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若若抬首扁著嘴,「你都不問我的意見。」
「你不是想吃家附近的牛排嗎?」宇文至疑惑。
「我是想吃呀!」凌若若點了點頭。
「那你為何還要抱怨我沒問你?」宇文至不懂她心底怎麼想。
「我覺得,雖然你知道我想吃那間餐廳的牛排,但總裁是不是應該問我『我來訂位好嗎?』,然後打電話訂位當下再問我『他說要等四十分鐘,你看可以嗎?』類似這樣才對吧!」凌若若一邊提建議,一邊壓低聲音學宇文至說話的樣子。
「有需要做到這種程度嗎?」宇文至真心不懂,今天是凌若若想吃牛排,他貼心地主動訂位,何必搞得如此復雜?
「你也是可以不要這麼做啦!」凌若若努了努嘴,後話則是說得非常小聲,「只是多問兩句,感覺比較重視我的感受。」
她的話宇文至是听見了,只是他並沒有開口反駁或回應,而是默默收入心底再仔細咀嚼。
瞧他一語不發,反倒是凌若若緊張了,她睜著不確定的眼神,用擔憂的聲音小心翼翼地探詢,「生氣了?」
「有什麼值得生氣的地方嗎?」難道在她眼中,他是這麼愛生氣的暴躁男嗎?
凌若若聳聳肩,與宇文至相戀到攜手的三年歲月中,其實很多時候,她都讀不懂他毫無波瀾的表情下,心底究竟是什麼想法。
她很努力想學會判讀他的神色,但她卻總學不會,究竟是他其實沒有多想什麼,還是他把心思藏得太深?
很多時候,與宇文至相處時,凌若若總感到挫敗與失敗。
她渴望走進他的內心,卻總是愚蠢地弄巧成拙,她也曾試過用打趣的方式跟他說話,卻老是因內容太過稚拙而適得其反。
漸漸地,凌若若與宇文至說話時戰戰兢兢,甚至很多心底話都不敢告訴他,她的笑容逐漸減少,沉默時刻增加,最終讓兩人的婚姻走向破滅。
「我沒有生氣,我只是在思考。」宇文至再次強調。
凌若若不置可否的表情,讓宇文至陷入沉思。
或許,他逐步可以明白,凌若若在婚姻的最後半年,她變得抑郁且憂愁,並不單只是課業上和人際上的挫敗,他的態度才是最難辭其咎的失敗之處。
「思考什麼?」凌若若好奇了。
「小貓覺得呢?」他勾起嘴角反問。
瞧凌若若張著一雙水潤大眼,微微側身納悶地瞅著他看的模樣,竟讓宇文至心情大好,唇角不自覺地輕輕上揚。
我的前妻,真的好可愛。宇文至在心底下了這個注解。
「你在思考,等等要點套餐還是要單點?」話落,凌若若燦爛地笑了。
「你認真?」宇文至拉高尾音。
「我無論什麼時候都很認真。」凌若若可不覺得她在開玩笑。
宇文至笑而不答,其實,答案一直在他心底。
認識凌若若是她十七歲那年,當時他自負有精準看人神技,擅自將她當成自小被人捧在掌上悉心呵護的大小姐,任性是人間富貴花的凌若若特有權利,但與她相處後,宇文至才為自己的自大,在心中對她道歉許多回。
凌若若是宇文至第一次遇見的特別女孩,她面對外人害羞內向,慢熟的她其實活潑俏皮,腦袋里有許多特別可愛的想法,這個熙熙攘攘充滿陰謀算計的世界,映入她眼底竟是五彩斑斕的絢麗,彷佛在她心中,從未有人是值得她討厭或提防的壞人。
個性坦率又天真的她,熱愛生活,喜歡嘗試所有新鮮事物,更用全部的生命愛著帶給她歡樂與滿足的小提琴。
第一次見凌若若拉小提琴,是在宇文至的工作室,那是凌家夫婦演奏會結束的酒會時,他主動提出的邀約,當天,她的穿著他記得清清楚楚。
一襲淡藍色素面合身小洋裝,一件米色針織外套,腳踩白色球鞋,黑色波浪長卷發在她身後飛揚,她是如此清純迷人,宛若一朵不染縴塵的白色牡丹。
宇文至從來不覺得自己會愛上年紀太輕的女孩,直到那一天,凌若若發現他遺忘在工作室的小提琴後,她噙著美好的笑容,為他拉了一首羅馬尼亞作曲家旦尼庫的作品「雲雀」,她飛揚的縴細五指快速在指板上滑動,高超的顫音技巧與細致的處理手法,將一首歡騰的「雲雀」如詩般流泄在他的工作室中,令他彷佛置身山嵐繚繞的雲里霧中,仰首看著雲雀爭鳴、層巒疊翠的秀麗景致般舒暢。
年紀輕輕卻擁有成熟的琴技,從小以培養興趣為目的而學習小提琴的宇文至明白,她是下了多少苦功,日以繼夜地練習,焚膏繼晷地拉琴,才能在花樣的年紀,擁有這般絕妙的技法。
當時,他才曉得自己是小看凌若若了。
宇文至永遠無法忘懷,當一曲拉畢,凌若若用璀璨眸光與他四目相接時,頃刻間,他的心髒猛然一縮,寡淡的他從未有過的心跳如擂全因她而起。
她當時的表情藏在宇文至心底,埋入他骨血中,就算兩人經歷熱戀,步入婚姻,最後分離,他卻沒有頃刻忘懷對她的愛戀。
以至于在五年後重逢,他就能光速喚起愛戀她的心情。
