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丁鵬有點瞥瞥扭扭的進來了,彪形大漢每個毛孔都寫著瞥扭,連忙比劃著手勢還指著灶膛。「爺說咱們一次來那麼多人,您會忙不過來,讓我過來燒火。」
一個打下手的下人也沒有,夫人跟著爺吃苦了,這真不是所有女子都能做到的。
寶臥橋勉強看懂他的意思,也不跟他客氣,「你來得正好。」
丁鵬一坐在機子上燒火,鼻子卻忍不住嗅來嗅去,用手勢比著。「今兒飯真香。」
「一會兒就能開飯了。」寶臥橋一開始看不懂他的手勢,丁鵬放慢動作又比了一遍,這回她看懂了,朝著他微微一笑,臉上被鍋里的熱氣燻得微紅。
丁鵬如遭雷擊,頓時低下了頭。
這親切又笑容可掬的夫人哪像傳聞中的粗俗粗鄙?而且也沒有傳說中的肥胖黝黑,以訛傳訛的事情他以後再也不信了。
寶臥橋沒空去理會丁鵬那點小心思,她開始做東坡肉,把五花肉洗淨切塊,然後炒糖色,豬肉上色後放入各種香料慢慢的燒。
接著她調了麻辣醬,這是要蘸白切鵝肉用的,她分成兩小碗,一碗不辣一碗加了辣椒,喜歡辣味的就蘸辣,不吃辣的人可以用這放了冰糖和麻醬的醬料,兩不相誤。
她忙著手上的活兒,拍了小黃瓜、炒馬鈴薯絲、紅燒魚、東坡肉、一大盆冒著熱氣的蔥油餅,男人想吃多少都管夠、兩大盤的白切鵝肉、鵝骨煲筍湯、一桶渣肉蒸飯。
蔬菜、主食都有了,自然是喊開飯了。
已經很久沒有吃過家常菜的男人們對滿桌的菜眼泛綠光,方才幫著燒火的丁鵬更是急不可耐的盛了飯,加入狼吞虎咽的行列,看著斯文的皇甫去疾在伸筷夾了一塊東坡肉後就盯著那盆肉不放了。
那東坡肉原本就是被丁鵬視為囊中物的珍品,哪能容得旁人覬覦,一口一塊,我搶兩塊,炖夠時辰的東坡肉又香又爛,軟乎乎的入口即化,一夾就斷,三層次的口感令人回味無窮。
對于辣椒,一眾男人的接受度出乎寶臥橋意外的高,一開始嘗到微微的辣度後詢問是什麼,得到寶臥橋的答案,第二口就欣然接受了。
陸玦低頭看寶臥橋低眉順眼的站在那里,影子挨著他的影子,心情有些復雜。「你辛苦了,一起吃。」
其實說白了,她有什麼錯,從他成親出征、戰敗到斷腿受重傷,從頭到尾,她都是被動的那一個,甚至嫁進將軍府也不是自願的,就因為她長相不佳、態度極差?他又有什麼理由對她冷眼以對、怒目而視呢?
昨日種種譬如昨日死,今日種種譬如今日生。
寶臥橋欸了聲,瞿伯很自動替她布置了碗筷,她道了聲謝,對于和女人同桌吃飯,也只有那些文人大家會講究這規矩,這里一桌子都是武人,沒人在乎這個。
寶臥橋很快吃到那條紅燒魚,她都多久沒吃魚了,想念得緊。
不過她津津有味的啃完魚頭,又夾了幾筷子蔬菜,就準備要撤了。
維持好身材是一條漫長的路,今天已經吃到她想要的魚頭,心滿意足。「我吃飽了,大家慢用。」
陸玦有些不滿意,她吃得太少了,就動那麼幾筷子。
「這塊肉我吃不完,分你一半。」陸玦的聲音雖然壓得低,可一桌的人坐得近,誰都能穗到。
「盆子里還有兩塊,夫人想吃就再吃一塊,用得著爺您分?」江彪是個直線條,做事說話都一樣直。
「你懂什麼,希白現在懂得疼人,跟以前不一樣了。」皇甫去疾笑道。陸玦字希白。
江彪听得耳熱,只是一塊肉就叫疼人了嗎?
