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凌若若記得第一次進入「澤天」總裁辦公室,是宇文至的父親還擔任總裁,二十七歲的宇文至則跟在他父親身側,學習如何掌管公司,當年她才十七歲,想想也有八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黑色高跟鞋踏入總裁辦公室,只有少數辦公用品與3C產品換成最新款外,擺設大致與八年前差不多,一種時光錯亂感受讓凌若若有說不上來的感嘆。
八年了,在這八年里中,凌若若從懵懂少女成了人妻,最後還變失婚女,不算長又不算短的歲月中,她在這男人身上嘗過戀愛的甜美與婚姻的現實,真實感受到何謂「相愛容易相處難」。
「找我什麼事?」宇文至不給她回味往事的時間,手工皮鞋敲在黑色大理石地面,發出清脆又果斷的叩叩聲。
宇文至高大的身軀踩著穩重腳步,從凌若若身側繞過,最後靠在辦公桌桌緣,雙手抱胸看著嬌小的她。
凌若若望著他,隨著歲月漸長,他如刀削般的俊美五官更顯立體,深邃眼眸藏著縱橫商場多年習得的世故與睿智,一身黑色手工西裝襯得他高挺身形更加凜凜,時光的淬煉讓他身上隱隱散發王者氣息,震懾與他對望的任何人,包含他的前妻凌若若。
望著前夫宇文至,凌若若有種恍如隔世的異樣感受。
過去,兩人明明愛得如此濃烈,與他無話不談的她,開口時從未在腦海演練一遍才敢月兌口,向來是想說什麼就說什麼。
而今望著宇文至,凌若若卻心生膽怯,說起話來也不是張口就來,心中百轉千回,自認無誤後才敢張嘴。
「今天早上送來的,英國飯店的簽約備忘錄,你……總裁看了嗎?」凌若若突然發現,在公司應該稱宇文至「總裁」,她隨即改口。
只是,凌若若自以為在工作場合與他劃清界線,宇文至會覺得她已經有社會人士的自覺。但事實上,當凌若若從「你」改稱「總裁」時,有種淡淡的遺憾與失落從宇文至心坎深處流瀉而出,最後,眉頭不自覺地微微皺起。
凌若若沒錯過宇文至的表情變化,他不苟言笑的嚴肅神色已經讓她嚇得雙腿虛軟,這回又加碼皺眉,讓她該如何開口替同事求情?
「我看了。」宇文至簡單三個字就將凌若若打入冰窖。
「咦?總裁看了?這麼快!」凌若若雙目圓睜,林文潔不是一個小時前才把文件傳到宇文至的電子信箱嗎?怎麼這麼快就看完了!
「我給人工作效率很低的樣子嗎?」宇文至揚眉,不懂凌若若在干嘛!
「不!不!不!總裁的效率超高,高到令人咋舌。」凌若若用力搖手否定他的反問。
凌若若怎麼會不曉得,宇文至的效率有多高!
遙想當年,宇文至昨天才大吼答應離婚,隔天就抓著她從日本搭機回台灣,直奔戶政事務所辦理離婚手續。
接著,僅用一天的時間讓人收拾好他的所有物品,火速找了間公寓搬出兩人的愛巢,完完全全與她切斷聯系。
當凌若若終于回過神時,她已經是獨居在東京市中心,百坪公寓里的孤獨失婚女。
凌若若明白,眼前的宇文至不只心狠手辣,還是毫不念舊情的殺伐果絕的狠角色。
其實,她不該替林文潔出頭的。
凌若若一時忘了,宇文至不是會看在兩人曾是夫妻的份上,願意賣個人情給她的狠戾角色,恐怕她得踫一鼻子灰了!
但該問的,她還是得硬著頭皮開口,幫不幫得上林文潔的忙,就不是她能決定的。
「總裁簽名了嗎?」凌若若怯怯地小聲問話,好怕听見肯定的答案。
「簽名?」宇文至淺勾嘴角反問,「妳覺得我眼瞎嗎?」
「什麼意思?」凌若若不懂。
宇文至對凌若若總是習慣不把話說清楚,他老愛模糊回話,讓她每次都得想好久,還不見得明白宇文至話中含意。
或許,他們倆的婚姻會破裂,有一半的原因是宇文至老是不把話說明白,要腦袋不怎麼靈光的她去猜他話中之意吧!