宇文至將目光從凌若若的眼底,拉至不遠處她已經攤開的行李箱,疑惑看著里頭用泡泡紙層層包裹的方形物體,「那是什麼?」
凌若若順著他的目光看去,「我的繪圖螢幕。」
「你在學畫圖?」宇文至記得她對畫圖沒興趣。
「我現在在創作漫畫。」說起自己正熱愛的事情,凌若若顯得十分興奮。
「哦?有成品可以讓我瞧瞧嗎?」宇文至可有興趣了。
其實只要是凌若若的事情,他哪有一次是不好奇的。
「當然有。」凌若若听他想看她的作品,興奮地拿出手機在螢幕上點了又點,似乎正在替他找可以欣賞的畫作。
不等她把手機遞給自己,宇文至走到她身側,與她一起坐在地板上,目光沒有放在她不斷變化畫面的手機螢幕,而是望著她一臉欣喜的側臉。
好想吻她。
超想跟小貓接吻。
宇文至還沒發現自己像發情的大狼狗,只差一個動作,就會把身邊的小貓咪吃干抹淨。
「你看,這是我畫的。」凌若若把手機遞給他,這時她才愕然發現,他竟靠她如此之近,近到她的肩膀幾乎要踫觸他的健壯手臂。
宇文至身上古龍水揉合肥皂香的氣味傳入她鼻尖,席卷她努力想保持,卻一點也無法淡定的思緒,心髒更因他的貼近而怦怦跳個不停。
他身上的味道是她熟悉的氣息,她至死都無法忘懷。
凌若若怎會忘記,他曾用令她痴迷的高大身軀裹著她嬌小身體,當他每次貼近或是進入她為他火熱的身體時,他的體溫,他的呼吸,當喊著他「小貓」時喉結顫動的速度,以及他充滿男性費洛蒙的氣味,總是在她小小的身體卻有大大夢想的心坎上卷起漫天風沙。
宇文至對她舊情難忘。
凌若若何嘗不對他戀戀情深?
兩人的身體只差一個擁抱的距離,但彼此的心卻有一道誰都無法率真跨開一步的鴻溝。
「這是你畫的?」宇文至接過她的手機,看著螢幕上的漫畫,表情有些疑惑。
「我現在正在這個平台投稿漫畫,如果我表現得好,有機會能拿到稿費連載漫畫。」凌若若對未來的漫畫家之路充滿夢想。
「嗯……」宇文至用修長指頭卷動手機頁面,喉嚨不自覺地發出說不上來的迷惑聲音。
不得不說,凌若若的圖,畫得好丑呀!
人物比例亂七八糟,就連五官也隨便紛飛,背景竹潦草到不行就別再說了,整體看來根本是下流中的下流之作。
「如何?」凌若若見他已經看到這一回漫畫的最尾端,她一臉期待地等他品評。
雖然宇文至在學校學的專業是企業經營與精算數學,但他從小在父執輩身上學習設計家具與擺飾的畫技,所以他在繪畫上是有一定水準的。
「這個故事是你創作的嗎?」宇文至微微皺眉,故意不提畫技,專注在劇情上。
「嗯,你不覺得我創作的這個故事,超棒的!」凌若若忍不住替自己比了大拇指。
「嗯……我只看了一話,還不太清楚棒不棒,可能要多看幾話,才能發現其中迷人之處。」宇文至評價得很保守。
「放心,我不會斷更的,我保證隔周更新,所以你一定能看到他們結婚。」凌若若滿臉得意,她可是對自己的作品十分滿意。
「結婚?」宇文至一臉疑惑,趕緊低頭重新滑剛剛看過的第一回內容,再三確認後才抬頭,「你畫的是兩個男人吧!」
就算凌若若的畫技再差,他應該是沒看錯,這兩位身穿西裝又短發的角色是男人吧?
凌若若笑著點頭,「對呀!霸道總裁跟菜鳥小秘書。」
「兩個男人談戀愛還結婚?」宇文至滿臉不解。
「耽美、BL、夫夫生活你是不懂嗎?」凌若若咬著下唇,她看起來有點不開心了。
「我是真不懂。」宇文至不能理解,為何會有一票女生痴迷兩個男人談戀愛的故事。
「厚,那是你沒慧根!把手機還來!」凌若若一把搶過他手中的手機。
「這種慧根我不需要。」宇文至聳聳肩。
「早知道就不給你看了!只會口吐芬芳的臭家伙!」凌若若覺得自己真是傻了,竟然期待宇文至狗嘴里能吐出象牙。
「口吐芬芳怎麼會是臭家伙?」到底是他太落伍,還是凌若若太新潮,他怎麼老是不懂她在說什麼?
「反話啦!我說的是反話,不懂嗎?」凌若若好想掐死宇文至,果然不能對牛彈琴。
凌若若站起身,想離宇文至遠一點。
瞧凌若若氣呼呼的模樣,簡直像剛出爐還冒煙的肉包,竟讓他忍不住笑了出來。
「笑什麼啦!」凌若若沒好氣轉頭,俯瞰還坐在地上的宇文至。
宇文至揚首瞅著她,咧嘴露出一抹完美弧度,「小貓,你真可愛。」
凌若若沒預料宇文至會出一記陰招,在沒有做好心理防備的情況下,她雙頰瞬間通紅,只能用手肘摀住自己無法控制不斷上揚的女敕唇,沒好氣地撂下一點也沒有殺傷力的狠話。
「陰險的家伙,下次再亂說話,直接讓你下地獄!」
聞言,宇文至忍不住笑出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