沒等他回過神來,悶聲不吭的丁鵬已經把盆子里最後一塊東坡肉吃進肚子。
江彪氣不過把整個盆子端過來,動手把渣肉蒸飯桶里的飯全部鏟光,拌進湯汁里,稀里呼嚕連一點汁液都不肯放過,盡數吃下了肚。
這一桌的菜委實不少,最後卻連湯都沒剩,鍋里的蒸飯和蔥油餅都給吃干淨了。
寶臥橋的手藝一舉拿下這幾個男人的臣服和贊揚。
飯後,丁鵬主動攬了洗刷碗盤的活兒,幾個男人又回到了石墩上,她也回到廚房給外面的男人沖了一壺黑枸杞水。
把茶壺提出去的時候正听到皇甫去疾說道——
「……你不會真打算要在這里養老吧?」
「當然不會,我還要回邊關去,我吃的敗仗一定要討回來,我祖父的冤情也要昭雪,祖父一心記掛邊城百姓,我相信他不是一個好大喜功的人,為了個人的利益叫邊關三城淪為敵人的囊中物,我身為陸家子孫,一定要把這件事查清楚不可!」陸玦的口氣十分堅定,神情堅毅,略顯鋒利的眼眉半分遲疑都沒有。「只要等我的腳好利索。」
「事情可是有了眉目?」皇甫去疾的臉也鄭重了幾分。
陸玦目光晦澀不語。「還不好說,但我已經掌握到有利的情報。」
寶臥橋心里卻是一跳,什麼?回邊關,那不就是要回戰場去?
將軍這名頭听著高高在上,風光無限,可一旦上了戰場,有沒有明天還不知道。
那怎麼可以,她堅決反對!
這是個走科舉之路的開掛故事啊,你不考科舉想干啥!劇情里的陸玦可是因為斷腿轉換跑道,青雲直上進而位極人臣的啊!
他沒參加會試,直接以舉人的身分選官,十二年不到就從芝麻小官封侯拜相啊!
他要在這里岔開劇情,不就錯過外放江浙兩路縣令時與女主張勺勺一見鐘情的劇情,錯過遇上未來真命天女的機緣,如何圓滿這一生,她這配角又怎麼退場?
更何況大珖朝在趙珖冉上位後逐漸崇文抑武,朝廷重視的是文人,對于身體的缺失殘障不那麼看重,武將不同,要的是身強體壯、四肢齊全……
想到這里,寶臥橋的氣勢忽然就像消了氣的球一樣——是她用靈泉水改變了陸玦的命運,她這變數到底做了什麼!
她輕輕把茶壺和茶杯放下,有什麼辦法把已經扭轉的命運再度轉回去?雖然一時沒想到,但先把他留下不讓他去邊關總沒錯。
她給自己打氣,瞬間鼓足了勇氣,接話道︰「我覺得陸大人想的是遠程的計劃,可坐吃山空,咱們家現在要緊的是不是該找個活計還是營生?」
說她市儈、現實都可以,家里一下多了三口人,瞧著暫時也沒有離去的意思,除了她全都是大男人,只要肯干活沒道理活不下去,再說明年可是荒年,不存點糧食怎麼可以。
對上寶臥橋那雙明亮帶笑的眼眸,陸玦有一瞬間的恍惚,「這個家由你來打理,家里的事你作主,你覺得我們能做什麼?」
他記憶中沒給過她家用,也就是說自從來到巴山,用的每分錢都是她的,這樣的他還算是男人嗎?他連家都沒顧好,居然還大言不慚的當著子羲的面說要回邊關。
「我想著院子里可以拿來種菜和藥材,另外可以買地種莊稼。」
自己種米種菜就算辛苦,起碼不會餓著,如今住在巴山腳下,這個小院佔地不大,但周圍空地挺多,拿來種菜種藥草應該沒什麼問題的。
再說,空間里的藥材和蔬菜都是逆天的東西,種在自家的地就不怕人不過真要種上,也不知道長勢好不好,家中的圍牆要不要再加高?
她問過瞿伯,朝廷除了給守陵人安排小院居住,給他們俸祿,還有不收賦稅,免除勞役等優待,也就是說他們買了地,不管有多少產出都是自己的,不用繳稅。
以前家里沒人手,如今多了三個大男人,又是要長住的樣子,勞力要是浪費就是暴殄天物了。
皇甫去疾抿了抿唇,藥材?這位姑娘知道她說的是什麼嗎?沒有懂藥性的藥農哪里能打理好藥田?他們這些人也就只有他還算知道藥理,但是叫他打理藥田,他沒那興致。
莫非,她把主意打到他頭上了?他和她又不熟,憑什麼替她干活?