結果凌若若笨拙地猜著猜著,他們倆的心就越走越遠。
「備忘錄漏算五金材料的費用,我怎麼可能簽名?」宇文至回答得理所當然。
宇文至又不是傻子還是眼瞎,憑他這十年來的工作經歷,一眼就能看出價格有問題。
「那……文件總裁如何處理?」凌若若忘了自己只是小職員,竟敢詢問總裁的後續處理方式,這回,她說錯話都還不自知。
「我把文件退回會計部,讓他們重算後再寄來。」宇文至對她的無禮毫不介懷。
「所以,小文沒事了?」凌若若有些不確定地問。
「小文?妳是指林文潔嗎?」宇文至揚眉,見凌若若點頭後,他才又開口反問,「妳以為呢?」
「我認為,小文已經知道錯了,頂多口頭訓誡幾句就好。」反正宇文至眼尖發現備忘錄上的金額有誤,也已退回會計部門,表示公司沒有任何損失,理當不需對林文潔做太嚴苛的處分。
「口頭訓誡?妳開玩笑嗎?」宇文至雖然口吻依舊冷淡,但表情明顯有了些微變化。
「我沒有……」凌若若搖搖頭想反駁,但她話說到一半就見宇文至皺起眉頭,隨即把底下的話全數吞回肚子里。
宇文至哪會不清楚凌若若的個性,從小被父母捧在手心上長大的她,就算結婚成為人妻後,他與他的父母也是極盡呵護她,導致她就算步入社會依舊不諳世事。
說到底,凌若若會成這副模樣,宇文至也有很大的責任。
「小貓,妳來這坐下。」宇文至走到黑色牛皮單人座沙發,招呼凌若若坐在他左側的位置。
听宇文至喊她「小貓」,凌若若有些詫異,更多的卻是一股懷念與暖心。
「小貓」是宇文至私下喊她的小名,尤其在婚後的頭幾個月,他總是在進入她的身體時,用寬闊大掌輕撫她汗水淋灕的臉龐,用低沉的聲音喊她的小名,每次,她總會沉醉在他編織的密網中久久無法自拔。
如今,宇文至突如其來地這般喊她,讓凌若若心頭一震。
更令她無法啟齒的是,她的下月復居然因他說了這兩個字而一陣騷動。
宇文至不明白,凌若若咬著下唇一臉不甘心的模樣是為何,他只當她在不開心他下令她坐下。
因為每次只要宇文至開口要她坐在身側,就是訓話的開始。
「嗯?」宇文至見她連稍稍移動腳步都沒有,揚著眉頭催促。
凌若若努了努嘴,乖乖從他蹺起的長腿與矮桌之間小小的通道穿過,來到他左側的位置坐下。
要說凌若若少根筋,宇文至還真有一大堆例子可以舉,眼前就有一個活生生的範例。
凌若若明明可以從他背後繞過,來到他左側的三人座沙發旁,但她這只沒帶腦的小貓偏偏硬鑽小小的縫隙。
她難道不曉得,當她的身體通過他與矮桌中間的小小通道時,他不僅要微微收回長腿,還會讓她圓翹的臀部,與他的臉只差不到二十公分的距離嗎?
到底是凌若若粗線條,還是她對他沒有防備?
宇文至希望是後者。
縱使宇文至對凌若若的少根筋很苦惱,只是,凌若若在靠近他時,他聞到她身上的玫瑰花香水味,讓他十分滿意。
他的小貓,果然還是繼續用同款香水。
等凌若若乖乖端正坐下後,宇文至收回聞到她身上熟悉香水味的滿意心情,開始思想塑造教育工作。
「妳知道林文潔犯了多大的錯誤嗎?」
「嗯。」凌若若點了點頭。
「那妳告訴我,她犯了什麼錯。」宇文至將十指交迭擺在膝蓋上,一副老師等著學生回答的模樣。
「林文潔是負責最後檢查工作的人,她沒有發現少了五金材料這項細目,所以是失職了。」凌若若乖巧地回答。
「那妳覺得,她這次疏漏嚴重嗎?」宇文至追問。
凌若若回想二組組員面如死灰,林文潔不知所措的模樣,她猜想林文潔應該犯了非常嚴重的錯誤。
她點了點頭,「應該很嚴重吧。」
「既然妳知道她在工作上有疏忽,為何還覺得口頭上訓誡就夠了?」宇文至改成雙手抱胸,偏首望著凌若若,再把問題拋給她。
「我覺得林文潔已經知道錯了,得饒人處且饒人,有了這次教訓,她以後在工作上會更認真,況且,你不也及時發現錯誤,把有問題的文件發回會計部,對公司根本沒有造成任何損失,因此,我覺得口頭訓誡就好,讓小文知道自己有錯但下不為例,她會對總裁的寬容感恩戴德,將來更會投入工作。」凌若若說起理由倒是越說越順口,就連「總裁」都變回「你」了。
「賞罰分明向來是我的作風,而且我這回饒過她,其他員工看在眼里難保有樣學樣,最後公司毫無紀律。」
宇文至只是沒有明說,林文潔不僅犯了沒有仔細檢查文件有無錯誤,甚至他懷疑,她連看都沒看就直接傳給他,這種散漫的工作態度,宇文至無法忍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