍。
從她的打扮,可以知道她就是個尋常的村姑,確認這點後他壓住心頭的惱意,道︰「要多少?」
沒什麼事是用錢解決不了的,尤其是像她這樣連衣物都要縫補的窮人家。
「你這是打算用錢請我辦事?」她挑起了眉。
這算不算打瞌睡就有人送上枕頭,正想著要掙錢便有人巴巴送上?不過她雖缺錢,也是有骨氣的,就不知他的誠意夠不夠打折她的骨氣。
這一想,她眼珠子一轉,反問︰「你能多出少?」
男子聞言臉一沉。這賊丫頭!不肯明說,擺明是想敲竹杠!
他有些惱,那虎落平陽被犬欺的感覺讓他很不高興,卻只能深深的吸了口氣,道︰「幫我叫人來,我就給妳五十兩。」
就當是被搶!
五十兩?蘇琉光雙眸一亮。
大齊的物價不算高,一石大米只要一兩銀,五十兩足夠他們一家三口兩、三年的嚼用,甚至還能翻修老舊屋頂,買幾頭小豬來養,可以說是一大筆財富。
不過區區五十兩似乎難以消除那句蠢女人的陰影,所以她仍然不為所動。
男子見她斂著雙眸,並沒有看他,也不答話,便知她嫌少,當下臉更沉了。
一個村姑,膽子會不會太肥了些?
但他需要人幫忙是事實,若是錯過她,不知何時才能等來下一個,只能沉著聲將銀子翻了一倍。「一百兩。」
一百兩對他而言不過是九牛一毛,放在普通的農戶卻算得上是一筆巨款,他只是不喜這被人趁機敲竹杠的感覺,但他相信他開出這樣的價碼,她不可能不心動。
就見少女終于抬起了眼睫,用她那雙清亮見底的杏眸直直的凝視著他,微微一笑。「一百兩,似乎真不少了,那好吧!」
她突地斂起了笑,伸手提起他的衣領,竟只憑一臂之力便將他整個人從山坳中舉起。
「妳——」男子吃驚的看向她。
這丫頭竟有此力氣?吃驚的同時還伴隨著一陣羞惱,想他堂堂八尺男兒,居然被一個小姑娘像拎小貓一般的拎起,如何能不羞惱?
相較于他的羞憤,看著他氣得漲紅的臉色,蘇琉光的心情卻是陡然好了起來。
她爺爺跟她爹還覺得她這天生神力不好,她卻覺得好極了!
其實她醒來之後,因為每次抱爺爺都差點害他背過氣,提問了才知道,原主曾因為這手神力闖過禍。
原來蘇琉光的內向自閉不是沒有原因的,而是因為她五歲那一年,隨著爺爺回二叔公家時出了件大事。
那時的蘇琉光的娘親還在,但身子極弱,蘇南林要照顧媳婦又要去山里打獵貼補家用,根本沒有時間關懷唯一的女兒,而蘇允那時還年輕,兒子要上山,媳婦做不了事兒,他除了要忙家務外還得下地,也是忙得不可開交,所以誰也沒發現蘇琉光的異常。
幼時的蘇琉光也與平常的小女孩一樣愛笑愛玩,可家里就她一個孩子,久久去一趟親戚家自然高興得很,二叔公家又有很多玩伴,幾個小孩子結伴不一會兒就跑得不見人影,瘋玩去了,大人也不在意,就聚在一塊聊天說事,誰也沒想到會出意外。
那日幾個孩子在玩鬼抓人,蘇琉光輸了只能當鬼,可她年紀最小,就是找著了人卻怎麼也模不著,幾次下來氣得都要哭了,最後一次,她好不容易抓到了她的從兄蘇東澤,氣狠的幾乎用盡全身的力氣撲上去,小小的雙臂將他整個環抱住。
蘇東澤當場便發出一聲淒厲的叫聲,接著便倒在地上動也不動,那叫聲之大引來了正聊得高興的蘇家人。
蘇東澤可是二房唯一的男丁,是弟弟蘇平最疼愛的男孫,如今生死不明的倒在地上,又見自家孫女臉色慘白的立在哪兒,蘇允莫名地心一沉,忙讓人叫了郎中來看。
郎中這一看,訝異得差點說不出話,好半晌才說這孩子身上的骨頭有幾處斷了,就像是被山里的野豬給撞過一般。
這診斷結果當場嚇傻了眾人。
不過是被佷孫女抱了一下,怎麼就成了被野豬撞過?蘇平自然不相信。
不只他不信,所有人都不信,但郎中總不可能騙人,于是幾個大人又問了那群被嚇傻的孩子,每個人都說蘇東澤當時正跑著,然後蘇琉光就撲上前抱住了他,緊接著蘇東澤便慘叫一聲暈倒了。
這回答讓眾人再一次看向蒼白著臉的蘇琉光,最後還是蘇平開口,讓佷孫女用力握一握他的手。
蘇琉光卻是不敢,她年紀雖小,但也知道自己似乎做錯了什麼事,只縮在蘇允身後,不肯出來。
蘇允雖不想相信小孫女有這樣的力氣,但現下這情況總是要給弟弟一個交代,若真是自家孫女惹出的事,他自是要負責,于是鼓勵她上前握一握。
蘇琉光被爺爺這麼哄著,只能怯生生的走上前,用力握住了蘇平的手,這一握,蘇平的臉當場便扭曲了,不可置信的看著眼前的小女孩兒。
眾人見到他疼得冒冷汗的臉色,還有什麼不理解?當下再看蘇琉光的眼神全變了,甚至有幾個立馬將自家的孩子藏在身後,像看毒蛇猛獸那般的看著她……
蘇琉光不知她那可憐的從兄後來怎麼了,也不知這事的後續,只听蘇南林說,從那之後她便不再出門,甚至連踫都不敢踫他們一下,到後來更是連話都不說,只將自己關在房里,至于他們家自然與二叔公家也沒了往來。
听完這一切,蘇琉光立馬便知這身子原來的主人是患了所謂的創傷後壓力癥候群,深怕自己的怪力會再傷到人,這才會演變成了自閉癥。
事實上她試過了,她有神力不錯,但只要不特意用力,就像尋常人一樣,傷不了人的,只是年幼的蘇琉光並不知怎麼控制力量,深白自己再傷人,才會封閉自我,也是個可憐的孩子……
「妳……咳咳……要這麼提著我提到什麼時候!」男子一張臉漲得更紅了,也不知是給憋的還是氣的。
喔,只顧著回憶往事,都忘了自己還提著個人了,她這把力氣真是太好用了。
整了整心情,蘇琉光笑得賊兮兮的問︰「好了,說吧,你讓我把你提去哪領錢呢?」
「去……」男子才剛開口,突然眼楮一閉又昏了過去。
這什麼操作?蘇琉光翻了個白眼,該死!她白花花的銀子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