皇甫去疾哪里能夠理解,寶臥橋可是堅決奉行「吃人一口,還人一斗」這句至理名言的人,施恩勿念,受惠莫忘不是嗎?
關于買地的事,陸玦沒說好也沒說不好,只道︰「家中余錢不多,你自己看著辦吧。」
明面上,陸家的家財從建隆帝下旨讓陸家人離京時就已經散盡,只留下一些無法變賣的和過去皇家賞賜的玩意,就算還有余錢,也被二房搜刮殆盡,至于他自己,他隨軍征戰多年,手頭的確是有點錢。
寶臥橋卻壓根沒想過要向陸玦拿錢。「我有錢,雖然不多,買地應該夠用了。」
陸玦看著她沉默了好一會兒,「你進屋,我有話要跟你說。」
眾人很識趣的告退了。
人家夫妻有悄悄話要說,他們杵在這兒干麼?人皮燈籠這會兒根本是多余的。
屋前的那塊地如今闢出小塊的菜園子,用竹子搭的矮架,灑下去的辣椒已經冒出小白花,寶臥橋還種上了絲瓜、南瓜和小黃瓜,除了南瓜、絲瓜是買的種籽,其他都是從空間拿出來種上的。
陸玦第一次見著的時候還多看了小菜圃兩眼,心里不免有幾分訝異,將軍府的後院女子沒一個會下地的,上至祖母、他的母親,二房就更別提了,都覺得只有下賤的人才會在土里刨食。
卻沒想到他娶的這個妻子出身富裕商戶,居然會種菜、洗衣、替他熬藥,之前還像個受氣包似的承接他的怒氣,可喜的是短短時間,她親手灑下去的種子掙破了泥土,欣欣向榮。
夫妻倆慢悠悠的往屋里去,向陽的一側立著竹竿,上頭掛滿了陸玦換洗下來的單衣、長褲和被褥。
今日日頭好,寶臥橋走過去吸了吸鼻子,被褥衣服一旦被曬過,會散發出一股香味,讓人覺得滿滿都是幸福。
她隨手把竹竿上的衣物都收了,被褥塞到陸玦手中,衣服由她抱著,兩人一起進了屋子。
落後她一步的陸玦看著她俐落的動作,鼻子里是被褥散發出來的皂角和日曬的舒服味道,他用沒拄拐杖的手緊了下那對他來說沒多少分量的被褥。
什麼時候他的家有這許多煙火氣?是的,屬于他自己的小家,熱騰騰的飯食、晾曬的衣物、屋前的菜地,在他眼皮子下來來去去的娘子,因為家里有了這個女人,所以不一樣了嗎?
一手拄著竹杖,心思浮沉間,陸玦隨著寶臥橋進了屋。
他眉眼間的鋒利微藏,語氣難得的溫柔,「沒有得到我的吩咐,瞿伯不曾把家里的帳本和銀錢交給你,你說想買地,哪來的銀錢?又為什麼忽然間想種地了?」
寶臥橋順手折起衣服來,心里琢磨著該怎麼跟他說這件事,沒掙扎太久,她就直言不諱的說了,「你知道我喜歡一個人關在房里涂涂寫寫,我寫了話本子送到浩瀚書鋪去賣,掌櫃的說我的故事好,給我二兩銀子,加上我去千金堂賣了藥草,得了一些錢,湊一湊,我覺得應該夠買地了。」
她心想,可惜二兩銀子被她大手大腳花光了,真要買地,大概只能把僅存的那點私房拿來補上窟窿了。
她不偷又不搶,寫書也是憑自己的勞力賺錢,就算結果稍稍不如人意,又有什麼不能對人說的?
「你能文識字?」
「我家是做生意的,我雖然是庶女,算術、寫字,我姨娘都逼著我學過一些。」
「想嫁個好人家,沒有一技傍身是不行的」,寶氏那個面目已經模糊了的姨娘曾這麼說過。
「那你什麼時候上的山?我都不曉得。」他以為她口中的藥草都是山上采的野生草藥,那些值錢的得多深入深山才能找到?
他也注意到她屋子里的燈總是亮到亥時才熄滅,卻從來沒想過她這麼晚睡是為了什麼。
「我上山的時候你自然不會知道,你都關在屋子里自暴自棄呢。」她不忘慰他。
陸玦聞言怔了下,面無表情,讓人看不出喜怒,良久後才說道︰「是啊,如此不堪、無用的我。」遛遢得像過街老鼠。
寶臥橋可不是為了彰顯自己的能干去否定這個男人,她以無比認真的語氣對他說道︰「你用不著這麼貶低自己,山重水復疑無路,柳暗花明又一村,人生就像一顆茶葉蛋,有裂痕才入味,要知道生命中的挫折和悲傷都是人生不可缺的香料,也是一場自己和自己的較量,身處逆境,遇到困難,你只要戰勝自己,就沒有挺不過去的難關,人生都有低谷,回望來時路,不忘初心就是。」
她不是刻意煲一鍋心靈雞湯來麻醉陸大人,這是她的人生信條。
寶臥橋哪里知道,似乎有什麼不一樣的感情正在滲入陸玦堅硬的心,一點一滴,滴水穿石。
很少說這麼多話,寶臥橋舌忝了舌忝唇,看著陸玦沒露出什麼不悅的神色,干脆一口氣把話說白了。「我不覺得種地有什麼不好,種地能獲得糧食,無論什麼時候都可以有糧食吃,跟錢不一樣,有了糧食心里才能踏實。」
最重要的是現在家里吃飯的嘴多了,總不能連個生財之路都沒有吧,她有個空間能生產蔬菜藥草,不能連發家的第一步都走不出去。況且她也希望大房離開陸府後,生活能好過一些啊,沒道理叫人小瞧了!
對于糧食的重要,陸玦比寶臥橋有更深的體會,他是沒經過洪澇災荒,但是軍隊打仗要是後面輔重糧草供應不上,士兵吃不飽,肯定就要吃敗仗。
他的敗仗便是因此而來。
兵馬未動,糧草先行,但戰事一開打,糧草便消耗劇烈,後勤的押送攸關重大,可是戶部答應送來的糧草屢次推遲,屢催不至,更讓他痛心的是,他視為親兄弟的副將竟是金人滲透到他身邊的細作,兩軍交戰中背叛了他不說,更設計弄斷了他的腿。
他負傷回京,本想面見聖上稟明一切,哪里知道根本沒這個機會,甚至在傷重陷入昏迷時,就被建隆帝當成棄子扔到了皇陵。
要是沒有寶臥橋,他這輩子極有可能會成為殘廢,到時候別說替祖父申冤,替自己討公道,滿腔抱負都化為烏有,只能窩窩囊囊的活下去。
陸玦的眼睫不自在的顫了下,轉身從衣櫃里拿出一個十分陳舊的錢袋,取出一張銀票遞給寶臥橋。「給你買地,這些要是不夠再找我要。」
一張面額一百兩的銀票就這樣輕飄飄落到寶臥橋的手里。
她正要拒絕,就听陸玦說︰「我是男人,該養家活口的。」錢放他這里,暫時還用不到。
寶臥橋被他突如其來的信任砸得有些頭暈。
「買地的事可以交代瞿伯去辦,不用你去拋頭露面。」給錢還有但書的。
拿人錢財要听話,寶臥橋把買地的事情交代給瞿伯,瞿伯眼楮一亮,「買地是好事。」
瞿伯也是有本事的,不到兩日就向寶臥橋回稟。
這年頭地賤,其他縣城一畝水田三兩銀子,上好的黑田地四兩一畝,九生縣的地價因為靠近京城也跟著水漲船高,水田一畝要六兩,旱田要五兩銀子。
他也順道把打听來的消息一五一十的說出來。
這些日子春雨一直不來,有些田地多的地主怕今年秋天顆粒無收,便尋思著想把田地賣掉一些,用來應急周轉,因此在價錢上還能多讓個一兩分。听到瞿伯的匯報,寶臥橋的心思浮動了起來。
黑田地當然最好,但是與其要那東一塊西一塊的黑田,還不如要一大片連起來的旱田,畢竟人手不足,哪來那麼多精力打理。
旱田可以種地瓜小麥花生馬鈴薯這些雜糧,一半用來種藥草。
她原先打算把藥草種在家里的院子,雖然照顧方便,院子就這麼大,還要留下腳的地方,于是她改變主意種在外頭,又怕人見了那些珍貴藥草起壞心思,打算搭個暖棚,這樣誰也無法一眼看透里面種了什麼。
她當機立斷,一口氣買了三十畝的旱田。
等一應手續和文書都辦妥,又過去好幾天了。
這片旱地好在哪?好在離家近,還有一條蜿蜒的小河從旁流過,改日挖了渠道用來灌溉,再好不過了。
往後只要在灌溉的水里添上點靈泉,再精心養護,還怕糧食和藥草長不好。
買完了地,她的荷包剩下十兩銀子不到,幸好官府登記等等的手續費由賣家出,要不然她的荷包還要再瘦一圈。
讓她比較頭疼的是,這些花費只能算前期投資,還沒算後續挖渠道、灌溉和育苗需要的成本,她得出結論,人兩腳,錢四腳,拍馬都追不上花錢的速度。
上輩子不太為銀錢鬧心的她,卻在這里踫到了困境。
一听說買了田地,最興奮的莫過于江彪和丁鵬。
別看江彪他們一個個彪形大漢,來到寶臥橋面前一開始還有些局促。「夫人,俺們听說家里買了田,能去看看不?」
這兩天他們在這里吃飽喝足,還沒事干,劈柴、燒火、掃地,這些算什麼事?雖然跟著瞿伯上山打獵,收獲只能說平平。
什麼叫平平?
按理說這座山屬于皇陵範圍,到處都有官兵守衛,老百姓沒那膽子上山打獵,只偶爾有些樵夫上山砍柴,山上的獵物多的不得了。
江彪以為隨便做個陷阱都能逮著野兔、狐狸啊什麼的回來打牙祭,給肚子添點油水,哪里知道兩個大男人在山腰守了一整天,只抓到兩只山雞和一兜野鳥蛋。
運氣還真是夠背的。
垂頭喪氣的回了小院,听瞿伯口沫橫飛的說家里買了田,頓時有了計較。
兩人還未從軍前,家里都是在泥地里刨食的,也算是侍弄田地的好手,雖然離家多年,可種地這本事學會了就不會忘,再說,他們也怕成了將軍的累贅,閑著總不是個事兒。
他們會這麼積極,除了寶臥橋的用心款待,也都發現不知是這塊地養人還是怎麼了,連水都好喝,在這里不過待了幾天,就發現身上那些陳年舊傷不再隱隱作痛,每天的精氣神更是好的不得了。
這是他們從戰場上退下來後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行啊,我不太懂田地里的事,還要請兩位大哥指點,還有啊,你們叫我小橋就好了,我稱呼你們丁大哥、江大哥可好?」
「不不,我們哪能禁得起夫人這麼稱呼。」她可是將軍的夫人,雖然現在將軍算解甲歸田了,可讓他們叫名字,還沒那個膽造次。
只是,夫人不懂田地里的事還買地?這是錢多了沒處花,還是純粹客套話?
在這兩個老實忠厚人的一貫思維里,地嘛,肯定是要自己打理的,那可是自家的出息,攸關著家中一年的口糧,他們完全沒想到寶臥橋想的竟是請專人來打理,實在太過敗家!
兩人也就月復誹了一聲,這時陸玦不知從哪里走出來,原本的拐杖已經讓他丟進灶膛燒了,現在的他行動與常人無異。「田地都買了,我也去瞧瞧。」
瞿伯、江彪和丁鵬身上產生的那奇效,都是靈泉的功勞,寶臥橋每天在他們的飲水里都加上一些。
「你可以嗎?」她以為陸玦對田地的侍弄不會有興趣,堂堂一個帶兵打仗的大將軍戰績如此輝煌,要他頂著大太陽在田里干活,可能嗎?
「走慢一點就行。」陸玦以為她問的是他的腳,說完隨即意會過來她問的是田里的事,雖說他不懂種糧,不懂難道不能學嗎?農人也不是天生就會種地的。
三月天,天氣徹底暖了起來。
山腳下滿眼的綠,各種野花,小河河面波光粼粼,然而卻到處可見為了水在吵架的農民,要不就是對著田地嘆氣的老人,叨念的無非就是老天不下雨,但也有一些近著水源的,仗著自家田地離水源近,不信邪的佝僂著腰在播種。
寶臥橋買下的三十畝地正正方方一大塊,靠著邊坡,地都還沒翻過,江彪和丁鵬一看見就下田搓了一把泥在手上,然後點了頭,這旱田的土質還算可以。
田壤上有一個戴斗笠的漢子,十分黝黑,身上都是補丁,打著赤腳,一臉不舍的發著呆,一見寶臥橋他們靠近,低了頭便要離開。
瞿伯見過這個人,他低聲向寶臥橋說道︰「原先這些旱田都是由這個陳姓佃農侍候著的,為人看著還算誠懇,這會兒田地易了主,這陳姓佃農的生活極有可能大受影響。」
佃農即使在盛世也只能勉強醐口飯吃,在荒年就是死路一條。
寶臥橋沉思了一下。「咱們這地還要翻土、播種,將來還要拔草、搭暖棚,需要人侍弄,更需要熟手,您去問問看那位大哥可還願意租咱們家的地,田租以前的地主給多少,我們再多分他一成。」
瞿伯趕緊去攔住了那漢子。
一表明來意,陳姓佃農就告訴他,以前的田租是三七分,地主七分,他三分,瞿伯把寶臥橋的意思轉達給他听。
「六、六四、四分?」他連這麼幾個簡單的字都結巴了。
家里窮得沒法開鍋,就靠他佃的幾畝田,收來的糧食繳給地主後剩下來的只夠家里醐口,年年都必須勒緊褲腰帶,過得苦哈哈。
這些天,听說地主把地賣了,對他們家來說簡直就像天塌下來,再也沒有生計來源,他受不了家里淒風苦雨的氣氛,也舍不得這些耕種多年的田地,走著走著,下意識便來到了這里,哪里知道會踫到新的地主,還給他這麼大的驚喜!
他來到陸玦面前準備跪下,陸玦可不受這個禮,「雇用你的不是我,是拙荊。」
拙荊。陳平好一下才意會過來這個詞的意思,轉向寶臥橋,眼看又要下跪,寶臥橋先聲奪人,忙不迭的揮手,「我不喜歡跪來跪去的,大哥有話起來說。」
陳平倉皇的起身,臉色真摯。「請夫人隨小的回家一趟,小的讓家里的人一起叩謝夫人。」
「這倒不必,往後還要請大哥把農地照顧好,這樣就很好了。」叩謝?不過是雇佣關系,互利互惠,值得嗎?
陳平見她真沒那個意思,再想到自己那破爛的屋子,只哈著腰稱是。
「下半晌我讓瞿伯到你家去把契約給簽了,咱們先一年一簽,要是地照顧得好改為三年一簽,要是產量一直都維持著,就改五年一簽,大哥覺得這樣可以嗎?」寶臥橋問。
陳平手里的斗笠都快叫他扭破了,也就是說這地他要不好好侍弄,主子就要換人,那可不成,如今拿四成的租子,別看只多了一成,這三十畝田,多一成就能多出好幾袋糧食,對他們這種缺糧的農戶來說,簡直跟天上掉餡餅沒兩樣。
這麼好的活兒他要去哪里找?
陳平頻頻的點頭,恭恭敬敬的告訴寶臥橋,他一定會把所有的本事都使出來,不會讓她失望。說完很自然的站到了江彪和丁鵬的後面。
「那明兒個就開始翻地吧,翻好地才能爭取趕快把種子種下去。」翻地、播種,藥田還要蓋暖棚,活可多著呢。
江彪挖了挖耳朵,這听著不對啊,吶吶的插了嘴,「夫人……買種子要先育苗,等苗出了才能播種。」
「咱家的種子不用育苗,直接種地里就可以了。」她可是對空間里那些植物非常有信心的。
「那怎麼行,不育苗……」
直接用種子不育苗,幾個懂莊稼的男人听都沒听過,江彪幾乎可以確定將軍夫人是個大外行,只是田不是他的,不然過個幾天種子沒出苗,他再和丁鵬商量私下掏錢買些苗吧。
卻見寶臥橋嘻嘻一笑,拍了一下自己的腦袋,「諸位大哥請見諒,我呢,話說得太快了,這三十畝田,我打算一半用來種小麥,一半種藥草,所以小麥種自然是必須買的。」
吃過飯,她讓瞿伯跑一趟陳家,把契約給簽了,還要他把江彪、丁鵬逮回來的野山雞,給陳家送去一只。
瞿伯點點頭,說實在的,他對這個夫人越來越滿意,撇開這麼短的時間讓頹喪的爺打起精神,更是細心照料他的傷勢,讓他迅速復原,現在更是買了田地。
眼看這個家越來越有奔頭,甚至連陳平一家的生計都考慮到了,這樣愛屋及烏的心態並不容易,以前對她那些偏見,隨著這些日子的相處,漸漸的改觀了不少。